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村子裏異常平靜。
若是放在平時，村子裏早已活躍起來，雞鳴，喧鬧聲不斷，今天卻十分安靜。
仿佛暴風雨來臨前夜，村子裏甚至沒什麽人煙。
陶綰綰和葛老坐在桌前悠然等著早飯。
不一會兒，鼻青臉腫的宋氏端著兩碗麵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討好道，“熱乎的，兩位嚐嚐我的手藝。”
陶綰綰頭也沒抬的揮揮手，“行了你下去吧。”
宋氏終於鬆了口氣，整個人如釋重負，逃也似的跑走了。
葛老看的好笑，嚐了一口熱騰騰的麵湯，臉上浮現一抹饜足，感慨，“這女人人品不咋地，可這手藝確實是不錯。”
陶綰綰也這麽覺得，從宋氏給他們變著花樣做鹿肉的時候，她就看出來了。
宋氏這門手藝但凡要是能做個買賣，都不至於混成現在這樣。
“你一大早把她放出來做飯，不怕她等會兒跑了？”
陶綰綰眼皮子都沒抬，“她沒那個膽子。”
宋氏一向惜命，而且陶綰綰在她心裏已然成為陰影，她才不會真做出什麽呢。
再說，還有王娘子在。
陶綰綰很放心的小口小口咬著麵條。
吃過早飯後，王娘子照常上門，匯報昨天那波人的情況。
“一大早他們就走了，隻留下昨天受傷的那個，開始我還不敢動，把他們送走之後我就把門鎖上了，姑娘要不要去看看？”
王娘子小心翼翼地看向陶綰綰，其實是她不想讓那人呆著，又不敢動手。
“他吃飯了嗎？”陶綰綰突然問了一句題外話。
王娘子一愣，心思轉瞬即逝，“還沒吃，姑娘的意思是...”
陶綰綰但笑不語，頭轉過葛老那邊。
很快，桌子上就多了一瓶藥，那是葛老上去拿來毒山賊們的。
陶綰綰揚了揚下巴，“你明白的。”
“明白明白，姑娘的意思我都明白。”王娘子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興高采烈的捧起瓷瓶，仿佛捧著什麽絕世珍寶一般，心滿意足的走了。
葛老摸摸胡子，忍不住側身好奇的問，“不留著問問了？或者送官？”
葛老意味深長帶著明顯探究的眼神，陶綰綰清楚他什麽意思，慢條斯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輕聲道，“他們是瑞王的人，送官有什麽用？更何況，瑞王這些年做盡了壞事，恐怕都是這些暗衛去做的，這一次不知道是誰半路截胡，提前傷了他們，我也算為民除害。”
況且，陶綰綰抿唇，心思不自覺地飄到另一個男人身上。
秦肅蕭，瑞王和他是敵人，她能小程度的斬斷瑞王的一點人手，不也算是幫他嗎？
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
他想做亂世中的英雄，就要先付出代價，想必現在也不輕鬆，也不知道他還記得她嗎？
陶綰綰放下茶杯，心事重重的托起下巴，秦肅蕭現在還好嗎？
而此時，遠在京城的秦肅蕭正在聽著屬下匯報情況。
兩個黑衣男子畢恭畢敬的單膝跪在地上，一字不落的匯報，“太子殿下，我們找到了瑞王的人，他們果然是衝著陶姑娘去的，我們的人半路將他們截殺，隻是屬下無能，最後還是讓他們跑了，隻剩下五六個人，現在不知所蹤。”
男人黑眸微眯，淩厲的目光落在地上的人身上，薄唇輕啟，“廢物。”
感受到身上強大的壓迫力之後，黑衣男人驀地低頭，“屬下願意領罰。”
“陶姑娘怎麽樣了？”
一道略帶無奈的聲音響起，李正掀開簾子站定在男人麵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可有見過陶姑娘？”
黑衣男子遲疑片刻，頭低的更厲害了，“屬下沒見過陶姑娘，隻知道陶姑娘和葛老似乎要去鄉下，屬下怕姑娘發覺，叫人跟在他們身後保護，現在人還沒消息，屬下暫時也不清楚。”
“可有派人保護著？”李正又問。
黑衣男子點頭，“屬下可保陶姑娘平安。”
“行了，你先下去吧。”李正臉上露出個笑意，給了男子一個快走的眼神，自己無奈的走到渾身低氣壓的男人身邊。
“殿下這心，臣可看得清清楚楚。”他邊走邊輕笑。
“管好你的嘴。”秦肅蕭抬眸看了他一眼，眼底的寒意逐漸褪去。
李正哪裏不知道自家殿下腦子裏在想什麽，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就是不知道咱們殿下煞費苦心，那位陶姑娘知不知道了？”
“閉嘴，不過是還她恩情罷了。”
麵對李正灼熱的目光，秦肅蕭不自覺的扭過頭，聲音也別扭了起來，“她救我一命，我保護她一次又如何？”
李正但笑不語，沒再繼續說話刺激自家不願意承認真心的太子殿下，而是坐下道，“殿下，臣有一事要稟告。”
“嗯？”秦肅蕭正色，眉心微蹙，“你說。”
“此事也與陶姑娘有關。”李正沉聲道，“宮裏那位已經開始動作了。”
“她要做什麽？”秦肅蕭冷哼，自從他回宮之後每一天都在和那個女人鬥的你死我活，好不容易雙方有所平息。
他除掉了她的心腹，弄亂了她全部計劃。
本以為這妖婦該消停了，沒想到她居然還沒死心。
“嗯，據線人來報，妖後打算逐一擊破。第一個目標，可能是鹿城。”李正深吸一口氣，聲音越發沉，“若真是如此的話，殿下，咱們恐怕要早做打算。”
“鹿城是要領，可攻可守，那個女人不會放過的，陳德在鹿城怎麽樣了？”秦肅蕭眉心處越擰越深，他伸手捏了捏，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
“陳將軍無妨，隻是聽說陳夫人聽聞音訊，大著肚子跑了，估摸是去鹿城。”李正滿頭黑線，他自己是個單身狗，一點都不懂陳將軍夫婦的死生相依的感情。
他隻覺得，“這不是胡鬧嗎？屬下已經派人去找了，但願她沒事。”
一個大肚子孕婦，能沒事才怪呢。
秦肅蕭閉了閉眼睛，身子微微後仰道，“派人保護好陳夫人，她若是去了鹿城再告訴她真相，以免打草驚蛇，另外...多派人手護著她。”
門外土匪們的燒殺搶掠並沒有停止，反倒是隨著女人的死變本加厲起來，他們仿佛闖入無人之境一般，所過之處寸草不生！
終於，劇烈的敲門聲在陶綰綰耳邊響起。
她心裏咯噔一跳，捏緊手指，輕巧跳下桌子將柴刀拿在手裏。
她剛才算過了，外麵一共有五個人。
應該說，來他們這條巷子的土匪隻有五個人，但這也絕非小數目。
尤其是他隻有一個人，屬於弱勢的情況下。
“裏頭的人，把門打開！”
“開門！給老子開門！”
陶綰綰捏緊柴刀，已經來了，她一個人絕對沒辦法解決五個人，必須想個辦法！
陶綰綰冷靜的環視了一圈四周，終於找到了一壇生石灰，這是上次陶夫人喊人來給她砌牆時候留下來的，那時候她沒用，也沒扔了。
就是它了！
她想都沒想扔下柴刀抱起石灰壇子，掏出自己身上所有的藥，包塊葛老給她的癢癢粉，混雜在生石灰裏。
做完這一切後，陶綰綰又將手帕打濕圍在臉上，以免等會兒誤傷到自己。
“姐，我也要幫你！”
陶綰綰渾身一個激靈，險些跳起來，她一扭頭瞧見站在她身後的小陶琛，咬牙道，“好，這是石灰壇子，等會兒他們進來，你就朝他們揚！”
第一百六十章瘋魔
“那姐姐，你呢？”陶琛抱緊石灰壇子緊追不舍的問。
“我？”
陶綰綰冷笑一聲，攥緊手裏的柴刀，“我跟他們拚了！”
下一秒
轟隆—
陶家大門終於不敵外力的敞開，露出那群土匪猙獰的臉，他們身量高大，表情凶狠，有的再看見陶綰綰之後甚至臉上還浮現一抹貪婪。
“小娘們，長得不錯，跟了爺，饒你一命。”
那個被咬掉一隻耳朵的男人獰笑著看向陶綰綰，嘴裏不停吐著汙言穢語向陶綰綰走來，他們手裏的大刀閃爍著寒光，陶綰綰站穩腳步，冷靜看著他們就這樣衝過來。
“喲，這娘們是不是讓嚇傻了？”
沒有熟悉的尖叫聲，更沒有女人花容失色的臉，有的隻有陶綰綰淩厲的目光，和她手裏緊握的柴刀。
土匪們都以為她嚇傻了。
畢竟，能看見他們還無動於衷的人基本上都是嚇傻了。
土匪們更加得意，在他們眼裏，被嚇傻的女人雖然沒有那些掙紮的女人有意思，但好歹有點成就感，也更方便他們收割自己的獵物。
陶綰綰在心裏默默數著數字，等到他們即將靠近的那一刻，她驀地大吼一聲，“快倒！”
小陶琛配合的很快，噌一下將壇子裏的生石灰全部揚了出去。
五個土匪無一幸免。
“草！老子的眼睛！”
“偷襲！這賤人偷襲！”
生石灰入眼再加上陶綰綰加在裏麵的特殊“料”，土匪們登時在地上滾倒一片，慘叫聲不絕於耳。
“姐姐！”
小陶琛叫了陶綰綰一聲，黑眸裏閃爍著興奮的光。
“去後麵站著，把眼睛閉上！”陶綰綰一聲暴喝，小陶琛唰的閉上眼睛，老老實實的站在自家姐姐身後。
陶綰綰手裏揚起柴刀衝著那群倒在地上的土匪狠狠砍過去，她力氣不夠大，但是她是大夫，熟識人體構造。
就像醫生殺魚的時候有千百種方法。
此刻，陶綰綰也一樣，她揚起手中的刀，刀刀快準狠，直中要害，一個不留。
這不是她第一次殺人，但卻是她第一次真正動手殺人！
上次在村裏對付山賊她隻是借助了藥物，而這一次，陶綰綰親自操起了柴刀，在一片狼藉之中解決了這些土匪。
他們已經不是人了，是惡魔，是土匪！
“啪嗒—”
一切終於結束了。
小陶琛緩緩睜開眼，看著眼前的一片紅，地麵被鮮血染紅，一地的屍體之中站著的是他的姐姐，此刻，陶綰綰低垂著眸子，臉上看不出喜怒，她手上早已沾滿了鮮血，正順著指尖緩緩滴下。
“姐姐！”
小陶琛瞳孔不自覺地放大，鼻頭一酸，一頭撲進陶綰綰懷裏，“姐姐，姐姐你別嚇我，姐姐你說話啊。”
冰涼的手揉了揉他的腦袋，陶綰綰輕聲安慰著，“姐姐沒事，你害怕嗎？”
小陶琛在她懷裏使勁搖頭，大眼睛裏露出滿滿的心疼和擔憂，“姐姐，你沒事吧，我好擔心你。”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姐姐。
陶綰綰笑了笑，伸手抹去他臉上的血跡，結果越抹越花，她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傻小子，姐姐沒事，你怎麽出來了？”
陶琛吸了吸鼻子，說，“我擔心你，娘在地窖裏也不放心，她想出來，我攔住了。”
他不放心，自己偷偷跑了出來。
“好啦，別擔心了，快去把大門關上，就像我之前那樣。”
陶綰綰直指大門，推了推懷裏的小陶琛。
“好！”
整理好情緒後，陶綰綰彎腰將地上的屍體拖進空水缸裏，那是寧大妮準備用來醃菜的缸子，用來裝屍體剛剛好。
寧大妮身體不好，見到這些難免會嚇到。
再說了，院子裏有血腥味也不太安全。
萬一有其他土匪過來發現了呢？
陶綰綰必須要杜絕所有風險，她收拾好屍體之後，又端來一盆水，“嘩啦”一聲倒下去，血紅的地麵登時被衝刷幹淨。
這樣的動作重複了兩三次之後，空氣中濃鬱的血腥味總算是散了不少。
恰好此時小陶琛也回來了，站在陶綰綰身邊，“姐姐，咱們接下來做什麽？”
“走吧，回去找娘親。”
陶綰綰抬腳往地窖的方向走去，寧大妮一個人待在地窖裏應該嚇壞了。
...
