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璨猛地轉過小腦袋,三步並作兩步跑了回去,蹲到那婦人跟前,小臉上滿是急切與忐忑,小嗓音都有些顫抖了:“你,你是裝的對不對?”


    那婦人不說話,隻用一雙略微渾濁的眼打量著她。


    李璨蹲著不敢動,生怕再嚇著她。


    半晌,那婦人才再次開口:“姑娘可否給我看看後背?”


    “大膽!”糖果下意識的嗬斥。


    李璨推開糖果,問那婦人:“你是想看我後背的痣嗎?”


    那顆痣,其實並不算是在背上。


    而是在她的後脖頸之下,脊柱骨的最上端正中央,是一顆朱砂痣。


    這痣她生下來便有,這些年隨著她長大而慢慢長大了些。


    婦人沒有說話,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李璨轉過身,示意糖糕。


    糖糕上前,解開她領口的一粒盤扣,將後領翻了下去。


    燭火輕晃,李璨瑩白剔透的肌膚上,那紅豆一般的朱砂痣惹眼的緊。


    “是姑娘……”那婦人腿一軟,跪了下來,眼淚止不住的滾滾而下:“姑娘,奴婢等了您十四年啊……夫人她……死不瞑目啊……”


    她大張著嘴,嚎啕大哭,似有撕心裂肺的痛,要將這十數年的委屈與當年的冤屈一道宣泄出來。


    李璨轉過身,任由糖糕替她理好衣裳,她抿著唇無聲的掉淚。


    瞧這婢女的境況,這些年她一定吃盡了苦頭,怪她沒能早日察覺賀氏的真麵目,護不住娘留下的人,卻反而認賊作母。


    “您別哭了,快些同姑娘說一說當年的事吧。”糖糕蹲下身勸那婦人道:“姑娘是悄悄來的,不能耽擱太久,以免被察覺了。”


    婦人憂心李璨,即刻便忍著心痛,擦了眼淚,將當初之事說了出來。


    這婦人就是李璨親娘白月的貼身婢女,名喚青蘿。


    與她一起伺候白月的還有一個婢女,名喚青蔓。


    她們二人,都是白家當初精挑細選來伺候白月的,兩人從小跟著白月長大。


    青蔓粗通醫術,青蘿精通人情往來。


    白月自幼在蜜罐中長大,心地淳善,了無心機。


    當初,靖安侯府為著替當時還是四皇子的當今天子籌謀,做主讓李誠娶了白月,這才與白家聯了姻。


    白家原本是不願意的。


    奈何李誠相貌實在出眾,白月對他一見鍾情,家裏頭疼愛她,不忍逆著她的意思,也思量著多些陪嫁,她嫁進門也應當不會受委屈的,便應下了這門親事。


    起初一年多還好,白月也順利的產下了嫡子,便是李璨的親哥哥李瑾。


    後來,便總聽聞李誠與賀氏牽扯不清之事,白月總是鬱鬱寡歡。


    再後來,她懷上了李璨,也肯聽下人勸,願意多出去走走,散散心。


    那日中秋,李誠一整日都不曾回家,到了晚上,他貼身的小廝卻回來了,到白月跟前說,李誠在集市上等她一道去瞧花燈。


    白月原本心灰意冷,已然預備睡下了,聽了小廝所言,便信了,欣喜的出門赴約。


    “等到了集市,不曾走多遠,便瞧見二老爺牽著兩個女兒,賀氏抱著兒子,一家人說說笑笑,其樂融融。”青蘿說著,又忍不住掉眼淚:“奴婢還瞧見那賀氏特意朝著夫人笑了笑,夫人當時便呆住了。


    他們才走過去,夫人臉上便沒了血色,蹲下身說腹痛,我們忙招呼人一道將夫人抬回了靖安侯府。”


    “可尋了穩婆?”李璨詢問。


    “夫人不缺銀子,當時院子裏便一直養著四個穩婆。”青蘿擦著眼淚:“事出突然,我們抬著夫人回家,夫人血也流了一路,腹痛難耐。


    穩婆們便張羅著,給夫人喂了補氣力的湯藥,隻用不下去沒一刻鍾,孩子便出來了,小貓似的,哭聲都極小。


    還沒來得及擔憂孩子,穩婆們便都慌了,說夫人血崩不止……”


