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他們剛剛收拾幹淨的前廳裏,此時堆滿了髒兮兮的雜物,一股臭水溝的味道撲鼻而來。一對中年夫婦和一個女孩正把這些破爛一樣的東西往旁邊的幾個客房裏麵搬,而他們幾個人的行李則被挪了出來,亂七八糟地扔在前廳的角落裏。那個中年婦女一邊搬一邊還在指揮其餘兩人,嗓門放得老大,滿臉都是興奮之色。


    “……孩子他爹,我們兩個就住右邊的那間客房,他們的東西,能用的就留著,不能用的就挪出來。哎,這一套杯子我看不錯,拿到廚房去讓那個女的燒點開水燙一燙,不然別人用過的東西我嫌不幹淨。”


    “……豔兒,你住那個最小的客房好了,這幾件衣服應該是你堂妹的,還挺新,你就拿去直接穿吧。”


    那女生的容貌跟劉放有兩三分相像,也算頗為標致,看見劉放的幾件外衣,兩隻眼睛都直了。要知道她這大半個月來穿的都是又髒又臭的破衣爛衫,劉放這些嶄新幹淨的外衣,現在在她眼裏簡直就跟公主穿的華服一樣。


    但想了想,又從鼻子裏不屑地哼出一聲,麵帶嫌惡:“那丫頭穿過的衣服,我才不想穿呢。”


    “哎呦我的小祖宗,這都什麽時候了,你就別嫌七嫌八的了。”中年婦女恨鐵不成鋼地道,“甭管這衣服是誰的,至少比你身上的漂亮不是?你看你現在這邋遢樣子,哪個有權有勢的男人會看上你?”


    那女生一臉嫌棄的模樣接過那些衣服,但隨即就沒忍住,披上一件風衣想去客房裏麵照鏡子。轉過身來,這才看見站在門口的劉放一行人。


    “小然,小均,你們回來了?”中年婦女一見劉放和張小江,立刻滿臉堆起笑容,一副熱情備至的模樣。


    “好些年沒見你們姐弟倆,長這麽大了啊!瞧瞧長得多俊!你們應該才剛剛來菱江基地的吧?難怪大伯和嬸子一直沒有見過你們,要不是今天爸媽在街上看到你們出門,還不知道你們住在這裏呢!”


    劉放還沒來得及說話,前廳後麵的廚房裏又轉出兩個人。老婆子一手端著一碗紅燒肉,一手拿著一塊豬蹄,老頭子則是嘴裏叼著半個雞腿,兩人都吃得滿臉油光發亮,汁水淋漓。


    老頭子嘴裏一邊大嚼著食物,一邊含含糊糊地開口招呼:“……然丫頭和均小子回來啦?來得正好,你們家廚房裏這大姑娘是誰啊?怎麽把一個外人放在家裏?一點都不懂禮貌,讓她給我們二老多炒幾個菜,死活就是不肯。”


    說著揮了揮手:“得了得了,以後我們住在這裏,就由你們嬸子來負責煮飯做菜,自家人總比那些不相幹的外人來得強。”


    劉放剛想開口,老頭子又毫無空隙地把話說了下去,根本不給她插話的機會:“對了啊,以後我們二老就住最大的那個客房,老大和老大媳婦兒住左邊那個,然丫頭你呢讓著點你堂姐,把那間小客房騰出來給豔丫頭住。就這麽定了啊,你們的東西已經都幫你們挪出來了,我們的自己來搬,就不用你們費力氣了。”


    那語氣,簡直像是給了他們天大的恩惠一樣。


    劉放幾個人一進門,就被這場狂轟濫炸給弄懵了,這時候才稍微緩過一點勁兒來。江紅花反應得最慢,還傻乎乎問了一句:“那我們住在哪裏?”


