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山之巔,最後一抹晚霞終於消失在天邊。


    黃昏時分,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沉鬱的暮色籠罩在大地上,夜晚的寒露也越發清涼凝重。一陣山風吹過,驚起了幾隻歸巢的昏鴉,哀鳴著飛過夜色下的樹林。


    遠處山道上,出現了一個人影,由遠及近,緩緩向著茅廬這邊走來。他身形修長,頭發上紮著一條白色頭巾,身穿一件青色長衫,背上背著一柄三尺長劍,手裏提著兩隻山雞和一隻兔子。此時,夜幕已完全籠罩下來,幾乎已看不清前方的路徑,他漸漸加快了腳步,距離這邊越來越近。這不是別人,正是南山居士楚雲飛的關門弟子———柳如煙。


    原來,柳如煙趁師傅和師伯敘舊之際,獨自來到後山練功,正苦練之時,忽然看到一群山雞從遠處飛過來,撲騰著翅膀落進樹叢裏。他不由心下一喜,遂想:耶,這麽多野雞,我何不抓幾隻回去孝敬師傅和師伯,師伯遠道而來,他們今晚免不了要暢飲一番的!這野雞味道甚美,做下酒菜是再好不過了。思量之間,便悄悄地輕步上前,躲在不遠處一棵粗壯的鬆柏後,蹲下身子,小心探出頭打量落在草叢裏的山雞動向。


    隻見,前麵樹幹下的一簇茂密草叢在微微晃動,避免打草驚蛇,他又仔細分辨出山雞落下的準確方位,剛瞅到幾隻山雞跳躍現身,他抓住時機,正欲飛身而起撲向草叢。不料,此刻,正有一隻碩大的山鼠在路邊出現,一下子躥進了草叢,瞬時驚起那一群山雞振翅而起。柳如煙見狀,心中頓時惱怒,這當下,容不得他多想,隨即翻身躍起,長劍順勢出鞘,脫手而出,一瞬間電光火石般,長劍如匹練,一道刺眼的白光飛向空中撲騰的山雞。劍光閃動,隻聽得山雞發出嘶鳴,一片片灰褐色羽毛如雪花般飄落,有兩隻山雞被飛劍刺穿,直釘在一棵栢樹幹上。其餘的受到了驚嚇,瘋狂撲騰著四下逃散。23sk.


    柳如煙得意的仰首哈哈一笑,快步上前取下寶劍。他禁不住心裏一樂,頗為興奮,便提著山雞直奔向茅廬。剛走到一個轉彎的岔路口,忽又看見一塊岩石旁草叢間有一隻野兔,正一動不動地蹲在那裏啃食青草。柳如煙見狀,不由停下了腳步,心想:這山裏的野味可真不少,剛抓了兩隻野雞,居然又遇到了野兔,看來這就是上天賞賜。我何不把它也一並收了?今晚可以美餐一頓了,想著,又不自覺的樂起來。


    他提著獵物,樂嗬嗬的回到茅廬。此時,天已漆黑,茅廬裏亮起了燭火,師傅和師伯還在歡樂的秉燭夜談。聊得興起時,兩人忽又哈哈大笑起來,柳如煙推門進屋,興衝衝的對師傅說道:“師傅師伯,弟子剛才在後山抓到了山雞和野兔,今晚燒幾個好菜給師傅師伯下酒。”南山居士和雷震天一看,皆都樂嗬嗬的點頭稱好。南山居士笑著說道“不錯不錯,正好多做幾個菜為你雷師伯接風洗塵。”


    柳如煙提著野味進了廚房,忙活著生火做起飯來。


    隻聽得廚房裏傳出一陣劈裏啪啦的鍋具碰撞聲響,整個屋子裏飄蕩起一縷菜香撲鼻,盞茶功夫過後,一道竹筍燒雞和一道宮爆兔丁隨即端上桌來。


    南山居士招了招手,邀請雷震天落座入席,他吩咐柳如煙:“煙兒,快將為師珍藏多年的女兒紅取來,今晚我定要與你師伯暢飲幾杯!”


