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羽雖然被提拔為了都虞侯,但這個官職所能指揮的兵馬,不過千餘人而已,何況還隻是副手,上麵還有都指揮使。.org


    大宋三十餘萬禁軍,都虞侯的官職多如牛毛,對於堂堂國戚宋元塌來說,穆羽這個都虞侯是名符其實的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可是,堂堂國戚,卻為何忽然去召見這麽個小人物呢?


    如此出人意料的舉動,換作是任何人都會感到奇怪,更何況是心思細膩的石韋。


    石韋很快就感覺到,宋元翰的此舉,很可能跟自己有關係。


    “宋侯爺怎麽想起忽然見你,他有說了什麽嗎?”石韋佯作漫不經心的問道。


    穆羽道:“那宋侯爺說了,這次我能被提拔為都虞侯,還被調任入京,全是他在樞密院那裏說了話。”


    原來如此。


    先前石韋還有奇怪,剛剛才升職不久的穆羽,因何才沒幾天就被再升一級,原來這背後竟是有宋元翰扶他。


    外戚不掌大權這條不成文規矩,樞密院的那幫官僚不可能不知道,不過不掌權,並不代表就沒有權。


    身外國戚的尊貴地位,本身就是一種無形的權力,皇後娘娘的枕邊風,更是一種讓人不敢輕視的無形權力,這一點,樞密院的官吏們更加不會不懂。


    所以宋元翰雖無實權,但隻消張張嘴,隨便升一個小小的都虞侯自然是不在話下。


    石韋呷了一口茶,淡淡道:“無功不受祿,宋侯爺這麽做,恐怕對穆兄你是別有所求吧。”


    沉默了片刻,穆羽道:“那姓宋的家夥,想讓我退了你和桂英這門親事。”


    石韋神色事常,暗皺的眉頭反而展開,穆羽的回答正合他先前的猜想。


    關於自己和穆家的這樁婚約,石韋那一晚不得不向宋澤蘭透露過。


    宋澤蘭曾親口承諾,她會去勸說宋皇後,或許也不得不將此事作為勸說之詞,透露給皇後以顯示他的為難。


    石韋相信宋澤蘭不會言而無信,更不會逼他做失信之事,但那位宋皇後就不好說了。


    所以石韋有理由相信,那順城侯正是在宋皇後的授意下,才借引升官為誘,想要勸說穆羽主動退婚。


    這一條計策,倒不能說不妙,而且宋皇後確實也沒有逼迫他失信。


    隻是,這種被人背後搞小動作的感覺,卻令石韋相當不爽。


    “那穆兄你呢,你打算怎麽辦?”石韋淡淡的問道。


    如果穆羽要退婚,他確也無話可說。


    穆羽卻忽然哈哈一笑,桀驁不遜的臉龐間,掠過幾分不屑之色。


    “我穆羽豈是那種貪圖名利,背信棄義之徒,那位宋侯爺真是小看了我呢。”


    穆羽的這番豪然之詞,等於是承認他已經拒絕了順城侯的美意。


    石韋暗鬆了口氣,讓他感到意外的是,自己竟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在石韋的潛意識中,他和桂英的這樁婚事本身就頗為“荒誕”,也正是這樁婚事,讓他束手束腳不少,不好再如往昔那般隨性而為。


    很多時候,石韋其都希望有朝一日,穆羽能夠主動退婚,好讓他從中解脫。


    但不知為何,方才在等待穆羽的回答時,他心中竟然有些擔心穆羽答應了順城侯。


    吐氣放鬆時,石韋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了桂英搖裙而轉,綻放如蓮花般的畫麵。


    他強行驅散了腦海中的雜念,笑道:“順城侯可是國舅,穆兄拒絕了他的美意,難道就不怕報複嗎?”


    穆羽冷笑一聲:“有什麽好怕的,若是逼急了,大不了老子再帶著那班老兄弟,回太行山上落草便是。”


    聽得這話,石韋臉色頓時一變。


    穆羽的招安是自己一手促成,而且還跟她閨女訂有婚約,若是穆羽當真造反為寇,自己豈能脫得了幹係。


    正當石韋吃驚之時,穆羽表情卻又緩和下來,嘿嘿笑道:“石兄莫怕,我隻是說氣話而已,如今整個天下都是大宋的,我再去落草為寇,那不是自尋死路麽。”


    石韋虛驚一場,心說算他還不糊塗,算不沒看錯人。


    “石兄,那姓宋的費了這麽大周折,想讓誘我退婚,我想事出必有因,這其中必與你有關係吧。”穆羽問道。


    “唉,此事說來話長啊。”


    事到如今,石韋也沒什麽好隱瞞的,遂將宋皇後有意撮和自己和那宋小姐之事,和盤的向穆羽托出。


    “我想順城侯這件事,多半是受皇後那邊授意,這件事因我而起,倒是讓穆兄你為難了。”石韋麵露歉然。


    穆羽忽然神情鄭重起來,盯著石韋道:“我為不為難不要緊,關鍵在於石兄你怎麽想,如果你想攀龍附鳳,隻消一句話,我穆羽不會讓你為難。”


    他這話的潛台詞是,隻要石韋開口,他就會主動提出退婚。


    石韋心頭一震。


    穆羽表情冷靜,並不似在試探他的樣子,石韋了解這個河東漢子,隻要他開口,穆羽絕不會反複。


    就此解除這樁礙手礙腳的婚約,這不正是自己一直以來所求的嗎?


