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璨賬目才算了一小半,趙晢便處理好了所有的公文。


    “澤昱哥哥,晚上我想吃會仙酒樓的菜式。”李璨哪靜得下心算賬,側過小腦袋祈求地看趙晢。


    她就想多跟趙晢一起,做些有趣的事情,等及笄之後,也好留作回憶啊。


    趙晢抿唇不語。


    “可不可以嘛?”李璨擱下筆,起身挨著他坐下,抱住他手臂:“我這麽聽話,許久都不吃外麵的東西了,你不該獎勵我一次嗎?


    而且,我才生過病,沒什麽胃口,就想吃會仙酒樓的東西。


    好不好,好不好嘛!”


    她晃著他手臂,又將小臉埋過去輕蹭。


    “我讓人去買。”趙晢依了她。


    “我不要。”李璨不肯,抱緊了他手臂,湊近了:“澤昱哥哥帶我去好不好?我們一起去吃。”


    趙晢又不言語了。


    李璨不依不饒地纏著他:“元宵節我都在病中過的,連花燈都沒瞧見。


    平日裏你又不許我胡亂出門,今日你陪我嘛,用了晚膳你陪我在集市上玩一會兒,行不行?好哥哥,求你了!”


    她撒起嬌來,小嗓音又甜又綿,整個人糯糯地黏在趙晢身上,搖啊搖蹭啊蹭。


    趙晢耳尖紅了,眼尾也不禁染上了點點薄紅,轉過臉去不看她:“就數你由頭多。”


    “你答應了是不是?”李璨聽他這樣說,轉到他跟前,兩隻雪白綿軟的小手捧住他的臉:“是不是?是不是?”


    “依你。”趙晢將她不老實的小手拉下來,淡淡道:“但等回來,你要在三日內將賬目算出來。”


    “一言為定!”李璨一把抓住他大手:“走。”


    那賬目雖然又多又複雜,但她若是用心算不偷懶的話,約莫兩日便能算出來了。


    臨出門時,李璨想起來,又回身取了那隻紅彤彤的鯉魚花燈,提到趙晢跟前:“澤昱哥哥,我要帶著這個。”


    趙晢默許了。


    “澤昱哥哥,你給我點上嘛。”李璨將鯉魚花燈舉到他跟前。


    “天還不曾黑。”趙晢淡淡道。


    外頭太陽才偏了西,連傍晚都算不上。


    “我就試試嘛,看看好不好用。”李璨一雙清澈的鳳眸璨若星子,直望著他。


    “殿下。”無怠十分有眼力勁兒地遞上來一個火折子。


    趙晢接過,將花燈裏的三根蠟燭點上了。


    李璨拉著花燈,在廊下來回走了兩圈,才將蠟燭吹滅了,一手提起花燈,一手抓著他的手:“等一會兒天黑了之後,我們到集市上就打這個花燈。”


    趙晢自然由著她。


    這一日,是李璨過得極其快樂的一日,她幾乎已經想不起來上一次這麽開懷是什麽時候了。


    趙晢叫她糾纏著,陪她逛夜市直到半夜。


    李璨實在累極了,回程時,上了馬車就窩在趙晢懷中睡著了。


    她一覺睡到翌日晌午,睜眼就見到趙晢在小幾前批公文。


    “澤昱哥哥。”她披散著一頭鴉青色發絲,揉著眼睛問他:“你今兒個,不用去上早朝嗎?”


    “巳時過了。”趙晢沒有回頭。


    “都巳時過了?”李璨懵了一下:“那你已經上完早朝回來了?”


    “回來快一個時辰了。”趙晢回她:“起來,吃點東西,盤賬。”


    “哦,好。”李璨打了個哈欠,招呼外頭的婢女:“糖糕,進來。”


    昨兒個她親口答應趙晢的,她也沒打算耍賴,十分爽快地打算起身之後,吃點東西就開始盤賬。


    “澤昱哥哥,你要不要再吃一點?”她坐在八仙桌邊招呼趙晢。


    “我起身時用過了。”趙晢回她。


    “好吧。”李璨端起小碗,捏著湯匙攪了攪裏頭的小米燕窩粥:“胳膊和腿都好酸啊,澤昱哥哥,你累不累的?”


    “你平日該多走路。”趙晢還是沒有回頭。


    李璨撇了撇唇,朝著他的背影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隨即給自己喂了一湯匙的粥。


    她微微眯了眯眼睛,輕輕點了點頭,今兒個這粥好像比從前香。


    大概是人的心境好了,吃什麽都會覺得香吧?