    “不是給你們留了一間臥室嗎?”老頭子不滿地白了她一眼,“還有這前廳、過道、雜貨間,不是到處都能睡的?你們年輕人,隨便打個地鋪就行了,別養得那麽嬌貴。”


    說完又催劉放:“說起來,你們應該不隻有廚房裏那點糧食菜肉吧?都拿出來交給你嬸子,再去加幾個菜,我跟你們奶奶快半個月沒吃一頓飽飯了,可得好好補補。”


    劉放往後麵的廚房裏一看,滿桌子吃得一片狼藉,葉紗手足無措地站在廚房角落裏,眼睛紅紅的,含著一汪眼淚,求救地望著劉放。


    中午他們五個人走了之後,這對老夫婦翻牆爬進院落裏,對她自稱是劉放和張小江的爺爺奶奶。她本以為遇到失散的親人是件高興的事情,好茶好水地招待他們,請他們等劉放一行人回來。卻不料他們一進屋,那架勢比主人還要不客氣,二話不說就開始大吃大喝。還叫了自己的兒子兒媳和孫女來,舉家鳩占鵲巢。她一個人勢單力薄,想要阻止也阻止不了,還被老頭子臭罵了一頓。


    “夏小姐,對不起……”葉紗快要哭出來了,“是我沒有看好家……”


    “紗姐,這不是你的錯。”劉放安慰道,“你把廚房收拾一下吧,這些人我來處理。”


    她那尊敬的爺爺奶奶,大伯大嬸和堂姐,這一家子都是什麽樣的人,她再了解不過,哪裏是葉紗一個柔弱女子能對付得了的。老頭子夏國誌妄尊自大,老婆子吳秋英吝嗇貪婪,大伯夏祿懦弱怕事,大嬸王秀蘭虛偽油滑,至於那個堂姐夏豔,則是集兩代人之大成,爺爺、奶奶和媽媽的特質全部都有。


    劉放的父親在家中排行第二,上有兄下有妹,是家裏最不受寵的一個,老兩口的偏心也實在偏到了難以置信的地步。劉放父母是刑警,打交道的都是窮凶極惡的犯罪分子,他們怕被牽連報複,從來不跟劉放一家聯係,在外也根本不承認家裏有這個老二。


    當初劉放父母雙雙殉職,姐弟倆還隻有十三歲,爺奶和大伯別說撫養他們了,簡直就跟避瘟疫一樣躲著,生怕給家裏招來麻煩。劉放和張小江自己摸爬滾打地長到二十歲,七年裏一次都沒見過這些所謂的親人。


    “然姐,均哥。”林涵之湊過來低聲問道,“他們真是你們的親戚?”


    他認識劉放張小江也有十來年了,從來就沒見過他們有這檔子親戚。再說,如果真是他們的親爺奶親大伯,哪有多年不見,連噓寒問暖都沒有一句,擅自就登門入室搬到別人家裏來,大吃大喝頤指氣使的?


    “當然不是。”劉放掃視了這一家子一眼,聲音冷淡得沒有一點感情,“我跟他們毛線關係都沒有。”


    夏國誌等人呆住了。他們自以為是這兩個小娃的長輩,對方哪有不孝敬的道理,沒想到,劉放竟然是這個態度?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夏國誌總算反應過來,氣得吹胡子瞪眼,“我可是你的爺爺,你的長輩!你竟然敢這麽跟我說話?還有你奶奶,大伯大嬸和堂姐,都是你們倆的親人,你居然要不認我們?”


    “親人?”劉放的語氣裏滿是輕蔑,“就你們也配當我的親人?給你們三分鍾時間,連人帶你們那堆破爛,給我滾出去!”


    夏國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多年沒見過自己這個孫女兒,對劉放沒什麽了解,但也著實沒想到劉放會這麽對待他們!