    雷震天接話道:“楚兄,你我兄弟十年不見,今晚我就舍命陪君子,喝他個一醉方休!”說罷,又哈哈大笑起來。


    柳如煙見兩人久別重逢情緒高漲,有敘不盡的離情別緒,他心裏不由感概著師傅師伯故友情深,他自也是欣喜不已,從後院拿來一壇泥封的陳年女兒紅,用手一拍,封泥脫落,為師傅和師伯斟滿酒杯。他隨即也落落大方的坐下,為自己斟滿一杯,高舉起酒杯說道:“師傅,師伯,弟子敬二老一杯!”


    楚雲飛和雷震天也都各自高舉酒杯,三人仰首一飲而下。三個人你敬我往,推杯換盞,氣氛好不熱烈!


    楚雲飛並不嗜酒,他本不勝酒力,幾杯酒下肚,已是臉紅脖子粗,忽然用筷子敲著酒杯,朗聲而歌:“莫道不相逢,相逢惹人醉,酒不醉人人自醉,人生有如此佳期,就算醉他個千百回又何妨?”歌聲高昂,直穿夜空,在此時此刻,此情此景,聽來又恍似徒增一縷傷感惆悵。他唱著唱著,仿佛快要醉了一般,又似帶著些許憂傷,聲音啞然,曲調繁亂,幾乎已聽不清唱的是什麽!


    雷震天和柳如煙聽罷,隻覺得胸中熱血上湧,一時也跟著歌聲多愁善感起來,呐呐的盡說著些傷感的話。是啊,人生在世,每個人內心都會有一些難以向別人訴說的悲傷和苦痛。而這些不盡如意的事,似乎也隻有在酒後才能真正顯露出來。人生快樂也好,悲傷也罷,都需要坦然麵對,人生的苦樂,又有誰說的清呢?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楚雲飛唱罷,又再舉起酒杯,晃晃悠悠的說:“來來來,雷兄,煙兒,別停杯,再滿上,喝,喝,盡情的喝!”說罷,又是笑又是愁,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原本歡樂舒暢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這樣的宴席,氣氛由明快變得壓抑,在這荒郊野地,憑生出一種說不出的淒惶蒼涼!


    夜已深,窗外寒露更重,三個人一杯接一杯的喝,仿佛全都醉了,桌子上酒杯傾倒,一片狼藉。不知不覺,已是三更時分,三個人竟醉倒在桌邊,不省人事,仿佛沉沉睡去……


    次日,窗外天光大亮。沉寂一夜的大地再次蘇醒過來,樹林裏鳥雀跳躍鳴叫,一輪火紅的旭日爬上遠處的山巔!清晨,在溫柔陽光的照耀下,萬物都已煥發出新生!一切仿佛又變得那麽美好動人!


    柳如煙在鳥雀聲中迷迷糊糊的醒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了一個懶腰,抬起頭發現一地的狼藉,他才恍然明白,昨晚大家都喝醉了,就這樣臥倒在桌旁睡了一晚。回想起昨夜的情景,他隻覺得甚是好笑,看著師傅和師伯醉倒在桌下的模樣,他幾乎已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連忙將師傅和師伯扶起來,正欲將他們安頓至床上去睡,他們卻都蘇醒了過來。


    南山居士緩緩睜開眼睛,仿佛還帶著些酒意,恍惚問道:“此時幾更鍾了?”他怔怔的望著柳如煙,掙紮著坐起身來,柳如煙忙上前攙扶。


    “師傅,此刻正是早晨七點,你看,天色都亮了。”看著師傅窘態可掬的樣子,他禁不住暗暗好笑。就在這時,雷震天也已蘇醒過來,翻身坐起,睜眼看到眼前莫可名狀的景象,頓感一陣尷尬,忙諾諾道:“唉呀,昨夜我們是否在此處安睡?”說罷,俯首看了看身上衣袖,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三人回想起昨夜開懷暢飲的歡樂情景,皆都忍不住發出一番感概。


    柳如煙七手八腳的收拾完一地殘籍,對南山居士說道:“師傅,再過幾日就是您老的六十大壽,徒兒想著今日便動身前往紅琴居接花妹回來吧?”