    “殿下,姑娘。”無怠在門口行禮。


    “何事?”趙晢詢問。


    “七長公主給殿下送了請柬來。”無怠雙手捧著一張精美的請柬。


    李璨不由停下手中的湯匙,抬眸瞧過去。


    “為何宴請?”趙晢又問。


    “是為撫遠大將軍劉慎訓的親眷接風洗塵。”無怠回道。


    “劉慎訓的家眷回帝京了?”趙晢終於抬起頭來。


    “是。”無怠點頭。


    “拿進來吧。”趙晢吩咐了一句。


    “是。”無怠忙上前,將手中的請柬呈了上去。


    “他們是從什麽地方回來的?”李璨好奇地問。


    無怠看了一眼自家殿下,見他毫無表示,便知這是能說的,隨即細細地道:“撫遠大將軍家的親眷原本隨軍鎮守幽州,眼下撫遠大將軍去大金邊關赴任去了,親眷們再留在那處,也沒個倚仗,陛下便下旨,讓他們回帝京來了。”


    李璨點點頭又問:“劉慎訓的家眷與七長公主熟識?”


    無怠搖頭,遲疑道:“這個,小的不知。”


    李璨下意識地看下趙晢。


    趙晢清清冷冷地道:“七皇姑在邊關三年之間,與劉慎訓的家眷們之間有了交情。”


    “這樣啊。”李璨彎起眸子笑了。


    趙晢後腦勺是不是長了眼睛呀,以前在書房也是,明明沒有抬頭看她,都能發現她在偷懶或是坐姿不端。


    就好像這個時候,她都沒有開口問,趙晢也知道她想問他。


    “那就隻請了澤昱哥哥嗎?”李璨好奇地問。


    趙晢除非是進宮赴宴不方便,才不會帶著她,其餘時候,隻要是出去赴宴,趙晢都會帶著她,從無遺漏。


    帝京這些人也知道此事,所以送請柬來時,會連帶著她的那一份,一並送到東宮來。


    但是,方才無怠並沒有提到她的請帖,顯然,是沒有她的份兒的。


    她皺眉思索了片刻,總感覺七長公主好像不大喜愛她。


    “姑娘也是有的。”無怠笑道:“來人說姑娘的請帖,是要送到靖安侯府去的。”


    “這樣啊。”李璨擱下了湯匙。


    七長公主這樣安排,未免太過刻意了,她仔細想了想,她與七長公主見麵的次數並不多,似乎並不曾得罪過她。


    那七長公主為何如此待她?


    “過來盤賬。”趙晢喚她。


    李璨走過去,取過請帖翻看:“澤昱哥哥,這宴席你去不去?”


    “你以為該不該去?”趙晢抬眸,淡掃了她一眼。


    李璨想了想道:“要去的。”


    劉慎訓才封了撫遠大將軍,這個時候,趙晢若是太過冷漠,無異於是將劉慎訓往趙旬那邊推。


    所以,做太子也有身不由己的時候,趙晢不喜歡宴席的喧嘩,卻也不得不忍著。


    “那我去不去呀?”李璨又問他。


    “隨意。”趙晢並不在意。


    李璨想了想,她也不認得那些人,夏婕鷂那一日恐怕要陪客人,也沒空陪她,那就罷了吧。


    “算了,我不去了。”她隨即道。


    “嗯。”趙晢指了指對麵:“坐那。”


    李璨提著裙擺坐下,兩人相對而坐,一個處理公務,一個盤著賬目,倒也融洽和諧。


    *


    轉眼,到了去長公主府赴宴這一日,李璨在東宮睡過午覺,起身便回靖安侯府了。


    趙晢要出門去,晚上還不知何時回來,她在東宮也是無聊,還不如回家陪祖母說話。


    進了萱鶴院,正撞見林氏從裏頭出來。


    “大伯母!”李璨笑著迎了上去。


    “心兒回來了。”林氏瞧見她一喜:“我才同你祖母說了一會兒話,正想著讓人去叫你回來呢。”


    她牽著李璨,回身又進了屋子。


    “祖母。”李璨脆生生地喚了一聲。


    “心兒,來。”李老夫人笑著同她招手:“你莫不是知道我們要讓人去接你回來,就自己先回來了?”


    “我不知道呀?”李璨走過去牽住她的手,回頭看林氏:“接我回來,是家裏頭又有什麽事嗎?”


