於桂枝局促不安的表情,已經出賣了一切。.org


    潘紫蘇眉色中的不悅一閃而過。


    “我隻是隨便問問了,天也不早了,桂枝姐早點休息去吧,明早我們再聊。”


    潘紫蘇假作無所察覺,客氣的下了逐客令。


    於桂枝心裏正慌,巴不得如此,忙是叮囑了她一番晚上蓋好被子之類的話,故作淡定的退了出來。


    方一出門,於桂枝長籲了口氣,口中喃喃道:“還好她沒有看出什麽苗頭,若不然真不知怎麽圓這個謊呢。”


    她寬了些心,這才望自己的房間而去。


    卻不知,此時潘紫蘇正側身立於窗邊,看著於桂枝那暗自慶幸的舉止,潘紫蘇的嘴角不由得微微嘟起了幾分。


    那邊前堂裏,石韋卻正與樊若水聊著正事。


    “石兄,照你這麽說,陛下是真的下定決心,打算遷都洛陽了?”


    樊若水方從汴京來,他又不是什麽高層官員,對於洛陽發生之事並不太清楚。


    石韋點頭笑道:“我說若水,你可不能隻顧低頭做事,耳朵也得機靈一點,這般大的事,你竟然還茫茫然。”


    石韋的話中雖有抱怨,但卻已默認了樊若水所問。


    樊若水的神情不禁嚴肅起來,凝眉道:“遷都洛陽,據山河之險以製四方,倒也是一條長治久安之策,不過,我隻怕晉王殿下那邊不肯答應呢。”


    “你小子也不笨嘛,這都給你看出來了。”石韋轉而又誇了他一句。


    接著,石韋便將四周下人屏退。


    四下無人時,他才將今日宮中發生之事,向樊若水道了一來。


    樊若水聽著聽著,不禁神色大變:“晉王真是好大的膽子,竟然還敢威脅聖上!”


    威脅還是輕的,說不定兔子逼急了,他連弑兄奪位這種事都做得出來。


    石韋想起了曾經曆史上,關於斧聲燭影的傳聞,雖說是傳聞,但以趙光義這等陰狠的性情,倒未必做不出來。


    當然,這等事,石韋自然不能與樊若水道來。


    他便歎道:“晉王苦心經營開封府十餘年,處心積慮的想做儲君,陛下如今要遷都洛陽,等於要拔他的命根子,他能不急麽。”


    樊若水微微點頭,卻又感慨道:“遠誌你也真夠膽大的,殿上之時,竟然那樣公然的駁斥晉王,我看他眼下恐怕早已將你恨之入骨。”


    “我若不是因為無意間得罪了晉王,現下才不會吃飽了著跟他作對,若是不扶持二殿下做儲君,將來不光是我,若水你,子君你們這些人,都會沒有好下場,我這是不得不為之。”


    石韋的一席話,令樊若水為之震動。


    他很清楚,自己與石韋早就是同一條船上的人,將來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他們的前途與命運,也許在金陵定計的那一晚,就早緊緊的聯係在一起。


    沉吟片刻,樊若水毅然道:“若非有石兄這個貴人,我樊若水又豈能有今日,石兄放心,若水會堅定的站在你這邊。”


    樊若水表明了決心,石韋心感寬慰,便笑道:“很好,有你相助,何愁大事不成。眼下你要做的,就是把這修渠之事辦好,這不僅事關到國之大事,更關係到你的前途,你一定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樊若水豪然道:“遠誌你放心吧,連長江我都不怕,又何懼區區一條通濟渠。”


