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席散時,李璨挽著大伯母往外走,趙明徽跟上來同她說話。


    趙音歡這麽晚了自然不能出宮,不過她舍不得李璨同趙明徽,便也跟著,說要送他們到宮門口。


    黑夜中,十數步才有一盞燈籠,沿途都是三三兩兩的群臣與家眷們,不走到近前,也分不清彼此誰是誰。


    一行人如此說著話兒往外走,倒也熱鬧。


    趙音歡話多,拉著趙明徽說個不停,李璨隻在旁聽著,偶爾被問到才會回上一句。


    她不時地看看滿天繁星,禁不住想起小時候在宮裏,跟趙晢在凝和宮看星星的日子。


    天空還是那樣的天空,人卻不是從前的人了,他們早都已經長大了。


    其實,趙晢早就變了。


    隻有她還固執地以為他與從前一般,現下好了,她清醒了,是時候該分道揚鑣了。


    趙晢步伐不緊不慢,跟得不遠不近,抬眸望著前方,宮燈黯淡,無人察覺他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前頭那道纖細的身影。


    *


    翌日,晌午。


    “璨璨,璨璨!”


    李璨在睡夢之中叫人來回晃動,聽聲音好像是趙音歡。


    她推開手臂上那隻手,緩緩睜眼,床幔已然高高懸起,她叫窗口處的日光一刺,忙抬起綿白的小手,掩住雙眸:“亮……”


    “亮什麽亮,都什麽時辰了,你怎麽還在睡?”趙音歡一疊聲地催促她:“快點起來,快點,我和趙明徽都預備好了,就等你了。


    你不會是忘記了咱們昨晚的約定了吧?”


    “我沒有。”李璨揉了揉眼睛,眯著眸子緩緩適應光亮,像隻叫人擾了清夢的小貓兒:“我隻是不小心睡過了……”


    昨晚回到鹿鳴院,她沒給自己時間去想東想西,沐浴過後用了一碗安神湯,倒頭一覺便睡到了這光景。


    都說一醉解萬愁,她不能吃酒,覺得睡覺似乎也挺好的,隻要睡著了就什麽也不會想,什麽也不知道。


    “快起來,別磨蹭了。”趙音歡伸手拉她:“去晚了,那地方可沒有廂房了。”


    她說著又吩咐:“糖糕糖果,你們都愣著做什麽?還不快給你們家姑娘起身?”


    “來了。”糖果方才便在取衣裳了,這會兒捧了衣裳來,朝著糖糕使眼色:“糖糕,快來幫我。”


    昨兒個晚上,姑娘睡了,糖糕便同她說起憂心姑娘今兒個出去玩的事。


    她便勸了糖糕,她們該支持姑娘出去玩的,太子殿下都是定了親的人了,就不該再那樣管束著她們家姑娘。


    再說了,都這樣了,姑娘憑什麽還繼續聽太子殿下的話?


    她本來以為太子殿下以後一定會娶她們家姑娘的,誰知道一個周羨如就給搶走了。


    哼,她們家姑娘那麽好,太子殿下是沒有娶她們家姑娘的福氣。


    糖糕不曾言語,低頭上前幫忙了,眉目間到底還是藏了些憂心。


    她倒也覺得糖果說得有幾分道理,可光她們說有什麽用?


    姑娘若是叫太子殿下捉住了,還不是要受罰?她擔心的是這個。


    李璨才睡醒,任由婢女們伺候著穿衣梳頭,殃殃的看著沒什麽精神。


    “眼睛睜大點。”趙音歡拍了她一下:“我跟你說,我可替你打聽過了。


    今兒個周家有午宴,周漢青一早就派人去請了六哥到他們府上去了,不知是有什麽事情要商量。


    所以你放心,今兒個咱們聽戲絕對不會被六哥打斷的。”


    “好。”李璨輕輕點點頭,也不曾再問什麽。


    趙晢的事,她不關心了。


    趙音歡性子急,見她梳洗整理得差不多妥當了,便一把拉過她:“走。”


    “九公主,咱們姑娘還不曾用早飯呢……”張嬤嬤追上去要攔著。


    “集市上有的是吃的。”趙音歡拉著李璨頭也不回:“快點,趙明徽不方便進來,還在馬車上等著呢。”


    李璨也沒什麽胃口,便任由她拉著出了門。


    “我們姑娘不能亂吃東西的……”張嬤嬤追了幾步停住腳,焦急不已,忙回身將早飯往食盒裏裝,口中絮絮叨叨地叮囑:“你們幾個,將這些都帶著,在外頭要照顧好姑娘,別叫姑娘亂吃了東西……”


    *


    帝京西郊,偌大的西池杳無邊際,滿湖的碧水在陽光下波光粼粼,宛如有人在湖麵上撒上了一層碎銀。


    沿岸處的水中,早有亭亭玉立的荷花盛開,岸邊楊柳依依,蟬鳴不絕,真是好一派夏日風光。


    道邊鋪子不算多,但間間奢華,道上遊人往來,小商小販穿梭其中叫賣,一派的市井煙火氣。


    “是不是那一家戲樓?”趙音歡一直趴在馬車窗口處看著外頭:“璨璨你來瞧。”


    “西府。”李璨探出半個小腦袋瞧了一眼,回頭問:“趙明徽,是這家嗎?”