地窖內，寧大妮探頭探腦的往外看，直到從地麵上傳來動靜，她趕緊縮回腦袋，捏緊手裏的刀子，這是小陶琛塞給她的。
“娘—”
直到陶綰綰的聲音傳來，寧大妮眼前一亮，趕忙探出身子招手，“綰綰，琛兒！”
“你受傷了？”
陶綰綰靠近的那一刻，寧大妮美眸圓睜，著急的捏住陶綰綰的胳膊仔細檢查，“怎麽回事？讓娘看看，你哪裏受傷了？嚴不嚴重？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娘，我沒事。”陶綰綰捏住她的手，轉了一個圈，“娘，我沒受傷，這不是我的血，說來話長，咱們先出去。”
“好。”
戰亂來臨之前，寧大妮還在廚房裏包餃子。
她在圍裙上抹了一把手，熟練的將餃子下鍋，這才坐回來問，“好了，你們快說吧，到底是咋回事？”
陶綰綰和陶琛對視一眼，解釋道，“娘，要打仗了。”
“啥？”
寧大妮心肝一顫，臉色唰的白了，“又要打仗了？難道城裏也不安全了？”
陶綰綰點點頭，“城裏暫時沒有敵軍，但是有土匪。”
“土匪？”小陶琛也說道，“剛才那群人就是土匪？”
“是。”陶綰綰點頭，“有幾個是城裏的難民，他們勾結在一起，現在城裏不安全，所以從明天開始，書院那邊是不能去了。”
“那醫館...”寧大妮趕忙問，她今天有事情這才沒去醫館。
“娘別說了，您哪也不能去，外麵太危險了，等安全了再說吧。”寧大妮未說出口的話被陶綰綰打斷，還好今天她娘沒去醫館。
不然，她一邊去書院，一邊又要顧著醫館，這才是分身乏術。
第一百六十一章城破
一連三天，陶家人誰也沒出門。
直到陶夫人突然上門。
“您要走了？”陶綰綰錯愕的問，倒茶的時候心神不穩險些燙到自己。
“小心一點，是啊，你也知道現在鹿城不安全，我和你孟姐姐商量過了，我們跟著孟家一起走。”陶夫人伸手扶了一把。
此時，兩人誰也沒心思喝茶。
“那您來，這是？”
陶夫人直接了當回答，握著陶綰綰的手，聲音真切，“綰綰，咱們相識一場，我既然有活路，自然不可能丟下你不管，你和我們一起走吧。”
“去哪兒？”陶綰綰垂眸問。
“吳王領地，離這裏不算太遠。”陶夫人緊盯著她，不肯錯過一絲一毫的表情，又道，“你聽我說，或許你會覺得我這是天方夜譚，但孟家和陶家都有人手在，有我們兩家護著，你帶著你娘還有琛兒絕對不會有事。現在是亂世，到處都在打仗，我雖然是個女人家不懂朝廷，但我知道，吳王的領地是最安全的。吳王驍勇善戰，本就是太子心腹，那邊更有重兵把守，絕對不會像鹿城這般不安。”
說完，陶夫人四下看了看，壓低聲音道，“我與你說實話吧，太子在外打仗根本顧不上咱們這座小城。城中兵馬根本不足以和敵軍抗衡，趁著現在亂軍的大部隊還沒過來，咱們趕緊走。”
“況且...”陶夫人麵上浮現一抹譏誚，“這亂世多的是從內裏亂起來，渾水摸魚的人防不勝防，昨個城裏就死了不少人，聽說是城裏的難民勾結土匪。現在城裏所有難民都被陳知府關了起來。”
“所以，快收拾東西和我們走吧。”
陶夫人的話說得十分懇切，她是真心為陶綰綰考慮的。
這番話，之前葛老和陳知府也說過同樣的話。
陶綰綰低下頭遲疑不定，耳邊是陶夫人勸誡的聲音，“綰綰，沒時間猶豫了。我知道你心疼醫館，你聽我一句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陶夫人捏緊她的手，重重的說，“我知道你有本事能保護自己，可你娘和你弟弟呢？”
這話就像一顆石頭在陶綰綰的心底掀起一片波瀾，她低頭盯著放在大腿上的手，思緒早已飄的很遠很遠。
是啊，她能保護的了自己，難道還能保護得了娘親和弟弟嗎？
這已經是最好的辦法了。
“我答應您，咱們一起走！”陶綰綰抬起頭，眼神堅定了許多。
“好好好，你想通了就好。”陶夫人鬆了口氣，起身叮囑道，“今晚趕緊收拾東西，明日一早我來接你們。”
晚飯後，陶綰綰宣布了今天陶夫人說的話。
寧大妮和小陶琛都沒什麽意見，隻道，“你做決定就好，娘不在意在哪兒生活。”
小陶琛點點頭，一臉讚同，“咱們一家人在一起就是家。”
“好！”陶綰綰放下心中的擔子，拍案而起，眸光認真，“那就今晚收拾東西！”
“娘，您帶些衣物就行了，不用大包小包的拿，咱們是逃荒不是搬家。”
叮囑完寧大妮，陶綰綰又轉向小陶琛，“把你的書本都帶上，這個地方是沒法待了，咱們還能去吳王領地繼續讀書，書本紙墨筆硯都帶上，再帶幾身衣裳就行了。”
“好。”母子兩忙不迭應聲。
這天晚上，陶家小院燈火通明。
他們幾乎一夜沒睡。
寧大妮收拾一家人的衣裳，陶綰綰帶著小陶琛將路上能用的東西都扔在院子裏，姐弟兩還把水缸裏的屍體抬了出去，以免寧大妮翻東西的嚇到她。
寧大妮聽了陶綰綰的話這才沒把家裏的鍋碗瓢盆都搬出來。陶綰綰還記得之前第一次逃荒的時候，整個小院裏堆的滿滿都是東西，光行李就收拾出來七八個，更別提還有一輛板車，上麵又放著不少東西，甚至還有莊稼漢種地用的鐵耙。
說起鐵耙，陶綰綰走去柴房，將上次用過的柴刀綁在行李上。
見狀，寧大妮頗為不解，“帶這個幹啥？你怎麽跟你爹一樣，老喜歡帶這些東西。”
陶綰綰心說，“當然是為了保命！”
她現在算是發現了，藥物隻能起到輔助功能，真正有用的還得是手裏的家夥。
握著柴刀，陶綰綰心裏充滿了安全感。
小陶琛見了也有模有樣的找來一把柴刀綁在身上，拍拍自己的胸膛，“娘親，姐姐，我保護你們！”
寧大妮失笑，“就你這小身板還是算了吧。”
雖然離開有些不舍，但此刻他們一家人能在一起，那就夠了！
翌日一早，陶綰綰還在賴床，寧大妮和小陶琛已經起來把早飯做好端到她麵前了。
“快吃吧，吃完咱們也該走了。”
“姐姐，門口有馬車來了。”小陶琛推開門，手裏還拿著塊糖，顯然是陶夫人給的。
陶夫人最喜歡小陶琛，每次來的時候都會給他帶一塊糖。
“好。”陶綰綰迅速端起粥碗咕嘟咕嘟喝完，拎著行李走出門。
寧大妮和陶琛緊跟其後。
母子兩人身上一人一個大包，手上還拿著一個小包。
陶夫人被這母子三人的架勢弄得哭笑不得，上前接過小陶琛手上的包拎了拎，“你麽這大包小包的，去了那邊另買不就是了。”
她隻有一輛馬車，行李基本都在上麵了。
招待著陶家人全部上了馬車之後，陶夫人這才感慨道，“我連張生都沒帶，這麽多年夫妻，他們母子兩一直想我趕緊死，現在我走了也差不多，也算是讓他們母子得償所願了。”
陶綰綰挑眉，亂軍來了，有多少銀子都不好使。
陶夫人不愧是女中梟雄。
馬車緩緩行駛到城門口，陶夫人說，“我和你孟姐姐約好了，咱們在城門口見，然後一起走，孟家那一大家子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架勢大著呢。”
他們等了大約一刻鍾，孟家的馬車終於到齊了。
此時正是一天最早的時候，城中家家大門緊閉，沒人知道他們的離開。
陶綰綰坐在馬車裏，驀地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那是...冷兵器碰撞的聲音！
第一百六十二章人間煉獄
“什麽聲音？”
陶夫人身子一僵，驀地捏緊陶綰綰的手，仿佛隻有這樣才能汲取安全感。
“我看看。”陶綰綰掀開簾子探頭出去。
遠方，突然揚起一陣沙塵。
“亂軍來了！”
“賊寇來了，大家快跑啊！”
很快就有人大喊了起來，數不清的難民往鹿城的方向跑來。
他們想進城。
陶綰綰迅速回到馬車內，大聲喊道，“快進城，快點進城！”
“對，快進城，賊寇來了！”陶夫人也跟著焦急的大喊。
現在難民這麽多，若是再不趕緊進城的話，等到難民全部圍過來的時候，鹿城的大門就會徹底關上，到時候可就進不去了。
“怎麽就這麽倒黴？”陶夫人雙手狠狠的捶了一下馬車，臉色難看的低聲咒罵。
前幾天都沒事，偏偏今天他們要走，賊寇和亂軍就來了？
這也太巧了吧！
可事到如今，再抱怨也沒什麽用，還不如趕緊進城。
陶夫人打定主意，叮囑車夫趕緊回頭進城，索性他們現在離城門口不算遠，一切都還來得及。
孟家的馬車反應很快，此時已經開始掉頭往回走。
陶綰綰掀開簾子看著外麵所發生的一切。
此刻，馬車外一片紛亂，陶綰綰他們的馬車後麵都是人，密密麻麻的難民，身上都穿的破破爛爛，有些甚至還斷了半條胳膊，滿臉驚恐的往前跑，一看就是剛和賊寇打過交道。
馬車前麵也都是人，剛才他們愣神之際，已經有不少難民跑到了他們前麵。
人擠人，還好他們是馬車，不然這會兒恐怕連站的位置都沒有。
陶綰綰甚至親眼看見有人跌倒在地上，後麵的人緊跟著從她身上踩了上去。
隻是片刻的功夫，跌倒的人就再也沒爬起來過。
更甚的還有那些敵國訓練有素的士兵，拿著長劍，所過之處寸草不生。
這些人來勢洶洶，普通的百姓們根本沒辦法抵擋。
尤其是這些虛弱的難民，他們不知道是哪個村子裏跑出來的，逃荒到了此處卻又遇見了賊寇和亂軍。
這就是亂世。
陶綰綰一次又一次的深深體會到無力感。
陶夫人拍拍她的手，苦澀又無力的說，“都是我不好，本來我想著帶你們出來，找個安全的地方，沒想到運氣不好，居然這就撞上了。”
“您說的哪裏話，馬上就要城口了，咱們一定平安無事！”
陶綰綰這會兒也心神不定，隻能低聲安慰著陶夫人。
城門口，越來越多的難民往城中湧入。
眼瞧著熟成的士兵就要關門，陶夫人趕緊站起來大喊，“別關門！我們和孟家是一起的！”
士兵隻當沒聽見，繼續要關門。
身後馬蹄聲越來越近，陶綰綰驀地發現城門口居然站著一個身穿戰甲，氣宇軒昂的男人，看樣子高低也是個將領。
城門即將關閉，甚至有難民抓著他們的馬車想要爬上來，被陶夫人用車裏的杯子，墊子，反正手邊有什麽她就拿什麽，一通亂砸。
“別關門！”
車夫用盡力氣撕心裂肺的大吼。
陶綰綰掏出當初秦肅霄給她的令牌，將正麵展示給那位將軍看，大吼，“放我們進去！”
“別關門！讓他們進去！”
果然，那位將軍臉色大變，高高揚起手。
正在緩緩關閉的城門停住了。
車夫就在這時候抓住了機會，駕駛著馬車一舉衝了進去。
一聲沉悶的響聲在身後響起。
城門關了。
百姓們的哀嚎聲在門外響起，無數難民狠狠砸著城門，嘴裏咒罵著，哀求著。
“放俺們進來！救救俺！”
“爹娘，俺不想死啊！”
“這世道還沒有天理了！”
陶夫人撫著胸口，緩和著驚魂未定的心髒，聞言頓了頓，長長的歎了口氣，“這世道真是不讓人活，還好咱們提前一步進來了。”
寧大妮咬著唇，忍不住坐直身子問，“那些難民，難道就不管了嗎？”
“怎麽管？”陶夫人拔高聲音，“若是放他們進來，鹿城的所有人都要死。”
“守城軍不管嗎？”陶綰綰低聲問，順便從行李裏拿出裝好的水遞給陶夫人，“那麽多百姓呢。”
“沒法管，哎，對了，你剛剛拿出來的那是什麽東西？”到了安全的地方，陶夫人終於想起來問了。
她甚至都不敢去想，若是陶綰綰不在的話，他們今天就要身首異處了！
陶綰綰不知道怎麽回答，隨便找了個理由糊弄，“我之前救過一個人，他給了我這個東西，說以後有危險就拿出來，我一直沒用過，今天也是著急了，沒想到真的有用。”
廢話，太子令牌，能沒用嗎？
陶綰綰忍不住腹誹。
“原來是這樣？”陶夫人沒細問，隻是慶幸的拍著胸口，“還好有你，平時多結善緣果然是對的。”
陶綰綰笑了笑沒說話。
她捏緊袖口中的令牌，心思早已飄到了遠在天邊的秦肅霄身上。
陳知府和葛老都說他率兵親征了。
也不知道現在如何。
鹿城如此危險，前方戰場隻會有過之無不及。
陶綰綰的胸口悶的厲害，有一股氣在胸腔中始終無法疏通，她抿唇道，“先走吧，有守城軍在，暫時鹿城還是安全的。”
今天是安全的，可是明天呢？
誰也沒有答案。
陶夫人心情低落，臉上也沒什麽表情，甚至懨懨的說，“隻能另找機會了。”
她一天都不想待在這裏了。
陶綰綰知道她心情不好，也沒多說，握緊寧大妮的手閉目養神。
“剛才是誰拿令牌的？”
驀地，馬車被強製攔下，一道聲響出現在陶綰綰耳邊，她睜開眼，隻見剛才在城門口的那位將軍居然親自過來了！
陶夫人皺眉剛想開口卻被陶綰綰攔下，她說，“是我，您有事嗎？”
將軍打量了她一番，似乎在思考手持令牌的人怎麽會是她？
半晌後，“你跟我過來，其他人先回去。”
“綰綰...”寧大妮和陶夫人同時抓住陶綰綰的手。
她搖搖頭，用眼神安撫他們，道，“麻煩夫人將我娘和琛兒送回去，我去去就回來。”
第一百六十三章原來是陳將軍
將領將陶綰綰帶進帳內。
這是他們守城軍支起來的大本營，因為要守城的緣故，他們不得不時時刻刻都待在這裏。
陶綰綰抬腳踏入，還沒來得及打量周圍環境，先被一道熟悉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
“陶姑娘！”
這聲音...
