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早些年,陸尋並不曾想過眼前這個女子的變化,但這十年間裏,女子的行事愈發顯得與以往不同,這自然使得他慢慢有了所覺,雖然一直沒有去詢問,但此時當她說出這句話後,他知道,或許自己會知道一些以往不知道的東西。


    好片刻之後,陸尋才輕輕的問出了聲:


    “什麽時候走。”


    “不知道,或許是明天,或許是現在,或許是待會兒,誰知道呢……”


    女子靜靜的望著遠處的天空,那裏有幾點繁星,隨著彎月悄悄出現在其周圍。


    她輕輕指了指那些繁星,口中輕聲道:“我說過我很喜歡那些星星,你知道為什麽嗎?”


    陸尋也同時抬起頭,看了看天空,那些本該暗藏的繁星,此時不知為何散出一道道強烈的光芒,好似搶過了月華之色。


    他並未回答,因為他知曉,女子到這時定然會和他說出緣由。


    “因為啊……”


    “我在那上麵待了足夠長的時間呢……”


    女子的臉出現了一絲笑容。


    動人心魄,縹緲超凡。


    陸尋坐在岸邊,此時愈發顯得有些沉默。


    此時的他,心裏已經有了一些猜測,卻並未去問,對他來說,或許,眼前這個女子就和自已一般,是有著那不能對人言的秘密。


    逍遙子曾在羊皮卷上留言,在天下間有人先他一步,或許,那個人就是眼前的她吧。


    他曾動過心要說出來,卻如何也無法開出口,就像是被什麽限製住了他的口舌,不讓他說出分毫。


    他明白,眼前這女子,能這般輕鬆的說著,想必是費了不少的力氣。


    陸尋這時有感,再次抬起頭,他的眼中,無人看見的那片本來安靜連綿的雷雲,此時忽的被什麽引得有些雷動。


    故而,他也不去說著什麽,隻是輕輕問道:


    “什麽時候能再見。”


    他望著那張極為驚豔的臉,十多年安定的道心,開始浮動。


    “我也不知道啊。”


    女子輕輕的說著,臉上的表情有些茫然,此時說出這句話時,心情有些莫名。


    接著,在輕歎一口氣之後,她把目光轉向了陸尋,在陸尋的臉上注視了一番後,她把眼神放在了陸尋的眼神之中,好像要透過眼神,深入陸尋的心靈。


    “你在流浪,我也同樣呢,如果……機會好的話,或許下次就能見,機會不好,在下下個世界,下下下個世界……”


    女子的臉愈發有些朦朧,好像開始趨向於透明,她的口中說著,緩緩抬起手,摸在陸尋的臉上,口中緩緩的說道:


    “也或許,永遠也見不到……”


    “我會找你。”


    陸尋這時的神色極為認真,這副認真之色,是他至今為止少有出現過在臉上的,就仿佛天地間,他做了一個極為認真的決定。


    女子開始笑了,這副笑容之下,陸尋覺得原本屬於王語嫣的臉變得有些陌生,那上麵有著之前曾經瞧過的那個癡情,那個清冷,也有這輩子的溫柔,麵容脫離這些人的所有容貌,卻又包含了所以,看起來既陌生又熟悉。


    “再次相見,你變了模樣,我也變了模樣。到時,我不知我能否記起你,你也是否能記起我,認出我,不過我想,如果你能先認出我,希望你能先給我一個擁抱。”


    女子口中輕輕說著,臉上的笑容絕美,仿佛世間上,再無一人能超過這般笑容。


    陸尋把手也伸了出去,輕輕的觸碰在女子的手上,想要感觸些東西,卻絲毫感覺也無,就像是觸碰在空氣一般。


    她的手開始變得透明。


    “轟隆隆——”


    天空之中也出現了雷鳴。


    “那樣,我才會慢慢記起你……”


    女子說完,便把頭轉向了天空之上,此時的天空之中雷鳴聲不斷,遠處阿碧在呼喊著陸尋和王語嫣的名字,要他們回家。


    不過此時的陸尋和‘王語嫣’並未答應,他們也的確是要回家,但要回的卻不是這個‘家’。


    “這星星看著好美……”


    她喃喃的喊著。


    “不過我有些看膩了。”


    她嘴中輕語著。


    之後,宛若輕風一般的她,站起了身子,在她的身子之後,一大片蘆葦中,螢火蟲漸漸飛起,開始遊蕩,仿若天空之上的星辰。


    她的身子已經全部接近透明。


    “我給你跳個舞吧,表哥你好像從未見過我跳過,其實我跳舞很漂亮了。”