    “好好,甚好。”石韋拍著樊若水的肩,大感欣慰。


    ……………………………………


    自那天的金殿爭辯後,朝中再無人對遷都之事提出反對。


    表麵上看起來,似乎晉王並沒有再打算向天子施加的意思。


    不過,趙匡胤卻沒有強行下旨遷都,而是仍以商議為由,暫時將遷都之議懸而不絕。


    私底下時,趙匡胤卻派人秘往河陽三鎮,想召趙普前來敘一敘君臣舊誼。


    隻是趙普的回應卻是,身染疾病,未能成行,請聖上見諒。


    河陽三鎮就在洛陽之北,與洛陽城隻隔著一條黃河,就算是趙普有病,也不至於連這幾步路都走不動。


    趙匡胤很清楚,趙普這是不想卷入遷都之爭這個旋渦,借口故意不想來。


    趙匡胤又氣又無奈,本想你愛來不來,但又想除了趙普之外,隻怕無人能壓製得住他那好弟弟。


    權衡之下,趙匡胤便令石韋去河陽給趙普診病,私下裏卻授意石韋,務必要說服趙普,讓他主動的站出來為君分憂。


    召趙普還朝是石韋獻的計,眼下天子已將他視為心腹近臣,趙普借口不肯還朝,那自然得由他出馬把趙普給“弄回來”。


    石韋得到君命,不敢稍有耽擱,回府收拾了一番便即上路。


    河陽城位於黃河北岸,乃是黃河中遊最重要的渡口,自古以來,若從河北進攻洛陽,必先據河陽。


    石韋離開洛陽,兩日之後北渡黃河,順利的抵達了河陽城。


    入城之後,石韋直抵趙普的節度使府。


    聽聞當場翰林醫官使親臨,趙普不敢不見,便是命人將石韋請入前堂。


    石韋閑坐堂中,環顧這大堂四周,卻發現趙普的這座府院甚是簡樸。


    當年趙普在汴京為相時,石韋雖然沒登門拜房,但也聽聞宰相的府邸富麗堂皇,在整個京城也是數一數二的豪宅。


    今時再看這座府院,簡樸得連石韋都覺得有點寒酸,根本與他這節使度的身份大不相符。


    “這個趙普,估計是記恨著天子以受賄為名將他罷休,所以才故意住得這麽寒酸,他這是做給天子看呢。”


    石韋心中揣測之際,卻聽得一陣陣的咳嗽聲中,趙普在幾個丫環的挽扶下,步履蹣跚的走了出來。


    石韋趕忙起身相迎,拱手道:“下官見過趙相。”


    “石醫使快坐……咳咳……老夫身染疾病……咳咳……不能遠迎……咳……還望石醫使見諒了。”


    趙普一句話咳得斷斷續續,不時的還得往丫環捧著的小痰盂裏吐幾口痰,那般氣息虛弱的樣子,儼然是真有重病纏身一般。


    “趙匡胤跟我說,趙普多半是在裝病,今時看來,他這副德性倒真像是有病在身,他不會真的是這關鍵時候病倒了吧。”


    石韋心中頓時有點不安。


    看著趙普顫巍巍的坐下後,石韋便道:“趙相,天子聽聞趙相身染疾病,十分的記掛,便命下官星夜兼程來給趙相診視病情。”


    趙普又咳了幾聲,歎道:“陛下對老夫的這番關懷,老夫實在是感動的緊,不過老夫這病是舊毛病了,過得個一兩個月就會過去,就不勞石醫使費心了。”


    石韋原本還懷疑趙普是真的病了,眼下一聽趙普這番話,便立時確認這老小子是在裝病。


    石韋醫術之高,滿朝文武誰人不曉,趙普若真有病,正常情況下,自該巴不得石韋替他治病解痛。


    而今趙普卻反常的讓他不必費心,還說自己忍忍就過了,如此言行,分明是怕石韋一旦診視,便即瞧出他是在裝病。


    石韋眼珠子微微那麽一轉,旋即有了主意。


    他遂是起身上前,將手伸進袖中,低聲道:“實不瞞趙相,下官此番前來,不隻是為趙相看病,還受天子所托,有一封密旨要交給趙相。”


    趙普一聽有密旨,疲備的神情有動,忙是掙紮著站了起來,伸出手來打算接旨。


    石韋瞅準時機,趁著他伸出的那一刻,陡然間上前半步,一把便將他腕抓住。


    “石醫使,你這是——”趙普神色微變,目露驚色。


    石韋卻緊抓著他的手,淡淡笑道:“趙普慢點,下官扶著你,信就在我懷中,且讓我好好的找一找。”


    說著,石韋便將另一手伸入懷裏,作取東西之狀,隻是尋了半天卻就是不伸出來。


    趙普也是人精,很快就意識到,石韋這是想趁機窺他的脈相。


    隻是石韋嘴上說得好聽,一點沒有冒犯之意,他自不好讓下人動手將其推開。


    趙普無奈之下,隻好臂上用力,試圖掙紮石韋,隻是石韋年輕力壯,又豈是他一個四五十歲的老頭能爭脫的。


    正自焦急時,石韋卻突然鬆了手。


    趙普慣性的往後一傾,驚慌之下,雙腿本能的一挪,方才站穩。


    如此一來,他便是行動自若,與方才那蹣跚之態截然相反。


    趙普站穩時方知,自己又中了石韋的計策。


    此時的石韋,則笑眯眯的盯著趙普,語氣詭秘的說道:“趙相不是身染重病麽,怎麽身手還敏捷的很嘛。”


    以石韋的醫術,隻須臾之間的窺測,他便脈明趙普的脈相。


    這個狡猾的老頭,脈相正常的緊,哪裏有什麽疾病,分明在是裝意假裝。


    不過他這戲卻演得極是逼真,竟連石韋最開始時都差點被騙過。


    趙普這時也知道自己的演已被石韋看破,臉上頓時掠過幾分羞愧之色,一時間尷尬的定在那裏,不知如何來應付石韋的懷疑。


    大堂之中的氣氛,忽然之間變得有些尷尬。


    正在這時,忽內得內院之中,有人歇斯底裏的叫道:“大事不好啦,小姐她割腕自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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