陶綰綰噌的抬頭，她的正前方站著一位婦人，婦人懷裏還抱著個繈褓，時不時的哄一哄，繈褓裏的嬰兒似乎睡得很熟。
“夫人...”陶綰綰脫口而出，錯愕的看著陳夫人及她身邊的月桃，“你們怎麽會在這裏？”
她腦子裏的弦好像突然接上了一樣，陶綰綰難以置信的看向她身後的將領，“陳將軍？”
“恩？這是怎麽一回事？”陳將軍露出一抹疑色，徑直走向陳夫人熟練的接過她懷裏的繈褓，神色越發溫柔。
陳夫人輕笑，主動上前牽過陶綰綰的手，緩緩說道，“夫君，這位是陶姑娘，就是我和你說過的陶姑娘。”
“原來是恩人！”陳將軍眼眸大睜，趕緊將繈褓中的嬰兒放進月桃手中，轉身拉著陳夫人的手鄭重躬身，“多謝陶姑娘救我妻兒性命，陶姑娘想做什麽盡管說，在下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定要幫陶姑娘完成。”
陳夫人挽著他的胳膊盈盈一拜，“陶姑娘，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您的大恩大德，我們夫妻兩沒齒難忘。”
“夫人太客氣了。”陶綰綰連連擺手，扶起他們夫妻兩這才道，“陳將軍竟是鹿城的守城軍？”
“正是。”陳將軍笑著看了身邊的夫人一眼，陳夫人很有默契的悠悠解釋道，“我也是來了鹿城之後才知道夫君沒死。”
“當初若是不真實一些，京城盯著我的那些老東西怎麽會信？”
陶綰綰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原來竟是這樣，還真是巧啊。
“敢問姑娘，你手中的令牌...”陳將軍話題一轉，倏然問起令牌，眼底閃過探究的光，但卻沒有惡意。
陶綰綰又搬出給陶夫人聽的那個理由，陳將軍知道的要比陶夫人多上許多，當即恍然道，“原來當初救殿下的人竟然是你！”
“啊？”陶綰綰故作聽不懂。
陳將軍見她這幅姿態，幹脆也不說了，隻是笑著擺擺手，“姑娘善舉，將來必有福報。”
“承將軍吉言。”
“不好了—”
“報—不好了，敵軍來犯！”
一連疊的聲音響起，陳將軍登時黑了臉，雙手背後在帳內來回踱步。
“究竟來了多少人？”
“隻是一個鹿城，居然也值得他們如此煞費苦心？”
陳將軍又驚又疑，拍案怒道，“妖後當真別有用心！”
陶綰綰擰了擰眉，忍不住將心底疑惑盡數吐露，“將軍，咱們能守得住嗎？”
鹿城這麽多百姓，若是守不住，整座城池都將淪為敵國的掌中之物。
到時候，他們這些普通百姓哪有活路？
陳將軍麵色不虞，長歎一口氣道，“難守，我軍人手不過百來人，看他們的架勢，怕是有上千，雖說鹿城守城占據天然優勢，可如此之大的差距，恐怕是難。而且...城內太多百姓，我不敢賭。”
陳將軍苦笑，雙手無力的垂下。
驀地，他一拳重重的砸在桌上，恨聲道，“妖後無恥！若不是妖後設局，小小鹿城豈會落得這個地步？”
陶綰綰明白他的意思了。
妖後與敵國聯合發動戰爭，秦肅蕭如今率兵親征。
鹿城身處要地，妖後想用兩撥人，一波在前方拖住大庸大軍，另一波在後方，直接從鹿城入手，從內部擊破。
換句話說就是偷家！
“妖後狠毒也不是一天了，罷了，你也太別擔心，我與淩兒都會與你一起守衛這裏直至最後一刻。”
陳夫人挽住丈夫的胳膊，伸手撫平他打結的眉頭，眼神平靜又溫柔，莫名帶著一股力量，撫平了陳將軍焦躁的心。
他握住陳夫人的手，將其放在胸口，鄭重道，“我領過命令，誓死保衛這座城，若是城破，你便帶著淩兒離開。”
陳夫人豈容他如此，當即便惱道，“我說了，要陪你到最後一刻！”
說著，她淚容難掩，靠在丈夫胸前道，“我既然敢大著肚子出來找你，就沒想過再活著回去，你若是有心，就守住這座城，若是真的守不住，我們一家人一起死再這兒！”
女人溫婉的聲音帶著決絕。
陶綰綰抿唇，垂下眸子，越是溫柔的人性子越是執拗。
陳夫人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怕啥？還有我老頭子在，這個城，咱們守得住！”
帳內，葛老與陳知府一同撩開簾子走了進來。
葛老還是陶綰綰熟悉的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可他的聲音卻不似從前，其中滿是決然。
陳知府拂袖躬身鄭重道，“陳某是鹿城知府，自然義不容辭。”
“將軍，鹿城衙門裏所有衙役聽您差遣！”
葛老怒目圓睜，緊跟其後道，“老夫這裏有傷藥，更有毒藥。明的打不過，咱們就來暗的，那群龜孫子不是在對岸紮營了嗎？等他們過來，老夫毒不死他們！”
“好！”
陳將軍握緊拳頭，神色堅毅，“二位都不怕，我怕什麽？左右不過一條爛命，本來我這條命也是太子殿下救下來的，若能守住這城裏的百姓，我死而無憾！”
“隻是夫人...”陳將軍眼眶酸澀，幾次哽咽難以繼續。
說到這個，眾人都不好說什麽。
畢竟這是人家夫妻兩的事兒。
今天站在這裏的人，都已將生死拋之腦後，他們可以不顧自己的性命，但陳夫人懷裏還有孩子，才剛出生不久的小娃娃。
葛老尤為不忍，“帶著孩子走吧，趁夜色趕緊走吧，去吳王那，或者回京，怎麽都好，總比留在這裏白白等死強。”
陳知府也忍不住道，“是啊，我們沒關係，可孩子...”
說著，他聲音哽咽了，“我已經安排了人手，將我夫人與幼子送出城。”
第一百六十四章願與鹿城共進退！
“夫君不必多說，我心意已決，絕不會離開鹿城！”
陳夫人看著柔弱，可拿起主意來誰也攔不住她。
“那小淩兒怎麽辦？他這麽小的娃娃，你也忍心？”葛老橫眉豎眼的問。
陳夫人頓了頓，輕聲道，“我將淩兒交給月桃，屆時送她出城，回京城將孩子交給爹娘，我與夫君已經不孝，就讓淩兒代替我們陪在兩位老人身邊吧。”
葛老還想再說點什麽，可陳夫人麵色決然，目光直視葛老道，“您不必再勸我了，我心意已決，我不是個好娘親，我對不起淩兒，但...”
她轉過臉，“我別無選擇。”
“罷了，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老夫也不勸你了，隻是你自己心裏有數就行了。”
陳將軍眸中淚光閃爍，久久說不出話來。
在場的所有人裏麵，隻有他沒勸過陳夫人。
他是最懂枕邊人的，陳夫人隻是看著柔弱罷了，實則她的心智比誰都要堅毅，當年能陪著他從戰場上熬下來的女人怎麽可能隻是個普通婦人。
他閉了閉眼睛，握緊陳夫人的手，終於下定決心，“大家的心意我們夫妻明白，淩兒我們會送回京城的，有我爹娘照看著，他會安然長大。隻是我們這對不稱職的父母終究還是見不到他長大了。罷了，陶姑娘，你呢?”
話題轉回陶綰綰身上，葛老這才發現她的存在。
“綰丫頭？”老爺子驚呆了，“你這丫頭啥時候來的？”
剛才陶綰綰一直站在角落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陳將軍夫妻身上，自然沒人注意到她。
充當了半天背景板的陶綰綰終於開口了，“師傅，我今天帶著我娘出城了。”
“遇見賊寇了？”葛老秒懂，歎口氣道，“也是你運氣不好，若不是遇見他們，你現在早走了。”
“你還是走吧，綰丫頭，我老頭子一把歲數了，我也活夠了，這條命若是能護著百姓也算活死得其所。你還年輕，帶著你娘和弟弟，趕緊走吧。”葛老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十幾歲，背過身去不看陶綰綰的臉，聲音悲愴。
戰亂麵前，他們都太過於渺小。
陶綰綰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家中的，她渾渾噩噩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耳邊是寧大妮關切的聲音。
“綰綰，陶夫人說，咱們今晚走。”
一句話，陶綰綰的思緒被拉了回來，她轉過頭問，“陶夫人又來了嗎？”
寧大妮不知道她在想什麽，拿著抹布擦桌子，聞言點點頭，“對，本來咱們都回來了。接果沒多久夫人又回頭說，讓咱們不要氣餒，晚上收拾好東西再試一次。”
說著，寧大妮頓了頓，聲音帶著一抹擔憂，“綰綰，你說，晚上真的能走嗎？賊寇們不久在外麵嗎？”
現在鹿城就是所有百姓的最後一道屏障，一旦離開，就真的是生死難料了。
“娘，您想走嗎？”陶綰綰突然問道。
“我？”
寧大妮怔住，低下頭攥緊手裏的抹布，“在這兒待了這麽久，雖說這也不是咱們的家，但住這麽長時間多少也有感情。隻是...”
寧大妮抬起頭，苦笑道，“可是你們都還年輕，琛兒更是個孩子，我不能讓你們留這裏送死，還是走吧！”
“走吧，你有一身醫術，娘會繡花，咱們換個地方重新開始，不愁日子過不好！”
“對，姐姐，我們走吧。”端著午飯進來的小陶琛也忍不住說道。
他們都想離開。
陶綰綰自然也不會拒絕，她低下頭悶悶的扒了兩口米飯，“恩，走吧。”
傍晚時分，陶夫人的馬車再次出現在門口。
這一次，她換了一輛小一點的馬車，借著月色並不顯眼。
“快，快上車，今天晚上走，咱們跟著孟家一起走小路，還有陳知府的妻兒都要走，這次一定不會有問題！”
陶夫人信誓旦旦的衝著陶綰綰招手。
陶綰綰沒說話，扶著寧大妮和小陶琛上了馬車，自己坐在車夫身旁。
“綰綰，你怎麽不進裏頭？”
“我有點悶，等會兒就進去。”陶綰綰隨便找了個借口糊弄過去，陶夫人也再追問了。
當馬車緩緩行駛過城中的大街小巷，這裏的一切都是陶綰綰所熟悉的。
從前這裏很是繁華，這個時候路邊還有很多小攤販，燈火通明的模樣讓她經常回憶起現代的夜市。
而現在，家家戶戶大門緊閉，街邊空落落的，秋風吹起殘葉在空中打了個轉彎兒，又落在地上，隨著風緩緩向遠方飄去。
一片蕭瑟。
有抱著孩子的婦人跌跌撞撞的跑著。
陶綰綰見過這個婦人，前些天她還來過醫館，當時她臉上滿是笑容，說她男人找到了活計，雖然日子過的苦，但好歹有了盼頭，而現在...
陶綰綰眼睛越發酸了，捏緊手指不願意說話。
“陶姑娘，你沒事吧？”
車夫忍不住問了一句，陶綰綰眼眶紅紅的，瞧著有點不對勁兒。
“我沒事。”陶綰綰扭過頭，任由秋風將她的未落的眼淚吹幹。
“咱們快到了。”
城門口越來越近，但這一次他們不走大路，而是從小路出發，這樣不會引起賊寇的注意。’
路過城門的那一刻，陶綰綰看到了葛老，陳知府，還有陳將軍夫妻兩，他們似乎都注意到了她，在城門上衝著她招手。
尤其是葛老，張牙舞爪的。
陶綰綰離的遠，看不清他們臉上的表情，但她的心此刻一點也不好受。
他們應該很高興她能離開吧。
陶綰綰想，可眼淚還是大滴大滴的滾落，打濕了她的袖子。
“停。”
陶綰綰驀地抬眸，伸手抹幹了淚水。
“您說什麽？”車夫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遍。
“我要下車。”陶綰綰鄭重其事的回答。
“下車做什麽？綰綰，你可別犯傻呀！”陶夫人聽見動靜掀開簾子露出一張焦急的麵龐。
“是啊，好端端的你下什麽車？咱們馬上就要出城了。”
陶綰綰深吸一口氣，眸光落在城門上，“我要和鹿城共存亡！”
第一百六十五章真正的分別
夜涼如水，秋風呼嘯。
此刻，馬車內一片死寂。
陶綰綰說完那句話之後就跳下了馬車，動作很是麻利。
陶夫人也隨之跳了下來，她臉上的表情極為複雜，她攏了攏身上的披風，聲音很輕，“陶綰綰，你想清楚了嗎？”
這是陶夫人第一次直呼陶綰綰的名字，以前她總是叫綰綰，綰兒，從來沒有連名帶姓的叫過陶綰綰的名字。
這是第一次。
陶綰綰心裏清楚，她生氣了。
但此刻，她既然做出決定就絕不能後悔。
“夫人，我想清楚了。我要留下來，我不後悔，若是我真的離開恐怕才會後悔。”
陶綰綰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夫人，我知道您是一片好心，都是為了我。我很感激您，可是這一次，我想留下來和鹿城共存亡。”
“這座城有我很多回憶，葛老，陳知府，陳將軍夫妻他們都不肯離開，我又如何能離開呢？醫者本就該有仁心，如今我留下來能救更多的人，這不正是醫者的道嗎？”
陶綰綰沒有任何一刻要比現在想的更清楚。
在馬車上她就已經想過很多次了，如果離開，她可能會獲得一時安寧，可她的心卻是一輩子都不會安寧。
她要留下來，和鹿城共存亡！
“夫人，你就由她去吧。”寧大妮的聲音從馬車中傳來，有些沉悶。
“可是...”陶夫人目光閃爍，她已經被說動了，隻是現在一時拿不定主意，有些遲疑。
“夫人，綰綰這丫頭是我生的。我最了解她的性子，她是個倔性子，從小拿定主意的事情就絕對不會反悔，您不必勸她了。我們陪她一起留下來。”
“不行！”陶綰綰擰眉，握緊陶夫人的手說，“麻煩夫人帶著我娘和弟弟一起走，我一個人留下來。”
馬車裏寧大妮還想說些什麽，卻被陶綰綰打斷。
“娘，您都說了我認定的事情絕對不會反悔，您跟著夫人一起走。不必多說，我心意已決。您放心，我一定會活著去找您和琛兒。”
說完，她又轉向陶夫人，“還請您幫我照顧我和弟弟，往後陶綰綰定有重謝！”
“綰綰...”陶夫人瞪大眼眸，卻沒能捉住陶綰綰的袖子，而是撲了個空，“綰綰...你這丫頭呀，讓我說什麽好呢。”
可惜，陶綰綰已經走遠了。
寧大妮和小陶琛眼瞧著也要下車追上去。
“綰綰——”
“姐姐，別丟下我啊！”
“別下去！快走，快走啊！”
陶夫人狠下心將母子兩個攔在馬車上，她既然已經答應了陶綰綰，那就得照顧好他們母子，至於陶綰綰，她一時半會兒也顧不上了。
馬車緩緩離去，逐漸消失的無影無蹤。
...
陶綰綰下了馬車之後直奔城門而去。
守城的士兵看見她一怔，“陶姑娘，你怎麽又回來了？”
剛才她離開可是大家夥都看見了的，現在她怎麽又突然回來了？
陶綰綰深吸一口氣，“陳將軍他們在裏麵嗎？”
“在，可是，可是姑娘...”士兵不知所措的直指上麵，陶綰綰越過他上了城門。
城門上秋風瑟瑟，陳將軍怔怔的看著遠方，陳夫人依偎在他身旁，她真正做到了那句話，生死相隨。
陶綰綰輕輕的喊了一句，“師傅...”
“恩？誰叫我？”葛老怔了下，猛地扭過頭，瞳孔大睜，“你這丫頭不是走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他這一聲將陳將軍夫妻兩的注意力也引了過來。
陳夫人捂著嘴驚聲道，“陶姑娘，你怎麽回來了？剛才...”