    “你!……”夏國誌氣得一張老臉通紅,一隻手哆哆嗦嗦地指著劉放,“你這大逆不道的小畜生!枉我們還把你當家人,原來你居然是個六親不認的混賬東西!自己住著大房子吃著大魚大肉,卻把落難的長輩趕到門外,老二生出你這麽個白眼狼,真是家門不幸!你這樣對得起你爸麽?對得起夏家列祖列宗麽?……”


    這再說下去,估計就要到劉放對不起人民對不起國家對不起黨了。人不要臉則天下無敵,這話真是半點不錯。


    “這還真是稀奇了,原來你們有把我和姐姐當家人啊。”張小江譏諷地道,“那我們爸媽去世的時候,你們在哪裏?這七年來你們有沒有理睬我們一次?我們有困難時上門求助,你們把我們拒之門外,現在看我們過得好,知道厚著臉皮貼上來了。招呼都不打一個就霸占我們的房子,欺負我們的隊友,我們又憑什麽要尊敬你們?”


    “我們……”夏國誌語塞了一下,但隨即又理直氣壯起來,“我們以前跟你們家保持距離,也是為了我們的安全著想,有什麽不對了?以前怎麽樣我不管,現在我們一家子沒有飯吃,沒有地方住,你們不能這麽無情無義喪盡天良,讓我們流落在街頭挨餓受凍!”


    “那真是不好意思。”劉放慢悠悠地說,“我還就是這麽無情無義喪盡天良,別說你們在街頭挨餓受凍,就算在十八層地獄裏上刀山下油鍋,跟我也沒有一毛錢的關係。三分鍾時間到了,你們是自己出去,還是我把你們扔出去?”


    “侄女兒,等等……”王秀蘭眼看劉放真的要趕人,在心裏暗罵公公太不會做人,想要說幾句好話緩一緩氣氛,但劉放已經不聽了:“……徐天成,動手!”


    徐天成大步走過去,像提小雞一樣輕輕鬆鬆地一手提起夏祿,一手提起王秀蘭,走到門前一揚手臂,像扔兩大袋垃圾一樣,把兩人給重重甩了出去。


    “撲嗵撲嗵!”


    徐天成力氣極大,這又是卯足了勁兒的扔,半點都不帶客氣的。門外是粗糲的石板街,夏祿兩人結結實實摔在上麵,滾了好幾圈才停下來,全身骨頭幾乎都被摔散架了,疼得齜牙咧嘴,半天都沒站起來。


    夏國誌一見對方真的動手,而且還是徐天成這個虎背熊腰的大漢,氣焰頓時滅了一半。一想到他那一把老骨頭也被這樣扔出去,絕對會摔成個十七八截,心下畢竟還是惴惴然,不敢再像之前那麽囂張,一邊往外走,一邊恨恨地嘟噥著。


    “……兩個天打雷劈的小兔崽子,良心被狗吃了,就該遭報應不得好死,被喪屍給吃了最好……”


    其他人都聽得麵麵相覷。有當爺爺的這樣惡毒地詛咒孫子孫女嗎?


    徐天成麵色一變,徑直過去一把揪起夏國誌的衣領,拎著他跨出大門,走到街對麵一條小巷子裏的大糞桶前麵,掀開蓋子,將夏國誌大頭朝下栽了進去!


    “噗通!”


    屎尿飛濺,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遠在街這邊都能清楚聞到。末世來臨後給排水係統都無法使用,基地隻能在每條街上都放了數個大桶,收集各家各戶的排泄物,每天深夜裏統一運走處理。這個時間糞桶裏裝得正滿,夏國誌被倒栽蔥塞進去,屎尿頓時淹沒了他整個人。他在桶裏拚命地撲騰著,手腳亂舞,卻怎麽也爬不出來,隻聽見桶裏傳來一陣陣咕嘟咕嘟的聲音。


    “再說小姐和少爺一句,我會讓你死得比這慘上百倍。”


    徐天成站在遠處,冷冷地丟下一句,轉頭就走。


    剛才他是看夏國誌和吳秋英是老人,所以先把夏祿和王秀蘭給扔了出去。但他心性再正直善良,也有自己的原則,既然認定跟隨劉放,便容不得別人對她的冒犯。


    吳秋英和夏祿等人都嚇呆了,眼看夏國誌在糞桶裏的掙紮越來越弱,再這樣下去就要迎來淹死在屎尿裏的史上最惡心死法,吳秋英連忙催促自己的兒子兒媳:“……你們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去救你們的爸!”


