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農曆三月初五。


    碧空如洗,陽光明媚。


    翠華山明月峰畔,紅琴居門前的庭院裏,數十名家丁仆人整齊列隊,麵露喜色,大家全都朝著通向後山棧道的路口張望。


    今天是個好天氣,就像大家的心情一樣。


    今天不但是個好天氣,還是個好日子。


    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有喜事降臨,自然是每個人都樂意看到的。


    因為數天前,紅琴居的大小姐許冷月和許楓許大俠的摯友南山居士楚雲飛之女楚夢花,兩人結伴去往後山的蝴蝶園之後,便突然離奇的失蹤。


    為了尋找兩人,全居上下數十號人,包括主人許楓在內全都傾巢出動,在後山的蝴蝶園和忘憂穀兩個片區,仔細地尋找了兩天兩夜,幾乎將後山的每一寸土地都翻了個底朝天。


    兩人的神秘失蹤,讓紅琴居內的每一個人都揪心起來。


    經過兩日的苦苦搜尋,老天爺總算是開了眼,終於在後山崖壁上的一個絕密的山洞中找到了兩人。


    原來當日,兩姐妹在忘憂穀的懸崖邊采摘藥草時,雙雙不慎跌落下山崖,竟墜落到崖壁上一塊岩石夾縫裏。


    而這兩人也是福大命大,竟被崖畔的一棵大樹所擋,才僥幸沒有墜落下穀底。一旦掉落下穀底,焉還能活命!


    而這驚險的一幕,正好被經過崖下的一位神秘女人撞到,便好心將她們救了下來。並帶回自己的住處為兩人敷藥治傷。經過一番精心調養,兩人的傷情已逐漸複元。


    兩姐妹突遭危險,幸得貴人相救,這卻又是不幸中的萬幸。


    當許楓和柳如煙來到後山密林裏,無意中發現了那個神秘的山洞並冒險進入,方才鬼使神差的尋找到兩人的下落。


    今天,便是將兩人接回家的日子。


    所以,紅琴居裏每個人都心情大好,大家都由衷的為兩姐妹安然脫險而高興,整個紅琴居上下都在歡慶兩姐妹平安歸來,氣氛異常熱烈,仿佛是逢著過節一般。


    許楓早早的派一騎人馬趕回紅琴居,告訴夫人這個天大的喜訊。


    上官紅琴在得知了這個喜訊後,當場激動得熱淚盈眶。她在偏房觀音神位前不停地磕頭作揖,嘴裏念念有詞:“謝謝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保佑!謝謝菩薩顯靈,救了我的女兒!謝謝!謝謝!弟子給您磕頭焚香了!……”這幾天來,她都是在擔驚受怕中度過,一想到下落不明的兩人,她的心仿佛被刀割著一般。


    十多年前,她已經失去了那個不孝的逆子,好不容易中年得女,她不能再沒有了這個女兒。


    這幾日裏,她茶飯不思,一想到女兒乖巧的模樣,她就禁不住的流眼淚。每天在觀音菩薩的神案前跪拜禱告,祈求菩薩保佑女兒能逃過一劫,平安歸來。


    當她接到了這個喜訊時,更是忍不住喜極而泣。


    今天一早,她便召集莊園裏所有的家丁丫鬟,說要酬謝大家的辛苦尋找,除了大擺宴席款待大家之外,還每人額外獎賞十兩銀子。


    聽說今天是大小姐和夢花姑娘回來的日子,大家一早便聚集到庭院前列隊迎接。


    日上三竿,在眾人的翹首以盼下,許楓和柳如煙騎著高頭大馬,出現在棧道口,後麵跟著兩個抬轎,由八個身強體壯的家丁抬著,緩緩的朝紅琴居大院口走來。


    大家見到一行人來到跟前,不由得興奮的歡呼起來。庭院大門口,兩個家丁向天空發射數枚彩色響箭,慶祝兩位小姐平安歸來。


    彩色響箭呼嘯著在半空中炸響,散發出五彩光芒。


    上官紅琴帶領著一眾丫鬟在大門口迎接。


    許楓和柳如煙在庭院前翻身下馬,向眾人揮手致意。後麵的兩個抬轎隨即停在門口,上官紅琴和一眾丫鬟忙快步迎上前去。丫鬟們興奮的呼喚著大小姐,在這一刻,所有的擔憂都化作成了驚喜。


