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姑收回拂塵,冷冷睃了夢合南一眼,麵無表情的道,“卑鄙之人素來不得善終……夢大公子此等行徑,必遭報應。”


    說完,不管眾人是什麽反應,一甩拂塵,轉身進去了軟轎裏。


    八人合力,不過瞬息,已將軟轎抬著遠去。


    夢合南衝著軟轎聲嘶力竭的喊著,“你同我約定好的,都是你叫我這麽做的!”


    隻可惜沒有一人相信……


    道姑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片刻不願意多待,像是真的極其厭惡這樣的瑣事。


    但道姑的一番話,已經在人群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誰也不曾想,就是這麽短短的片刻功夫,竟然峰回路轉,讓原本處在懸崖的沈夢知一躍上了雲端,而方才還得意揚揚的夢合南,則是麵容狼狽的跪在人群中央,顏麵全無。


    說是意外,卻也不是十分的意外。


    畢竟,近來幾日,沈姑娘行事,事事果斷,若不是有把握,怎會同夢合南打賭?


    之前他們還好奇沈姑娘怎會突然之間性情大變,以為是中了邪什麽的,此刻終於曉得了答案-不是走火入魔,是得了道姑指點。


    道姑能窺破天機,連道姑都要幫襯的人,那必不是凡人,又豈是他們一介凡夫俗子所能說三道四的。


    從前錯了,是不知者不罪,如今知道自己錯了,怎麽能夠任其錯下去?


    人群中,不知是誰說了一句,“道姑證明了沈姑娘的清白!這場賭,沈姑娘贏了,夢大公子輸了!”


    立馬有人響應,“夢大公子既然輸了,就要認輸!”


    緊接著,越來越多的人喊著,“夢大公子應該從城樓上跳下來!”


    夢合南一下子成了人人喊打的老鼠,有行為粗鄙者,含了唾沫便往夢合南身上吐。


    有了一,便有二,有了二,便有三。


    夢合南躲閃不過,緊咬著牙關,腮邊筋肉可以看出怒火已然洶洶,但因為起不來身,隻能發狠似的揮舞著手裏的短劍。


    他大聲嚷著,“我是義國公府的大公子,他日承了爵位,便是義國公府的主子!你們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如此侮辱我!待有朝一日我得勢,我定要將你們大卸八塊!”


    “我呸!”一著綠衫的白麵書生從人群中走出,將口中的唾沫啪的吐到夢合南的臉上,笑道,“你個中看不中用的東西,丁點兒本事沒有,隻會擺出國公府的名聲來嚇唬人,要不是有國公府的地位在前,誰會同你稱兄道弟,狗一樣的東西!你母親偷人,被上京城的百姓抓了個人贓並獲,死得那般狼狽,沒有了你那舍身為你的母親,你個窩囊廢,還肖想爵位?!”


    夢合南顧不上生氣,麵上滿是不可置信。


    不為別的,那綠衫書生是夢合南的知己之一,平日飲酒作樂,兩人皆是勾肩搭背,關係之好,甚於親生兄弟。


    就連同沈夢知成親以後,夢合南想著將沈夢知送的第一人,也是這書生。


    以兩人的“交情”,夢合南不會想到,在這當頭,他的知己不僅不救他,還讓他當眾下不來台。


    說的,偏是那些上不得台麵的齷齪之事!


    夢合南下唇咬破,鮮血從咬破的皮肉裏鑽出,很快將嘴唇染紅。


    短劍橫著,惡狠狠的指過綠衫書生,又指向人群中。


    “你們幾個出來。”夢合南說。


    被夢合南指到的是幾個年輕男子,有官宦子弟,也有白衣之交,皆是夢合南在上京城中的至交好友。


    夢合南用短劍指著綠衫書生對幾人道,“上京八君子,說好了形同一體,患難與共,如今他如此待我,該不該罰!”


    “該罰!”有一人說,說完,看向旁邊的一人。


    那人嘿嘿笑了起來,“該罰不該罰,是我們七君子的事兒,不勞夢大公子關心。”


    “什麽意思?”夢合南的眉毛擰了起來,手中的短劍當的釘入泥土之中。


    “嗬!”另有一人冷笑,“真以為您還是夢大公子啊,都到了這步田地,擺什麽譜兒呢。我們上京幾君子,皆是正義之士,何時輪到你這樣卑鄙之人?你若不死心,我便明說了,早在你母親與人私會事發之時,我們便決定了,上京君子容不得你這樣的髒東西!夢大公子,夢合南,你被我們拋棄了!”


    說完了,還抬頭問一邊的夢江南,“夢寺正,有這樣的兄長,您也覺得丟人吧?”


    夢江南抬眸看了說話那人一眼,不說話。


    旁觀者的舉止已經表明夢江南的態度。


    今日,不管夢合南所處何種境地,是何下場,夢合南都不會幹涉。


    那人見狀,越發大笑起來,笑意透過胸腔往外散,隔得老遠都能聽到心中的暢快……


    沈夢知察覺到了不妥。


    夢合南最是好麵子,受不得侮辱,也容不得背叛。


    那男子當眾予以難堪,是要了夢合南的命。


    夢合南的雙眼充血,看向那哈哈大笑男子的目光裏,隻有殺氣,手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握住刀柄,另一隻手撐在地上,護著被道姑踢傷的那條腿起身。


    要做什麽,不言而喻。


    早在道姑離開之際便回到沈夢知身邊的李嬤嬤也看出其中門道,欲出聲提醒,沈夢知搖頭。


    她要夢合南死,單憑一份賭約,夢合南若是賴賬不願意履行,她也不可能將夢合南按了從城樓上推下來。


    賭注而已,又不是律令,既做得數,也做不得數。


    若夢合南有了命案在身,這事兒便不用她親自出手了。


    口出狂言那人出自城中士族,身份雖不如義國公府顯赫,但也不是平平之輩。


    若族中子弟死在夢合南劍下,憑夢合南從前的目中無人與如今的名聲,那整個士族都不可能讓夢合南得一個好死。


    受過佘氏母子欺辱的人也會相繼而出,對夢合南出手。


    世態炎涼,曆來如此。


    雪中送炭少有,落井下石,比比皆是。


    到時,夢合南便真的是插翅難逃,連上京城這四方的天都飛不過了……


    沈夢知兩手攏於袖中,冷靜的看著,看著夢合南如捕食的狼一樣,驀地騰起,將短劍從那人脖子上劃過。


    不過瞬間,鮮血噴湧而出,在冷風中劃出一道好看的血線。


    那人伸手捂住脖子,血珠順著指縫往下滴落,臉上的笑容來不及收斂,身子已經直直往後倒去。


    落地時,揚起些許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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