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璨小臉偎在他懷中,小貓似的輕輕蹭了蹭,小聲同他訴說:“那裏有白色的光芒,照在身上特別的舒服,好像能讓人忘記一切煩惱,我從來沒有那麽輕鬆過。


    我想留在那裏,但是娘說我不該在那,是娘把我推回來的。


    澤昱哥哥,你說,我看到的真的是我娘嗎?”


    “嗯。”趙晢微微頷首。


    “那如果沒有娘,我會不會已經死了?”李璨又問。


    趙晢抿著唇一言不發,隻抱緊了她,下巴枕在她頭頂上,黑眸之中隱著後怕。


    “澤昱哥哥,所以,人死了之後會去到另一個地方。


    雖然娘不能活著陪我,但是她一直在一個特別美好的地方等著我是不是?”李璨仰起小臉問他。


    “不許再說這些有得沒得的了。”趙晢肅起臉告誡她。


    李璨小小地歎了口氣,兩隻小手捧起他的臉搓了搓:“我不說啦,我隻是有點想娘了。”


    她說著,很自然地湊過去,像小時候一樣在他唇角啄了一下:“澤昱哥哥,別生氣了嘛。”


    唇角處的香軟叫趙晢再次紅了臉,鬆開了抱著她的手:“別胡鬧。”


    隻是他說話的語氣太輕了,全然沒有半分嗬斥的意思。


    李璨不由彎眸笑了。


    “殿下。”無怠輕輕叩門。


    他是個懂事的,知道這個時候不能貿然進來。


    “何事?”趙晢朝著外頭問。


    “七長公主和夏姑娘來了,說是聽聞姑娘醒了,夏姑娘心裏一直過意不去,特意前來探望姑娘。”無怠在外頭回。


    “可願意見?”趙晢問李璨。


    “嗯。”李璨點了點小腦袋。


    “請她們進來。”趙晢朝外吩咐。


    “澤昱哥哥,阿鷂姐姐也受傷了嗎?”李璨小聲問他。


    她醒來時,聽祖母和大伯母提了一嘴。


    “嗯,她伸手替你擋了一下。”趙晢頷首。


    “阿鷂姐姐對我真好。”李璨感慨。


    趙晢下了床,抿唇立在床邊,不置可否。


    “澤昱。”七長公主趙巒率先進門來。


    她生著一張容長臉,身量瘦削高挑,言行間頗有長公主威儀。


    “七皇姑。”趙晢微微欠了欠身子。


    “李璨醒了?”趙巒看向床上。


    “李璨見過七長公主。”李璨低頭,垂著眸子:“身上有傷,不能下床行禮,請長公主恕罪。”


    她小時候常常進宮,時不時能見到趙巒,趙巒與她並不親近,若不是尊卑有別,最多也就算個點頭之交而已。


    “阿鷂,進來吧。”趙巒回頭,朝著門口喚了一聲。


    夏婕鷂提著裙擺,跨進門檻,她步伐不慢,但行動端正,每一步都同樣大小,好像精確丈量過一般,頭上的步搖也是紋絲不動。


    李璨隻看了一眼,便暗暗佩服,這要是她,能將步搖跑得飛起來。


    別說步搖了,便是貼著發絲的花冠和壓鬢花,她都能跑掉無數次。


    所以,她隨行的婢女當中,有兩個是專事撿首飾的。


    倒不是丟不起首飾,隻是女兒家的東西,若是叫別有用心之人撿了去,難免說不清。


    “璨妹妹。”夏婕鷂走上近前,忽然便直直跪了下來。


    那重重的“噗通”一聲,將李璨嚇了一跳,後背扯著疼了一下,她勉強抬手:“阿鷂姐姐,好端端的,你這是做什麽?快起來!”


    “澤昱哥哥,你讓阿鷂姐姐起來啊。”李璨推了趙晢一下。


    趙晢站在原地不曾動。


    “阿鷂,有話起來說。”趙巒俯身扶夏婕鷂。


    “母親,您別攔著我。”夏婕鷂眼中含著淚,跪得筆直的,看向李璨:“璨妹妹,對不起。


    那日,若不是為了幫我,你不會下馬車,也不會遭到刺殺的。


    此番你遭這麽大的難,吃這麽多的苦,都是因為我……”


    “不是的,阿鷂姐姐你快先起來吧。”李璨著急地解釋:“這怎麽能怪你呢?


    他們算計好了要對我下手,即使我沒有在那裏遇刺,也會在別的地方遇刺,這不是你的錯,你快點起來呀!”


    她說著,便要下床。


    一旁沉默不語的趙晢卻在此時伸手攔了她一下。


    “行了,有什麽話起來說吧。”趙巒扶起夏婕鷂:“我早說了這事不怪你,現在李璨也這麽說了,你就別再自責了。”


    夏婕鷂抽抽噎噎地擦眼淚。


    “澤昱,你也是。”趙巒責備地看趙晢:“才出事時,我就帶阿鷂來過數回。


    偏你一次個人也不放進來,害得我家阿鷂一直憂心李璨的傷勢,手上的傷不說,後來又大病了一場,在床上躺了一個來月呢。”


    趙晢掃了夏婕鷂一眼,不曾言語。


    “阿鷂姐姐沒事吧?”李璨關切地問。


    “我早好了。”夏婕鷂擦了擦眼淚道:“母親是心疼我,才這麽說,其實根本沒那麽嚴重。”


    “阿鷂姐姐,你的手……”李璨注意到了她擦眼淚的手:“是留下的疤痕嗎?”