她說不出話來了。
剛才她明明親眼看著陶綰綰在馬車上即將離開，怎麽又突然回來了？
陶綰綰聲音很輕，卻無比決絕，“你們都不走，我怎麽能離開？師傅都還留在這裏，我這個當徒弟的當然也要留下來。”
“你個小王八蛋，誰讓你留下來幫忙了？你這是看不起我這個老頭子？老子還需要你幫忙嗎？”
葛老氣的話都說不連貫了，怒目圓睜瞪著陶綰綰。
老爺子這次是真的氣壞了，二話沒說過來扯她的衣裳，“趕緊走，你趕緊走，你要是沒車，我老頭子給你安排，不用你留下來幫忙，我是老了，可還沒老的不能動彈呢！”
葛老怒不可遏，陶綰綰巍然不動。
“師傅，我已經將我娘和琛兒交給了陶夫人，沒有後顧之憂。”
“您讓我跑，可這天下這麽大，如今又是亂世，去哪裏不都一樣嗎？與其一路苟活，不如堂堂正正留下來，我也有一身醫術，您能做的我都能做。我雖不是鹿城人，但在這裏生活了這麽久，我也有責任保護這個地方！”
陶綰綰以前從沒想過，家國大義這個詞有一天會落在她的頭上。
可這一天真正到來的時候，她的心情卻是無比平靜。
“我愛鹿城的每一片土地，也愛這個國家。陳將軍願意為了百姓灑熱血，陳夫人願意成全丈夫的大義，這還不夠嗎？我也該如此。隻要有一絲機會，我們就不應該放棄！”
城門之上，一片寂靜。
半晌後，清脆的鼓掌聲響起。
“好！好！好！”陳將軍眼眸顫抖，連說三個好字，足以見得他此時此刻有多激動。
“沒想到，陶姑娘一屆女流之輩居然還有如此決心，好！那就留下來，不就是賊寇和亂軍，咱們這裏可是有兩個神醫！還怕他們做什麽？他們隻要敢來，老子就敢打的他們落花流水！”
“你個死丫頭，真是氣死我算了！”
葛老哆哆嗦嗦的指著陶綰綰，最終還是含淚放下了手，一把握住她的手，顫聲道，“傻丫頭，你咋這麽倔呢？”
陶綰綰揚起嘴角，拍拍老爺子的手，“師傅，我可是您的徒弟，這都是和您學的。”
“放屁！老子可沒教過你自己來找死！”
說著說著，葛老敗下陣來，無奈的歎口氣，“我一把歲數了，死就死吧，你還年輕啊。”
他不禁悲從中來，淚水沾濕了胡須，聲音悲愴，“也罷，咱們師徒在一起，不怕對付不了那群王八蛋！”
第一百六十六章第一場仗
人多力量大。
陳將軍夫妻，葛老還有陳知府，和陶綰綰五人坐下來，認真地商量敵軍攻城該如何應對。。
陶綰綰幹脆和葛老一起住到了城門邊上的營帳，她既然決定了要留下來，那就要將一切都做得完完整整。
這天夜裏，營帳內燈火不休。
他們五人幾乎是一夜沒睡，陶綰綰拿出了自己的曆史功底。
她將曆史上那些以少勝多的戰役全部都列出來，陳將軍不愧是將領，光一看就能列出切合實際的辦法。
陶綰綰提出，“要不咱們用石頭砸？能砸死幾個算幾個。”
他們最大的優勢就是在守城容易，占據地理要位。最大的劣處就是人手不夠，陶綰綰覺得他們應該打消耗戰。
“可是，咱們城裏哪來那麽多石頭？若是此時在山上還好，城裏實在是難啊。”
陳夫人皺眉，不讚同的搖了搖頭。
葛老也想不出來個所以然來，老爺子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要不別管那麽多了，幹脆咱們直接在城門上灑毒藥算了？我那些藥，你問綰丫頭，她可是親眼見過的，絕對沒有問題！保管他們一碰一個死！”
這確實是葛老能想出來的辦法。
“不可，您的毒藥殺傷力太大，而且針對範圍太廣，還要考慮風向，萬一偷雞不成蝕把米，賠的可是咱們自己人。”
陶綰綰最了解葛老，老爺子說的辦法，她不是沒有想過，隻不過剛想出來沒多久，就被她pass掉了。
絕對不行。
“是啊，現在是秋天，風又大說不準往哪裏吹，若是進了城，誤傷了咱們的人就不好了。”陳將軍也不讚同。
“那咋辦？他們人那麽多，咱們要是不想法子弄死幾個，恐怕還沒等防，就先被人家闖進來了。”葛老越說越氣餒，幹脆身子後仰閉目養神。
“我支持陶姑娘的，用重物扔，砸死幾個算幾個。。咱們可以找百姓幫忙，能收集多少就多少，先應付完一波再說。”???.23sk.
陳知府沉吟片刻，還是選擇了陶綰綰的辦法。
“嗯，確實可以這樣做。”陳將軍點點頭，長出一口氣，苦笑道，“咱們如今哪裏還有選擇的餘地？就這樣吧，聽陶姑娘的，能收集多少就多少先備著，若是他們敢來，就砸死那幫龜孫子！”
幾人紛紛苦笑。
他們現在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唯一能做的就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戰！
這個任務最後交給了陶綰綰。
她帶著十幾個士兵，各自手裏拿著板車，連夜去城中百姓家裏收集重物。
她算過，城門足夠高，就算不是大石頭也能砸死人，隻不過要算好時機才行。
陶綰綰心中有一個大膽的想法，她挨家挨戶敲響了百姓的門。
一開始百姓們還不相信，後來聽說他們是守城軍，紛紛將自己家裏的大塊頭交了出去。
有些是石墩子，有些是醃菜用的大石頭，還有婦人洗衣服用的，總之是應有盡有。
其中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期期艾艾的問，“陶神醫，城裏那些大戶人家都走了，咱們還有救嗎？”
陶綰綰聲音發幹，“有救，陳將軍一定會帶著咱們撐過去的！就算真的撐不過去，朝廷也不會放棄咱們的。”
秦肅蕭也是在鹿城待過的人，他絕對不會就此置之不理。
陶綰綰相信，隻要他能從戰場上回來就一定能來救他們。
“太子殿下不會放棄咱們的，一定！我向你保證。”
她這句話說出口不知道是在安慰女人還是在安慰自己。
總之，隻要有一點希望，她就絕對不會放棄。
第二日，敵軍果然來襲。
陶綰綰站在城門上，看著城門底下，黑壓壓一片人，他們手裏拿著一根大木棒，“咚咚咚”地砸著大門。
“怎麽辦？咱們現在就扔嗎”
有焦急等待的士兵忍不住問道。
陳將軍轉頭看向陶綰綰，“陶姑娘，你看呢？”
扔重物畢竟有風險，而且若是空了的話，很可能導致功虧一簣。
所以他們不能貿然行動。
陶綰綰昨天就已經想好了辦法，她沉思片刻說道，“去找水來，我有個法子，不過隻能用一次。”
“好。”
陶綰綰的辦法很簡單，就是在水裏下無色無味的迷藥。
他們現在正在攻門，正是注意力集中的時候，絕對不會注意到這突如其來的水。
而她的藥，厲害就厲害在遇水即化，且無色無味，能以最快的速度發揮最大的功效。
配合石頭使用是最合適不過的。
很快便有人帶將一盆盆水端了上來，陶綰綰按照自己的設想將迷藥混了進去。
“這個真的有用嗎？”陳將軍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他打仗向來是真刀真槍的，從來不會玩這些虛的花樣。
一時間還有些難以置信。
“將軍，你就放心吧。綰丫頭這孩子鬼靈精怪的，對付這種小人最有辦法了。咱們既然沒辦法跟他們硬剛，那就幹脆智取。”
有葛老保證，陳將軍那顆心總算是放了下來，他點點頭看著士兵將這些水一盆一盆的澆了下去。
城牆下麵頓時爆發出一陣怒吼。
“媽的，這是幹啥？打不過咱們就想著惡心人嗎？”
“哈哈哈哈哈，可笑，他們該不會以為潑幾盆涼水就能讓咱們收手吧？”
“大庸人果然都和將軍說的一樣是廢物，是孬種！”
“大家夥加把勁兒，趕緊把城門攻破。將軍說了，這裏麵的美人都是咱們的，咱們想咋樣就咋樣！”
一陣陣猥瑣下流的話爆發出來，誰都沒將這幾盆水當回事。
全部澆完之後，陶綰綰俯視敵軍，臉上露出一陣陣冷意，“你確定沒有人幸免嗎？”
“確定！屬下特意找了好幾個地方，他們都沾上了。
“好。”
陶綰綰勾唇，她的藥最厲害的地方就是在於能夠通過皮膚直接滲入體內。
所以…
“3，2、1。”
陶綰綰勾唇，抬手。
第一百六十七章首戰告捷
“啊！”
“操，這是什麽東西？”
“快走啊，大庸玩陰的，他們居然玩陰的！”
數不清的重物從城門上傾瀉而落，這就是陶綰綰給他們準備的見麵禮。
“操，快跑啊。快跑啊！”
當他們真正想跑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身子根本動彈不得。
“他們下藥了，水裏有藥！水裏有藥！”
淒厲的慘叫聲不絕於耳，他們想跑根本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看著城門落下的大石頭一個個砸爆他們的腦袋。
“好！好樣的！沒想到這歪招還真的有用？”陳將軍看著瞬間扭轉的戰況一時間歡喜的說話都不利索了。
“是你太一根筋了，咱們現在人數比不過他們，就隻能在這些方麵上彌補了。”陳夫人將披風披在他肩上，輕笑道。
“我是見過陶姑娘用藥的，她很聰明，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當初在村子裏的時候，她就是這樣，將那些居心叵測的村民和山賊，一個個逼入圈套當中。”
“夫人說的對，隻是這樣的辦法最多隻能用一次，第二次恐怕就不管用了。”陳將軍眉間隴上幾分憂愁。
半晌後，他森然道，“不管了，咱們走一步看一步！要是最後一點辦法都沒有，我就帶著人真刀真槍地和他們幹！老子在戰場上這麽多年，不怕對付不了他們。大不了豁出這條命來！”
陳將軍心境開闊，自然不會因為這樣的事，將自己逼入絕境。
陳夫人點點頭，靠在他肩頭靜靜地看著敵軍潰散，那些攻城的全部動彈不得，敵方將領不得不叫大部隊來支援，可城牆上落下的石頭，砍刀…
那群敵軍仿佛案板上的魚肉，躺在地上動彈不得隻能任人宰割。
葛老一張老臉笑成了菊花，不住地拍著手欣賞著這一幕。
“看吧，綰丫頭的法子肯定沒錯！讓他們瞧不起咱們，我老頭子讓他們有來無回！”
陶綰綰擰起的眉心卻始終沒能鬆開，她搖搖頭，“我們不能高興太早了，這件事沒這麽簡單。這個隻能說出其不意，而且也隻能消滅一小部分人，等到下次再來的時候他們就有防備了。”
而且…陶綰綰的藥也不多了。
這邊才剛剛振奮的士氣瞬間又消散了，大家忍不住垂頭喪氣。
是啊，敵軍那麽多人呢。
光靠他們這幾百個人，再加上城裏這麽多，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百姓，有什麽辦法？
“咱們人不夠是個大問題，我覺得…得號召城裏百姓也參與進來。”
陰招隻能玩一次，卻不是長久之計。
如果想要長期和敵人對抗的話，必須號召青壯年參與進來。
“陶姑娘說的對，鹿城是大家的，不如號召百姓試試？”
比起他們在這裏苦苦掙紮，不如讓大家都參與進來。
若是最後真的沒有辦法也隻能說是命數。
“好，就這麽辦，等會兒就召集全城百姓！”陳將軍終於被說動，命令手下人我現在就去挨家挨戶地問。
“也不必多說什麽，若是不願意的就算了。”
陳將軍叮囑，雖然已經到了關鍵時刻，可他不想強迫那些無辜的百姓。
畢竟守城是他的職責。
士兵接令，挨家挨戶的將願意前來幫忙的百姓都召集起來。
所有人都對這件事情不抱希望。
畢竟他們自己願意送死，不代表別人也願意。
可最後的結果，卻屬實讓他們有些意想不到。
幾乎全城的人都來了城門口，大家嗚嗚泱泱的擠在一起，從上到下看過去就是一片黑乎乎的人頭。
陳將軍驚了，一向堅毅的麵上罕見的紅了眼，當年就是在戰場上殺敵深受重傷的時候，他都沒紅過眼圈。
陳夫人也有些感動，忍不住含淚感慨道，“你看，百姓們都知道，咱們沒有白留下來。大家都在咱們身後呢，咱們不是一個人。”
“陳將軍。”
為首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他的身後還站著，不少青年壯漢，甚至還有手裏扛著菜刀的女人。
陶綰綰都懷疑整個城的人都過來了。
老人走路都有些不利索，卻被人扶著站了出來，顫聲道，“陳將軍，咱們都聽說了。你的苦我們都明白，你放心，我老頭子就算是這把年紀也能給大家夥做後勤，給大家做飯鼓勁！有咱們一城的人都在，您隻管放心！”
“是啊，陳將軍，咱們大家夥都能幫忙，你有什麽需要的就隻管說！”
“對啊對啊，保家衛國咱們大家都有責任！”
越來越多的百姓參與進來，一時間城內聲響如雷聲般震耳欲聾。
“打倒賊寇！打倒賊寇！”
“還我家園！”
“還我家園—”
百姓們的聲音一聲比一聲高亢嘹亮，仿佛下一刻他們就要穿上戰甲上陣殺敵。
陶綰綰心中越發激動，忍住眼眶的酸澀，往陳將軍的方向看了過去，隻見一向鐵骨錚錚的男兒，現在卻早已淚流滿麵。
他嘴唇哆嗦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長這麽大，從來沒哭過。”陳夫人吸吸鼻子，小聲的和陶綰綰說，“那年他在戰場上險些沒了命，那麽大一道口子，我們大家看著都疼，他生生咬牙忍了下去。”
就是這麽一個將軍，現在被鹿城的全部百姓所感動。
陶綰綰嘴角揚起，重重的點頭，“咱們一定有辦法的。”
“一定！”
陳將軍將那些願意被編入他的隊伍的壯漢的名字挨個記錄了下來。陳夫人則是率領女子軍做後勤，誰說女子不如男？
在這一刻，大家一條心，就不信拿那些賊寇沒有辦法！
每天，男人們跟著陳將軍操練，這隻臨時被編入軍中的隊伍，現在也訓練得有模有樣。
女子們則是跟著陳夫人，在後勤做起了保障工作，為男人縫衣服，做飯，最大程度上保證他們的生活質量。
陶綰綰和葛老則是不停研製傷藥，還有各種各樣強身健體的藥。
此刻，陶綰綰無比安心。
“此處安心是吾鄉。”
若是放在平時，村子裏早已活躍起來，雞鳴，喧鬧聲不斷，今天卻十分安靜。
仿佛暴風雨來臨前夜，村子裏甚至沒什麽人煙。
陶綰綰和葛老坐在桌前悠然等著早飯。
不一會兒，鼻青臉腫的宋氏端著兩碗麵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討好道，“熱乎的，兩位嚐嚐我的手藝。”
陶綰綰頭也沒抬的揮揮手，“行了你下去吧。”
宋氏終於鬆了口氣，整個人如釋重負，逃也似的跑走了。
葛老看的好笑，嚐了一口熱騰騰的麵湯，臉上浮現一抹饜足，感慨，“這女人人品不咋地，可這手藝確實是不錯。”
陶綰綰也這麽覺得，從宋氏給他們變著花樣做鹿肉的時候，她就看出來了。
宋氏這門手藝但凡要是能做個買賣，都不至於混成現在這樣。
“你一大早把她放出來做飯，不怕她等會兒跑了？”
陶綰綰眼皮子都沒抬，“她沒那個膽子。”
宋氏一向惜命，而且陶綰綰在她心裏已然成為陰影，她才不會真做出什麽呢。
再說，還有王娘子在。
陶綰綰很放心的小口小口咬著麵條。
吃過早飯後，王娘子照常上門，匯報昨天那波人的情況。
“一大早他們就走了，隻留下昨天受傷的那個，開始我還不敢動，把他們送走之後我就把門鎖上了，姑娘要不要去看看？”
王娘子小心翼翼地看向陶綰綰，其實是她不想讓那人呆著，又不敢動手。
“他吃飯了嗎？”陶綰綰突然問了一句題外話。
王娘子一愣，心思轉瞬即逝，“還沒吃，姑娘的意思是...”
