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願意?”


    沈煙寒一目不錯地看進秦月淮的眼睛,不信他能對她的提議全然無動於衷,不過,即使秦月淮無動於衷,她也不可能就此放棄。


    秦月淮看著近在咫尺的臉,聞著沈煙寒口中許是吃過話梅糖而有的淡淡的話梅氣息,已經從她逐步變得冷淡的眼神中,明白這小娘子看似在問他意見,實則已經在漸漸沒了耐心。


    秦月淮說:“沈娘子的決定,該不會是一時衝動罷?”


    是。


    但她不會承認。


    沈煙寒認真說:“我深思熟慮過的。”


    “那,在下冒昧問一句,沈娘子想與在下成婚的理由是?”


    “你看,你父母雙亡,自小就過得苦,無依無靠的,如今也沒官身,屬於一個人孤苦伶仃的,我說的對吧?”m.23sk.


    這是事實,秦月淮勉強點了下頭。


    為了讓秦月淮更清楚自己的悲慘處境,沈煙寒畫蛇添足地來了那麽一句:“當初你就是在那荒草叢裏死了,想必也沒人來給你收屍。”


    這話就堪稱難以入耳了,秦月淮不接她的話。


    “我救你那日你的衣裳已經打了好幾個補丁,邊角也都磨毛邊了,由此可見,你也沒別的親人接濟你的生活。在考取功名之前,你總歸是需要一個穩定的住處、一份能謀生的活計的,你不幹活,便會挨餓,你若是去幹活謀生,便少了許多時辰讀書,如此,你的學業就隻會事倍功半。”


    此刻,秦月淮不得不承認,沈煙寒說的這番話誠摯且有理,如若他當真是個窮酸書生,沈煙寒剖析他狀況的話便是字字珠璣。


    可他秦月淮不是。


    見他不語,沈煙寒說:“蔡大夫說了,你身子骨太弱,莫說重活,就是普通的活計你都做不下來,離了我的秋望園,你能生存下來的機會不多,要想來錢快,除非……”說到這,她故意頓了下。


    秦月淮很配合:“除非什麽?”


    沈煙寒毫不避諱:“除非你去伺候人。”


    生怕怕秦月淮聽不懂,她再補充:“伺候客人,就是去紙醉金迷的地方伺候客人,你懂了麽?”


    這是在威脅他。


    秦月淮心中冷嗤了聲,皺了眉。


    沈煙寒看他如此,更進一步,“熱心”地替他分析現狀:“但你往後是要入仕為官的,去那種地方討過生計,以色侍人畢竟不是什麽體麵事,若是為官後與同僚相見,被人識破身份的話……”


    她的話就故意斷在這裏,給人造成了無限遐思。


    尋常人落難,便是去乞討為生,也不至於就去妓院以色侍人,更何況還是向來心氣較高的讀書人。


    秦月淮對沈煙寒敢想、為了威脅他敢胡說的本事,有了更新的認知。


    他不動聲色地回道:“沈娘子所言,也有道理。”


    得了肯定,見人上套,沈煙寒一雙美眸裏滑過了一抹得意的亮光,活脫脫一隻鳥兒終於逮著了一隻極大的青蟲。


    她繼續說:“你娶了我,就沒有這等生存問題了。首先,秋望園是我的院子,你有容身之地;其次,我可以賺錢養家,你隻管專注學業,不用白白耗費時間在生計上。”


    秦月淮靜觀其變,等著看沈煙寒還能如何舌燦蓮花。


    “我呢,嫁給你後,近些,可正大光明拒絕前未婚夫上門打擾;遠些,待你金榜題名,我便能跟著你出人頭地。”


    沈煙寒覺得自己計劃得極好,她負責家庭生計,她的夫婿負責光大門楣。


    各取所需,互相幫助。


    天底下就再無比這更公正、公平的買賣了。


    理由已經被她一五一十地講完了,沈煙寒這下隻等對方答話。


    床上麵色蒼白、羸弱無比的郎君卻在佯作猶豫,並未答複。


    沈煙寒急得催問他:“你意下如何?”