    夏婕鷂手窩著,白淨的背上一道長長的朱色疤痕,顯眼得很,可以看出當初的傷是將整個手掌割開了。


    “嗯。”夏婕鷂看了看自己手,又落下淚來:“這手裏麵骨頭少了一塊,如今長好了,隻能蜷著,伸不直了。”


    李璨看著她那隻手,一時感動又愧疚,不知該說什麽好。


    夏婕鷂是為她擋刀,手才變成這樣的,留下了終身的殘疾,就是任何東西都無法彌補的。


    而且,她還覺得意外。


    她和夏婕鷂已經三年未曾有多麽的親近了,便是在從前,她和夏婕鷂也不是最要好的。


    從前夏婕鷂在帝京時,李璨也是和趙音歡走得更近一些。


    因為李璨覺得自己和趙音歡是一路人,性子更為契合,而夏婕鷂則太過守禮,李璨若單獨與夏婕鷂在一處玩耍,總覺得有些拘束。


    時日久了,自然有親疏遠近,至少原本在她心裏,夏婕鷂是沒有趙音歡親的。


    她真沒想到,夏婕鷂會在那樣的情形下伸手替她擋匕首,“伸手擋刀”,這是多麽難得的情義?


    她心緒一時間複雜極了,眼圈連帶著眼尾一起紅了。


    “沒關係的,別看蜷著,什麽也不耽誤。”夏婕鷂笑著寬慰她:“我聽太醫說,幸好我擋了一下,不然那匕首再刺深一些,璨妹妹你很有可能當場喪命。


    我每每回想起來,都覺得後怕,又覺得慶幸,還好我伸了手。


    能換妹妹一條命,別說手隻是這樣了,就算是廢了又如何?”


    “阿鷂姐姐。”李璨感動得落下淚來,扯著趙晢的袖子就要下床去:“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下來給你行禮。”


    趙晢微微擰眉。


    夏婕鷂忙伸手攔著:“璨妹妹可別這麽說,咱們是從小長起來的好姐妹,你這樣就見外了。”


    “你們姐妹好好敘舊吧。”趙巒開口:“澤昱,咱們出去吃盞茶。”


    趙晢看了李璨一眼,隨著趙巒出去了。


    過了片刻,糖球進來了,行了一禮在角落處候著,也不曾言語。


    “璨妹妹,這是你跟前那個會功夫的婢女?”夏婕鷂看了一眼糖球。


    “嗯。”李璨笑看了糖球一眼:“她叫糖球。”


    糖球也正看她,見她笑了也跟著笑,姑娘沒有梳洗,坐在夏姑娘身旁,容色竟絲毫也不遜色,姑娘笑起來真好看,靈動又有生氣。


    夏婕鷂低下頭,有些難過地道:“我在這陪你,太子殿下是不放心嗎?還特意讓糖球進來。”


    “不是呀。”李璨睜大了鳳眸看她:“阿鷂姐姐,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糖球進來,也就是為了看顧著我,畢竟我傷還痛著呢,自己暫時不能動。


    你可不能誤會了澤昱哥哥。”


    “也是。”夏婕鷂朝她笑了笑。


    夏婕鷂坐了兩刻鍾,起來告辭了。


    李璨鬆了口氣,夏婕鷂和小時候一樣文靜守禮,她說話都不敢大聲了,生怕顯得粗鄙。


    而且夏婕鷂話少,方才為了不顯得尷尬,她一直在沒話找話說,還真有些累。???.23sk.


    “糖球,你來扶我。”


    她想躺下歇會兒。


    “累了?”趙晢跨進門來。


    糖球見他進來了,立刻笑著退了出去。


    趙晢上前,抱著李璨,幫她側身躺著。


    他欲起身,李璨卻扯住了他的袖子。


    “澤昱哥哥陪陪我。”她輕輕往裏挪了挪。


    趙晢在她身旁倚下。


    “澤昱哥哥,你讓糖糕回去,幫我預備一份謝禮送去給阿鷂姐姐吧。”李璨湊過去,窩在他懷中:“為了護我,她的手變成了那樣,我覺得好過意不去啊。”


    趙晢沉寂了片刻道:“送謝禮是應當的,但往後不要單獨同她在一道。”


    “為何?”李璨好不奇怪:“澤昱哥哥,你信不過她嗎?她可是救了我的呀,對我應該沒有什麽壞心吧?”


    她仔細想想,趙晢讓糖球進來這件事,就顯得有些奇怪。


    她給夏婕鷂的解釋其實很牽強,她心裏也清楚,若是照顧她,糖糕糖果都比糖球更合適。


    趙晢卻派了糖球進來,她方才沒有多想,覺得趙晢可能隻是隨手一指。


    但這會兒趙晢叫她不要單獨和夏婕鷂在一道,話都說的這麽明了,可就由不得她不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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