    許冷月平時並無大小姐的高冷作派,相反,她卻是非常的平易近人,因和丫鬟們年齡相近,私下裏都以姐妹相稱,和丫鬟們打成一片。在丫鬟們的眼裏,這個大小姐是最不像大小姐的大小姐。


    她其實是個很簡單的女孩,雖然她是身份尊貴,高高在上的許家大小姐,但她從不低眼看待丫鬟們,甚至都不會把她們當作下人,所以,丫鬟們都很喜歡她,也常常陪著她一起玩鬧。


    一眾丫鬟簇擁在轎子前歡呼雀躍,許楓微笑著走到轎前,伸手掀開轎簾,許冷月和楚夢花探出頭來,朝大家揮了揮手,似笑非笑的望著眾人,眼神裏顯現出大難不死的驚悸和淒惶。


    兩個丫鬟立在轎子兩側,小心翼翼的將兩人攙扶住。


    下得轎來,許冷月一眼瞥見跟前的上官紅琴,突然叫了聲:“娘!”哇的一聲,一下子撲進娘親懷裏,失聲痛哭起來。母女倆緊緊擁抱,上官紅琴眼圈泛紅,哽咽失聲,鼻子一酸,眼淚瞬間奪眶而出,溫柔撫摸著女兒的頭發。


    她嘴唇顫動著軟聲安慰道:“我的女兒啊,總算把你們找回來啦!多謝老天爺開眼,多謝觀音菩薩保佑著你們平安歸來,我的女兒啊,你們失蹤的這兩天,娘是茶不思飯不想啊,一想到你們,娘都睡不著啊!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你們盼回來了。”她扶著女兒肩膀,上下凝視著“你們可嚇死娘了啊,快讓娘親看看,傷著哪兒了?”


    許冷月在她懷中已哭成淚人,雙肩微微顫動著,不停地抽泣。上官紅琴一邊柔聲安慰著,一邊輕輕拍著她的背,剛經曆了這個惡夢般的劫難,雖是死裏逃生,但那日的驚險恐怖的場麵卻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腦海裏,至今還心有餘悸。


    如今,劫後餘生,終於見到自己最親最愛的娘親,她禁不住悲從中來,隱藏在心頭的恐懼委屈痛苦一股腦兒的奔泄了出來。


    對每一個孩子來說,母親的懷抱才是最溫暖的港灣,最踏實的依靠!


    上官紅琴紅著眼睛,顫聲安慰道:“月兒乖!別怕,我們到家了!好了,別哭了,別哭了啊!”她凝視著女兒,終於破啼為笑“回家了,就安全了啊,以後就好好待在娘身邊,別再到處亂跑了啊!好了,好了,別再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


    許冷月哭得梨花帶雨,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望著母女倆抱頭痛哭,在場眾人無不發出感概!


    許楓站在一旁,也禁不住老淚縱橫,當著一眾家丁仆人又有些覺得難為情,別過臉去,悄悄的擦著眼淚。


    半晌,他回過頭來,朝母女倆展顏笑道:“月兒和夢花大難不死,平安歸來,今天本是個值得慶幸的日子,你們娘兒倆就別再哭哭啼啼的了,應該高興才是啊!”


    一旁的楚夢花見到眼前母女情深的感人畫麵,她也禁不住傷感起來,望了一眼身旁的柳如煙,叫了聲“哥哥!”忍不住一頭撲進柳如煙懷裏,嚶嚀一聲,低聲抽泣起來。


    柳如煙也輕輕拍了拍她的背上,低聲安慰著:“妹妹別哭,好了,一切都過去了,你看,我們不是平安歸來了嗎!爹爹還等著你回去給他祝壽呢!”