    秦月淮說:“在下如今有傷在身,需要不少錢財醫治,沈娘子真能負擔得起麽?”


    提到這個,想到囊中幾近羞澀,沈煙寒神色微變,嘴硬道:“你放心,花再多錢我也會將你治好!”


    “如若今後留下後遺症,在下恐怕也不能勞作……”


    “都說了不用你幹活,你隻管讀書!”


    “可在下讀書的天賦不好,學問向來不如何,恐怕,金榜題名有些難度,怕是要辜負沈娘子的一番苦心。”


    沈煙寒對此卻很樂觀:“笨鳥還先飛呢,隻要你比別人更努力、更勤奮,皇天就不會負有心人。你現在這麽年輕,機會何其多。再說了,科舉又不限製年齡,你可以一直考,考到高中為止啊!”


    條理清晰,邏輯分明,沈煙寒的話,比他以為的更有說服力。


    自然了,她這番威逼利誘的行為,比他以為的,對他更勢在必得。


    如今他虎落平陽,經過昨夜折騰後傷口複發,被困在這個院落已是寸步難行,說白了,生死皆在沈煙寒手中,這事由不得他做其他選擇。


    秦月淮很識時務,看著臉上方眼神灼灼的小娘子,保持他一貫在沈煙寒跟前的溫潤,溫聲道:“如此,那以後便多仰仗沈娘子了。”


    沈煙寒即刻歡歡喜喜,“我扶你起來落個款。”


    秦月淮從善如流。


    在他艱難坐起身後,沈煙寒取過筆來,盯著他認真說:“我對你也有要求的。你我成婚後,一,你得順我意,不可違逆我;二,你需得勤奮刻苦讀書,不可浪費時日;三,考功名,直到金榜題名。你能做到嗎?”


    待他傷好,她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娘子,又能拿他如何?


    秦月淮說:“可以。”


    “那好,寫字罷!這張保證書也落個款。”


    她竟然還備了份有模有樣的保證書,將她的要求列得清清楚楚。


    秦月淮執起筆,在沈煙寒準備好的兩張紙上寫下名字——“秦月淮”。


    自秦家落難,他隱姓埋名過活,為免人使得身份,離開汴京起便一直用的“月淮”二字。


    此婚書上,生辰八字是假的,名字亦是假的。


    沈煙寒對此卻無知無覺。


    收好婚書後,她朝秦月淮道:“待你病好,再擇吉日行親迎禮。”


    她的眼睛比普通女子生的美,澄澈且黑亮,秋日午後的光芒落在她眼中,隻看得見熠熠閃動的水一般的流光,看著這樣的一雙眼,隻要心不壞的人,都舍不得去欺騙。


    可顯然,秦月淮此時已經誆騙了這個小娘子。


    心中罕見地滑過一瞬不適,秦月淮點頭同意:“由你作主。”


    他側靠在床頭,本身因方便換藥,衣衫就沒係攏,此刻鬆鬆垮垮的衣領開始下滑,露出了半側肩膀以及凹凸有致的鎖骨。


    沈煙寒看著他那賽雪欺霜的皮膚,說:“我們這會是夫妻了,那……我今晚睡來你這屋。”


    她的灼灼目光從他鎖骨移到他臉上,不論是她的眼神,還是並非與他商量的語氣,都擺明了不容他拒絕。


    又不是真夫妻,秦月淮不由遲疑了片刻,就這麽一遲疑,沈煙寒就問:“你反悔了不成?”


    秦月淮遂就答她:“好。”


    沈煙寒這才滿意地站起身。


    她終於不用與木槿擠在一個小榻上歇息了。


    她如此喜悅的模樣落在內心毫無波瀾的秦月淮眼裏,秦月淮隻想到了幾個可以形容她的字:傻裏傻氣。


    沈煙寒開門出去後,秦月淮緩緩躺了回去。


    他沒料到,會是這麽個走向。


    但事已至此,雖是個假夫妻,他也要裝的像真娶了人一樣,畢竟,於他而言,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當日夜晚,沈煙寒洗漱完畢後,抱著她的被褥進了秦月淮的屋中。


    秦月淮放下手中書,看她滿麵笑容:“我小名叫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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