    “就是這家。”趙明徽應了,又皺著眉頭不滿道:“璨妹妹,你上回明明答應叫我哥哥的,今兒個怎麽又叫回來了!”


    “我一時忘了。”李璨即刻便喚他:“明徽哥哥。”


    “不對!”豈料趙明徽更不滿了:“你上回,不是這樣叫的,叫小字,再叫一次!”


    李璨眨了眨清澈的眸子:“叫小字,叫大字不都一樣嗎?”


    “你是不是又忘了我小字叫什麽?”趙明徽湊近了,一雙瀲灩的桃花眼中滿是委屈:“璨妹妹,不帶你這樣的!”


    “趙明徽,左右是叫你哥哥就行了,你一個男兒家,計較那麽多做什麽?”趙音歡扭過頭來笑。


    趙明徽垂著腦袋歎了口氣,一臉的失落:“從小一起長大,到如今連我的小字都不記得,上回我還特意告訴她了。”


    李璨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已然努力的回想了趙明徽的小字,總算是想起來了。


    她理直氣壯的開口:“誰說我不記得了?”


    “你記得,你叫啊?”趙明徽睜大桃花眼望著她,很明顯不信。


    “惟澈哥哥。”李璨喚了一聲,一把小嗓音宛如江南的新菱,又脆又甜。


    趙明徽聽了,隻覺得無比受用,四肢百骸都酥了似的,麵上重新露了笑意:“這還差不多。”


    李璨瞧他這樣,不禁笑了。


    趙明徽見她笑了,瀲灩的桃花眼中笑意更濃了幾分,小丫頭不知有什麽心事,出來這麽半晌了總算露了笑顏,她還是笑起來好看。


    “行了,快點下去吧!”趙音歡先挑開了馬車的簾子。


    三人陸續下了馬車。


    “客官幾位?”


    西府門前,小二滿麵笑意的迎了上來。


    “三位,可還有單獨的廂房?”趙音歡穿著男裝,頗有股子颯爽,率先開口詢問。


    “有,有。”那夥計見這三人穿戴不凡,自不敢小瞧了去,忙躬身在前頭帶路:“三位裏邊請。”


    “走。”趙音歡拉過李璨,當先而行。


    趙明徽在後頭跟著二人。


    “單獨的廂房在三樓。”小二邊帶路邊解釋:“您三位等會兒點了哪出戲,咱們這邊的角兒會到廂房裏去給您三位唱。


    另外咱們這兒有各色時興菜肴、上好的羊羔釀、新鮮的點心果子,您三位要點什麽?”


    “你們吃什麽?”趙明徽問她二人。


    “有果酒嗎?”李璨抬眸望那小二。


    小二望了她一眼,忙低下頭,說話都不利索了:“果酒有……有當季的枇杷露……薔薇露、桃花醉……還有冬日釀下的雪泡梅花酒……”


    這姑娘生的太好看了吧?


    他在這酒樓當差,自詡見過不少好看的姑娘,卻沒有一個像這樣好看的……好看到他不敢再看第二眼,九天仙女也不過如此了吧?


    “就吃雪泡梅花酒吧。”李璨打斷了他的話。


    “好嘞!”小二高聲應了,引著三人進了廂房。


    趙明徽隨意要了些下酒菜,趙音歡先點了一出戲,叫李璨也點一出。


    “先看吧,等會兒再說。”李璨在桌邊坐下。


    “姑娘,您先用兩口墊墊肚子,不能空著肚子吃酒的。”糖糕忙將食盒提上來,取出了裏頭的天門冬粥。???.23sk.


    “是要吃一些,不然等會兒吃酒你該難過了。”趙明徽知道李璨身子弱,緊跟著說了一句。


    李璨接過糖果遞來湯匙,挑了一匙粥來吃。


    外頭,門卻被叩響了。


    “進來。”趙音歡揚聲。


    “幾位客官,這位客官說和您幾位是一道的……”小二說著話兒,領了一人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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