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以來,大周全境幾乎被風雪覆蓋,近來這般災害當頭的日子,各家過出了各家的滋味。


    就比如唐府——分明一個簡單的三口之家,卻過出了大戶人家的熱不已的氣氛。


    自打陸苑搬去了蘭苑居住之後,唐尤心係妻子是每日定時出門看望。


    唐母付氏見兒子頻繁出入府門,也曾問過唐尤去處,唐尤說見陸苑,付氏起初便以為唐尤是去的陸苑的娘家陸府。付氏就由著唐尤日日出門,畢竟她也清楚陸苑在臨近年關的時候回娘家,多少是有她的原因。


    直到有一日,付氏偶然發現她兒子去的是另一個地方。


    她這才知曉,自己的兒媳不是回了娘家,而是去了一個富貴人家的別院住著。


    這可一下就戳到了付氏的肺管子。


    蘭苑,那可是臨安府遠近聞名的雅苑。雖這些年來幾經易主,但這院子的主人,無一例外的,這是這大周響當當的人物。


    陸苑能去那樣的地方居住,付氏認為隻有一個可能,便是勢力強大的皇親陸家在背後支持。


    而陸家為何要支持已經出嫁了的女兒在夫家之外的地方居住,付氏一想,瞬間皺緊了眉——這不是要攛掇陸苑和唐尤背著她在府外獨立門戶,還能是什麽!


    付氏頭頂籠罩前所未有的一股危機感來。


    不得不說,像付氏這種從小與兒子相依為命的獨身母親,兒子既是她的希望,更是她的精神寄托。不管客觀上是真是假,在她心中,她之所以活著,全是為了照顧唐尤這個兒子。


    簡單說,她的兒子便是她的一切。


    因而,一旦她生了懷疑唐尤這是要拋棄她的想法,就如春生的野草種子,一旦在心田生了根、發了芽,再遇著雨水一潤,就隻等著它瘋狂蔓延了。


    永遠也不要小瞧一個患得患失的母親的偏執力量,這話當真不會假。


    付氏轉眼就去了蘭苑找陸苑要說法。


    而陸苑呢?


    於她而言,她已是處在了一種憋屈至極的境地了。


    為了逃離蠻不講理的付氏,她是借住到了別人家的別院裏來,是一種娘家、夫家兩頭不沾的狀況,隻能用唐尤每日定時出現來看她去寬慰自己,待月份大些,胎像穩了,再去處理別的。


    麵對付氏找上門來的叫囂,陸苑在聽聞門房那處的匯報後,是當即就氣得拍了下桌案。


    “我不見她,你找個理由回了便是。”


    蘭苑的門房作為孟家的人,什麽嘴角沒見過?見借住來的這位娘子的氣度同門外的夫人不在一個等次,再想想這幾日同伴之間議論的一些逸聞,他當即就摸到了唐家這婆媳二人之間的門脈,點頭道:“陸娘子放心,我保準不會讓她邁半步進這兒來打擾您的清靜。”


    下人走後,陸苑的女使阿黎憤憤道:“就沒有見過唐老夫人這樣子的婆母,你在他們家的時候她想打你不說,娘子你都這都逃到這麽遠的地方來了,她竟然還不放過你!”


    說實話,陸苑其實早就猜到了,唐尤日日出沒這蘭苑,付氏發現她住在這裏是早晚的事。她是想過付氏會來找她,隻不過沒想到來的這麽快。


    阿黎又道:“而且呀,還說她是一個官家夫人出身,怎麽如今就跟街上的潑婦一樣,成日都在吵吵鬧鬧,你沒聽門房方才說她差點就硬闖進來麽,真不嫌丟人現眼!”


    陸苑無奈道:“想必隻有我肚子裏的這個落了地,才能堵上她的嘴罷。”


    阿黎看著她的平坦的腹部,問她:“可是還有五日就到了大夫說的複診時日?”


    “正是。”陸苑點頭道,“待消息定了後我們也回一趟陸家報喜,回了陸家後,就說我身子……”


    阿黎機靈道:“嗯,我知道了!回陸家後娘子就說身子不大舒適,這樣就有正大光明的理由要留娘家靜養了。”


    陸苑欣慰地點頭。


    *


    五日後,陸苑起了個大早,穿戴整齊後,同阿黎一並出了蘭苑,去了當初給她診過脈的那個醫館“安康堂”。


    她不是沒想過去尋別的大夫問診,可今年的天象差,四處雪災,外地人早就提前回鄉去了。放眼望去,這臨安府臨到年關還開著的醫館屈指可數,唯有“安康堂”還門庭若市。


    “安康堂”離蘭苑就一條街,陸苑選擇了同女使走路同去。


    時值辰時,是一日初始之時,上值的上值,出街的出街,雖風雪尤在,臨安府中卻依舊一片生機熱鬧。


    鄭士宴如常騎馬去上值,他剛由北向南路過安康堂,隨即便不期然見到由南往北去的陸苑。


    鄭士宴看著風雪中單薄的身影,看她腳步虛浮著,似搖搖欲墜,他抓韁繩的手一顫。


    陸苑是懷著極大的期待出了蘭苑的,且通身上下穿得十分暖和,頭上還罩著狐裘披風的兜帽,可謂捂得密不透風,不會有任何受寒的風險。


    可走著走著,她的腹中忽然傳來一陣悶痛,且隨著邁的步子越多,痛感越是強烈,這熟悉的疼法一來,陸苑蹙起了眉。3sk.


    阿黎發現了她的異常,問她:“娘子怎的了?”


    陸苑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醫館方向,“無事,繼續走罷。”


    二人遂繼續往前走去。


    可走到距離安康堂還有十來步時,下腹一股熱流突來,陸苑當即臉色一白,身子一晃,開口叫她的女使:“阿黎。”


    “娘子,我在。”


    “我……”


    陸苑後續的話被翻身下馬與她招呼的鄭士宴打斷:“表妹。”


    陸苑一定心神,抬頭看人,見是鄭士宴,執禮道:“表哥。”


    鄭士宴看她身旁一眼,喉結微動,問道:“表妹怎麽這麽早一個人出現在這裏?子觀兄弟沒來嗎?”


    “那我去前麵的安康堂一趟。”陸苑輕聲回道。


    “你是身子不適?”鄭士宴一下緊張道,見陸苑沒有車馬隨行,又問:“可你怎麽是走路來的?”


    要知道,唐府離這安康堂可是隔了小半個城。


    陸苑對上他一雙灼灼的關切目光,心裏隱隱有些著急,畢竟她這會更在意的,是她心中的猜想會不會是真的。


    “我今日剛好在友人家做客,離這兒很近,就來找安康堂的大夫請個平安脈。”陸苑心中斟酌了一下話,這樣回他。


    無獨有偶,兩人正在講話時,來安康堂抓藥的付氏現身在安康堂外,忽然見到陸苑同一郎君講話,她快步上前,質問道:“陸苑,你怎麽會在這?他是誰?跟你是什麽關係?”


    一身蘭衣的婆母像一片巨大的黑影籠罩過來,陸苑屏住呼吸,清亮的美眸瞪圓,心髒驟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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