    糞桶周圍全是因為夏國誌掙紮而濺出來的屎尿,臭氣熏天,惡心得不行。夏祿和王秀蘭捂著鼻子,使勁壓下胃裏的翻江倒海,半天也沒能下決心走過去,又把任務推到夏豔身上:“……豔兒!爺爺平時那麽疼你,快去救你爺爺!”


    夏豔哪裏肯幹:“我一個女孩子,哪來那麽大力氣把爺爺拉出來?你們自己怎麽不去?……”


    你推我我推你,吵得一片雞飛狗跳,最後等到夏國誌在糞桶裏幾乎不再動彈了,幾個人才強忍著反胃,極其痛苦地把他從桶裏拉出來,期間每人平均吐了三次以上。


    夏國誌滿頭滿身都是屎尿,肚子鼓起老大,嘴角翻湧著黃色的泡沫,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吳秀英幾個人急得團團直轉,不知所措,劉放在一旁看熱鬧不嫌事大,笑眯眯地好心提醒道:“他這是肚子裏撐了太多的那啥,你們最好給他做個人工呼吸。”


    “哇!——”幾個人又吐開了。


    劉放看得盡興了,招呼眾人進門,砰一聲把門給關上,把那醜態百出的一家子隔在了外麵。


    “徐天成,做得不錯嘛。”拍了拍走過來的徐天成,劉放十分滿意地讚許道,“深得我心。”


    徐天成憨厚地摸著後腦勺笑了笑。林涵之苦著臉說:“不錯個鬼啊,我本來肚子餓得要死,現在是一點吃飯的胃口都沒有了。”


    劉放挑眉:“哦?我本來打算今晚拿一批牛排出來犒勞一下大家的,既然你沒胃口,那就正好省了你的一份。”


    “雅蠛蝶不要啊啊啊!——”


    第五天,空間裏的白霧果然散了一些,初步開放了周圍的一圈區域,現在的麵積有原先的三倍大,出現了一片綠草茸茸的草地。


    地方多了,劉放便開始往空間裏收進其他物資,各類衣物、生活用品、家具電器、書籍資料等等,還有三台小型發電機。為了方便在野外露宿,又購置了一批帳篷、睡袋、爐具等等野外生存裝備。空間裏很快又滿滿當當,不過反正現在不急著開始種地,等以後再擴大了不遲。


    因為空間裏有草地,劉放本想放一些家禽牲畜之類的進去養,結果發現不行,放入活動物要消耗的精神力太過恐怖,一隻魚苗就讓她差點暈過去。不過據團子說,空間裏本來就生存有很多動物,和外界的基本一樣,那就隻有等空間繼續開放了。


    到第九天晚上,最重要的物資準備已經基本完成。一個最頭疼的問題終於被劉放擺上了日程:她的弟弟張小江。


    張小江跟她是龍鳳胎,但是比她晚了六分鍾生出來。據說當時本來應該是張小江先出生的,腦袋都快出來了,被後麵的劉放給擠了回去,他就從哥哥變成了弟弟。因為這事他怨念了足有十九年,跟劉放從小就是相愛相殺地長大的,各種互掐各種鬥,劉放說東他必然往西。


    這娃一向別扭。小時候他們家境不好,爸媽難得買了水果回來,他總是第一個搶走先吃,然後把啃得隻剩一半的留給劉放。當時劉放惱火不已,後來才知道,家裏買的是便宜的爛水果,張小江以“原哥哥”自居,都是自己吃掉壞的一半,把好的留給她。


    張小江在距離尚海市不遠的涵州市上大學,而前世裏,涵州同一天也爆發了喪屍。她那時一直沒有聯係上張小江,直到後來一次在涵州街頭看見一隻喪屍,正在啃咬一具屍體的心髒。那喪屍看到她,沒有撲過來,一張麵目全非的臉上,血紅眼睛怔怔地看了她很久,然後啃掉手裏那顆心髒上麵腐爛的地方,把完好的一半對著她遞了過來。