    “七長公主下的請帖,你在東宮沒聽說嗎?”林氏含笑問她。


    “聽說了呀,澤昱哥哥也有。”李璨看著她道:“大伯母去不就妥了嗎?”


    像赴宴這種事情,若是兩家關係要好的,便可多去些人,畢竟人多熱鬧。


    但若是尋常的關係,一家去個一個兩個應付一下也就罷了,去多了便顯得有些尷尬了。


    靖安侯府與七長公主素來沒有太多的往來。


    雖然李璨與夏婕鷂如今有了幾分情誼,但也隻限於孩子們之間的往來,大人們還是與從前一樣的,不必要去太多的人。


    “不妥,你也要去的。”林氏搖搖頭笑道:“七長公主給咱們家下了一封請帖,另外又給你單獨下了一封,你若是不去,那不是不給七長公主麵子嗎?”


    “可是,我與七長公主又不熟識……”李璨不大想去。


    她本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從來都不願意討好別人,七長公主不喜她,她也不想去赴七長公主的宴。


    “不管熟不熟識,她畢竟是長公主,咱們家可得罪不起。”林氏道:“既然下了請帖,你就隨你大伯母去一趟吧。”


    李老夫人也勸道:“到時候你跟著你大伯母走個過場便可,又不用做旁的。”


    “那好吧。”李璨不忍心叫長輩們多操心,也就勉強答應下來。


    “老夫人,大夫人,七姑娘!”糖球進門來行禮。


    “什麽事呀?”李璨望著她問。


    “姑娘,九公主來了,說要接您一道去七長公主府。”糖球回道。


    “人在哪呢?快叫她進來。”李璨一聽趙音歡來了,便歡喜得很,抬步迎了出去。


    李老夫人和林氏也都跟了出去。


    “璨璨!”趙音歡見到李璨,便跑了上來,抓住了李璨的手一個勁的晃,開懷的很:“好久不見你了,我好想你啊。”


    “我也好想你啊!”李璨笑著回,她抽回一隻手扶著額頭:“不過你別晃我了,我頭暈!


    咱們到屋子裏去坐吧。”


    幾人都叫她逗得笑起來。


    “坐什麽?走啊,快隨我去七皇姑府上玩。”趙音歡拉著她便往外走。


    “現在才什麽時辰?”李璨站住腳,不願意:“我等晚飯時再去,這麽早去,阿鷂姐姐又沒空陪我們,多尷尬呀?”


    “尷尬什麽?你不是有我嗎?”趙音歡拉了她一把:“難道你還怕我丟下你嗎?”


    “那倒不會。”李璨還是不情願,她不喜歡在不熟悉的地方待著:“可是……”


    “‘可是’什麽‘可是’。”趙音歡扯了一下她的手:“我跟你說,七皇姑這次是真高興,將西園的幾個名角兒都請回去了。


    從用過午飯就開始唱了,我出宮就已經去過一趟了,就是一心想著來接你,連戲都沒看。


    你確定不跟我去?”


    “真的把名角兒都請過去了?”李璨雙眸亮晶晶的望著她,顯然極有興致。


    “我哄你做什麽?”趙音歡拍了一下她的肩:“你還信不過我?


    你可想好了,平時你想看看不著的,今兒個可以看個夠,你還不快跟我去?”


    “那我要去的。”李璨叫她說的徹底心動了,回頭看李老夫人同林氏:“祖母,大伯母,我可以先走嗎?”


    “九公主都來接你了,怎麽不可以?”林氏上前,笑著替她理了理衣襟:“這身衣裳是今兒個早上新穿的吧?倒也合適,就不必換了。”


    “我也沒打算換。”李璨嘻嘻一笑。


    “到了長公主府,可不比在家中,要記得守著些規矩,可記住了?”李老夫人不放心的叮囑。


    “祖母,我知道的,您別憂心。”李璨乖巧的點頭應了。


    到得七長公主府。


    趙音歡原本是想徑直拉著李璨到後頭戲台的那出去看戲的。


    但李璨執意要去見一下七長公主。


    雖然,她也不是很想見七長公主,但是既然來了人家家中,該有的禮數還是不能缺的,至少該先見一下主人家,再去玩耍。


    趙音歡雖然口中嘀嘀咕咕的嫌她太遵著規矩了,但也還是乖乖領著她往長公主府的正廳去了。


    “長樂長公主弄得這樣大的排場,我們如何受得……”


    還未進門,便聽到裏頭傳來說笑的聲音。


    “七皇姑!”


