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小緣院中。


    沈夢知坐在石凳上,一手端著杯剛沏好的熱茶,一手無聊的撥弄著杯蓋。


    靜女與李嬤嬤一左一右站在旁邊,手裏各拿了一個燈籠。


    三人對麵站著的,正是幾次三番同沈夢知作對的婦人。


    婦人是看見佘氏的下場,怕沈夢知對她出手,特意一路尾隨著沈夢知來了沈府,意在求情。


    開口便是,“姑娘,是我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您,您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我一回。”


    “我並不喜歡將人逼上絕路,但我若什麽都不做,怕人以為我好欺負……如此好了,你將這茶水喝了,我便饒你一回。”


    沈夢知微微抬眸,將手中的茶水遞過去。


    婦人忙接過茶水,一把掀開蓋子,正要張口喝茶,見茶水滾燙,不由得打了退堂鼓,賠笑道,“姑娘,可否等茶水冷了再喝?”


    “你道人是非的時候,難道是經人同意了的?”靜女哼了一聲,“你說我家姑娘的時候,可沒見你有丁點兒的猶豫。若喝不了,摔了就是,又沒人逼著你喝!”


    婦人看向沈夢知,妄圖沈夢知開口放她一馬,沈夢知卻是麵色平靜的看著她,並不打算說話。


    婦人收回目光,看一眼熱氣騰騰的茶,咬咬嘴唇,狠下心來,咕嘟咕嘟將茶水喝了下去。


    茶水之燙,喝到肚子裏了還覺著還在冒熱氣,一杯茶水下去,舌頭生疼,嗓子也像是被利器劃拉過一樣。


    “沈姑娘,我喝了。”婦人強忍疼痛,賠笑的說,每吐出一個字,喉嚨和舌頭的疼就加劇一次。


    沈夢知點點頭,“茶你喝了,之前議論我的事情便一筆勾銷了。那便算一算今夜你闖我院子,欺負靜女與嬤嬤一事吧。”


    婦人聽到這兒,臉上的笑容一僵,啪啪甩了自己兩個耳刮子,哭著道,“姑娘,我再也不敢了!求求您,放我一條生路吧,我之前所為,都是夢大夫人指使的,隻要您饒我一命,我當牛做馬伺候您!”


    求饒的同時,咚的跪在地上,一連給沈夢知磕了三個響頭。


    許是覺得自己的立場沒有表示清楚,又加了一句,“姑娘,都是佘氏那個老婦要我做的,和我無關,都是那個不要臉的老婦逼我的!”


    沈夢知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看著婦人眼中的誠懇,驀地笑了。


    婦人能得佘氏器重,不止一次的被佘氏重用,想必也是靠的這副諂媚。


    可惜啊,能背叛佘氏的走狗,必然也會背叛她,這樣勢利的人,她可用不起。


    沈夢知看向靜女,靜女點頭,提著燈籠出去院子,將院子外邊候著的十來個下人領了進來,依次在院子裏站好。


    “今夜聽了佘氏安排,同你們裏應外合的人有哪些?”沈夢知問婦人。


    婦人為了自保,不敢隱瞞,老老實實將聽從佘氏差遣的沈府下人都點了出來,這一點,竟點出了三分之二。


    沈夢知自嘲的笑笑。


    沈府上下,幾乎都是佘氏的人,隨便拎出來一個都可以通風報信,怨不得她之前會折在佘氏手裏。


    後宅都不能掌控,又何談掌控自己的人生?


    “收拾了行李,立馬走人。”沈夢知道。


    有人求饒,“姑娘,不是我們願意出賣您,實在是形勢所逼,不得已而為之。您心善,就饒過我們吧。”


    “形勢所逼,就能背主,他日為了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豈不是可以叛國通敵?這都不是理由……也千萬不要覺得誰心善,放眼上京城,真真假假,有哪個是善良之輩?我既往不咎讓你們走,是念著主仆一場,不想將事情做絕,你們若覺得委屈,我大可送你們一程。”


    沈夢知在笑,隻是笑意不達眼底,眸子冷冽,像是染了一層寒霜,令人不敢直視。


    她生平最厭惡心善二字,那不是誇讚,不是奉承,隻是旁人欺負她時冠冕堂皇的措辭。


    從前為了維護心善的名聲,受佘氏欺負,受夢合南欺負,受沈府,夢家下人的欺負,半點不敢吭聲!


    可名聲有何用?到頭來,不過是別人口中的一場笑談。


    現如今,她才不會因為那些虛假的東西委屈自己半分。


    別人怕她,知道她不好惹,自然就會尊重她了。


    弱肉強食,世態炎涼,這便是上京城的生存之道。


    她道,“立馬走人。”


    語氣涼薄,半點容不得質疑。


    眾人想再說什麽,看到沈夢知眸中的狠厲,一個字都不敢提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埋著頭出去了院子,連腳步都不敢邁得太重。


    他們都不明白,其實,不隻是他們,乃至整個上京城的人都不明白,不明白素來怯懦好說話的沈姑娘怎麽會像變了個人似的,說不得,惹不起。


    可他們再怎麽疑惑,再怎麽不解,事實就是如此。


    沈家姑娘還是沈家的那個醜姑娘,卻再也不是沈家那個醜姑娘了……


    婦人擔心沈夢知不放過她,哭著磕頭,“姑娘!姑娘!我真的知道錯了!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您就饒過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您放過我吧!”


    頭磕得用力,不過眨眼的功夫,額頭上已經有了血跡。婦人卻不敢停,咚咚的繼續磕著。


    沈夢知問靜女與李嬤嬤,“你們可原諒她?”


    李嬤嬤點頭。


    靜女也道,“不過是個又勢利又無知的婦人,不與她計較。”


    沈夢知這才開口讓婦人走。“


    婦人不敢置信,仰著頭,愣愣的看了沈夢知許久,確定沈夢知是真的放過她了,才起身,撒開腳丫子跑。


    跑到門口,隻聽沈夢知說,“以後見了我沈府的人,記得繞道。”


    “是,是!”


    婦人回過頭,恭恭敬敬的答了話,一溜煙兒跑沒影了。


    沈夢知看著院中剩下的幾人,對李嬤嬤道,“嬤嬤,他們由你安排去處,人手不夠,或是旁的,該怎麽添置便怎麽添置,後宅的事,從今往後就交給你打點了。”


    李嬤嬤似是驚訝沈夢知如此輕易就放權給她,眸中既是錯愕,又是驚喜,還有幾分被人信任的自得。


    彎了膝蓋給沈夢知行禮道謝,但也不至於高興得沒有分寸,主動提出,“承蒙姑娘信任,老奴定當竭盡所能辦好姑娘安排的事,隻是老奴分身乏術,不若將銀兩的收支交由靜女,我們二人共同打理,定是事半功倍。”


    沈夢知點頭,越發滿意李嬤嬤的行事。


    一人掌權,一人掌錢,相互監督,彼此配合,不至於抬高誰,也不會冷落誰,這便是她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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