    說罷,扳直她的身子,伸手替她拭去臉上的淚珠。


    眾人直看得又是哭又是笑,好一副溫馨和諧的相逢畫麵。


    這時,許楓突然開口說道:“今天是個好日子,接回冷月和夢花,我們還請來了一位貴客!”


    說罷,走到旁邊的另一台轎子前,伸手緩緩的掀開轎簾,躬著腰微微頷首,畢恭畢敬的說道:“請我們許家的大恩人落霞娘娘下轎吧!”眾人一聽,“大恩人”,“落霞娘娘”,並不明白其中內情,不由得麵麵相覷。


    隻見,自轎中緩緩下來一位風姿綽約的絕代佳人,她麵若桃花,眉目如畫,一身白衣勝雪,不染纖塵,一頭烏黑長發披在肩上,氣質高雅,不可方物。她一手握著粉紅色絲巾,一手握著把桃花扇,目光流轉,朝場上環顧一周,微微一笑。


    許楓笑臉相迎,向大家介紹道:“這位便是救了冷月和夢花的大恩人落霞娘娘,歡迎娘娘的大駕光臨!”說罷,朝落霞娘娘抱拳一禮,側身讓道,伸手作出“請”的姿勢。


    落霞娘娘朝大家點頭示意,隨即將目光轉向許冷月和楚夢花,笑意盈盈的看著她們。


    這時,上官紅琴一聽,是眼前這位年輕美麗的女子救了自己女兒,頓時目光發亮,顯露出驚訝的表情,隨即便要朝落霞娘娘跪下拜倒。


    落霞娘娘見狀,忙一把扶起她,笑著說道:“老人家快別多禮!這都是應該的,老人家快快請起!”


    她忽然想起那日經曆的情形,緩緩道:“那日,我出門前往忘憂穀采藥,正當經過穀底時,忽然聽到山崖上傳來救命聲,卻見到兩個姑娘被困在了半山崖壁上,動彈不得,我一看,心想她們定然是不慎跌落山崖,情況緊急,我顧不了多想,便攀上去將她們救了下來。萬幸的是,兩位姑娘福大命大,她們恰巧跌落在一塊岩石裂縫中,被一棵老樹所擋,才沒有墜下穀底,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


    聽到這裏,所有人先是一驚,隨即發出一陣熱烈的喝采,拍手叫好。大家紛紛說著感謝之類的話,對落霞娘娘的善舉表示由衷的讚美!


    上官紅琴朝落霞娘娘躬身一禮,表達出千恩萬謝,她激動的說道:“感謝落霞娘娘對小女的救命之恩,您可是我們許家的救命恩人呐,請受老身一拜!”說罷,又欲拜倒,連忙被落霞娘娘雙手扶起。


    落霞娘娘有些受寵若驚的說道:“老人家,您真是太客氣了,見人有難,我豈能袖手旁觀,焉有不救之理呢?舉手之勞,不足掛齒!老人家如此多禮,真是羞煞我了!”


    這時,許楓見主賓之間好一番客套,忙說道:“站在屋外,成何體統,我們還是請娘娘進屋再說吧!落霞娘娘,請!”落霞娘娘步態輕盈,在眾人的簇擁下,款款邁進貴賓廳大堂。


    許楓滿臉堆笑,熱情招呼眾賓朋落坐。落霞娘娘被安排坐在尊貴的南牆主位,柳如煙和楚夢花坐在西麵客位,上官紅琴和許冷月坐在東麵客位。


    許楓當即招呼丫鬟上茶,款待貴賓一定要用最好的茶,紅琴居裏最好的茶是許楓珍藏的貢茶,上好的明前龍井。


    他站在大堂中央,對簇擁在廳堂門口的眾家丁朗聲說道:“今日設宴,一來,為了慶祝冷月和夢花兩姐妹平安歸來,二來,則是款待我們的大恩人落霞娘娘,感謝她仁心義舉,對姐妹倆的救命之恩!”


