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陶綰綰便被外麵的動靜吵醒,她疲憊地歎了口氣,爬起身來,把角落裏的罐子抱上,便要往外走。


    “你要去哪?”


    聽到聲音,陶綰綰轉過頭,拍了拍罐子,對不知何時醒來的秦肅霄道:“去摸螺,要不然咱們三個今天都要喝西北風。”


    坐在草堆上的秦肅霄整個人籠在陰影裏,看不清表情,隻有一雙冷得陰氣森森的雙眼在昏暗中格外清晰,意味不明的目光在陶綰綰身上巡視一圈,很快便收了回來,微微點頭。


    他的目光讓陶綰綰感覺仿佛被毒蛇尾巴輕輕掃了一下,明明沒受到實質傷害,卻控製不住地寒毛直豎。她抱緊罐子,轉回頭繼續往外走,剛走兩步突然又停了下來。


    “對了。”陶綰綰回頭看向秦肅霄,“秦公子若閑著沒事,便先教小弟寫個名字吧。”


    “好。”秦肅霄淡淡地應了。


    陶綰綰尋思著這人連金子都能說給就給,應當不會隨隨便便敷衍自己,便猶猶豫豫地離開了破帳篷。


    外頭天蒙蒙亮,但流民們都已經醒來,開始新一天的忙碌。


    陶綰綰朝著小溪走去,心裏惦記著要和秦毒蛇共處一室的陶琛,又發愁他們的口糧,螺就這麽點大,數量也有限,過不了幾天便沒得吃了,而且現在已經是秋天,一天冷過一天,入冬了該怎麽辦?


    唉。


    正愁著,她忽然感覺有點兒不對勁,好像有什麽人在跟著自己。


    她頓時停下腳步,唰地回頭,看見一群流民綴在自己身後不遠處,有些人眼神躲閃,有些人眼神不遮不掩,滿是惡意。


    像一群流著涎的鬣狗。


    “你們想幹什麽?”陶綰綰的嘴角抿成一條直線,聲音冷硬。


    一個流裏流氣的青年嗤笑道:“怎麽著?這條路你走得,我們走不得?還是說你準備做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


    陶綰綰冷喝道:“你才見不得人!”


    “那你昨天那碗肉是怎麽來的?”一個婦人陰陽怪氣道,“大家夥兒都在啃樹皮,就你們吃上了肉,還帶回來一個野男人,厲害啊!”


    “你這丫頭可真沒教養,藏個野男人也就算了,還吃獨食!這一路若不是我們護著你們,你和你那弟弟早被人拐子賣到窯子裏了,如今有口吃的居然還藏著掖著?”


    “就是!有爹生沒娘教的小賤蹄子!”


    “我告訴你,別想繼續吃獨食!我們護著你們姐弟倆這麽久,那些肉合該有我們一份!”


    “今天你要是給不出肉!我們就把你弟弟煮了吃!”


    那群流民猶如鬣狗一般包圍著陶綰綰,吵吵嚷嚷、罵罵咧咧,眼裏全是貪婪而饑餓的綠光。


    陶綰綰人單力薄,抱著罐子用力抿著幹裂蒼白的唇,額頭滲出細汗,見實在逃不掉,隻能冷聲喝道:“夠了!我帶你們去找我昨天吃的肉!這總行了吧?!”


    流民們這才勉強收了辱罵,推搡著陶綰綰,讓她趕緊帶路。


    陶綰綰帶著人七拐八拐走到一個小溪邊,指了指小溪,“我昨天吃的肉就是在這裏找的。”


    婦人掃了眼清澈見底的小溪,當即怒了,“這裏明明什麽都沒有,你敢耍我們!”


    陶綰綰走進溪水裏,俯身在石頭底下摸了一把,摸出一隻螺給他們看,“就是這個,硬殼裏就是肉,不信的話你們自己砸開看。”


    婦人一把奪過她手裏那隻螺,蹲下來用石頭砸碎,其他流民湊過來一起看,看著碎殼裏的褐色軟肉,這才信了。


    “哼,算你識相!”婦人麵露喜色,飛快撿起那塊小小的螺肉,和其他流民一起下了水。


    每個人都爭先恐後地在溪水裏找螺,還因為搶螺發生了幾次衝突,差點打起來。


    陶綰綰見沒人再關注自己,小心翼翼地遠離人群,然後轉身就跑。


    一群臭流氓!野蠻!無恥!王八蛋!臭狗屎!


    陶綰綰邊跑邊在心裏罵,朝著上遊跑出好一段距離,才氣喘籲籲地停下來,一屁股坐在草叢中。


    上遊這邊也有螺,她要在那些人來搶位置之前先摸一點。就是以後可能就沒辦法兒來摸螺了,她得想辦法找其他東西吃。


    陶綰綰剛喘勻氣,正要起身下水,突然間聽到下遊處傳來一陣慘叫!


    她登時一驚,整個人下意識往草叢裏縮了縮,偷偷探頭朝著聲源處看去。


    一群殺氣凜凜的人提著刀站在小溪邊,先前還對陶綰綰耀武揚威的難民們在那些人麵前跪了一地,還有幾個倒在河裏,流出的血將一大段溪水染紅。


    陶綰綰僵在草叢裏,雙眼瞪大,一時間連呼吸都不敢,恍惚間嗅到了血腥味。


    溪邊,那群提刀人的首領正拿著一張畫像,揪著男性難民逐一對比。


    有人想反抗,提刀人二話不說便把那個難民給砍了。


    “啊!”