    捫心自問時,他的腦海中又浮現出桂英那天真爛漫的身姿。


    還有屏風邊那一抹淡淡的香豔。


    石韋嘴角斜起一抹冷笑,反問道:“穆兄你說自己不是那種背信棄義之徒,難道我石韋就是嗎?”


    冷酷的一問,卻彌漫著豪然之意。


    穆羽愣怔了一下,忽然豪然大笑,笑的痛快,笑的興奮。


    那笑聲中,還迸發著某種敬佩的意味在其中。


    笑聲驟止,穆羽抱拳道:“我穆羽果然沒有看錯人,石兄,我穆家能為你這樣的人赴湯蹈火,值了!”


    那一句“值了”,充滿了慷慨之意,正是穆羽在向他表明效忠之心。


    石韋心中甚是欣慰,嗬嗬笑道:“咱們都是自己人,我怎好讓自己人赴湯蹈火,穆兄你就別跟我見外了。”


    幾句輕鬆之詞,衝淡了這緊繃的氣氛。


    “石兄,我看宋家人能使出這樣的手段,恐怕並不隻是想招你為婿這麽簡單吧?”穆羽雖是粗人,但也看出了些許端倪。


    石韋哼了一聲道:“權貴之人行事,沒有一件是單純的,宋皇後這麽拉攏我,還不是為了四殿下的事。”


    “四殿下?”穆羽神色一驚,喃喃道:“我聽說宋皇後對四殿下一直很不錯,倒是對二殿下有些平淡,她這般拉攏於你,莫非是……”


    穆羽沒敢把話說下去,那表情已顯然他猜中了個中原由。


    石韋也不明言,點了點頭默認他的猜測。


    穆羽的表情漸漸凝重起來,他很清楚,石韋正處於立儲之爭的旋渦裏。


    即使是身為一介武夫的他,也知道曆朝曆代,爭儲之戰是何其的殘酷,失敗者損失的不僅僅是政治前途,很有可能身家性命也一並失掉。


    穆羽正視著石韋,默默問道:“石兄,你真的已經決心把注押在二殿下身上了嗎?”


    “沒有二殿下也就沒有我石韋的今天,你覺得我還會把賭注押給別人的嗎?”


    石韋用一句反問,堅定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穆羽神色為之一震,目光中閃爍出幾分激動的神色。


    稍一沉吟,他便騰的將起來,慨然道:“無論石兄你支持誰,我穆羽都與你共進退,隻要你有需要,穆羽但憑驅從。”


    石韋拍了拍他肩膀,臉上湧動著堅毅與欣慰的笑容。


    他暗想自己沒有看錯人,穆羽果然是心懷義氣之輩,能有這樣的忠心武夫為我所用,自己更多了幾分底氣。


    “爹爹,韋哥哥,你們說什麽呢這般熱鬧。”


    穆桂英從外進了來,那清靈靈的聲音,一下子便將這堂中緊張激蕩的氣氛驅散。


    二人神情迅速的就緩和下來。


    石韋笑道:“你爹爹許久未來京師,我正跟他說這幾月來京城裏的趣事呢。”


    “好啊,我已叫下人備下酒菜,呆會你們邊吃酒邊說,我也想聽聽呢。”桂英拍著手興奮道。


    石韋和穆羽相視一眼,彼此會意一笑。


    當天傍晚,石韋留於穆府,跟穆羽好好的吃了一通酒。


    他二人一個是豪放武夫,一個是灑脫的書生,雖身份不同,但性情卻極是相投。


    這好酒一下肚,什麽煩心事便都被他們拋之腦後,天南海北的胡侃暢說,聊得好不快意。


    不知不覺,已是華燈高掛之時。


    穆羽乃北地兒郎,固然海量,但比起石韋來說還要遜色幾分。


    幾壇好酒喝得一滴不剩時,石韋也隻是半醉,穆羽卻已暈暈乎乎,幾乎不省人事。


    桂英本是想讓石韋當晚留宿府中,但石韋卻想桂英跟自己有著婚約,尚未成親就留宿未婚妻的家,說出去與桂英名聲不好,便執意要回府。


    桂英沒辦法,隻好先把自己爹爹安頓回府睡下,然後便又親自送石韋回府。


    穿過燈火闌珊的洛陽夜市,不多時馬車便抵石府。


    桂英年紀雖小,力氣卻甚大,單臂便攙著石韋下了馬車。


    石府的下人們見得主人醉歸,一幫子人忙不迭的出來迎接攙扶。


    “桂英,我到了,你趕緊回去照顧你爹吧。”有些暈乎的石韋,吐著酒氣道。


    “韋哥哥,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桂英將他將將給了下人們,臨別之際,忽然踮起腳來,當著眾人的麵,在他的臉上輕輕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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