    女子忽的用上了王語嫣以往說話的語氣,此時顯得嬌憨可愛,也漂亮。


    陸尋點點頭,盡管女子此時說話有些聽不清,但那份美麗卻是他怎麽也拒絕不了的。


    女子開心的笑了起來。


    就此在亭中,腳尖輕啟,秀手微挑,開始在地上慢慢旋轉。


    輕風,微光,白裙,絲綢……


    一切的美景自此而生。


    這一刻的她就像是一個真正的仙子。


    美麗且絕倫。


    她的舞姿絕美,身態窈窕,不過可能是因為她不想,亦或者她想,但‘老天’不想,總之她隻能是跳著最簡單的舞。


    輕柔且緩慢。


    但盡管如此,她的舞姿也是天下間少有。


    陸尋望著望著,便就此癡迷了下去,連那已經幾乎完全透過其身,望見亭外之景也不管,隻是看著那道身影,如癡如醉。


    漸漸地,女子的舞姿慢了下來。


    亦或者是她的身影透明接近於消失。


    而在這時,她終於停下了自己的舞姿,站在原地,身體慢慢的從腳下開始向上消失。


    她就這樣靜靜的看著陸尋,仿佛要把陸尋的容貌記在腦海之中。


    “我找了你很久,已經不知道了多久,但總算是找到你了……”她的話語極為縹緲,若非陸尋仔細在聽,根本聽不清。


    陸尋此時想要回答,但見著她那已經消失到胸口上的身子,便也沒說,隻是靜靜的聽著她說出最後的一句話:


    “希望……你往後也能記起我……”


    語畢,螢火蟲從她的身上飛起,身影化為點點光芒,開始消散。


    地上就此空無一物。


    就仿佛這世間本就沒有那麽一個人,那個人不存在於這裏。


    但陸尋卻知道事實並非如此,因為他分明見到空中有兩滴眼淚,在隨風飄散。


    一時間有些安靜。


    陸尋沉默的抬頭,望著天空。


    空中,雷鳴之聲越廣,隨著那螢火蟲慢慢消失,這雷鳴再也壓不住,化為了淡淡雷光,雷雲也不知從哪開始衝出,直接鋪蓋在天上。


    整個天空之中,瞬間便被雷雲給遮掩的嚴嚴實實,絲毫不見那原本的月光與星辰。


    陸尋眼見於此,心中莫名的覺得有些煩了。


    沒來由的生出一股怨憤與惱怒。


    丹田之內,一直積壓的真元開始滾動,心劍的尖芽透出一絲無形的氣息,就像是一柄柄長劍,從陸尋體內衝出。


    陸尋就此伸出手指,指上出現一道無形無色的劍氣。


    隨後,在雷雲未起之時,他縱身一躍,朝著高空而去。


    百穴中真元聚滿,禦氣之功已然是熟知又熟,此時的他,一奔向空中,便是速度奇快,直入青天一般。


    悠忽之間,他來到了那片雷雲之前,望著眼前那翻滾洶湧,他臉上的不耐煩之色更深,輕輕出口罵道:


    “你們真的很煩!”


    語畢,他忽的提起手,手指上那一直凝聚的劍氣,此時再也按之不住,就此猛地朝著眼前這片雷雲輕輕斬去。


    霎那間電光密布,好似被這無形劍氣激發出了無窮的怒氣一般,開始激蕩,翻滾,仿佛整個天地之中都有著這雷雲。


    陸尋就此又是怒喝一聲。


    “給我散!”


    話語說完,不管不顧,把體內所有的真元和無形劍氣,全部激發出來,斬在這雷雲之上。


    一時間,劍吟聲大作。


    甚至超過了雷鳴。


    陸尋也就此見到了雷雲之後的那最後一抹月光星辰。


    那月亮極美,那星光極亮。


    透人心房。


    “吟——”


    劍鳴太過響亮,自然是驚動了莊內之人,阿碧和四位家將等人正在尋找自家公子與嫣兒小姐,此時遠遠的聽著,皆是一愣,不明所以,趕忙抬頭望著天空。


    卻隻見到一柄明亮至極的劍光浮現,連雷光都遮掩了下去。


    “這……這是?”


    他們皆是驚著,想到了一個可能,趕忙朝著那處小島的地方跑去。


    “這難不成是……公子?”