    難民們從來沒見過這副場景,一個個被嚇得肝膽俱裂,甚至有人癱軟成爛泥,跪都跪不住。


    發現這些難民裏沒有自己要找的人,首領便抖了抖那幅畫像,說道:“抬頭。你們有沒有見過這個人?”


    難民們瑟瑟發抖地抬起頭,小心地看向畫像。


    畫像上的人雍容華貴,眉眼俊美冷漠,一看就是大家公子,難民連忙搖頭。


    “沒,沒有!”


    他們這些逃荒的人,哪裏見過這樣的貴人?


    首領略有些失望地收回畫像,似是隨口問道:“你們從哪裏來?”


    婦人顫顫巍巍地指了難民營的方向,那人點了點頭,一轉身便對著手下打了個手勢。


    接到指令的提刀人一點頭,齊齊揚起刀,冷光唰唰飛掠!


    哧!!


    鮮血飛濺!


    慘叫聲接連不斷,岸邊水草、溪水全被染紅。


    躲在上遊草叢裏的陶婉婉用手緊緊捂著自己的嘴,第一次近距離麵臨死亡,整個人都在發抖。


    很快,慘叫聲不再響起,提刀人離開了溪邊。


    陶綰綰小心翼翼地用餘光去看那群人的去向,不敢直接盯著,生怕自己被發現,看著他們離去的方向,因驚恐而變得空白的腦子突然一個激靈。


    “不好,琛兒!”


    他們要去難民營那邊!


    陶綰綰霎時如墜冰窖,懷裏抱著的罐子咚地掉下來,滾落草叢。


    她顧不上罐子,強撐著發軟的腿爬起來,抄小路跑回難民營。


    亂石硌得她的腳生疼,一路上摔了幾次,她也好似沒感覺到痛,飛快爬起來繼續狂奔。


    好在她跑回難民營地時,那群提刀人還沒找來。


    此時,陶琛正在帳篷門口,跟著秦肅霄一筆一劃地在地上學寫字,聽到熟悉的腳步聲時,他立即轉頭看去。


    “姐姐——姐姐你怎麽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


    陶綰綰來不及解釋,衝進帳篷裏把自己僅有的那點東西一把摟上,又衝出來拉住弟弟,對著秦肅霄道:“走!”


    雖然隻相處了不到兩天,但秦肅霄也知道陶綰綰不是個隨便開玩笑的性子,此時見她如臨大敵,心裏猜到了什麽,立刻忍著腿上的疼痛直接跟她離開。


    陶綰綰帶著兩人往能藏人的地方跑,盡可能地遠離難民營地。


    陶琛有些害怕,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能一言不發地跟著姐姐。


    陶綰綰架著秦肅霄的一條胳膊,半扶半抱地帶著他飛快往偏僻的地方走,喘著氣,語速飛快。


    “我在溪邊看到了一群帶著刀的人,他們是來找人的,已經殺了好幾個流民了。”她邊快走邊說道,聲音壓低,強撐著冷靜,“秦公子,他們是來找你的。”


    秦肅霄額頭上全是疼出來的薄汗,聞言點了一下頭:“或許。”


    陶綰綰喘得喉嚨間都仿佛有火在燎,本就幹裂的唇已經滲出血,她感覺到了自己嘴裏的血腥味,又想起被鮮血籠罩的那段溪水。


    “秦公子,我要食言了。”


    秦肅霄的目光瞬間變得陰戾。


    陶綰綰不敢停下,繼續架著秦肅霄邊走便說:“你說我卑鄙無恥也好,背信棄義也罷,反正,我是不打算繼續帶著你了。先前是我腦子有坑,低估了你的來曆……我信你會是個非常好的老師,我也真的很想讓你培養我弟弟飛黃騰達,但是……我現在更應該想的是活著!”


    不小心踩到一塊鬆動的石頭,陶綰綰差點崴了腳,慌忙穩住,腳底疼得她齜牙咧嘴,她吸了幾口冷氣,繼續道:“我先帶你找地方躲一躲,也算仁至義盡了。等你躲好,我就帶琛兒走!”


    “我沒允許你食言!”


    “我管你允不允許!”


    這時,難民營地那邊傳來陣陣哭喊聲,兩人臉色一變,陶琛茫然慌張地回頭看,被陶綰綰低聲喊了一聲,趕緊轉回來,跟著他們加快速度往前逃。


    另一邊,幾個渾身煞氣的人站在難民營地裏,周圍是孩童哭鬧的聲音,隱約還有些血腥氣。


    一手下從難民中走出來到首領身邊,低頭道:“沒找到,這裏的人都說沒見過。”


    “首領,那人那天從那麽高的懸崖上掉下去,就算是沒死也摔殘了,說不定早就被山崖下的野獸給吃了。”首領身邊的另一人道。23sk.


    首領聞言看了他一眼,抬手對其餘手下示意,“不要留活口,全殺了。”


    “是。”


    瞬間,整個難民營成為人間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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