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以前聽到蕭懷瑾說這話,阮雲棠還會臉紅一紅,如今已經能夠麵不紅,心不跳地應對了。


    “你我已經解除婚約謝謝。”


    “我認你為妻,從不看婚約。”


    阮雲棠開始認真回想,這個在原文裏殺伐果斷,令人聞風喪膽的攝政王,是怎麽一步步變成對她情話滿天飛的粘人糖的?


    一堂課下來,阮雲棠壓根什麽都沒聽到,一直在神遊太虛。


    這個狀態一直持續到下課。


    當老學究說了下課之後,又點了阮雲棠的名,補充道:“最後排那個女孩,你留下來。”


    眾人的目光焦點都投放在阮雲棠身上。


    阮雲棠隻是個來旁聽蹭位子的,一下子成為老師的重點關注對象,還有些不習慣。


    學生們都散光之後,阮雲棠才起身上前,向老學究恭恭敬敬地道歉。


    “對不起,學生散漫,讓老師您費心了。”她上課沒有認真聽講,讓老師生氣了。


    老學究沉著臉,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語氣也十分冰冷。


    “你是哪家姑娘?”


    怎麽,這位老學究還要找家長不行。


    不過阮雲棠不怕,落落大方地報上家門。


    “學生姓阮,是阮家三姑娘。”


    “阮家的呀。”老學究捋了一把白胡子,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嚴肅,語氣卻緩和了不少。


    “貴府的事,老朽的確略有耳聞。”


    阮雲棠心裏是有些不舒服的。


    阮家出事,已是人人都可以嘲笑戲弄的談資,沒想到如今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也要拿出來單獨說一說。


    沒想到老先生接下來卻說:“此事我倒覺得陛下罰得重了些,三皇子紈絝不知禮數,偏生拿你們家開刀,可憐你這麽個小女娃,獨撐門楣,很累吧。”


    老人家用慈善又憐愛的目光看著她。


    阮雲棠心裏酸澀不已,眼眶忍不住紅了。


    在麵對排山倒海的汙言穢語之時,她並不覺得委屈,老先生隻言片語的關心,卻能讓人瞬間破防。


    老先生突然起身,朝阮雲棠深深地鞠了一躬。


    阮雲棠嚇了一跳,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還是蕭懷瑾站出來,緩和這個略有些尷尬緊張的氛圍。


    “老師,您這樣折煞她了,她哪能受得起您如此大禮。”


    “她孤身一人,深入密林救人。又在家族危難之際,獨挑大梁,如此巾幗女英雄,受我一拜,如何受不得。”


    “如此說來,我才該拜,畢竟她於我,有救命之恩。”


    蕭懷瑾也學著老學究一樣,向阮雲棠鞠躬。


    阮雲棠更惶恐了。


    還好老學究看到他也跟著拜了,反倒不拘泥於這些了,他握住蕭懷瑾的手,看了看蕭懷瑾,又看了看阮雲棠,感慨道。


    “為師已經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能看到你找到一個好媳婦,我這死,也能放心了。”


    蕭懷瑾緊張地看了阮雲棠一眼。


    他怕阮雲棠揭穿,畢竟阮雲棠可是一直都不肯承認,甚至排斥這個身份。


    阮雲棠瞥了蕭懷瑾一眼,笑意盈盈地接話。


    “多謝老先生厚愛,徒媳給您見禮了。”


    老先生的冰塊臉徹底破防,捋著白胡子,笑得前俯後仰。


    “好徒媳,好徒媳。”


    蕭懷瑾扶著老學究,在院子裏遛彎,老學究看著學子們魚貫而出,頗有感慨。


    “想當年,你娘親找到我,求我教你讀書,你那時候不過還是個小毛孩,脾氣倔,很不服管。”


    蕭懷瑾也不怕老先生揭自己的短,主動接話。“是啊,把您的教條都打壞了好幾根。”


    “當年啊,我就在想,你這麽淘氣,以後得討個什麽樣的媳婦才能管得到你。”說話間,他看向一直默默跟在他們身後的阮雲棠,語氣和眼神都十分安慰:“她的確是個好姑娘,可惜跟了你。”


    蕭懷瑾不樂意了,嗔怪道:“老師!您就不能給學生留點麵子嗎?”


    老學究被逗得哈哈大笑,笑著笑著,突然又歎起氣來。


    “早歲哪知世事艱,中原北望氣如山。樓船雪夜瓜洲渡,鐵馬秋風大散關。塞上長城空自許,鏡中衰鬢已先斑。”


    老人念完,依依不舍地拍了拍蕭懷瑾的手背。


    “你就留在這陪阮姑娘吧,不用送為師了。”


    蕭懷瑾似乎感念到了什麽,對著老人的背影喊了一聲。


    “老師。”


    老學究背對著他,揚起手,示意他回去。一邊走,一邊還似乎還在大聲勸導著他。


    “年輕人呐,這以後的路子,可要小心啦。”


    對著老人的背影,阮雲棠深深地鞠了一躬。


    不如之前因為身份而向老人行禮。


    此次,的確是因為敬重。


    蕭懷瑾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老人的身影消失不見,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他向阮雲棠道謝。


    “今天謝謝你沒有戳穿我,老師為人雖然嚴肅,不過他是這世界上為數不多的關心我的人。”


    今日阮雲棠來聽課,的確是蕭懷瑾拜托溫如言安排的,作為交換,蕭懷瑾將老學究請來,為溫家私塾開學充門麵。


    蕭懷瑾知道老師一直放心不下自己,帶阮雲棠來給他看看,也是想讓他老人家了卻一樁心願。


    蕭懷瑾的那句“為數不多”,讓阮雲棠的心沒有來地顫了一下,像是有千萬根銀針密密麻麻地紮在她的心上一樣。


    哪怕是在豬圈裏撿到蕭懷瑾,他都是陰鷙的,美的,不像現在這般,脆弱。


    阮雲棠心疼地看著他,回道:“為數不多之中,可不可以加一個我。”


    蕭懷瑾沒反應過來,他看著蕭懷瑾,眼神裏有疑惑和探究。


    阮雲棠再次問道:“怎麽?嫌棄我?”


    蕭懷瑾此刻的心情隻能用震撼來形容,就像是一隻灌溉的種子終於開出了花,喜悅溢於言表。


    “我這是,這是……太歡喜了。”蕭懷瑾難得害羞,脖子和耳朵都紅了。


    阮雲棠自認是個冷漠的,難得動情的人,但是在這一刻,她分明感受到了自己的心髒在砰砰跳動,跳動得很快,快要從心口裏跳出來了。


    可是這份喜悅和激動,卻被一股憂傷裹脅著,兩種極端情緒,牽扯著她。


    憂傷來源於那位老學究。


    在知道他是蕭懷瑾老師的時候,阮雲棠就知道,這或許是蕭懷瑾見他的最後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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