    他朝眾人笑道“全院所有家丁,今日每人獎賞白銀十兩,以慰勞大家的辛苦!大家都各自忙去吧!黃昏之前,去馬管事那裏領賞錢吧!”


    眾人一聽,喜不自禁,三三兩兩各自散去。今天的紅琴居張燈結彩,到處洋溢著歡聲笑語。


    家丁們一邊忙碌活計,一邊議論紛紛,說大小姐和夢花姐妹倆皆是有福之人,遭此大難居然能安然無恙!當然,對這位仙女般美麗的落霞娘娘更是讚不絕口。這兩姐妹能崖壁脫險,自然是得益於落霞娘娘的出手相救!大家驚異於落霞娘娘的高雅氣質,初見驚為天人,不曾想,世間竟有如此不可方物的女子!


    會客廳裏,主賓一番談笑風生。


    許楓邀請眾賓客品茶,許楓心情大好,即興吟詩作樂,惹得眾人無不喜笑顏開。


    上官紅琴一改前日的憂思,熱情地招呼著客人,盡顯紅琴居女主人的優雅風範。


    她樂嗬嗬的說道:“今日紅琴居迎來貴賓,足使蓬蓽生輝,落霞娘娘的大恩大德,許家上下當銘記於心,永世不得忘懷。以後若有用得著紅琴居的地方,請娘娘盡管開口,我等定當竭盡所能!”說罷,轉頭對冷月和夢花說道“你們還不快給恩人奉茶,叩謝落霞娘娘的救命之恩?”


    許冷月和楚夢花望了上官紅琴一眼,連忙各自捧上一杯茶,款款走到落霞娘娘跟前,撲通一聲,雙膝下詭,雙手呈茶,頷首說道:“晚輩答謝落霞娘娘救命之恩,請娘娘喝茶!”


    落霞娘娘微微一笑,連忙接過茶杯,對兩人說道:“兩位姑娘何需多禮,快快請起!”


    她抿了一口茶,將茶杯擱在案上,緩緩踱步向前,悠然道:“說起來,這也是天意,那天我正好決定出門前去忘憂穀采藥,卻突遇兩位姑娘遭此大劫,我豈能見死不救?唉,還是二位姑娘吉人天相,命不該絕!這當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緣分,你們就別再客氣了!”


    柳如煙對落霞娘娘拱手一禮,頷首說道:“娘娘的恩情,在下沒齒不忘!娘娘的俠義風範,慈悲心腸,實在令在下佩服!能在此間一睹娘娘的絕世風彩,在下三生有幸!”


    落霞娘娘擺擺手說道:“柳少俠言重了,我隻是做了我應該做的事!令師的大名,多年前我已有耳聞,隻是無緣一見,沒想到他竟然有這樣一位優秀的弟子。卻不知柳少俠令尊的名諱如何稱呼?”她打量著柳如煙,對他的身世有些好奇。


    柳如煙聽她提到自己下落不明的親人,眼神忽然暗淡下來,幽幽說道:“不瞞娘娘,在下的父親叫柳玉樓。在下五歲時,家中發生了一場變故,幸得師傅收養,才僥幸活了下來,但從那以後,再也沒有父親母親和妹妹的消息。二十年來,也不知道他們身在何方,是死是活?”


    落霞娘娘聞言,頓時心頭一凜,詫異的問道:“你說你父親叫什麽?”她忽然定定的看著柳如煙,眼睛裏閃現出奇異的光。


    柳如煙見她神情怪異,呐呐的重複一遍:“在下家父叫柳玉樓。”他納悶的問道“怎麽,娘娘可是認識家父?”


    落霞娘娘失聲說道:“柳玉樓?柳玉樓!”