    他們心中想著,這也不可能吧,公子為何會提劍斬雷雲?


    這雷雲又為何會找公子的麻煩?


    嫣兒小姐又在何處,他們不是一起的嗎?


    他們腦中瘋狂的想著,臉上透著無限的著急,一邊抬頭望著天,希望找到自家公子的蹤跡,一邊心中祈禱著不要出事。


    但當他們來到拿出小島上時,隻見得原地,隻有一處亭子存在,那裏早已是空無一物。


    連螢火蟲都已完全潛伏藏得不知所蹤。


    眾人見此,一時間有些愣住了,不知什麽情況。


    而在空中,那雷雲也慢慢的開始收起。


    自從那劍光閃過,它便雷聲漸漸變小,此時已然沒了。


    高空之中,那明月依然高懸,繁星也依然閃爍,恍惚間,眾人隻覺得,這繁星的光芒好生明亮,亮的好像超過了月光……


    ****


    陸尋和王語嫣就這樣消失了,當喬峰虛竹段譽三人從得知時,皆是得到的同一個答案。


    在一個雷雲遮天的晚上,兩人無故消失。


    隻留下陸尋之前所留的紙條。


    紙條上寫著:他們離開了,諸位多保重。


    其他的並無消息。


    這個消息當被他們得知後,是如何也不相信,但不管他們和四位家將如何尋找,卻最終什麽也沒找到,隻能滿帶著悲傷,就此作罷。


    喬峰歎著氣,自此連在江湖之中走動的心都沒有,帶著阿朱阿紫,就此歸隱。


    段譽回去做起了太平皇帝,幾十年後,也出家為僧。


    虛竹則是一直安坐在縹緲峰靈鷲宮,重拾當年二哥所留下的一切,或是傳武,或是教導與人為善,總之天下間也仿佛平靜了下來。


    直到有一日,一直隱居的玄慈,從屋中再次走了出來,他此時已然很老,也不複當年之威望,門前也沒人再來聽他說起當年的江湖之事。


    他慢慢的來到門前,望著天空,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而少林之後的某一處,一位老僧,拿著掃帚,平淡如凡僧,同樣是無語望天,就此片刻後,才緩緩發言而道:


    “從此天下,恐怕再無劍道宗師了……”


    天間雷雲輕輕閃過。


    *****


    江南,參合莊內依然每日有人打掃,但沒了主心骨的這裏,平日裏待得人並不多,隻有一隻金雕一個孩提與一個老人常住。


    孩提每日都來,慢慢便長大了。


    幾年後,在他即將及冠的前一天,他來到了自家師父麵前。


    如今的他,已然長大,身材高大,氣質虛懷如穀,一身淩厲。


    卓不凡望著他,臉上擺起了一副微笑,自己的臉,此時已然有了許多皺紋,氣勢也不在如以往那般淩厲,笑問著道:“怎麽?你今日為何這般晚來找我?”


    比卓不凡還要高小半頭的孩子此時聞言,臉色很是認真,朝著卓不凡就是一拜,口中言道:“師父,我明日就要及冠成年了,今天來是要與師父溝通一句,我往後行走江湖之名。”


    “哦?”卓不凡一愣,他有些奇怪的問道:“怎麽,你往日之名不能用了嗎?”


    孩子搖了搖頭,口中回道:“並非如此,我往日之名乃是爹娘起的,並非合乎我的心意,之後行走江湖,我想著要有一個獨屬於我自己的名字。”


    卓不凡就此沉吟了一會兒,詢問道:“既是如此,你可想好如何起這名字了?”


    孩子點點頭,旋即便一五一十的對卓不凡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師父和慕容叔叔教我學劍,一直都說要有獨屬於自我的信念,一劍出,不管劍意如何,劍心須得透明,如此方可保證自己不敗。”


    他慢慢說著,望著遠處的那有些老舊的聽香水榭,一旁的金雕不知何時慢慢落在了他的身旁。


    “這些東西,我這些年學得極好。如今天下,想必劍術武功能夠超過我的已然無幾,如此,我便要起個響徹點的名字。”


    “從不言敗,則不敗。”


    “不敗則不如求敗!”


    “如此,我一生求敗,則必然不敗!”


    孩子說到這,臉上有些激動,轉頭對著卓不凡道:“徒兒乃是外族之子,雖有漢人姓,但本複姓獨孤,自有一聲孤傲之意,正與此名相合。這如此,徒兒的名字便自然起好了。”。


    “我往後之名就叫……”


    “獨孤求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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