    劉放蹲在地上失聲痛哭。


    三年過去,重生回歸,當時的情景仿佛還曆曆在目。劉放揉了揉泛紅的眼眶,給張小江打了個電話過去。


    “幹什麽?”那邊響起一個拖長的聲音,愛理不理的,劉放每次跟這家夥說話,他都這麽一副拽上天的語氣。


    劉放不跟他一般見識,裝出一副虛弱得快要斷氣的聲音:“我生重病了……現在在校醫院躺著,連床都下不來……明天周六,你要沒什麽事的話,就來尚海照顧我兩天……”


    那邊沉默了一下,“哼”的一聲:“我這麽忙的時候還要給我添亂。什麽病這麽嚴重?”


    “這個,重感冒加急性胃炎加發燒頭痛……總之你來不來?”


    又是“哼”的一聲:“我明天早上到。”


    喪屍是在明天的深夜才爆發,隻要提前把這小子騙來尚海市了就好。到時候再提前出城,避開城區內的高密度人口,會安全很多。


    喪屍爆發的原因,據說是因為一場大規模的病毒擴散,一部分人直接感染變為喪屍,一部分則是被咬過後才會屍變。喪屍不會攻擊喪屍,劉放前世裏見到張小江時,他身上有好幾處咬傷,說明他一開始沒有感染病毒,而應該是後來被咬的。


    劉放現在的實力,雖說不足以在末世肆無忌憚地橫著走,但總比那貨要好點。這一世,無論如何她都要保護好這個唯一的親人。


    晚上,劉放還是回了學校宿舍,這是末世前的最後一夜,以後就再也不會有這種校園生活了。


    走到宿舍樓大門口,劉放就發現門廳裏的一個紅衣女生有些古怪。周圍人來人往,她卻一動不動地定定站在原地,姿勢僵硬,低著頭,長發垂落下來擋住了大半張臉,看不清表情。


    劉放心裏突然騰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正要開口警告周圍人群,那紅衣女生突然抬起頭來。


    一瞬間劉放看見,她露出的一對眼珠子竟然沒有瞳仁,全是渾濁詭異的眼白。慘白的臉上布滿暴突的血管,一張嘴猛然張開,張得幾乎超過了人類的極限,露出裏麵兩排白森森的牙齒!


    喪屍!


    紅衣女生猛然朝旁邊另一個眼鏡女生撲過去,對著她的臉狠狠咬下,竟生生撕下一大塊肉來!


    “啊啊啊啊!——”


    鮮血四濺,被咬到的女生淒厲地慘叫著,臉上的傷口白骨都露了出來,驚恐萬狀地拚命後退。那紅衣女生滿臉滿嘴都是血,像饑餓的野獸般再次撲過去,將她撞倒在地,瘋狂地撕扯啃咬,鮮血頃刻間就染紅了地麵。


    驚恐尖叫的人群像潮水般往外逃散,然而周圍隨即又響起了第二聲,第三聲撕心裂肺的慘叫。不僅僅是宿舍樓,校園裏到處都起了騷動,到處都是突然開始瘋狂撕咬別人的學生!


    劉放站在人群中間,望著周圍猶如殺戮地獄般最熟悉不過的景象,隻覺得如墜九幽冰窟,一股森冷的寒氣從腳下直衝頭頂。


    怎麽會?她記得前世裏明明是到了明天才開始爆發喪屍,而現在……


    末世竟然提前一天來臨了!難道說,這一世的曆史已經被改變了?


    其實想想這並不算奇怪,這個世界發展軌跡未必就和前世一模一樣。但是臥槽,有變動也別給她提前一天啊!她還沒來得及出城好嘛!還有張小江那小子要怎麽辦?