    她忽然顯出一陣慌亂,忙轉過頭去,盡量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仿佛是有意避開,不想讓柳如煙看到自己激動的表情。


    不知為什麽,她聽到“柳玉樓”三個字,麵上突然現出奇怪的神色,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


    她閉上眼睛,咬緊嘴唇,麵上露出一絲淒惶的神色,但轉瞬間又恢複常態,這細微的變化卻是被心細如發的上官紅琴看在眼裏。


    上官紅琴心下雖感納悶,但麵上卻不動聲色,依然樂嗬嗬的熱情招呼著座上賓客。


    這時,落霞娘娘突然說道:“冷月夢花,今日該換藥了,你們倆隨我來吧!”說罷,朝眾人點頭示意,微微一笑,領著二人走向後麵廂房。


    許楓朝落霞娘娘抱拳一禮,說道:“有勞落霞娘娘了!”目送她們離開,轉身又邀請柳如煙品茶。


    柳如煙頷首訕訕笑著,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他禁不住眉頭緊鎖,思索著方才落霞娘娘的奇怪表情:怎麽我提到爹爹的名諱,她卻突然顯得慌亂起來,這是為什麽?難道她認識爹爹嗎?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正當他低頭沉思,上官紅琴忽然說道:“柳賢侄,在想什麽呢?這兩天可是辛苦了你。隻顧著尋找她們姐妹倆,還沒來得及為你接風呢?今日可要和你許伯伯痛飲幾杯啊!”


    柳如煙抬頭詫詫的說道:“啊,沒什麽!這些都是晚輩應該做的,伯娘客氣了。”他抬起頭對上官紅琴笑了笑。


    許楓也笑著說道:“你伯母說的對,我們叔侄今日定要暢飲一番才是。”他抿一口茶,淡淡說道“如果我沒記錯,上次柳賢侄來到這裏,還是十年之前,那時你才十幾歲!唉,一晃十年過去了,你都長成大人了!我和你伯母也老了啊!”


    他的眼神忽然變得朦朧空遠,仿佛回憶著那些意氣風發的逝去歲月。


    柳如煙微微一笑,道:“是的,那年我才十二歲,和師傅花妹一起坐了兩天的馬車才趕到紅琴居,那時,花妹也是第一次來許伯伯家做客。沒想到,她和冷月小姐相處的非常投緣,來了就不想走了。”說起那段美好的往事,叔侄倆不禁哈哈大笑。


    前日,柳如煙剛來到這裏時,還顯得異常拘謹,畢竟和許伯伯一家十年沒見了,難免覺得有些生疏。現在,相處了幾天,他已再不似先前那般拘謹,倒是放開鬆了些。


    他本想今日過了,明日一早便帶著花妹啟程回終南山去,但轉念一想,花妹剛經曆了這場大難,劫後餘生,身上的創傷還未能完全愈合,此時提出來,又唯恐掃了大家的興致,話到嘴邊,終究沒能開口。


    眾人品茶暢談,談至興奮處,不時發出朗朗笑聲,好一番其樂融融的場麵。


    一個丫鬟不時上前續茶,滿屋裏蕩漾著清甜馥鬱的茶香。


    落霞娘娘領著冷月和夢花進入廂房,已經好一陣子了,還不見出來。柳如煙不時望向廂房,方才見到落霞娘娘的反常之態,他禁不住心中充滿了疑惑,又不便唐突的說出來。


    許楓似乎察覺到他心神不寧,遂不解的問道:“我看柳賢侄心事重重,似乎有什麽煩心事麽?”


    上官紅琴望著他,也顯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


    柳如煙幾次三番的想說出心中疑惑,又不知該如何開口,他隻好喏喏的搪塞道:“哦,沒什麽,沒什麽的!多謝伯伯關心,侄兒隻是在想,家師的壽辰臨近,不想又遇到這樣一檔子事耽擱,隻怕是不能在家師壽辰之前趕回去為他老人家慶生了?”


    上官紅琴忙笑著說道:“我還以為是什麽事讓賢侄愁眉不展,原來是為了令師過壽的事,不妨不妨,今天才三月初五,令師壽辰不是三月初八嗎?還有這麽幾天,耽擱不了的。”


    許楓也皺著眉頭,沉吟著道:“冷月和夢花傷勢未愈,若是就近啟程,這一路上舟車勞頓,我倒是擔心她們的身子骨經受不住啊?”