陶綰綰但笑不語，頭轉過葛老那邊。
很快，桌子上就多了一瓶藥，那是葛老上去拿來毒山賊們的。
陶綰綰揚了揚下巴，“你明白的。”
“明白明白，姑娘的意思我都明白。”王娘子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興高采烈的捧起瓷瓶，仿佛捧著什麽絕世珍寶一般，心滿意足的走了。
葛老摸摸胡子，忍不住側身好奇的問，“不留著問問了？或者送官？”
葛老意味深長帶著明顯探究的眼神，陶綰綰清楚他什麽意思，慢條斯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輕聲道，“他們是瑞王的人，送官有什麽用？更何況，瑞王這些年做盡了壞事，恐怕都是這些暗衛去做的，這一次不知道是誰半路截胡，提前傷了他們，我也算為民除害。”
況且，陶綰綰抿唇，心思不自覺地飄到另一個男人身上。
秦肅蕭，瑞王和他是敵人，她能小程度的斬斷瑞王的一點人手，不也算是幫他嗎？
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
他想做亂世中的英雄，就要先付出代價，想必現在也不輕鬆，也不知道他還記得她嗎？
陶綰綰放下茶杯，心事重重的托起下巴，秦肅蕭現在還好嗎？
而此時，遠在京城的秦肅蕭正在聽著屬下匯報情況。
兩個黑衣男子畢恭畢敬的單膝跪在地上，一字不落的匯報，“太子殿下，我們找到了瑞王的人，他們果然是衝著陶姑娘去的，我們的人半路將他們截殺，隻是屬下無能，最後還是讓他們跑了，隻剩下五六個人，現在不知所蹤。”
男人黑眸微眯，淩厲的目光落在地上的人身上，薄唇輕啟，“廢物。”
感受到身上強大的壓迫力之後，黑衣男人驀地低頭，“屬下願意領罰。”
“陶姑娘怎麽樣了？”
一道略帶無奈的聲音響起，李正掀開簾子站定在男人麵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可有見過陶姑娘？”
黑衣男子遲疑片刻，頭低的更厲害了，“屬下沒見過陶姑娘，隻知道陶姑娘和葛老似乎要去鄉下，屬下怕姑娘發覺，叫人跟在他們身後保護，現在人還沒消息，屬下暫時也不清楚。”
“可有派人保護著？”李正又問。
黑衣男子點頭，“屬下可保陶姑娘平安。”
“行了，你先下去吧。”李正臉上露出個笑意，給了男子一個快走的眼神，自己無奈的走到渾身低氣壓的男人身邊。
“殿下這心，臣可看得清清楚楚。”他邊走邊輕笑。
“管好你的嘴。”秦肅蕭抬眸看了他一眼，眼底的寒意逐漸褪去。
李正哪裏不知道自家殿下腦子裏在想什麽，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就是不知道咱們殿下煞費苦心，那位陶姑娘知不知道了？”
“閉嘴，不過是還她恩情罷了。”
麵對李正灼熱的目光，秦肅蕭不自覺的扭過頭，聲音也別扭了起來，“她救我一命，我保護她一次又如何？”
李正但笑不語，沒再繼續說話刺激自家不願意承認真心的太子殿下，而是坐下道，“殿下，臣有一事要稟告。”
“嗯？”秦肅蕭正色，眉心微蹙，“你說。”
“此事也與陶姑娘有關。”李正沉聲道，“宮裏那位已經開始動作了。”
“她要做什麽？”秦肅蕭冷哼，自從他回宮之後每一天都在和那個女人鬥的你死我活，好不容易雙方有所平息。
他除掉了她的心腹，弄亂了她全部計劃。
本以為這妖婦該消停了，沒想到她居然還沒死心。
“嗯，據線人來報，妖後打算逐一擊破。第一個目標，可能是鹿城。”李正深吸一口氣，聲音越發沉，“若真是如此的話，殿下，咱們恐怕要早做打算。”
“鹿城是要領，可攻可守，那個女人不會放過的，陳德在鹿城怎麽樣了？”秦肅蕭眉心處越擰越深，他伸手捏了捏，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
“陳將軍無妨，隻是聽說陳夫人聽聞音訊，大著肚子跑了，估摸是去鹿城。”李正滿頭黑線，他自己是個單身狗，一點都不懂陳將軍夫婦的死生相依的感情。
他隻覺得，“這不是胡鬧嗎？屬下已經派人去找了，但願她沒事。”
一個大肚子孕婦，能沒事才怪呢。
秦肅蕭閉了閉眼睛，身子微微後仰道，“派人保護好陳夫人，她若是去了鹿城再告訴她真相，以免打草驚蛇，另外...多派人手護著她。”
門外土匪們的燒殺搶掠並沒有停止，反倒是隨著女人的死變本加厲起來，他們仿佛闖入無人之境一般，所過之處寸草不生！
終於，劇烈的敲門聲在陶綰綰耳邊響起。
她心裏咯噔一跳，捏緊手指，輕巧跳下桌子將柴刀拿在手裏。
她剛才算過了，外麵一共有五個人。
應該說，來他們這條巷子的土匪隻有五個人，但這也絕非小數目。
尤其是他隻有一個人，屬於弱勢的情況下。
“裏頭的人，把門打開！”
“開門！給老子開門！”
陶綰綰捏緊柴刀，已經來了，她一個人絕對沒辦法解決五個人，必須想個辦法！
陶綰綰冷靜的環視了一圈四周，終於找到了一壇生石灰，這是上次陶夫人喊人來給她砌牆時候留下來的，那時候她沒用，也沒扔了。
就是它了！
她想都沒想扔下柴刀抱起石灰壇子，掏出自己身上所有的藥，包塊葛老給她的癢癢粉，混雜在生石灰裏。
做完這一切後，陶綰綰又將手帕打濕圍在臉上，以免等會兒誤傷到自己。
“姐，我也要幫你！”
陶綰綰渾身一個激靈，險些跳起來，她一扭頭瞧見站在她身後的小陶琛，咬牙道，“好，這是石灰壇子，等會兒他們進來，你就朝他們揚！”
第一百六十章瘋魔
“那姐姐，你呢？”陶琛抱緊石灰壇子緊追不舍的問。
“我？”
陶綰綰冷笑一聲，攥緊手裏的柴刀，“我跟他們拚了！”
下一秒
轟隆—
陶家大門終於不敵外力的敞開，露出那群土匪猙獰的臉，他們身量高大，表情凶狠，有的再看見陶綰綰之後甚至臉上還浮現一抹貪婪。
“小娘們，長得不錯，跟了爺，饒你一命。”
那個被咬掉一隻耳朵的男人獰笑著看向陶綰綰，嘴裏不停吐著汙言穢語向陶綰綰走來，他們手裏的大刀閃爍著寒光，陶綰綰站穩腳步，冷靜看著他們就這樣衝過來。
“喲，這娘們是不是讓嚇傻了？”
沒有熟悉的尖叫聲，更沒有女人花容失色的臉，有的隻有陶綰綰淩厲的目光，和她手裏緊握的柴刀。
土匪們都以為她嚇傻了。
畢竟，能看見他們還無動於衷的人基本上都是嚇傻了。
土匪們更加得意，在他們眼裏，被嚇傻的女人雖然沒有那些掙紮的女人有意思，但好歹有點成就感，也更方便他們收割自己的獵物。
陶綰綰在心裏默默數著數字，等到他們即將靠近的那一刻，她驀地大吼一聲，“快倒！”
小陶琛配合的很快，噌一下將壇子裏的生石灰全部揚了出去。
五個土匪無一幸免。
“草！老子的眼睛！”
“偷襲！這賤人偷襲！”
生石灰入眼再加上陶綰綰加在裏麵的特殊“料”，土匪們登時在地上滾倒一片，慘叫聲不絕於耳。
“姐姐！”
小陶琛叫了陶綰綰一聲，黑眸裏閃爍著興奮的光。
“去後麵站著，把眼睛閉上！”陶綰綰一聲暴喝，小陶琛唰的閉上眼睛，老老實實的站在自家姐姐身後。
陶綰綰手裏揚起柴刀衝著那群倒在地上的土匪狠狠砍過去，她力氣不夠大，但是她是大夫，熟識人體構造。
就像醫生殺魚的時候有千百種方法。
此刻，陶綰綰也一樣，她揚起手中的刀，刀刀快準狠，直中要害，一個不留。
這不是她第一次殺人，但卻是她第一次真正動手殺人！
上次在村裏對付山賊她隻是借助了藥物，而這一次，陶綰綰親自操起了柴刀，在一片狼藉之中解決了這些土匪。
他們已經不是人了，是惡魔，是土匪！
“啪嗒—”
一切終於結束了。
小陶琛緩緩睜開眼，看著眼前的一片紅，地麵被鮮血染紅，一地的屍體之中站著的是他的姐姐，此刻，陶綰綰低垂著眸子，臉上看不出喜怒，她手上早已沾滿了鮮血，正順著指尖緩緩滴下。
“姐姐！”
小陶琛瞳孔不自覺地放大，鼻頭一酸，一頭撲進陶綰綰懷裏，“姐姐，姐姐你別嚇我，姐姐你說話啊。”
冰涼的手揉了揉他的腦袋，陶綰綰輕聲安慰著，“姐姐沒事，你害怕嗎？”
小陶琛在她懷裏使勁搖頭，大眼睛裏露出滿滿的心疼和擔憂，“姐姐，你沒事吧，我好擔心你。”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姐姐。
陶綰綰笑了笑，伸手抹去他臉上的血跡，結果越抹越花，她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傻小子，姐姐沒事，你怎麽出來了？”
陶琛吸了吸鼻子，說，“我擔心你，娘在地窖裏也不放心，她想出來，我攔住了。”
他不放心，自己偷偷跑了出來。
“好啦，別擔心了，快去把大門關上，就像我之前那樣。”
陶綰綰直指大門，推了推懷裏的小陶琛。
“好！”
整理好情緒後，陶綰綰彎腰將地上的屍體拖進空水缸裏，那是寧大妮準備用來醃菜的缸子，用來裝屍體剛剛好。
寧大妮身體不好，見到這些難免會嚇到。
再說了，院子裏有血腥味也不太安全。
萬一有其他土匪過來發現了呢？
陶綰綰必須要杜絕所有風險，她收拾好屍體之後，又端來一盆水，“嘩啦”一聲倒下去，血紅的地麵登時被衝刷幹淨。
這樣的動作重複了兩三次之後，空氣中濃鬱的血腥味總算是散了不少。
恰好此時小陶琛也回來了，站在陶綰綰身邊，“姐姐，咱們接下來做什麽？”
“走吧，回去找娘親。”
陶綰綰抬腳往地窖的方向走去，寧大妮一個人待在地窖裏應該嚇壞了。
...
