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長卿與秦月淮分別,走到中和坊的街道上。


    正是一日之晨,萬物複蘇,雀鳥話語,嫋嫋的炊煙緩緩從各家各戶屋頂上升,一派人間煙火氣。


    他的幾個隨從以及華麗的馬車遠遠跟著他,他最貼身的那個殘疾隨侍漠武上前,開口問道:“郎主今日進宮,郎君可要一並去賀春?”


    如今他的表舅一心都在北上使團的事上,那些人本是年底就要讓人出發的,因雪災延了後。這年還沒過完,又被人催著啟程了,這不,使團過兩日就要出發了。


    表舅興奮不已,他爹爹也被連續幾日叫進宮去,表麵是表兄弟間敘話,實則是朝他爹爹分享喜悅。


    孟長卿對此興致索然,搖了搖頭,道:“不去了,回罷。”


    回齊國公府時,正遇到齊國公往外走。


    齊國公看他袍擺沾著髒汙,人也顯然是魂不守舍,不悅地皺了皺眉,“你這是去了哪兒?怎弄成了這模樣?吃酒了?”天籟小說網


    孟長卿眼神黯淡地看向齊國公,嘴角勾出一絲苦笑,“我救人去了。”


    齊國公眉頭更是皺緊。


    他可是了解自己的這個兒子的。


    孟長卿從不是個熱心腸,一向安逸享樂慣了,外出留宿都是在那些烏七八糟的煙花柳巷,可沒有半夜不睡去救人的無私精神。


    齊國公疑惑道:“救誰?大半夜的,誰受傷了還是怎麽了?”


    寒風拂過臉頰,孟長卿回想起方才的秦月淮的問話——“那你是要娶了她麽?”


    秦月淮不鹹不淡的話,就像是一塊巨石,毫不留情地砸到他本是還算平靜的心湖中,砸出了一個巨大的浪來。


    是啊,孟子簡,你是要娶了她麽?


    他攥緊了拳,看著齊國公道:“一個女子。”


    隨這句話落,他的目中漸漸有了光,神色莫名開始變堅定,仿佛做出了一個重大決定,讓齊國公忍不住心頭猛跳。


    這一幕何等熟悉!


    果不其然,下一刻,孟長卿就重重地跪在他跟前,說道:“爹爹,我有要娶的人了!”


    正是忙著采買的時辰,國公府進出的人並不少,他們看著歸來的四郎朝出門的齊國公驀地跪下,不由都覺得莫名其妙。


    隻有跟隨長公主嫁到孟家來的,跟了齊國公多年的老管家抬手狠狠搓了把臉。


    四郎的這一跪啊,可是他見識過的第二回了。


    *


    孟長卿離去後,秦月淮再度神不知鬼不覺地翻牆回了沈府。


    得益於他住得偏遠,私自出沒很是便利,本以為能悄無身息地再回屋去,然而,他才靠近他歇息的客房不遠,就見到沈煙寒的親姐妹沈慧帶著一隊人,正往他的房間方向過去。


    秦月淮腳步一頓,麵色隨之發沉。


    他住得偏,沈慧絕非是剛好路過這兒,而常對著沈煙寒暗中絞帕子的沈慧,懷有的目的,也不會是怎樣的單純。


    他默默走在人後,果真,不多久就聽到沈慧的聲音:“那狼狗可是我姐最愛的寵物,跟了她多年了,她到哪都帶著,你們怎麽這麽不當心,將那麽多杏仁粉都放在狗食裏,這會也不知躲去哪裏難受了!這裏是咱們府裏最偏僻,它最可能躲的地方了。還不快去找?”


    “是!”


    一眾人力與女使答了話,便四下去分頭找了幾來,場麵頗為熱鬧。


    不一會,廂房旁就響起他們此起彼伏的、壓根沒收聲量的匯報情況的聲音——


    “這兒沒有。”


    “這兒也沒有。”


    “二娘子,我這邊也沒有!”


    看著他們一派故意的動靜,秦月淮往前一步,正要阻止他們吵鬧,這時候,他房間的門開了。


    沈煙寒從裏走出來,還揉著眼睛,臉上是他熟悉的沒有睡醒的起床氣。


    看著院中這麽多人,沈煙寒立馬高聲問道:“發生了什麽事?你們怎麽都堆在這兒?找什麽東西?”


    聞言,沈家的一眾奴仆都看向了她,沈慧眼中更是劃過了一抹得逞的笑意。


    她蹙著眉,故意不解的問道:“姐,你怎麽出現在這兒啊?”


    沈煙寒神色一頓,明白過來沈慧的目的。


    不過她根本沒有想將自己和秦月懷的關係藏著掖著,也不介意沈家這些溫蓉一個個招進來的人對她是什麽態度和表情。


    隻是沈煙寒不願沈慧就這麽輕易得逞目的。


    她攏了下身上的披風,往前走了兩步,對著一眾再沒動靜的安靜的下人們,歎了口氣,道:“最近也不知怎麽回事兒,我睡的那個地方半夜總是有狗叫,二妹你的屋子離我的也不遠,應該也聽到了吧?吵吵嚷嚷的根本不讓人睡,我想著我夫婿住的這兒安安靜靜的,所以就過來了呀。”


    “不過沒想到,剛又被吵醒了,我的美夢也做不成了。你們這麽一大早就在找,難到也是在找那條狗嗎?待你們幫我找到那條亂吠亂叫的狗,我一定要給它一場教訓!”


    沈慧的一張臉,從青到白,從白到青。


    一瞬間,她這個本是來找狗的人,不止沒有看到沈煙寒的笑話,反而被對方暗諷,說她是那條亂叫亂吠的狗。


    沈慧袖中的手攥緊拳,憤怒到微微顫抖。


    沈煙寒果真還是那般牙尖嘴利。


    來滋事的下人們見沈慧沒再說話,其中一個想要上前,想說他們在找狗的事,這時一個郎君清雅的聲音在他們背後響起。


    “皎皎,早。”


    秦月淮緩緩走上前,走到沈煙寒身邊,將手中的油紙包遞上去,“夜裏睡得可好?昨夜和孟四郎吃酒,一下吃太多了,便沒回得來。回來的路上看到了剛出攤的油條攤,想著這是你喜歡吃的,便買了幾個,快趁熱吃。”


    他一句話撇清了她與他同宿一屋的幹係,沈煙寒也很上道,軟軟地哼一聲。


    她朝東邊撇了一下嘴,“怪不得木槿去那間屋子給你送炭,說你人不在呢。就記得跟狐朋狗友吃酒,家都不回了。”


    秦月淮為難道:“可孟四郎畢竟是齊國公府上的人,人家開口,我也不好拒絕不是。”


    “好罷好罷。”沈煙寒改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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