    上官紅琴勸說道:“賢侄啊,你伯伯所言極是,她們二人的傷勢不宜長途顛簸,不如由你伯伯修書一封,飛鴿傳回,向令師稟明事由,再過些時日,待她們傷勢無礙,我們一家再登門賠禮,如何?”


    柳如煙思慮片刻,朝兩人抱拳一禮道:“也隻好如此了,事出有因,想必家師也不至於會怪罪吧!那侄兒就恭敬不如從命,聽從伯伯和伯娘的安排!”


    許楓和上官紅琴相視一笑,遂命丫鬟拿來筆墨紙硯,許楓當即揮毫潑墨,洋洋灑灑寫出一封數十言的書信,讓家丁飛鴿傳書回去。


    這時,落霞娘娘領著兩姐妹自廂房裏走了出來。


    落霞娘娘笑盈盈的對幾人說道:“方才我已替她們換了新藥,傷口愈合得很快,我看再過數日,便可痊愈,你們就放心吧!”


    許楓微微一笑,道:“有勞落霞娘娘了!”


    落霞娘娘回禮道:“許大俠太客氣了。這還是因為她們年輕,身體底子好,才能恢複得如此神速。”


    三人一聽喜上眉梢,連忙朝她拱手一禮。


    正說著,卻見翠蓮自廳門快步上前,對眾人躬身行禮,說道:“宴席已備好,請老爺夫人,落霞娘娘柳公子前去入席吧!”


    眾人在許楓夫婦的帶領下,來到偌大的庭院,庭院上已整齊有序的擺放著十張八仙桌,桌上備齊了十道美味佳肴,馬管家帶著全數家丁丫鬟已站在餐桌旁恭候。


    見主人和賓客前來,馬管家忙迎了過來,恭敬的說道:“老爺,酒菜已全數備齊,請客人們入席吧!”


    許楓邀請落霞娘娘坐在上位,柳如煙和楚夢花坐在左位,他和上官紅琴坐在右位,馬管家和許冷月坐在下位。


    丫鬟們坐在一張桌子上,家丁們坐在另一張桌子上。丫鬟和家丁各自坐了數桌。他見大家盡數入座,當即對數十名家丁和丫鬟朗聲說道:“大家都辛苦了,今天是個值得慶幸的日子,大家盡情的開懷暢飲吧,來,讓我們舉起杯來,為冷月和夢花的平安歸來,為我們紅琴居大恩人落霞娘娘的大駕光臨,幹了這一杯!”???.23sk.


    大家一齊舉杯,一飲而下。宴席上推杯換盞,猜拳賦歌,賓主盡歡,好不熱烈。


    許楓舉起酒杯,對落霞娘娘說道:“感謝娘娘的出手相救,冷月和夢花才能安全脫險,許某久仰落霞娘娘大名,沒想到竟是在那樣的情景下相遇,能一睹落霞娘娘真容,許某真感三生有幸!這杯酒,在下敬娘娘,娘娘請!”遂舉杯一幹而盡。


    落霞娘娘目光流轉,笑道:“沒想到此番卻是因這等事巧遇許大俠許夫人,並結識到這位年輕有為的柳少俠,這也是注定的緣分,以後大家就是朋友。感謝許大俠盛情款待!”說罷,舉杯相顧,一飲而盡!


    許楓興致頗高,兩個丫鬟輪流為眾賓客斟酒,大家邊吃邊聊,氣氛異常熱烈。許冷月和楚夢花也起身,各自舉杯向落霞娘娘敬酒,感謝救命之恩。


    說到當日遇險經過,她們尚還心有餘悸,一番慷慨陳詞,感人肺腑,無不是動情的話。直聽得眾人心生戚戚然,感慨世事難料!


    待到柳如煙站起身來,舉杯向落霞娘娘敬酒時,她先是一愣,隨即欣然舉杯,目光眨動間,似是藏有別樣的一種情愫。她不時悄悄觀察著柳如煙的神態,似是有些驚詫,又有些驚喜,躊躇著想說點什麽,卻是終究沒能說出來。


    她一邊同眾人開懷暢飲,一邊心下狐疑:“柳玉樓啊柳玉樓,二十多年了,沒想到你的孩子都長這麽大了,難怪他和你長得那麽像,哼哼,這真是天意!”


