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


    “水…水…”


    陶綰綰猛的睜開眼,快步走到床邊,隻見躺在床上的女人幹裂的嘴唇微微動了動,臉色蒼白依舊,仿佛做了什麽噩夢一般的呢喃。


    驀地,女人伸手在空中虛抓了一把,什麽也沒抓住,最後又幹巴巴地落了下來。


    陶綰綰環顧了一下四周,隻見一直跟著她的丫鬟趴在床尾睡著了,吃過奶的小娃娃在娘親身邊躺的舒服。


    葛老半趴在桌上,單手支著下巴睡著了。


    他們都在一間屋裏,本來陶綰綰想讓張顯貴家的再給他們收拾出來一間屋子,畢竟他們幾個大人待在一起睡不下。


    可葛老卻死活不樂意,非說分開了萬一那群土匪挨個擊破呢?


    還不如擠一點。


    陶綰綰想了想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他們幾個人就擠在這屋裏。


    除了剛分娩完的女人和出生不到一天的小娃娃以外,大家都沒地方睡。


    陶綰綰走到微微打鼾的葛老身邊,越過他拿了隻茶杯,吃飯時候特意洗過的,很幹淨。


    水壺被葛老扔在了地上,她撿起來倒了杯溫水遞到女人唇邊。


    動作行雲流水。


    感受到唇瓣上的濕潤,女人不由自主的伸出舌頭舔了舔。


    她剛生產完,陶綰綰不知道她能不能動,幹脆一點一點的滴水在她的唇瓣上,任由她舔個幹淨。


    就這麽一套動作做下來,一刻鍾過去了。


    陶綰綰起身又去倒水,再回來的時候,女人已然睜開了眼,茫然無措的看著她。


    沒等陶綰綰說話,她眼底一片駭然,噌的坐直身子,手忙腳亂的掀被子,手落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整個人眼眸大睜,“我的…我的孩子呢!”


    陶綰綰趕緊指了指身旁,女人一扭頭看到睡在自己身旁安然無恙的嬰孩,頓時潸然淚下。


    陶綰綰趁機解釋,“夫人,你在馬車上破了羊水,我們就是半路上問你要不要幫忙的人。”


    女人眼眸圓睜,顫抖的手頓了頓,沙啞道,“葛老?是葛老?”


    陶綰綰點點頭,往旁邊挪了挪,露出正打鼾的葛老,女人臉上的驚訝被感激所替代,眼淚卻像是下雨似的,怎麽也止不住。


    陶綰綰趕緊遞過帕子安撫,“您可不能哭了,月子裏哭最傷眼睛了。”


    聞言,女人哭得更厲害了,仿佛想起了傷心事,眼窩處被淚水蓄滿,不住的往下流。


    “姑娘,你…你叫什麽?”女人突然問道,伸手抹了一把眼淚。


    也就是此刻她才恢複了一點理智。


    陶綰綰答,“我姓陶,叫綰綰。”


    女人連續做了幾次深呼吸,又將頭仰起,努力抑製往下落的眼淚。


    半晌後,她吐出一口濁氣,勉強笑道,“我姓陳,夫家姓劉,你叫我劉夫人罷,月桃…月桃呢?”


    說著,她又開始尋找貼身丫鬟的蹤影。


    終於在床尾處找到了沉睡著的丫鬟,陳夫人驟然鬆了一口氣。


    陶綰綰想叫醒她,卻被陳夫人製止了,她搖搖頭說,“月桃這丫頭路上跟著我吃了不少苦,我分娩時她也一直擔心受怕,現在好不容易有休息的機會就讓她好好休息吧。”


    陶綰綰點點頭,收回了手。


    陳夫人伸手將孩子抱進懷裏,慈愛的注視著他,突然說道,“這孩子是男孩吧?”


    陶綰綰點點頭,“夫人怎麽知道?”


    剛出生的小孩光看麵相的話,根本分不清男女,難道母子連心,陳夫人連這個都猜到了。


    陳夫人輕輕的摸了摸孩子的臉,抬起頭笑的溫柔,“不是都說,子肖父嗎?他和他爹長的一模一樣。”


    “這鼻子,這眼,這嘴,和他一模一樣。”陳夫人一邊說著,一邊低頭拂過懷中嬰孩柔嫩的小臉,眼底露出幾分懷念。


    仿佛在通過懷裏的孩子懷念另外一個人。


    陶綰綰低頭看了看,剛出生的小孩都長一個模樣,小臉皺巴巴的,連五官都擠在一起。


    根本看不出像誰。


    至少陶綰綰自己是絕對看不出來的。


    不過她和嬰孩接觸也有限,上輩子倒是抱過朋友的女兒,可也就抱一抱,後來除了送禮就沒什麽來往了。


    她真看不出來有什麽好看的。


    似乎是察覺到了陶綰綰的納悶,陳夫人臉上難得浮現幾分笑意,“你還是個姑娘,沒有當過娘,等你有了孩子之後自己就懂了。”


    陶綰綰聳聳肩,不打算反駁。


    “您怎麽會大肚子一個人出來?我聽月桃姑娘說不是已經確定了預產期嗎?”


    如果換成尋常婦人的話,這個時候恐怕動都不敢動隻敢躺在床上,生怕哪天羊水破了,孩子就要出來。


    她還是第一次大著肚子馬上就要臨盆的女人敢隻帶丫鬟和車夫出門的,而且走的還都是土路,崎嶇不平,馬車走上去顛簸不已。


    她就不怕把孩子顛出來嗎?


    看見陶綰綰皺起的眉頭,陳夫人當然知道她此時在想什麽,隻是低頭不語默默地拍著懷裏的嬰孩。


    大約一刻鍾後,她才苦笑道,“我知道姑娘心裏在想什麽,我的確是個不合格的娘親。不過我是有苦衷的。”


    陶綰綰沒說話,她也知道,如果沒有苦衷的話,陳夫人怎麽可能會冒這麽大的險?


    隻不過既然她不說,陶綰綰也不想多問。


    如果她想說的話,遲早會告訴的。


    陶綰綰起身,目光落在她懷裏的孩子身上,輕聲道,“我用銀子買了一頭奶山羊,現在就在外麵,小公子已經喂過奶了,不過估計過不了多久就要吃奶了,您先休息會,到時候叫我們就行。”


    反正她這一晚上估計也沒法睡了。


    她有認床的習慣,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都改不了。


    一旦睡習慣,換一個陌生的環境,她根本睡不著。


    說完,她轉身就要離開,衣角卻被一隻纖細的手拉住。


    一陣細微的女聲響起。


    “陶姑娘,請留步,難道你就沒有什麽,想問我的嗎?”


    陶綰綰頓了頓,誠實回答,“沒有。”


    “……”


    屋內頓時死一般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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