    劉放一邊往宿舍樓上飛奔,一邊掏出手機給張小江打電話,手機裏隻傳來甜美而機械的女音:“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該死……”劉放掛斷電話罵了一聲,早知道她就早點把張小江叫過來,敲暈了也要讓他留在這裏。但是誰想得到末世竟然會提前來臨?


    張小江是個天才學神,學的是生物工程專業,上大二時就已經開始在國外核心學術期刊上發表論文,智商極高,但並不是書呆子。劉放前世裏見到張小江時,他身上的傷口還很新,說明是剛變成喪屍不久,他在這凶險萬分的末世裏撐了很長一段時間。


    劉放現在隻能拚命安慰自己,希望張小江能等得到她去找他,前世裏的剜心之痛,她再也無法承受第二次了。


    江紅花已經睡下,這貨睡得死的時候雷都劈不醒,要是放著不管的話,十有八九在夢裏就喂了喪屍。劉放衝進二樓的宿舍,叫了半天才把她叫醒,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問道:“幹什麽?大半夜的這麽吵,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這娃真是心大得讓人羨慕,整座樓裏估計也沒第二個人還能想睡覺了。劉放從書包其實是空間裏取出兩把伯萊塔92式手槍,填進彈夾。江紅花被那手槍嚇了一跳:“你你你……你怎麽會有槍?你要幹什麽?”


    “不好意思,你這次的女神養成計劃又要泡湯了。”劉放哢嚓一聲給手槍上了膛,“你自己出去看看。”


    江紅花這才注意到四處響起的慘厲尖叫聲,一打開宿舍門,迎麵一個穿著睡衣,半邊臉都已經被啃爛的女學生喪屍,張開已經沒有嘴唇的血淋淋大口,朝她撲了過來!


    “我擦,什麽怪物!”


    江紅花嚇得猛然倒退一步,後麵砰一聲槍響,那女喪屍眉心爆開一個大洞,鮮血飛濺,直挺挺往後倒了下去。


    “你最喜歡看的末世喪屍片變成現實了。”劉放一手持槍,一手拉起江紅花出了宿舍門。江紅花看著外麵地獄一般慘烈血腥的景象,大張著嘴巴,臉色煞白。


    第二隻滿臉鮮血的喪屍再次從江紅花旁邊撲過來,這個角度不好開槍,劉放閃電般飛起一腳,狠狠踢上了喪屍的腦袋!


    “哢嚓!”


    一聲清脆的骨頭裂響,喪屍的頭顱在她這一踢之下竟然變了形,身軀抽動著倒了下去!


    江紅花在旁邊看得倒抽冷氣。小然然以前就是個懶到死的宅女,雖然自己天天硬拖她去晨跑,體育勉強算可以,但她哪來的這麽好的身手?


    劉放這一腳踢出,也十分詫異。她的身手她再清楚不過,本來是不可能一腳踢碎人的頭骨的。但她剛才分明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比以前輕盈柔韌得多,力量速度和敏捷度都有了提升,前些天一直沒動過手,還不覺得,現在才清楚地發現差別。


    怎麽會這樣?她最近明明沒有什麽特殊鍛煉啊?不過是多了一個空間而已,難道說……是因為她天天喝那靈泉水的作用?


    江紅花瞠目結舌瞪著她:“小然然,你是不是有個黑道大姐大的身份?”


    劉放服了她這粗神經,對著滿樓的喪屍還能關心這有的沒的,不過總比嬌滴滴隻會尖叫的小女生好。“哎,不要在意這些細節,走了,下樓。”


    現在的喪屍隻在初級,動作比較僵硬遲緩,隻要有冷靜的判斷和敏捷的身手,其實不算太難對付。但這些大學生本來就文弱,加上普遍都被嚇破了膽,哪有什麽抵禦能力。


    短短片刻之內,整座宿舍樓已經變為鮮血煉獄,慘呼聲尖叫聲和哭聲不絕於耳。走廊上血流漂杵,一隻隻喪屍圍在殘缺不全的屍體周圍撕扯爭搶,碎肉和內髒散落了一地,那嘎吱嘎吱咀嚼血肉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