地窖內，寧大妮探頭探腦的往外看，直到從地麵上傳來動靜，她趕緊縮回腦袋，捏緊手裏的刀子，這是小陶琛塞給她的。
“娘—”
直到陶綰綰的聲音傳來，寧大妮眼前一亮，趕忙探出身子招手，“綰綰，琛兒！”
“你受傷了？”
陶綰綰靠近的那一刻，寧大妮美眸圓睜，著急的捏住陶綰綰的胳膊仔細檢查，“怎麽回事？讓娘看看，你哪裏受傷了？嚴不嚴重？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娘，我沒事。”陶綰綰捏住她的手，轉了一個圈，“娘，我沒受傷，這不是我的血，說來話長，咱們先出去。”
“好。”
戰亂來臨之前，寧大妮還在廚房裏包餃子。
她在圍裙上抹了一把手，熟練的將餃子下鍋，這才坐回來問，“好了，你們快說吧，到底是咋回事？”
陶綰綰和陶琛對視一眼，解釋道，“娘，要打仗了。”
“啥？”
寧大妮心肝一顫，臉色唰的白了，“又要打仗了？難道城裏也不安全了？”
陶綰綰點點頭，“城裏暫時沒有敵軍，但是有土匪。”
“土匪？”小陶琛也說道，“剛才那群人就是土匪？”
“是。”陶綰綰點頭，“有幾個是城裏的難民，他們勾結在一起，現在城裏不安全，所以從明天開始，書院那邊是不能去了。”
“那醫館...”寧大妮趕忙問，她今天有事情這才沒去醫館。
“娘別說了，您哪也不能去，外麵太危險了，等安全了再說吧。”寧大妮未說出口的話被陶綰綰打斷，還好今天她娘沒去醫館。
不然，她一邊去書院，一邊又要顧著醫館，這才是分身乏術。
第一百六十一章城破
一連三天，陶家人誰也沒出門。
直到陶夫人突然上門。
“您要走了？”陶綰綰錯愕的問，倒茶的時候心神不穩險些燙到自己。
“小心一點，是啊，你也知道現在鹿城不安全，我和你孟姐姐商量過了，我們跟著孟家一起走。”陶夫人伸手扶了一把。
此時，兩人誰也沒心思喝茶。
“那您來，這是？”
陶夫人直接了當回答，握著陶綰綰的手，聲音真切，“綰綰，咱們相識一場，我既然有活路，自然不可能丟下你不管，你和我們一起走吧。”
“去哪兒？”陶綰綰垂眸問。
“吳王領地，離這裏不算太遠。”陶夫人緊盯著她，不肯錯過一絲一毫的表情，又道，“你聽我說，或許你會覺得我這是天方夜譚，但孟家和陶家都有人手在，有我們兩家護著，你帶著你娘還有琛兒絕對不會有事。現在是亂世，到處都在打仗，我雖然是個女人家不懂朝廷，但我知道，吳王的領地是最安全的。吳王驍勇善戰，本就是太子心腹，那邊更有重兵把守，絕對不會像鹿城這般不安。”
說完，陶夫人四下看了看，壓低聲音道，“我與你說實話吧，太子在外打仗根本顧不上咱們這座小城。城中兵馬根本不足以和敵軍抗衡，趁著現在亂軍的大部隊還沒過來，咱們趕緊走。”
“況且...”陶夫人麵上浮現一抹譏誚，“這亂世多的是從內裏亂起來，渾水摸魚的人防不勝防，昨個城裏就死了不少人，聽說是城裏的難民勾結土匪。現在城裏所有難民都被陳知府關了起來。”
“所以，快收拾東西和我們走吧。”
陶夫人的話說得十分懇切，她是真心為陶綰綰考慮的。
這番話，之前葛老和陳知府也說過同樣的話。
陶綰綰低下頭遲疑不定，耳邊是陶夫人勸誡的聲音，“綰綰，沒時間猶豫了。我知道你心疼醫館，你聽我一句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陶夫人捏緊她的手，重重的說，“我知道你有本事能保護自己，可你娘和你弟弟呢？”
這話就像一顆石頭在陶綰綰的心底掀起一片波瀾，她低頭盯著放在大腿上的手，思緒早已飄的很遠很遠。
是啊，她能保護的了自己，難道還能保護得了娘親和弟弟嗎？
這已經是最好的辦法了。
“我答應您，咱們一起走！”陶綰綰抬起頭，眼神堅定了許多。
“好好好，你想通了就好。”陶夫人鬆了口氣，起身叮囑道，“今晚趕緊收拾東西，明日一早我來接你們。”
晚飯後，陶綰綰宣布了今天陶夫人說的話。
寧大妮和小陶琛都沒什麽意見，隻道，“你做決定就好，娘不在意在哪兒生活。”
小陶琛點點頭，一臉讚同，“咱們一家人在一起就是家。”
“好！”陶綰綰放下心中的擔子，拍案而起，眸光認真，“那就今晚收拾東西！”
“娘，您帶些衣物就行了，不用大包小包的拿，咱們是逃荒不是搬家。”
叮囑完寧大妮，陶綰綰又轉向小陶琛，“把你的書本都帶上，這個地方是沒法待了，咱們還能去吳王領地繼續讀書，書本紙墨筆硯都帶上，再帶幾身衣裳就行了。”
“好。”母子兩忙不迭應聲。
這天晚上，陶家小院燈火通明。
他們幾乎一夜沒睡。
寧大妮收拾一家人的衣裳，陶綰綰帶著小陶琛將路上能用的東西都扔在院子裏，姐弟兩還把水缸裏的屍體抬了出去，以免寧大妮翻東西的嚇到她。
寧大妮聽了陶綰綰的話這才沒把家裏的鍋碗瓢盆都搬出來。陶綰綰還記得之前第一次逃荒的時候，整個小院裏堆的滿滿都是東西，光行李就收拾出來七八個，更別提還有一輛板車，上麵又放著不少東西，甚至還有莊稼漢種地用的鐵耙。
說起鐵耙，陶綰綰走去柴房，將上次用過的柴刀綁在行李上。
見狀，寧大妮頗為不解，“帶這個幹啥？你怎麽跟你爹一樣，老喜歡帶這些東西。”
陶綰綰心說，“當然是為了保命！”
她現在算是發現了，藥物隻能起到輔助功能，真正有用的還得是手裏的家夥。
握著柴刀，陶綰綰心裏充滿了安全感。
小陶琛見了也有模有樣的找來一把柴刀綁在身上，拍拍自己的胸膛，“娘親，姐姐，我保護你們！”
寧大妮失笑，“就你這小身板還是算了吧。”
雖然離開有些不舍，但此刻他們一家人能在一起，那就夠了！
翌日一早，陶綰綰還在賴床，寧大妮和小陶琛已經起來把早飯做好端到她麵前了。
“快吃吧，吃完咱們也該走了。”
“姐姐，門口有馬車來了。”小陶琛推開門，手裏還拿著塊糖，顯然是陶夫人給的。
陶夫人最喜歡小陶琛，每次來的時候都會給他帶一塊糖。
“好。”陶綰綰迅速端起粥碗咕嘟咕嘟喝完，拎著行李走出門。
寧大妮和陶琛緊跟其後。
母子兩人身上一人一個大包，手上還拿著一個小包。
陶夫人被這母子三人的架勢弄得哭笑不得，上前接過小陶琛手上的包拎了拎，“你麽這大包小包的，去了那邊另買不就是了。”
她隻有一輛馬車，行李基本都在上麵了。
招待著陶家人全部上了馬車之後，陶夫人這才感慨道，“我連張生都沒帶，這麽多年夫妻，他們母子兩一直想我趕緊死，現在我走了也差不多，也算是讓他們母子得償所願了。”
陶綰綰挑眉，亂軍來了，有多少銀子都不好使。
陶夫人不愧是女中梟雄。
馬車緩緩行駛到城門口，陶夫人說，“我和你孟姐姐約好了，咱們在城門口見，然後一起走，孟家那一大家子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架勢大著呢。”
他們等了大約一刻鍾，孟家的馬車終於到齊了。
此時正是一天最早的時候，城中家家大門緊閉，沒人知道他們的離開。
陶綰綰坐在馬車裏，驀地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那是...冷兵器碰撞的聲音！
第一百六十二章人間煉獄
“什麽聲音？”
陶夫人身子一僵，驀地捏緊陶綰綰的手，仿佛隻有這樣才能汲取安全感。
“我看看。”陶綰綰掀開簾子探頭出去。
遠方，突然揚起一陣沙塵。
“亂軍來了！”
“賊寇來了，大家快跑啊！”
很快就有人大喊了起來，數不清的難民往鹿城的方向跑來。
他們想進城。
陶綰綰迅速回到馬車內，大聲喊道，“快進城，快點進城！”
“對，快進城，賊寇來了！”陶夫人也跟著焦急的大喊。
現在難民這麽多，若是再不趕緊進城的話，等到難民全部圍過來的時候，鹿城的大門就會徹底關上，到時候可就進不去了。
“怎麽就這麽倒黴？”陶夫人雙手狠狠的捶了一下馬車，臉色難看的低聲咒罵。
前幾天都沒事，偏偏今天他們要走，賊寇和亂軍就來了？
這也太巧了吧！
可事到如今，再抱怨也沒什麽用，還不如趕緊進城。
陶夫人打定主意，叮囑車夫趕緊回頭進城，索性他們現在離城門口不算遠，一切都還來得及。
孟家的馬車反應很快，此時已經開始掉頭往回走。
陶綰綰掀開簾子看著外麵所發生的一切。
此刻，馬車外一片紛亂，陶綰綰他們的馬車後麵都是人，密密麻麻的難民，身上都穿的破破爛爛，有些甚至還斷了半條胳膊，滿臉驚恐的往前跑，一看就是剛和賊寇打過交道。
馬車前麵也都是人，剛才他們愣神之際，已經有不少難民跑到了他們前麵。
人擠人，還好他們是馬車，不然這會兒恐怕連站的位置都沒有。
陶綰綰甚至親眼看見有人跌倒在地上，後麵的人緊跟著從她身上踩了上去。
隻是片刻的功夫，跌倒的人就再也沒爬起來過。
更甚的還有那些敵國訓練有素的士兵，拿著長劍，所過之處寸草不生。
這些人來勢洶洶，普通的百姓們根本沒辦法抵擋。
尤其是這些虛弱的難民，他們不知道是哪個村子裏跑出來的，逃荒到了此處卻又遇見了賊寇和亂軍。
這就是亂世。
陶綰綰一次又一次的深深體會到無力感。
陶夫人拍拍她的手，苦澀又無力的說，“都是我不好，本來我想著帶你們出來，找個安全的地方，沒想到運氣不好，居然這就撞上了。”
“您說的哪裏話，馬上就要城口了，咱們一定平安無事！”
陶綰綰這會兒也心神不定，隻能低聲安慰著陶夫人。
城門口，越來越多的難民往城中湧入。
眼瞧著熟成的士兵就要關門，陶夫人趕緊站起來大喊，“別關門！我們和孟家是一起的！”
士兵隻當沒聽見，繼續要關門。
身後馬蹄聲越來越近，陶綰綰驀地發現城門口居然站著一個身穿戰甲，氣宇軒昂的男人，看樣子高低也是個將領。
城門即將關閉，甚至有難民抓著他們的馬車想要爬上來，被陶夫人用車裏的杯子，墊子，反正手邊有什麽她就拿什麽，一通亂砸。
“別關門！”
車夫用盡力氣撕心裂肺的大吼。
陶綰綰掏出當初秦肅霄給她的令牌，將正麵展示給那位將軍看，大吼，“放我們進去！”
“別關門！讓他們進去！”
果然，那位將軍臉色大變，高高揚起手。
正在緩緩關閉的城門停住了。
車夫就在這時候抓住了機會，駕駛著馬車一舉衝了進去。
一聲沉悶的響聲在身後響起。
城門關了。
百姓們的哀嚎聲在門外響起，無數難民狠狠砸著城門，嘴裏咒罵著，哀求著。
“放俺們進來！救救俺！”
“爹娘，俺不想死啊！”
“這世道還沒有天理了！”
陶夫人撫著胸口，緩和著驚魂未定的心髒，聞言頓了頓，長長的歎了口氣，“這世道真是不讓人活，還好咱們提前一步進來了。”
寧大妮咬著唇，忍不住坐直身子問，“那些難民，難道就不管了嗎？”
“怎麽管？”陶夫人拔高聲音，“若是放他們進來，鹿城的所有人都要死。”
“守城軍不管嗎？”陶綰綰低聲問，順便從行李裏拿出裝好的水遞給陶夫人，“那麽多百姓呢。”
“沒法管，哎，對了，你剛剛拿出來的那是什麽東西？”到了安全的地方，陶夫人終於想起來問了。
她甚至都不敢去想，若是陶綰綰不在的話，他們今天就要身首異處了！
陶綰綰不知道怎麽回答，隨便找了個理由糊弄，“我之前救過一個人，他給了我這個東西，說以後有危險就拿出來，我一直沒用過，今天也是著急了，沒想到真的有用。”
廢話，太子令牌，能沒用嗎？
陶綰綰忍不住腹誹。
“原來是這樣？”陶夫人沒細問，隻是慶幸的拍著胸口，“還好有你，平時多結善緣果然是對的。”
陶綰綰笑了笑沒說話。
她捏緊袖口中的令牌，心思早已飄到了遠在天邊的秦肅霄身上。
陳知府和葛老都說他率兵親征了。
也不知道現在如何。
鹿城如此危險，前方戰場隻會有過之無不及。
陶綰綰的胸口悶的厲害，有一股氣在胸腔中始終無法疏通，她抿唇道，“先走吧，有守城軍在，暫時鹿城還是安全的。”
今天是安全的，可是明天呢？
誰也沒有答案。
陶夫人心情低落，臉上也沒什麽表情，甚至懨懨的說，“隻能另找機會了。”
她一天都不想待在這裏了。
陶綰綰知道她心情不好，也沒多說，握緊寧大妮的手閉目養神。
“剛才是誰拿令牌的？”
驀地，馬車被強製攔下，一道聲響出現在陶綰綰耳邊，她睜開眼，隻見剛才在城門口的那位將軍居然親自過來了！
陶夫人皺眉剛想開口卻被陶綰綰攔下，她說，“是我，您有事嗎？”
將軍打量了她一番，似乎在思考手持令牌的人怎麽會是她？
半晌後，“你跟我過來，其他人先回去。”
“綰綰...”寧大妮和陶夫人同時抓住陶綰綰的手。
她搖搖頭，用眼神安撫他們，道，“麻煩夫人將我娘和琛兒送回去，我去去就回來。”
第一百六十三章原來是陳將軍
將領將陶綰綰帶進帳內。
這是他們守城軍支起來的大本營，因為要守城的緣故，他們不得不時時刻刻都待在這裏。
陶綰綰抬腳踏入，還沒來得及打量周圍環境，先被一道熟悉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
“陶姑娘！”
這聲音...