    她這樣想著,心裏突然生出一抹淒涼酸楚,但轉瞬間,仿佛竟又釋懷了。


    酒過三巡,推杯換盞間,眾人已是頭熱耳酣。


    許楓更是喝得滿麵紅光,一杯接一杯停不下來,上官紅琴見丈夫喝得盡興,擔心誤了他身體,想好心勸解,又唯恐擾了他興致,惹他不快,喏喏的欲言又止。


    陽光溫柔,庭院裏鋪滿了一層祥和的暖意。


    柳如煙自顧著喝酒吃菜,心中隱隱生出一絲不安:離開師傅已有六天,不知道他和雷師伯怎麽樣了。我和花妹不能準時趕回去為他老人家慶生,他一定會感到失落的罷。唉,不想卻發生這樣的事情,他老人家若是知道了,一定會非常擔心的。


    眾人正吃喝得熱鬧,忽然,一個中午換崗的探子騎馬來到庭前,一勒韁繩,翻身下馬,急匆匆的朝許楓躬身說道:“稟老爺,半山腰走馬嶺哨站擋獲兩人,來者說要上山求見老爺。”


    那探子換崗回來,肩上斜挎著一個箭筒和幾枚信號彈。他腰畔係了個鈴鐺,這是探子們用於相互傳遞信號所備的物件,每個人身上皆有一枚。這鈴鐺卻是有個奇特的妙用,鈴鐺上設有一個開關,平時都是閉合著的,不會發出聲響,隻有遇到生人來訪或是有了險情時,才會將鈴鐺打開。一旦遭遇到萬分危急的情況,滿山的鈴鐺都會響起來。


    許楓皺眉問道:“兩個人?兩個什麽樣的人?可否問清來人的名諱?”


    那探子躬身抱拳道:“來的正是兩人,一個是高高廋廋的年輕人,看上去約有二十四五的樣子,另一個卻是有些矮胖的中年人,看上去大概四十歲左右,他們都是一身勁裝,打扮光鮮。來人並沒有報出名諱,隻是說,老爺看完這封信自然就知道了。”


    許楓和幾人互望一眼,沉吟道:“哦,快呈上來!”


    探子自懷手掏出一個黃皮信封,低著腦袋雙手呈上。


    許楓接過信封,卻見封麵上空空如也,一個字也沒有。他隨即撕開信封,從裏麵抖出一張紙箋,隨紙箋滑出的,還有一柄雕飾精美小巧玲瓏的飛刀。


    許楓一見,頓時一愣,眾人麵麵相覷,也全都露出詫異的目光。許楓仔細地看著書信,突然,他麵色變得凝重起來,雙目圓睜,神情奇特。


    半晌,他抬頭望著遠方,兀自喃喃說道:“原來是他們!”他眼睛裏閃出奇異的光:“二十年了,你們終究還是來了!”


    他將信箋收起,遂命令那探子:“你速速前去請他們過來!”


    那探子頷首一禮,應了一聲,轉身上馬,朝半山腰奔去。


    許楓定定地坐下,丫鬟上前為他斟滿一杯,他舉杯一飲而盡,放下酒杯,發出一聲歎息。


    眾人心下狐疑,不解的望著他。


    上官紅琴已看出丈夫神色不對,心道:來者是什麽人?莫非遇到什麽棘手的事了?她熱切的望著丈夫,似乎要從他眼睛裏看出答案。但她隻看到丈夫滿眼的憂愁,除此之外,什麽都沒看出來。


    許楓見眾人疑惑的看著自己,忙露出笑臉,樂嗬嗬的說道:“來來來,我們繼續吃菜喝酒。”


    眾人看出他方才的憂慮,哪有興致再繼續吃喝。還是落霞娘娘,先開口說話:“許大俠,莫非是有什麽要緊的事?”她目光流轉,望了一眼那探子離去的方向。


    許楓舉起酒杯的手頓在空中,沉吟著說道:“隻是多年未見的故友來訪,不想今日他們竟然來了。別理會這個事,來來,我們喝酒!”