    趙音歡大大咧咧的喚了一聲。


    “音歡回來了?”


    七長公主趙巒聞言起身。


    正廳裏,其餘的女眷都朝著門口二人看了過去。


    “七皇姑,我接到人了。”趙音歡牽著李璨,邁進門檻。


    “見過七長公主。”李璨低頭屈膝,端端正正行了一禮。


    又與邊上眾人也見了一禮。


    在外頭,她的一舉一動不僅是靖安侯府的家教,也是趙晢的臉麵,她是絲毫不敢胡來的。


    正廳內,眾人都打量著她二人。


    趙音歡是騎馬出來的,為了方便穿著一身束袖束腿褲,眉眼英氣,看著一派英姿颯爽。


    李璨一身甜白蜀錦襖裙,背繡一隻活靈活現的火紅小狐狸,腦袋上挽著兩個圓乎乎的發髻,上頭簪著兩隻紅玉雕的糖葫蘆花冠,一張小臉瑩潤潤白生生的,鳳眸黑白分明,長睫如蝶翼般撲閃,點點櫻唇柔嫩,叫趙音歡粗枝大葉的打扮一襯,更顯膚貌昳麗,嬌嬌糯糯的,生動可愛。


    “你也不知道打扮打扮。”長樂長公主趙巒有些不悅,拉了趙音歡一下。


    “打扮什麽?太繁瑣了。”趙音歡滿不在乎,笑看著李璨道:“我又沒有璨璨生的精致,在她身旁打扮了也是自取其辱,不如這樣來的自在。”


    “你就這樣吧你!”趙巒不滿地丟開她的手。


    “我們去後頭看戲了,各位,告辭了。”趙音歡也不理會她,揮了揮手,拉著李璨便走。


    李璨悄悄搖了搖她的手。


    趙音歡會意,跨國門檻回頭問:“七皇姑,阿鷂呢?”


    “在後頭亭子裏。”趙巒頓了一下回。


    “咱們就別去找阿鷂了,她什麽都不敢做,無趣死了。”趙音歡不同意去找夏婕鷂。


    “但是,她是我們的朋友啊,來了她家都不與她說一聲,太不合禮數了。”李璨還是堅持。


    “你如今真是越來越隨六皇兄了。”趙音歡皺著眉頭,嫌棄的不行。


    “不然我自己去,你先去看戲,我等會兒過去找你?”李璨笑著與她商議。


    “你明知道我喜歡和你玩,再說我能拋下你自己去玩嗎?”趙音歡甩了甩她的手:“行吧,依你依你,走吧。”


    正廳內,趙音歡與李璨一離開,便有人問:“長公主殿下,方才那姑娘,是不是靖安侯府那個跟著太子殿下長大的姑娘?”


    “正是。”趙音歡點頭。


    “那姑娘容貌生的真不錯……”


    “儀態也可以……”


    “是太子殿下教得好啊……”


    不曾見過李璨的婦人們議論紛紛。


    “再如何,出身擺在那,也總是有些小家子氣的。”趙巒輕描淡寫的一句,叫正廳裏一靜。


    她笑起來:“都看我做什麽?咱們繼續說方才的事,我家阿鷂那年才十四,她就……”


    *


    趙音歡熟悉長公主府的地形,拉著李璨抄近路,到了亭子那處。


    五角涼亭四周懸了竹簾擋風,裏頭傳來陣陣繞梁的琴音。


    李璨拉住趙音歡,示意亭子外頭守著的下人不必出聲,撫琴之人多數不喜人打擾,等一曲罷了再進去也不遲。


    一曲終了,琴聲停下,趙音歡拉著李璨欲上前挑開簾子,便聽裏頭夏婕鷂拘謹有禮的開口:“阿鷂不才,還請太子殿下指點。”


    趙音歡停住腳,下意識看向李璨。


    李璨一怔,小臉上淡淡的血色瞬間褪盡,青天白日的,夏婕鷂和趙晢孤男寡女的拉了簾子在這裏麵彈琴說話?


    趙晢不是最守禮的嗎?還有夏婕鷂也是,可他們怎麽這樣!


    她環顧了一圈,沒有瞧見無怠,所以趙晢為了單獨見夏婕鷂,特意不曾帶著無怠?


    “夏姑娘琴藝精湛,堪比名家,甚好。”趙晢清冽的嗓音透過竹簾,徐徐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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