    劉放帶著江紅花一路從樓梯走下來,來一隻喪屍爆頭一隻,彈無虛發。她的槍法是前世裏練出來的,異能要消耗精神力,也不能過分依賴。


    槍聲早就響徹了整棟樓,幾個躲在宿舍裏瑟瑟發抖的女生們都被驚動,跑了出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個身穿黑色風衣的長發女生,雙手各持一把寒光閃爍的手槍,踏著滿地屍山血海,一槍比一槍快準狠辣,猶如修羅般在喪屍群中殺出一條血路,所到之處漫天血雨,屍橫遍地!


    劉放開學初剛搬到這棟宿舍樓,這些女生對她並不熟識,隻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她是天天都拿喪屍當cs打嗎!怎麽就能這麽從容冷酷?那些都是吃人的怪物,噴濺出來的都是腦漿啊!她竟然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等一下!”


    後麵一個穿白色真絲睡衣的漂亮女生跌跌撞撞追上來,一路上捂著鼻子躲避地上的那些殘屍,臉上的表情一半驚恐一半作嘔。但是走到劉放兩人麵前的時候,又勉強抬高了頭,擺出一副矜持高貴的模樣來。


    劉放認得這女生叫梅夢雪,她爸是尚海市公安局的局長,位高權重,養得這位官二代的千金大小姐脾氣高傲冷淡,走路都是端著下巴拿鼻孔看人。梅大小姐平時根本不搭理她們這些平民百姓,劉放跟她住一棟樓裏,平時經常碰到,但她連個正眼都沒給過劉放。


    “帶我一起走。”梅夢雪的目光掃了劉放一遍,那神態像是給了她天大的恩賜,“我爸說了會來接我,你護送我到我爸那裏,少不了你的好處。”


    梅夢雪隻結交有錢有勢的同學,劉放以前根本不在她的眼裏。沒想到這個女生居然有手槍,而且身手了得,十有八九跟黑道有牽扯,她爸可是公安局局長,劉放肯定討好她都來不及。


    “同學等等!我們也跟著你一起走!……”


    樓層裏幸存下來的另外三個女生,也慌忙都跟了上來,劉放這麽厲害,隻有跟著她才有活命的希望。


    但梅夢雪一看這些人也要跟著,眼中寒光一閃,立刻衝到劉放旁邊,砰一聲把樓道口的防盜大鐵門關了起來,眼疾手快地落下鎖,隔開了那三個女生和劉放等人。


    太多人跟著的話,劉放還要分心去保護她們,自己就多了幾分危險。反正這些平民身份普通,死幾個也沒什麽大不了!


    “不!開門!……”


    那三個女生一看梅夢雪竟然把她們鎖在了樓上,驚恐萬狀地衝過來拚命搖晃著鐵門,這大門一鎖,就是把她們跟百來隻喪屍鎖在了一起!


    “求求你,開門!放我們出去!……”


    她們的喊聲反而招來了本來在樓裏遊蕩的眾多喪屍,紛紛向鐵門處圍過來。三個女生近乎崩潰地哭喊哀求著,門外的梅夢雪看著那些女生被喪屍包圍,淹沒,最後隻能聽見猶如厲鬼哀嚎般的慘叫聲,從喪屍堆中不絕傳來,雖然也被嚇得渾身發抖,但卻始終站著沒有動。反正這門一落鎖,她也沒有鑰匙,就打不開了。


    劉放經曆了三年充滿血腥和殺戮的末世回來,早就沒有多少慈悲心腸。門裏麵的喪屍數量太多,她要救這些女生也不是不可能,隻是得用其他重型武器,那就必然會暴露空間。所以她隻是毫不猶豫地抬手連開三槍,打穿了三個女生的頭顱,痛苦的慘叫聲立刻消失了。