陶綰綰噌的抬頭，她的正前方站著一位婦人，婦人懷裏還抱著個繈褓，時不時的哄一哄，繈褓裏的嬰兒似乎睡得很熟。
“夫人...”陶綰綰脫口而出，錯愕的看著陳夫人及她身邊的月桃，“你們怎麽會在這裏？”
她腦子裏的弦好像突然接上了一樣，陶綰綰難以置信的看向她身後的將領，“陳將軍？”
“恩？這是怎麽一回事？”陳將軍露出一抹疑色，徑直走向陳夫人熟練的接過她懷裏的繈褓，神色越發溫柔。
陳夫人輕笑，主動上前牽過陶綰綰的手，緩緩說道，“夫君，這位是陶姑娘，就是我和你說過的陶姑娘。”
“原來是恩人！”陳將軍眼眸大睜，趕緊將繈褓中的嬰兒放進月桃手中，轉身拉著陳夫人的手鄭重躬身，“多謝陶姑娘救我妻兒性命，陶姑娘想做什麽盡管說，在下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定要幫陶姑娘完成。”
陳夫人挽著他的胳膊盈盈一拜，“陶姑娘，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您的大恩大德，我們夫妻兩沒齒難忘。”
“夫人太客氣了。”陶綰綰連連擺手，扶起他們夫妻兩這才道，“陳將軍竟是鹿城的守城軍？”
“正是。”陳將軍笑著看了身邊的夫人一眼，陳夫人很有默契的悠悠解釋道，“我也是來了鹿城之後才知道夫君沒死。”
“當初若是不真實一些，京城盯著我的那些老東西怎麽會信？”
陶綰綰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原來竟是這樣，還真是巧啊。
“敢問姑娘，你手中的令牌...”陳將軍話題一轉，倏然問起令牌，眼底閃過探究的光，但卻沒有惡意。
陶綰綰又搬出給陶夫人聽的那個理由，陳將軍知道的要比陶夫人多上許多，當即恍然道，“原來當初救殿下的人竟然是你！”
“啊？”陶綰綰故作聽不懂。
陳將軍見她這幅姿態，幹脆也不說了，隻是笑著擺擺手，“姑娘善舉，將來必有福報。”
“承將軍吉言。”
“不好了—”
“報—不好了，敵軍來犯！”
一連疊的聲音響起，陳將軍登時黑了臉，雙手背後在帳內來回踱步。
“究竟來了多少人？”
“隻是一個鹿城，居然也值得他們如此煞費苦心？”
陳將軍又驚又疑，拍案怒道，“妖後當真別有用心！”
陶綰綰擰了擰眉，忍不住將心底疑惑盡數吐露，“將軍，咱們能守得住嗎？”
鹿城這麽多百姓，若是守不住，整座城池都將淪為敵國的掌中之物。
到時候，他們這些普通百姓哪有活路？
陳將軍麵色不虞，長歎一口氣道，“難守，我軍人手不過百來人，看他們的架勢，怕是有上千，雖說鹿城守城占據天然優勢，可如此之大的差距，恐怕是難。而且...城內太多百姓，我不敢賭。”
陳將軍苦笑，雙手無力的垂下。
驀地，他一拳重重的砸在桌上，恨聲道，“妖後無恥！若不是妖後設局，小小鹿城豈會落得這個地步？”
陶綰綰明白他的意思了。
妖後與敵國聯合發動戰爭，秦肅蕭如今率兵親征。
鹿城身處要地，妖後想用兩撥人，一波在前方拖住大庸大軍，另一波在後方，直接從鹿城入手，從內部擊破。
換句話說就是偷家！
“妖後狠毒也不是一天了，罷了，你也太別擔心，我與淩兒都會與你一起守衛這裏直至最後一刻。”
陳夫人挽住丈夫的胳膊，伸手撫平他打結的眉頭，眼神平靜又溫柔，莫名帶著一股力量，撫平了陳將軍焦躁的心。
他握住陳夫人的手，將其放在胸口，鄭重道，“我領過命令，誓死保衛這座城，若是城破，你便帶著淩兒離開。”
陳夫人豈容他如此，當即便惱道，“我說了，要陪你到最後一刻！”
說著，她淚容難掩，靠在丈夫胸前道，“我既然敢大著肚子出來找你，就沒想過再活著回去，你若是有心，就守住這座城，若是真的守不住，我們一家人一起死再這兒！”
女人溫婉的聲音帶著決絕。
陶綰綰抿唇，垂下眸子，越是溫柔的人性子越是執拗。
陳夫人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怕啥？還有我老頭子在，這個城，咱們守得住！”
帳內，葛老與陳知府一同撩開簾子走了進來。
葛老還是陶綰綰熟悉的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可他的聲音卻不似從前，其中滿是決然。
陳知府拂袖躬身鄭重道，“陳某是鹿城知府，自然義不容辭。”
“將軍，鹿城衙門裏所有衙役聽您差遣！”
葛老怒目圓睜，緊跟其後道，“老夫這裏有傷藥，更有毒藥。明的打不過，咱們就來暗的，那群龜孫子不是在對岸紮營了嗎？等他們過來，老夫毒不死他們！”
“好！”
陳將軍握緊拳頭，神色堅毅，“二位都不怕，我怕什麽？左右不過一條爛命，本來我這條命也是太子殿下救下來的，若能守住這城裏的百姓，我死而無憾！”
“隻是夫人...”陳將軍眼眶酸澀，幾次哽咽難以繼續。
說到這個，眾人都不好說什麽。
畢竟這是人家夫妻兩的事兒。
今天站在這裏的人，都已將生死拋之腦後，他們可以不顧自己的性命，但陳夫人懷裏還有孩子，才剛出生不久的小娃娃。
葛老尤為不忍，“帶著孩子走吧，趁夜色趕緊走吧，去吳王那，或者回京，怎麽都好，總比留在這裏白白等死強。”
陳知府也忍不住道，“是啊，我們沒關係，可孩子...”
說著，他聲音哽咽了，“我已經安排了人手，將我夫人與幼子送出城。”
第一百六十四章願與鹿城共進退！
“夫君不必多說，我心意已決，絕不會離開鹿城！”
陳夫人看著柔弱，可拿起主意來誰也攔不住她。
“那小淩兒怎麽辦？他這麽小的娃娃，你也忍心？”葛老橫眉豎眼的問。
陳夫人頓了頓，輕聲道，“我將淩兒交給月桃，屆時送她出城，回京城將孩子交給爹娘，我與夫君已經不孝，就讓淩兒代替我們陪在兩位老人身邊吧。”
葛老還想再說點什麽，可陳夫人麵色決然，目光直視葛老道，“您不必再勸我了，我心意已決，我不是個好娘親，我對不起淩兒，但...”
她轉過臉，“我別無選擇。”
“罷了，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老夫也不勸你了，隻是你自己心裏有數就行了。”
陳將軍眸中淚光閃爍，久久說不出話來。
在場的所有人裏麵，隻有他沒勸過陳夫人。
他是最懂枕邊人的，陳夫人隻是看著柔弱罷了，實則她的心智比誰都要堅毅，當年能陪著他從戰場上熬下來的女人怎麽可能隻是個普通婦人。
他閉了閉眼睛，握緊陳夫人的手，終於下定決心，“大家的心意我們夫妻明白，淩兒我們會送回京城的，有我爹娘照看著，他會安然長大。隻是我們這對不稱職的父母終究還是見不到他長大了。罷了，陶姑娘，你呢?”
話題轉回陶綰綰身上，葛老這才發現她的存在。
“綰丫頭？”老爺子驚呆了，“你這丫頭啥時候來的？”
剛才陶綰綰一直站在角落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陳將軍夫妻身上，自然沒人注意到她。
充當了半天背景板的陶綰綰終於開口了，“師傅，我今天帶著我娘出城了。”
“遇見賊寇了？”葛老秒懂，歎口氣道，“也是你運氣不好，若不是遇見他們，你現在早走了。”
“你還是走吧，綰丫頭，我老頭子一把歲數了，我也活夠了，這條命若是能護著百姓也算活死得其所。你還年輕，帶著你娘和弟弟，趕緊走吧。”葛老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十幾歲，背過身去不看陶綰綰的臉，聲音悲愴。
戰亂麵前，他們都太過於渺小。
陶綰綰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家中的，她渾渾噩噩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耳邊是寧大妮關切的聲音。
“綰綰，陶夫人說，咱們今晚走。”
一句話，陶綰綰的思緒被拉了回來，她轉過頭問，“陶夫人又來了嗎？”
寧大妮不知道她在想什麽，拿著抹布擦桌子，聞言點點頭，“對，本來咱們都回來了。接果沒多久夫人又回頭說，讓咱們不要氣餒，晚上收拾好東西再試一次。”
說著，寧大妮頓了頓，聲音帶著一抹擔憂，“綰綰，你說，晚上真的能走嗎？賊寇們不久在外麵嗎？”
現在鹿城就是所有百姓的最後一道屏障，一旦離開，就真的是生死難料了。
“娘，您想走嗎？”陶綰綰突然問道。
“我？”
寧大妮怔住，低下頭攥緊手裏的抹布，“在這兒待了這麽久，雖說這也不是咱們的家，但住這麽長時間多少也有感情。隻是...”
寧大妮抬起頭，苦笑道，“可是你們都還年輕，琛兒更是個孩子，我不能讓你們留這裏送死，還是走吧！”
“走吧，你有一身醫術，娘會繡花，咱們換個地方重新開始，不愁日子過不好！”
“對，姐姐，我們走吧。”端著午飯進來的小陶琛也忍不住說道。
他們都想離開。
陶綰綰自然也不會拒絕，她低下頭悶悶的扒了兩口米飯，“恩，走吧。”
傍晚時分，陶夫人的馬車再次出現在門口。
這一次，她換了一輛小一點的馬車，借著月色並不顯眼。
“快，快上車，今天晚上走，咱們跟著孟家一起走小路，還有陳知府的妻兒都要走，這次一定不會有問題！”
陶夫人信誓旦旦的衝著陶綰綰招手。
陶綰綰沒說話，扶著寧大妮和小陶琛上了馬車，自己坐在車夫身旁。
“綰綰，你怎麽不進裏頭？”
“我有點悶，等會兒就進去。”陶綰綰隨便找了個借口糊弄過去，陶夫人也再追問了。
當馬車緩緩行駛過城中的大街小巷，這裏的一切都是陶綰綰所熟悉的。
從前這裏很是繁華，這個時候路邊還有很多小攤販，燈火通明的模樣讓她經常回憶起現代的夜市。
而現在，家家戶戶大門緊閉，街邊空落落的，秋風吹起殘葉在空中打了個轉彎兒，又落在地上，隨著風緩緩向遠方飄去。
一片蕭瑟。
有抱著孩子的婦人跌跌撞撞的跑著。
陶綰綰見過這個婦人，前些天她還來過醫館，當時她臉上滿是笑容，說她男人找到了活計，雖然日子過的苦，但好歹有了盼頭，而現在...
陶綰綰眼睛越發酸了，捏緊手指不願意說話。
“陶姑娘，你沒事吧？”
車夫忍不住問了一句，陶綰綰眼眶紅紅的，瞧著有點不對勁兒。
“我沒事。”陶綰綰扭過頭，任由秋風將她的未落的眼淚吹幹。
“咱們快到了。”
城門口越來越近，但這一次他們不走大路，而是從小路出發，這樣不會引起賊寇的注意。’
路過城門的那一刻，陶綰綰看到了葛老，陳知府，還有陳將軍夫妻兩，他們似乎都注意到了她，在城門上衝著她招手。
尤其是葛老，張牙舞爪的。
陶綰綰離的遠，看不清他們臉上的表情，但她的心此刻一點也不好受。
他們應該很高興她能離開吧。
陶綰綰想，可眼淚還是大滴大滴的滾落，打濕了她的袖子。
“停。”
陶綰綰驀地抬眸，伸手抹幹了淚水。
“您說什麽？”車夫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遍。
“我要下車。”陶綰綰鄭重其事的回答。
“下車做什麽？綰綰，你可別犯傻呀！”陶夫人聽見動靜掀開簾子露出一張焦急的麵龐。
“是啊，好端端的你下什麽車？咱們馬上就要出城了。”
陶綰綰深吸一口氣，眸光落在城門上，“我要和鹿城共存亡！”
第一百六十五章真正的分別
夜涼如水，秋風呼嘯。
此刻，馬車內一片死寂。
陶綰綰說完那句話之後就跳下了馬車，動作很是麻利。
陶夫人也隨之跳了下來，她臉上的表情極為複雜，她攏了攏身上的披風，聲音很輕，“陶綰綰，你想清楚了嗎？”
這是陶夫人第一次直呼陶綰綰的名字，以前她總是叫綰綰，綰兒，從來沒有連名帶姓的叫過陶綰綰的名字。
這是第一次。
陶綰綰心裏清楚，她生氣了。
但此刻，她既然做出決定就絕不能後悔。
“夫人，我想清楚了。我要留下來，我不後悔，若是我真的離開恐怕才會後悔。”
陶綰綰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夫人，我知道您是一片好心，都是為了我。我很感激您，可是這一次，我想留下來和鹿城共存亡。”
“這座城有我很多回憶，葛老，陳知府，陳將軍夫妻他們都不肯離開，我又如何能離開呢？醫者本就該有仁心，如今我留下來能救更多的人，這不正是醫者的道嗎？”
陶綰綰沒有任何一刻要比現在想的更清楚。
在馬車上她就已經想過很多次了，如果離開，她可能會獲得一時安寧，可她的心卻是一輩子都不會安寧。
她要留下來，和鹿城共存亡！
“夫人，你就由她去吧。”寧大妮的聲音從馬車中傳來，有些沉悶。
“可是...”陶夫人目光閃爍，她已經被說動了，隻是現在一時拿不定主意，有些遲疑。
“夫人，綰綰這丫頭是我生的。我最了解她的性子，她是個倔性子，從小拿定主意的事情就絕對不會反悔，您不必勸她了。我們陪她一起留下來。”
“不行！”陶綰綰擰眉，握緊陶夫人的手說，“麻煩夫人帶著我娘和弟弟一起走，我一個人留下來。”
馬車裏寧大妮還想說些什麽，卻被陶綰綰打斷。
“娘，您都說了我認定的事情絕對不會反悔，您跟著夫人一起走。不必多說，我心意已決。您放心，我一定會活著去找您和琛兒。”
說完，她又轉向陶夫人，“還請您幫我照顧我和弟弟，往後陶綰綰定有重謝！”
“綰綰...”陶夫人瞪大眼眸，卻沒能捉住陶綰綰的袖子，而是撲了個空，“綰綰...你這丫頭呀，讓我說什麽好呢。”
可惜，陶綰綰已經走遠了。
寧大妮和小陶琛眼瞧著也要下車追上去。
“綰綰——”
“姐姐，別丟下我啊！”
“別下去！快走，快走啊！”
陶夫人狠下心將母子兩個攔在馬車上，她既然已經答應了陶綰綰，那就得照顧好他們母子，至於陶綰綰，她一時半會兒也顧不上了。
馬車緩緩離去，逐漸消失的無影無蹤。
...
陶綰綰下了馬車之後直奔城門而去。
守城的士兵看見她一怔，“陶姑娘，你怎麽又回來了？”
剛才她離開可是大家夥都看見了的，現在她怎麽又突然回來了？
陶綰綰深吸一口氣，“陳將軍他們在裏麵嗎？”
“在，可是，可是姑娘...”士兵不知所措的直指上麵，陶綰綰越過他上了城門。
城門上秋風瑟瑟，陳將軍怔怔的看著遠方，陳夫人依偎在他身旁，她真正做到了那句話，生死相隨。
陶綰綰輕輕的喊了一句，“師傅...”
“恩？誰叫我？”葛老怔了下，猛地扭過頭，瞳孔大睜，“你這丫頭不是走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他這一聲將陳將軍夫妻兩的注意力也引了過來。
陳夫人捂著嘴驚聲道，“陶姑娘，你怎麽回來了？剛才...”