    楚雲飛洗簌一番,轉身對柳如煙說道:“也好,你就快馬加鞭去一趟紅琴居,順便替為師捎句話問候你許師伯,邀請他一家人務必前來一聚!”柳如煙點頭稱是,告別師傅師伯,遂轉身去後院牽出一匹駿馬,跨鞍躍上馬背,那馬仰首一聲高嘶,柳如煙輕喝一聲,揚鞭打馬,絕塵而去,兩個老人目送一騎人馬消失在山道深處。


    楚雲飛轉頭對雷震天微笑道“雷兄,你我兄弟難得一見,你也務必在寒舍多住些時日,待我壽辰之時,有幾位故友也要前來,正好大家歡聚一堂!”


    雷震天捋一捋胡須,道:“楚兄盛情,小弟本不便推辭,”他略有沉思,訕訕笑道“不瞞楚兄,我此行前去蜀地劍門關正好路過此處,竟不想在這裏巧遇楚兄,真是天意要你我相逢!”


    楚雲飛皺眉道:“不錯,當年一別,我也不知道何時才能與雷兄相見,不想卻在後山巧遇雷兄,這不是天意是甚?”說著,兩個故友相對大笑起來。


    楚雲飛詢問道:“不知雷兄前往蜀地有何貴幹呐?”


    雷震天目光閃爍,沉吟道:“實不相瞞,我千裏迢迢是為了尋一仇家,曾聽聞他藏身蜀地劍門,趁眼下還能走動,便決定前往尋找。”他突然目光流動,仰首望天,眼裏流露出一抹痛苦之色:“二十多年了,這樁恩怨也該有個了結!英妹,你若在天有靈,一定可要佑我尋到這個賊人,待我他日宰了他的狗頭來墳前祭你!以告慰你英靈於九泉之下!”


    楚雲飛聞言,心下不禁驚駭莫名,不解追問道:“哦,原來是為了尋仇,”他頓了頓接著道“卻不知是何種仇怨?雷兄可又知道仇家是誰?”


    雷震天痛苦之色更甚,咬牙恨恨道:“二十年前的一天,我表妹在家中養殖蠶桑,在外出采摘桑葉回家途中,遇上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壯年男子向她打聽路徑,兩個人一番交談後,遂覺得投緣,彼此心生好感,隨後的數次相會中,我表妹漸漸對他情根深種,兩人就這樣走到了一起。”他說著,隨即長歎一聲,繼續說道:“隨後,我表妹將他帶回家裏,兩人濃情蜜意的相處了一段時日。有一天,他趁我表妹一家外出省親,偷偷潛入我姨父的書房裏,肆意摸索一番,欲盜走我姨父的家傳之寶———玉龍珠,可就在此時,我表妹卻突然返回到家中,當即被我表妹撞了個正著,表妹發現他在盜竊家傳寶物,遂怒而質問,並向他索回,他眼見事情敗露,便凶相畢現,遂趁我表妹不備之際,用匕首殘忍的殺了她,之後迅速潛逃而去!”


    說到這裏,他已痛苦哽咽,悲憤難當,目光中閃現出一抹可怕的堅毅之色。


    楚雲飛聽罷,禁不住義憤填膺,猛地揮掌拍在一棵樹幹上,樹葉被震得嘩嘩掉下,他頓時表現出同仇敵愾,直恨恨的咬牙切齒。對故友表妹的悲慘遭遇表示出惋惜和同情。


    楚雲飛厲聲道:“你表妹涉世未深,引狼入室,真是可悲可歎!沒想到此人竟是如此雞鳴狗盜,大奸大惡之徒!”說罷,一聲惋歎!


    雷震天渾濁的目光中流露出深深的仇恨,堅毅的說道:“我自小承蒙姨父姨娘的養育疼愛,與表妹一起長大情感篤深,是以,我曾在表妹墳前發過誓,有朝一日,一定要手刃仇家,為表妹報仇雪恨!”


    江湖中總是有那麽多的愛恨情仇,這個快意恩仇的世上,每天都在上演著數不盡的悲歡離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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