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慧珍莞爾。


    她沒有小瞧過任何一個人,不要以為窮鄉僻壤就不會出梟雄。


    眼前的馬老三和李小武顯然還是很有手段的,起碼這番話抓住了這些工人的心理。


    這才是真正的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而她身上的這個身份就是所有人會對自己疑慮的一個劣勢。


    看著馮慧珍身後已經沒有剩下幾個人,其他的人都抱著懷疑目的散開。


    李小武和馬老三終於鬆了口氣。


    這個事情千萬不能鬧大,他們兩個隻是工頭,這個石場又不是屬於他們的。


    畢竟這個上麵是屬於國營單位的附屬石場,一旦真的上麵來下來查賬目,他們這些年做的事情很容易被人揭穿。


    “好了,好了,大家不要鬧了,趕緊回去吧。”


    隻要能把事情平息下來,兩個人哪怕吃點虧也得認。


    工人麵麵相覷,難道真的就這樣回去?


    心眼睛看了看那個賬本,有什麽話又說不出來,胸口憋得疼的難受。


    到底這件事是誰在撒謊?


    馮慧珍身後除了楊家兄弟之外,隻剩下剛才領頭的那個男人。


    “各位大哥,你們不相信我,是因為我是楊家買來的兒媳婦兒,你們覺得我會恨你們,恨整個村子。


    其實認真地說,我剛剛醒來的第一天,我的確是恨楊家,恨這個村子。”


    這話說出來,曆立時眾人一片嘩然。


    這個女人不光這麽說了,而且非常大膽,說得這麽直白。


    馬老三得意地笑道,


    “你們大家聽到了吧,這可是她自己親口承認的。”


    就算這個女人有文化,是個大學生,那又能怎麽樣?


    她不過是個女人,女人不外乎頭發長見識短。


    麵對他們的手段依然是慌了手腳。


    “認真地說,如果是你們一睜開眼睛被人賣到了窮鄉僻壤,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難道你們不恨嗎?”


    馮慧珍認真問出的這句話,立馬讓所有人站在原地沉思起來。


    的確,每個人都受到了代入感的影響,一想到如果是自己落到這個境地的確會恨。


    就是因為有了代入感,反而覺得眼前這姑娘特別真實。


    “可是這幾天我的想法已經改變。楊家這麽窮,家庭困難,楊家的人是好人,沒有跟我動過手,也沒有打罵過,最多不過是把我關在家裏幹活兒而已。


    重要的是這幾天通過楊三郎的描述,不知道了村子裏大家生活困難。也知道了,大家為什麽會去買媳婦兒。


    因為窮啊,咱們這個地方每一個人家連糧食都吃不起,我在楊三郎家已經呆了差不多有十幾天。


    可是頓頓飯都沒有吃過幹糧,隻有土豆當做主食。這種生活你們祖祖輩輩都是這麽過。”


    不少男人眼神暗淡下來,人家這個姑娘說的沒有錯,他們就是窮,人窮誌短。


    要不然誰不希望風風光光娶一個媳婦兒回來,誰也不希望讓山外麵的姑娘非常願意的嫁進他們這大山裏來。


    誰願意娶一個媳婦兒回來,還要防止人家逃跑。


    誰不希望兩口子和和睦睦,心往一塊兒使的過日子。


    每天這種日子過得根本就是提心吊膽,隨時擔心自己的孩子沒了娘,隨時擔心家裏的媳婦兒不知所蹤。


    本來以為遭受過這樣經曆的姑娘會大罵他們,結果沒想到這姑娘反而替他們說好話。


    不少男人感動之餘,心裏對眼前的馮慧珍更有好感。


    “真的,我們也不想買一個媳婦兒回來買人家姑娘回來,誰知道這姑娘遭遇過什麽。”


    “這些姑娘不是被拐來的,就是被騙來的,其實我們良心也難安。”


    “我們也想做好人,可是沒辦法,窮!”


    “沒有姑娘願意嫁進我們這山溝溝裏。我們本村的姑娘也不願意留在這裏。造成我們光棍兒越來越多。”


    “我們不是壞人,實在是被逼的,沒辦法,如果不買媳婦兒回來。這輩子都不可能娶到一個媳婦兒。”


    眾人瞬間變成了一個訴苦大會。


    馬老三一看,這不對啊,這丫頭倒是挺厲害,瞬間就扭轉了局勢。


    “你們別聽她瞎說,她一個被買來的娘們兒怎麽會不恨咱們?就是因為恨咱們,恨不得攪和得咱們天翻地覆,誰也別想過好日子。”


    馮慧珍淡然地笑道。


    “我也跟大家說心裏話,實際上我一直謀劃著想要逃走。可是楊家發生了大事。


    楊家欠了這麽大一筆外債,楊家的男人女人都要為這沉重的債務努力的去工作賺錢。


    來到了采石場,看到大家辛苦的工作,看到了這個賬本兒,我忽然之間覺得也許我可以做一點力所能及的事情,改變大家的生活。


    改變這樣的現狀,讓以後的所有村裏人不用再去花錢買媳婦兒,而是能用自己的能力去娶一個心甘情願的姑娘回來。


    你們辛苦地在采石場工作,賺的這些錢被別人從中抽了水分。


    你們難道自己就心甘情願嗎?這筆錢日積月累地積攢下來,也許早就夠娶一個媳婦兒回來的錢。


    你們在被別人壓榨勞動力,冒著生命危險壓榨勞動力。我隻是想做我力所能及的。


    我沒有喪了良心,我的良心告訴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麽多人被人欺騙。”


    剛才心裏還懷疑猶豫的這些男人聽完這番話不由得感動得想要落淚,眼眶發紅,鼻子發酸。


    他們是粗人,常常被那些買進來的姑娘罵,他們都是禽獸。


    可是誰也不是,天生就是禽獸。


    忽然有人站在他們的角度幫他們做解釋,他們的內心是充滿了感動,信任和敬佩。


    “馮慧珍,你說的是真的嗎?你真不是因為恨我們才故意這麽說的。也就是說他們的賬本兒真的有問題。”


    楊家老大,老二首先開口,他們是這件事情中的最重要的一環。


    因為他們楊家是首當其衝,會被馮慧珍憎恨的人家。


    “我沒有必要騙大家,我剛才已經非常認真地說了,如果大家不相信每一個村子裏總有一兩個識字兒的吧。


    把這些人請過來核對一下就知道我說的是真還是假。”


    馮慧珍這一刻,心態真的扭轉。


    人販子可恨,這些買人的人家也可恨,可是要想改變這一切,不是靠自己逃脫,或者把楊家一家送進監獄就能解決。


    沒了楊家,還有張家,王家,其他的人家。


    根本上想要改變這一切,隻能說讓人們生活的方式扭轉。


    馮慧珍覺得忽然之間自己就升華了,也許重生以後可以做一些找到自我價值的事情,而不是簡簡單單隻是實現個人的生存價值。


    上輩子她已經享受過優渥的物質生活,這一切這輩子對於她來說依然是唾手可得。


    重生對於自己所有的遺憾已經圓滿。


    似乎沒有人生的意義。


    現在馮慧珍突然覺得也許精準的扶貧,改變一些偏僻農村的生活。


    才是真正對這個社會最有利的事情。


    也可以改變很多無法改變的社會現象,避免很多悲劇的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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