她說不出話來了。
剛才她明明親眼看著陶綰綰在馬車上即將離開，怎麽又突然回來了？
陶綰綰聲音很輕，卻無比決絕，“你們都不走，我怎麽能離開？師傅都還留在這裏，我這個當徒弟的當然也要留下來。”
“你個小王八蛋，誰讓你留下來幫忙了？你這是看不起我這個老頭子？老子還需要你幫忙嗎？”
葛老氣的話都說不連貫了，怒目圓睜瞪著陶綰綰。
老爺子這次是真的氣壞了，二話沒說過來扯她的衣裳，“趕緊走，你趕緊走，你要是沒車，我老頭子給你安排，不用你留下來幫忙，我是老了，可還沒老的不能動彈呢！”
葛老怒不可遏，陶綰綰巍然不動。
“師傅，我已經將我娘和琛兒交給了陶夫人，沒有後顧之憂。”
“您讓我跑，可這天下這麽大，如今又是亂世，去哪裏不都一樣嗎？與其一路苟活，不如堂堂正正留下來，我也有一身醫術，您能做的我都能做。我雖不是鹿城人，但在這裏生活了這麽久，我也有責任保護這個地方！”
陶綰綰以前從沒想過，家國大義這個詞有一天會落在她的頭上。
可這一天真正到來的時候，她的心情卻是無比平靜。
“我愛鹿城的每一片土地，也愛這個國家。陳將軍願意為了百姓灑熱血，陳夫人願意成全丈夫的大義，這還不夠嗎？我也該如此。隻要有一絲機會，我們就不應該放棄！”
城門之上，一片寂靜。
半晌後，清脆的鼓掌聲響起。
“好！好！好！”陳將軍眼眸顫抖，連說三個好字，足以見得他此時此刻有多激動。
“沒想到，陶姑娘一屆女流之輩居然還有如此決心，好！那就留下來，不就是賊寇和亂軍，咱們這裏可是有兩個神醫！還怕他們做什麽？他們隻要敢來，老子就敢打的他們落花流水！”
“你個死丫頭，真是氣死我算了！”
葛老哆哆嗦嗦的指著陶綰綰，最終還是含淚放下了手，一把握住她的手，顫聲道，“傻丫頭，你咋這麽倔呢？”
陶綰綰揚起嘴角，拍拍老爺子的手，“師傅，我可是您的徒弟，這都是和您學的。”
“放屁！老子可沒教過你自己來找死！”
說著說著，葛老敗下陣來，無奈的歎口氣，“我一把歲數了，死就死吧，你還年輕啊。”
他不禁悲從中來，淚水沾濕了胡須，聲音悲愴，“也罷，咱們師徒在一起，不怕對付不了那群王八蛋！”
第一百六十六章第一場仗
人多力量大。
陳將軍夫妻，葛老還有陳知府，和陶綰綰五人坐下來，認真地商量敵軍攻城該如何應對。。
陶綰綰幹脆和葛老一起住到了城門邊上的營帳，她既然決定了要留下來，那就要將一切都做得完完整整。
這天夜裏，營帳內燈火不休。
他們五人幾乎是一夜沒睡，陶綰綰拿出了自己的曆史功底。
她將曆史上那些以少勝多的戰役全部都列出來，陳將軍不愧是將領，光一看就能列出切合實際的辦法。
陶綰綰提出，“要不咱們用石頭砸？能砸死幾個算幾個。”
他們最大的優勢就是在守城容易，占據地理要位。最大的劣處就是人手不夠，陶綰綰覺得他們應該打消耗戰。
“可是，咱們城裏哪來那麽多石頭？若是此時在山上還好，城裏實在是難啊。”
陳夫人皺眉，不讚同的搖了搖頭。
葛老也想不出來個所以然來，老爺子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要不別管那麽多了，幹脆咱們直接在城門上灑毒藥算了？我那些藥，你問綰丫頭，她可是親眼見過的，絕對沒有問題！保管他們一碰一個死！”
這確實是葛老能想出來的辦法。
“不可，您的毒藥殺傷力太大，而且針對範圍太廣，還要考慮風向，萬一偷雞不成蝕把米，賠的可是咱們自己人。”
陶綰綰最了解葛老，老爺子說的辦法，她不是沒有想過，隻不過剛想出來沒多久，就被她pass掉了。
絕對不行。
“是啊，現在是秋天，風又大說不準往哪裏吹，若是進了城，誤傷了咱們的人就不好了。”陳將軍也不讚同。
“那咋辦？他們人那麽多，咱們要是不想法子弄死幾個，恐怕還沒等防，就先被人家闖進來了。”葛老越說越氣餒，幹脆身子後仰閉目養神。
“我支持陶姑娘的，用重物扔，砸死幾個算幾個。。咱們可以找百姓幫忙，能收集多少就多少，先應付完一波再說。”???.23sk.
陳知府沉吟片刻，還是選擇了陶綰綰的辦法。
“嗯，確實可以這樣做。”陳將軍點點頭，長出一口氣，苦笑道，“咱們如今哪裏還有選擇的餘地？就這樣吧，聽陶姑娘的，能收集多少就多少先備著，若是他們敢來，就砸死那幫龜孫子！”
幾人紛紛苦笑。
他們現在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唯一能做的就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戰！
這個任務最後交給了陶綰綰。
她帶著十幾個士兵，各自手裏拿著板車，連夜去城中百姓家裏收集重物。
她算過，城門足夠高，就算不是大石頭也能砸死人，隻不過要算好時機才行。
陶綰綰心中有一個大膽的想法，她挨家挨戶敲響了百姓的門。
一開始百姓們還不相信，後來聽說他們是守城軍，紛紛將自己家裏的大塊頭交了出去。
有些是石墩子，有些是醃菜用的大石頭，還有婦人洗衣服用的，總之是應有盡有。
其中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期期艾艾的問，“陶神醫，城裏那些大戶人家都走了，咱們還有救嗎？”
陶綰綰聲音發幹，“有救，陳將軍一定會帶著咱們撐過去的！就算真的撐不過去，朝廷也不會放棄咱們的。”
秦肅蕭也是在鹿城待過的人，他絕對不會就此置之不理。
陶綰綰相信，隻要他能從戰場上回來就一定能來救他們。
“太子殿下不會放棄咱們的，一定！我向你保證。”
她這句話說出口不知道是在安慰女人還是在安慰自己。
總之，隻要有一點希望，她就絕對不會放棄。
第二日，敵軍果然來襲。
陶綰綰站在城門上，看著城門底下，黑壓壓一片人，他們手裏拿著一根大木棒，“咚咚咚”地砸著大門。
“怎麽辦？咱們現在就扔嗎”
有焦急等待的士兵忍不住問道。
陳將軍轉頭看向陶綰綰，“陶姑娘，你看呢？”
扔重物畢竟有風險，而且若是空了的話，很可能導致功虧一簣。
所以他們不能貿然行動。
陶綰綰昨天就已經想好了辦法，她沉思片刻說道，“去找水來，我有個法子，不過隻能用一次。”
“好。”
陶綰綰的辦法很簡單，就是在水裏下無色無味的迷藥。
他們現在正在攻門，正是注意力集中的時候，絕對不會注意到這突如其來的水。
而她的藥，厲害就厲害在遇水即化，且無色無味，能以最快的速度發揮最大的功效。
配合石頭使用是最合適不過的。
很快便有人帶將一盆盆水端了上來，陶綰綰按照自己的設想將迷藥混了進去。
“這個真的有用嗎？”陳將軍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他打仗向來是真刀真槍的，從來不會玩這些虛的花樣。
一時間還有些難以置信。
“將軍，你就放心吧。綰丫頭這孩子鬼靈精怪的，對付這種小人最有辦法了。咱們既然沒辦法跟他們硬剛，那就幹脆智取。”
有葛老保證，陳將軍那顆心總算是放了下來，他點點頭看著士兵將這些水一盆一盆的澆了下去。
城牆下麵頓時爆發出一陣怒吼。
“媽的，這是幹啥？打不過咱們就想著惡心人嗎？”
“哈哈哈哈哈，可笑，他們該不會以為潑幾盆涼水就能讓咱們收手吧？”
“大庸人果然都和將軍說的一樣是廢物，是孬種！”
“大家夥加把勁兒，趕緊把城門攻破。將軍說了，這裏麵的美人都是咱們的，咱們想咋樣就咋樣！”
一陣陣猥瑣下流的話爆發出來，誰都沒將這幾盆水當回事。
全部澆完之後，陶綰綰俯視敵軍，臉上露出一陣陣冷意，“你確定沒有人幸免嗎？”
“確定！屬下特意找了好幾個地方，他們都沾上了。
“好。”
陶綰綰勾唇，她的藥最厲害的地方就是在於能夠通過皮膚直接滲入體內。
所以…
“3，2、1。”
陶綰綰勾唇，抬手。
第一百六十七章首戰告捷
“啊！”
“操，這是什麽東西？”
“快走啊，大庸玩陰的，他們居然玩陰的！”
數不清的重物從城門上傾瀉而落，這就是陶綰綰給他們準備的見麵禮。
“操，快跑啊。快跑啊！”
當他們真正想跑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身子根本動彈不得。
“他們下藥了，水裏有藥！水裏有藥！”
淒厲的慘叫聲不絕於耳，他們想跑根本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看著城門落下的大石頭一個個砸爆他們的腦袋。
“好！好樣的！沒想到這歪招還真的有用？”陳將軍看著瞬間扭轉的戰況一時間歡喜的說話都不利索了。
“是你太一根筋了，咱們現在人數比不過他們，就隻能在這些方麵上彌補了。”陳夫人將披風披在他肩上，輕笑道。
“我是見過陶姑娘用藥的，她很聰明，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當初在村子裏的時候，她就是這樣，將那些居心叵測的村民和山賊，一個個逼入圈套當中。”
“夫人說的對，隻是這樣的辦法最多隻能用一次，第二次恐怕就不管用了。”陳將軍眉間隴上幾分憂愁。
半晌後，他森然道，“不管了，咱們走一步看一步！要是最後一點辦法都沒有，我就帶著人真刀真槍地和他們幹！老子在戰場上這麽多年，不怕對付不了他們。大不了豁出這條命來！”
陳將軍心境開闊，自然不會因為這樣的事，將自己逼入絕境。
陳夫人點點頭，靠在他肩頭靜靜地看著敵軍潰散，那些攻城的全部動彈不得，敵方將領不得不叫大部隊來支援，可城牆上落下的石頭，砍刀…
那群敵軍仿佛案板上的魚肉，躺在地上動彈不得隻能任人宰割。
葛老一張老臉笑成了菊花，不住地拍著手欣賞著這一幕。
“看吧，綰丫頭的法子肯定沒錯！讓他們瞧不起咱們，我老頭子讓他們有來無回！”
陶綰綰擰起的眉心卻始終沒能鬆開，她搖搖頭，“我們不能高興太早了，這件事沒這麽簡單。這個隻能說出其不意，而且也隻能消滅一小部分人，等到下次再來的時候他們就有防備了。”
而且…陶綰綰的藥也不多了。
這邊才剛剛振奮的士氣瞬間又消散了，大家忍不住垂頭喪氣。
是啊，敵軍那麽多人呢。
光靠他們這幾百個人，再加上城裏這麽多，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百姓，有什麽辦法？
“咱們人不夠是個大問題，我覺得…得號召城裏百姓也參與進來。”
陰招隻能玩一次，卻不是長久之計。
如果想要長期和敵人對抗的話，必須號召青壯年參與進來。
“陶姑娘說的對，鹿城是大家的，不如號召百姓試試？”
比起他們在這裏苦苦掙紮，不如讓大家都參與進來。
若是最後真的沒有辦法也隻能說是命數。
“好，就這麽辦，等會兒就召集全城百姓！”陳將軍終於被說動，命令手下人我現在就去挨家挨戶地問。
“也不必多說什麽，若是不願意的就算了。”
陳將軍叮囑，雖然已經到了關鍵時刻，可他不想強迫那些無辜的百姓。
畢竟守城是他的職責。
士兵接令，挨家挨戶的將願意前來幫忙的百姓都召集起來。
所有人都對這件事情不抱希望。
畢竟他們自己願意送死，不代表別人也願意。
可最後的結果，卻屬實讓他們有些意想不到。
幾乎全城的人都來了城門口，大家嗚嗚泱泱的擠在一起，從上到下看過去就是一片黑乎乎的人頭。
陳將軍驚了，一向堅毅的麵上罕見的紅了眼，當年就是在戰場上殺敵深受重傷的時候，他都沒紅過眼圈。
陳夫人也有些感動，忍不住含淚感慨道，“你看，百姓們都知道，咱們沒有白留下來。大家都在咱們身後呢，咱們不是一個人。”
“陳將軍。”
為首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他的身後還站著，不少青年壯漢，甚至還有手裏扛著菜刀的女人。
陶綰綰都懷疑整個城的人都過來了。
老人走路都有些不利索，卻被人扶著站了出來，顫聲道，“陳將軍，咱們都聽說了。你的苦我們都明白，你放心，我老頭子就算是這把年紀也能給大家夥做後勤，給大家做飯鼓勁！有咱們一城的人都在，您隻管放心！”
“是啊，陳將軍，咱們大家夥都能幫忙，你有什麽需要的就隻管說！”
“對啊對啊，保家衛國咱們大家都有責任！”
越來越多的百姓參與進來，一時間城內聲響如雷聲般震耳欲聾。
“打倒賊寇！打倒賊寇！”
“還我家園！”
“還我家園—”
百姓們的聲音一聲比一聲高亢嘹亮，仿佛下一刻他們就要穿上戰甲上陣殺敵。
陶綰綰心中越發激動，忍住眼眶的酸澀，往陳將軍的方向看了過去，隻見一向鐵骨錚錚的男兒，現在卻早已淚流滿麵。
他嘴唇哆嗦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長這麽大，從來沒哭過。”陳夫人吸吸鼻子，小聲的和陶綰綰說，“那年他在戰場上險些沒了命，那麽大一道口子，我們大家看著都疼，他生生咬牙忍了下去。”
就是這麽一個將軍，現在被鹿城的全部百姓所感動。
陶綰綰嘴角揚起，重重的點頭，“咱們一定有辦法的。”
“一定！”
陳將軍將那些願意被編入他的隊伍的壯漢的名字挨個記錄了下來。陳夫人則是率領女子軍做後勤，誰說女子不如男？
在這一刻，大家一條心，就不信拿那些賊寇沒有辦法！
每天，男人們跟著陳將軍操練，這隻臨時被編入軍中的隊伍，現在也訓練得有模有樣。
女子們則是跟著陳夫人，在後勤做起了保障工作，為男人縫衣服，做飯，最大程度上保證他們的生活質量。
陶綰綰和葛老則是不停研製傷藥，還有各種各樣強身健體的藥。
此刻，陶綰綰無比安心。
“此處安心是吾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