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書卷滿屋,四周都是高低錯落的古樸書架。


    唐尤白淨秀氣的五官,在這般暗沉的背景之下,顯出另一種蒼白來。


    見秦月淮出現,唐尤提唇道:“什麽風,能把你親自吹來?”


    三位好友之中,唐尤年紀最長,性子卻是最和暖,但此刻,他的眸中透露著非同尋常的傷懷,斷然不是對著秦月淮強顏歡笑,就能從秦月淮如炬的目光中逃脫得了的。


    秦月淮開門見山道:“你同嫂子,發生了何等變故?”


    話音甫落,唐尤麵上的笑便沒了,眸中不爭氣地泛出紅。


    他沉默半晌,到底還是開了口:“我娘,同阿苑……不合。我試過無數法子,都不管用。”


    與猜想的別無二致,能影響唐尤夫婦二人關係的,除了唐母,再無他人。


    秦月淮有些無措地攥了下拳,他沒了母親,別說婆媳關係,就是母子關係,他也並無多少經驗。


    少頃,抱著幫忙解決好友困難的目的,他有些生硬地問道:“伯母她,最大的訴求是什麽?”


    唐尤看著今日一身深衣的秦月淮,愣了那麽一下。


    眼前人像極了公堂斷案的官吏。


    語氣無波無瀾,沉沉威壓卻重,教人根本無法直視他的眼睛撒謊。


    唐尤吞咽了一下,緩緩道:“七郎,你若是為官,以你的能力與胸懷,一定會造福一方。”


    秦月淮扯了扯唇,反問道:“所以,伯母要你入仕途對麽?”


    唐尤摩挲著手邊的書,指尖收攏,苦笑了一下,“果然,你全都看穿了。”


    秦月淮又道:“嫂子素來以才情橫溢聞世,此事上該會幫助你,又談何耽誤你?”


    他連母親的理由也猜到了,唐尤覺得實在沒有必要再隱瞞任何,將唐夫人的觀點一五一十講了出來,末了,總結道:“她與你一樣,認為我浪費時間、玩物喪誌。”


    這話一出,連秦月淮也不禁怔了下。


    他還有這樣的觀點?


    是了,在清水村認識沈煙寒之前,他秦月淮屬實是個絕情絕欲的人,情愛於他而言全是負擔。正常伴侶間需要的結伴出遊、上街采買、操心贈禮……等等,對他來說,都是浪費時辰與精力的無意義之事。


    想到這裏,秦月淮不禁有些汗顏。


    他這個夫婿當的,確實不那麽稱職。


    除了一些畫作,他也沒給沈煙寒贈些什麽,就連她生辰那日的生辰畫,也因他的“色盲症”,還未徹底畫完。


    唐尤看他垂目不語,以為他如今還是這麽個想法,又說:“我往前覺得稀疏平常的事情,如今卻覺珍貴難得不少。七郎啊,你還是新婚,切記多多珍惜當下。”


    秦月淮斂住分散的思緒,對唐尤的話不置可否,直擊要害問唐尤:“你可是準備參加明春的科考?”


    唐尤點頭道是。


    秦月淮道:“禮部試可有準備些什麽?”


    大周的科考如是:考過解試之後,就得參加次年的禮部考試,若考過,則進朝為官,若未考過,考子需得重新再參與解試,即考個舉人。


    唐尤搖頭,“尚未。”


    四目相對,突然想到秦月淮從不是無的放矢之人,唐尤微作思忖,問:“你的意思是……?”???.23sk.


    秦月淮輕笑了下,“正是你想到的意思,禮部侍郎是嫂子親戚。”


    這禮部侍郎不是旁人,便是鄭士宴,鄭家與陸家是實打實的姻親。


    而秦月淮接下來的話也不必說透,唐尤已心知肚明,意思是要陸苑出麵,讓他與鄭士宴有些交際,以便後續在禮部考試中,有那麽一點關係的意思。


    即使這關係並不真能用上,但一旦開始如此動作,陸苑便在他的仕途中起到了一種推進的有效作用,就是看在這點份上,唐夫人應該也不會再度為難陸苑。


    唐尤如茅塞頓開,激動地起身握住秦月淮的手,“七郎,真不愧是你啊。”


    秦月淮依舊不習慣好友之間的這般親密動作,借拿茶杯,緩緩收回了自己的手。


    *


    秦月淮走後,唐尤在書房中獨坐良久。


    他與秦月淮相識多年,卻依舊是看不透這位好友。


    他看起來分明無欲無求,也不涉朝中政事,可細一想,又不盡然。他分明對諸多家族之間的關係了如指掌,且提出的建議,每每一針見血。


    他本以為秦月淮對家庭之事根本不懂,更不會充當誰的和事佬,竟沒料到,他會一反常態,關注上他的家庭,甚至還親自前來,替他與陸苑出謀劃策。


    換做往前,別說幫忙,就是真有苦惱找他哭訴,秦月淮隻會掀開他涼薄的唇,說出一番根本難以入耳的絕情話。


    “一個小娘子而已,值得你這麽個哭天搶地麽?”


    “天涯何處無芳草?”


    “換個懂事的更好不是?能不能有些出息?”


    想起這些秦月淮曾經的“字字珠璣”,唐尤摸了摸下巴。


    他的這般變化,可是因這下成了家麽?


    想及此,唐尤記起秦月淮腰間那明晃晃的,繡工卻極為粗糙的香囊,加深了自己的肯定。


    沒見他甫一問“這是弟妹做的”,秦月淮眼中就流出罕見的柔軟色麽?


    說真的,他和孟長卿是誰也沒料到,往前一個對女子退避三舍的郎君,如今竟也成了家,還是那般匆匆忙忙。


    琢磨半晌後,唐尤輕笑了下。


    不論是事業,還是家庭,他秦月淮當真是深藏不露的一人。人不在朝,卻對諸多事情遊刃有餘,就連成家,也娶的是臨安府有名的貌美娘子。


    誰說他遊離世外來著?


    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市,他秦月淮,不就正是那大隱之士麽?


    唐尤呼出一口氣,不論這好友隱不隱,至少當下,他替自個指出了一條明路,他覺得肩上已不少輕鬆。


    唐尤起身,收拾好桌上擺著的一本本書,提著燈籠,去了唐夫人住處。


    唐夫人聽得他的一番言辭,雖知這不過是兒子的一番借口,但想及陸家那偌大家族卻是有些彎彎繞繞的關係,終究沒說什麽反駁的話來。


    唐尤看他母親神色,試探道:“那兒子近些日就歇在滄瀾院了罷,有些話術,也得跟阿苑好生琢磨琢磨。”


    唐夫人冷看一眼唐尤,“隨你。”


    *


    出了唐府後,還沒等馬車啟動,秦月淮便被楊動找上了。


    楊動正色道:“郎主,方才下頭有人來消息說,章夫人那廂似是聽聞了淮西那頭的消息,當場暈了過去。你可要去瞧瞧?”


    淮西那頭的消息,值得該是章浚如今在戰場中下落不明。


    秦月淮眉宇微蹙,“前線的消息,怎會傳給她?”


    這問題楊動哪能回答得了?


    沉默了幾息,秦月淮朝外沉聲道:“去章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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