    青蘿說到此處,再次泣不成聲。


    “當時可曾請大夫查驗過?”李璨追問。


    “有,但那個大夫,應當也是賀氏的人,說夫人是產後大紅,束手無策。”青蘿啜泣道:“青蔓早給夫人把了脈,她是個急性子,當即便反駁說夫人吃的湯藥裏有活血之藥,鬧著要驗。”


    “後來呢?”李璨往前一步,鳳眸之中滿是急切。


    “後來,二老爺便回來了。”青蘿回憶著道:“老夫人同大夫人也到來了。


    二老爺二話不說,便讓奴婢們都先出去,老夫人叮囑我們就在院子裏,她先收拾二老爺,回頭有話要問奴婢們。


    可到了院子裏,便有人來說白家來人了,奴婢同青蔓如同等到了救星。


    可一出院門,奴婢二人便挨了悶棍,醒來時,已然在上水莊了,奴婢除了頭上有傷,旁的無礙。


    青蔓她卻被毒啞了……”


    “青蔓她人在何處?”李璨綿軟纖細的小手死死攥緊。


    “她……”青蘿一直不停的流淚:“賀氏將奴婢二人分別給了兩戶莊子上的人家。


    說的好聽是嫁,其實就是看管起來,日夜有人看著,還要替他們幹活,且他們對奴婢們動輒打罵。


    青蔓她是個寧折不彎的,沒幾日便不堪受辱,懸梁自盡了……


    隻餘下奴婢苟且偷生,想著將真相告知少爺同姑娘……”


    “哥哥他……知道嗎?”李璨想起哥哥,失落的垂下小腦袋。


    她幼時,哥哥偶爾回來,要帶她去揚州,她不肯。


    她記得,哥哥也曾不許她與賀氏太過親近,可她壓根兒就不聽。


    後來,哥哥便不大理會她了,一年也難得回來一回。


    “少爺不知。”青蘿搖頭:“第六年,奴婢生下第三個孩子,是個男孩,他們對奴婢的看管才放鬆了些。


    奴婢聽聞少爺回了帝京,尋了機會跑出去,想將真相告知少爺,可尚且未到東城門口,便叫他們抓住了……


    他們將奴婢好一頓毒打,鎖在豬圈內,夜裏,奴婢的大女兒悄悄來哭著叫奴婢快逃,說他們在商議要處置了奴婢……


    可奴婢當時遍體鱗傷,又餓的半死,哪還有力氣逃?


    於是便想起了裝瘋……


    可不料……賀氏她……她指使人來試探奴婢,將奴婢的二女兒活生生的掐死在奴婢跟前……”


    青蘿說到此處,哭倒在地,幾欲昏厥:“姑娘……求姑娘替奴婢做主啊……”


    “你二女兒?你那婆家也不管嗎?”李璨聞言,大為駭然。


    虎毒不食子,這家人也太狠心了吧?


    還有,賀氏平日瞧著端莊大方,時常教導她要心懷善意,每當城外有流民難民,賀氏總會施粥分糧——當然,用的是她的銀子。


    她當真不曾看出來,賀氏竟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奴婢那二女兒,是個橫胎……”青蘿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她在奴婢腹中,憋悶的久了,落地便軟綿綿的,三歲才會走路,卻不會說話……那一家人都視她為累贅,可再如何她也是奴婢身上掉下來的肉啊……”天籟小說網


    李璨沉寂了片刻,問她:“青蘿,你告訴我,這些事情,我祖母同大伯母知道嗎?”


    話問出來,她心好像也揪起來了一般,黑白分明的雙眸緊盯著青蘿。


    青蘿搖了搖頭:“那日,老夫人大罵二老爺,甚至動了手,依著當時的情形,老夫人她們是不知的。”


    李璨聞言,心一下便鬆開了,甚至熱淚盈眶,還好,祖母同大伯母待她是真心的。


    “青蘿,你放心,這一筆一筆,我都會替娘、替你們拿回來的。”李璨深吸了一口氣,鄭重開口。


    她沒有讓眼淚掉下來,瑩潤柔嫩的小臉上滿是堅毅與果斷的氣勢。


    “好,好……”青蘿流著淚點頭。


    “我娘可曾給我留下什麽?”李璨又問她。


    青蘿想了想道:“此事,便要問宸婕妤了。”


    “宸婕妤?”李璨轉眸略略思量:“你是說宸妃?”


    宸妃是趙晢的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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