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老夫人一向如此高深莫測,要不然,大夫人也不會那麽怕她。”


    靜女進屋來將沈夢知扶了坐到軟榻上,一麵絮絮叨叨的往下說。


    “不僅伯公府的人怕老夫人,就連京城中的婦人對老夫人也客氣得很。老夫人選擇站在姑娘這邊,姑娘往後想做點兒什麽,倒是容易得多。”


    沈夢知點點頭,這話是沒錯了,有祖母的幫忙,她行事必然方便得多。


    就如方才所說,關於她父兄。


    父親沈雲獻,為人正直,行事謹慎,每在其位,兢兢業業,從不敢懈怠分毫,但如今四十出頭的年紀,在官場上摸爬滾打近二十載,還是個八品提舉。


    從前還好,官位不高,好歹在上京城中辦差,雖鬱鬱不得誌,但每日歸家,也可享受天倫。哪似近兩年,長年累月被派遣在外,好不容易將這個地方的人口記錄完善,以為終於可以回家了,尚未啟程,又接到命令,隻能馬不停蹄要趕往下一個地方,連家也顧不得。


    又說兄長沈君知,本是刑部司獄,在刑部做得好好的,正當升職之際,莫名被調遣去戶部,成了個未入流的副使。隨父親一塊兒四處奔波,也是許久不曾歸家。年歲十九,尚算年輕,可是再怎麽年輕,也經不起這般折騰。


    一人不得誌是巧合,兩人都如此,那便不是巧合。


    她隻是奇怪,父兄皆是品行端正之人,與人相處融洽,不得罪人,何人會在背後使壞誤他們前程?


    那人能將手伸到朝堂之上,幹涉官員調任行事,所處的又是什麽高位?


    “我上次寫信給父兄,他們可有回信?”沈夢知問。


    靜女搖頭,“老爺與公子都不曾回信,算起來,姑娘那封信遞出去,已經一個多月了。”


    看吧,便是這樣的。


    從幾天一次回信,到半月一次,到一月一次,再到一月都得不到一次回信。


    前世也是這樣,父兄總有忙不完的差事,不論她寫的書信還是父兄寫的回信,即便能到手中,在途中也要耽擱大半個月,待書信抵達,事情已經過去,說什麽都無濟於事。


    一來二去,她有了事請便不會寫信告知,因為寫了也是白寫,得不到解救,反倒讓回信之人徒勞牽掛。


    什麽都藏在心裏,身邊無人能夠依靠,她孑然一身無所傍,才會導致越發卑微,越發謹小慎微,處處隻想著討好著佘氏母子,隻想著求得立錐之地,漸漸的,把骨子裏僅存的一分血性都磨了去。


    也許,有人就是希望她身邊無人,那人便是要折斷她的羽翼……


    她出事時,母親臥病菩提寺,據下人稟報,母親那時已然奄奄一息,連床榻都下不得。自顧不暇,遑論救她出生天?


    而父兄呢,遠在千裏之外的偏僻之地,即便得到消息,即便馬不停蹄的往回趕,待趕回上京,她早已成了森森白骨。


    沒有人救得了她,她必死無疑!


    或許,這才是那人的目的!


    如此說來,父兄的遭遇極有可能也是受她的牽連,畢竟,他們一家五口,慘淡收場的隻有她一人,死的隻有她一人。


    盼著她死,安排了周密的計劃讓她死,那人必然是恨極了她!


    沈夢知能想到的,隻有佘氏一人。


    前世今生,到目前為止,恨不得她死的,隻有佘氏一人。


    若說是佘氏安排的,她信。


    一則,佘氏恨她。


    二則,佘氏是義國公府的當家主母,來往的皆是上京城中數一數二的貴胄,義國公府如日中天,多得是人爭相結交,佘氏若想做點兒什麽,無非是動動嘴皮子,自有人替她張羅。


    鋪這麽大一個局來要她的命,佘氏也算是下了血本了。


    沈夢知走到書桌前,提筆寫了一封書信。


    她要父親與兄長速速歸來。


    不論官職幾品,至少回來上京城任職,好一家團聚。


    她不想再一個人住在這偌大的宅子裏,聽著院子外邊的歡聲笑語,內心孤寂。她也不想,除卻她的卿卿小緣,其他院子都沒了人氣兒,雜草叢生,成了荒宅。


    前世不曾得到的,或是錯過了的,今生她一定要彌補回來!


    “你找人將信送出去。”


    沈夢知把信遞給靜女,自己也起了身。


    靜女問,“姑娘要出門?”


    沈夢知點頭,她要出門,要去伯公府一趟。


    祖母既然開口應承要幫她,她也不惺惺作態的將幫助拒之門外。


    連祖母都看出來了,她缺銀子。


    打點她自己的事情需要銀子,為父兄捐官要銀子,不論做什麽,她都需要銀子。


    單憑佘氏給她的那一千兩,根本做不了幾件事。


    祖母那兒有銀子給她,她自是要去拿的。


    沈府同伯公府隔得近,穿過巷子,片刻的功夫便到了。


    像是知道她會登門一樣,早有人候在大門外,見了她,直直將她帶去了沈老夫人的蓮園。


    還沒進去院子,就聽到了元氏斷斷續續的哭聲,“母親怎地還護著她?您不知道,整個上京城都傳開了……說我們沈家的姑娘沒有教養……她自個兒破罐子破摔沒什麽,可別影響了我的慶兒和笑兒!夢大夫人何許人也,人家是義國公府的當家主母……人家隻要一句話,哪裏還有我們的立足之地?她是將人得罪得狠了,您不知道,夢大夫人氣病了,連床榻都下不來……要是真氣出個好歹來,這條人命算是誰的?”


    沈夢知讓領路那人離開,徑直去了院子裏,看著一個勁兒抹眼淚的元氏道,“伯娘這話可別讓人聽了去。知情的知道您是擔心夢大夫人有個好歹,往好了說,不知情的還以為您因為護著我,在詛咒夢大夫人呢。”


    元氏啐了一聲,“誰願意護著你這個喪門星?自己倒黴就算了,還要扯上我們,好容易過兩天安生日子,這是造的什麽孽?”


    元氏越說越氣,當即哭得喘不上氣。


    沈老夫人坐在一邊看著,始終都是理也不理元氏,看得煩了,幹脆緩緩的站起身,招招手,將沈夢知帶著進去了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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