    柳如煙放下手中的筷子,對許楓正色說道:“許伯伯,若有用得上小侄的地方,盡管開口!”


    許楓看柳如煙,又看了一眼上官紅琴,笑道:“賢侄莫要擔心,來,你我再飲一杯!”叔侄再度舉杯,一飲而盡。


    此時,正午已過,陽光依然猛烈,照在天地間,散發出一片清光。


    不多時,探子領著那兩人上來了,三人翻過了山埡,出現在棧道口。


    那來的兩人,一高一低,一胖一瘦,高的那人身上背著一把用青布裹著的長劍,矮的那人手裏提著一把彎刀。彎刀呈半月形,沒有刀匣子,在太陽下閃耀著明晃晃的亮光。兩人皆表現得氣定神閑。


    三人大步來到跟前,許楓緩緩站了起來。其餘眾人也跟著站起身來。


    那領路的探子朝許楓躬身一禮,頷首說道:“稟老爺,來人已帶到!”說罷,側身站在一旁。


    兩人朝許楓抱拳一禮,那矮胖的中年人微微一笑,先開口說道:“許大俠,別來無恙!可否還認得在下?”他眼光掃視一番場中,眼睛細長,眯成了一條縫。滿月般的圓臉上似笑非笑,看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許楓朝他抱拳一禮,微笑道:“閣下是?”


    那人眉頭一皺,冷冷一笑道:“許大俠真是貴人多忘事,怎地不記得在下了?”他頓了頓,嗯嗯兩聲清一清喉嚨“許大俠不記得在下沒關係,十年前劍門關上那一場惡戰,想必是記得的吧?”


    許楓心頭一凜,皺起眉頭若有所思的道:“哦,閣下莫非是蜀中唐家堡的人?”他目光閃動,腦子裏極力搜索著當年的記憶。


    他不由得心中詫異:當年在劍門關那一戰重創唐家堡,莫不是如今討債來了?


    那人在原地踱步,眉頭一軒,幽幽道:“看來許大俠還是記得一些事的,不錯,在下正是唐家堡的人。”


    他說著,低頭把玩著手裏的彎刀。忽然目光如刀,望著眾人“不想,今日我們倒是來得不巧,許大俠竟有貴客在府上,我們可有叨擾?”他望向站在許楓身旁的落霞娘娘,眼睛裏泛出別樣的光芒。


    落霞娘娘麵不改色,也不作聲,定定的看著他。


    上官紅琴站在那裏,麵露憂色,心道:這人看著眼生,說話陰陽怪氣,定然來者不善。他們來這裏,究竟想做什麽?她眉頭緊鎖,疑慮的望了一眼丈夫,怔怔的並不作聲。


    許楓緩緩說道:“不知兩位前來,所謂何事?”


    那人冷冷一笑,賣著關子,說道:“許大俠既然已知道我等是唐家堡的人,那想必也一定猜到我們今日前來的目的了。”他眼睛一翻,幽幽道“十年前的那場惡戰,我們可是損失慘重,死了十五個人,連兩位護法也負了重傷,如今都變成了殘廢,蜀中唐家堡自那一戰之後,元氣大傷,一厥不振,許大俠您說,這筆債,我們是不是應該索回呢?”


    許楓淡淡一笑,沉吟道:“原來兩位是來討債的,”他踱著步子,皺眉思索著道“我看兩位並不像是唐家堡的人,既然是為了唐家堡的事而來,那還是請兩位報出名號的好?”


    這時,庭院裏那些家丁丫鬟收拾好桌椅碗筷皆都散去。在馬管事的帶領下來到後院,各自忙著活計。


    馬管事站在廚房飄窗前,不時打望著場中情景,他皺著眉頭,目光如炬,閃動著警覺淩厲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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