    她隻會幫助自己在乎的人,至於其他無關者,她不是聖母,管不了那麽多人的死活。


    還有這個梅夢雪,剛才的行為足以見其自私涼薄心狠手辣,雖然沒惹過自己,但她對這個大小姐沒半點好感,要跟就跟著,想讓自己保護她,做夢。


    她連正眼都沒給梅夢雪一個,將新彈夾裝填進手槍,推上了膛,對江紅花說:“走,我們出學校。”


    梅夢雪走到哪裏都是眾星捧月的公主,沒料到劉放根本不搭理她,還沒來得及再說話,劉放已經不管不顧地帶著江紅花走遠了。她不得不壓下心頭的火氣,趕緊跟了上去。


    宿舍樓外麵的喪屍更多,路上三三兩兩到處都是,兩把手槍已經擺不平了。劉放雖然有機關槍,但實在太大,沒法借著書包從空間裏往外掏,正在考慮怎麽辦,江紅花在後麵開了口:“小然然,還有沒有武器?也給我一把。”


    她在劉放的沉著氣場感染下,這時候終於定下了一點神,鼓起勇氣也準備自己戰鬥。


    劉放讚許地看了她一眼,從書包其實是空間裏取出一對嶄新的西瓜刀給她:“你沒用過槍,還是先用刀的好。對準喪屍的腦袋攻擊,如果能直接把頭砍下來最好,砍不動的話一定要砍腦幹部位,光破壞大腦對喪屍沒用。”


    “我說小然然,你到底是什麽來頭?”江紅花狐疑地斜眼看她,“不但滿背包都是凶器,而且對這些喪屍熟得好像他們都是你二大爺?”


    劉放咳了一聲:“少囉嗦,試試看刀順不順手。”


    江紅花本來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大條神經,一手一把霸氣側漏的西瓜刀架開來,氣勢十分之威武雄壯。她轉頭看到旁邊的梅夢雪就站在邊上看著,問道:“你不拿把刀之類的防身?”


    “我拿刀?”梅夢雪像是受到了什麽天大的侮辱,叫了起來,“我怎麽可能拿刀?”


    江紅花這種男人婆拿刀當然沒什麽,但她可是身份高貴的市局千金,永遠都是端莊優雅的形象,拿著兩把大刀像什麽樣子?更何況爸爸說過戰鬥都是低等下屬幹的事情,上層統治者的安全自然由這些人來負責,所以她就該受這些平民的保護!


    “隨她去。”劉放冷淡地瞥了一眼滿臉憤慨的梅夢雪,“人要作死,誰也攔不住。”


    說完就帶頭打開樓棟門禁,走了出去,外麵的無數喪屍立刻蜂擁而上。劉放左右手雙槍連發,鮮血橫飛腦漿四濺,前麵一大片喪屍頓時像潮水般倒下去,後麵更多的前赴後繼地包圍上來。


    江紅花平時沒少看過喪屍片,但到了真實的世界裏,才發現麵對著這無數似人非人的怪物,竟然如此恐怖。然而看到劉放那仿佛無堅不摧的霸氣身姿,一股莫名的熱血在她心頭油然升了起來,大吼一聲,也揮舞著兩把西瓜刀殺進了喪屍群中。


    梅夢雪第一次跟這些可怖的喪屍這麽近距離地接觸,幾乎嚇破了膽,隻會死死縮在兩人後麵,聽著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骨肉分離聲和喪屍的可怕嘶叫,瑟瑟發抖。這些平民果然野蠻暴力,跟她就不是同一個層次的人!


    劉放和江紅花兩人很快在喪屍群中殺出一條血路,到了外麵的校園大路上。路邊停著一輛大眾,車門開著,一具開膛破肚的中年男子屍體一半已經被拉出了駕駛座,那些喪屍正圍在屍體周圍,往外撕扯著一條條腸子之類的內髒。


    這種場麵劉放已經看得太多,毫無感覺,就是慶幸正好有車子了。幾槍解決掉那些喪屍,把車裏麵的殘屍拉出來,也顧不得駕駛座上全是鮮血,坐了進去。


    “上車,我們開車出學校。”


    梅夢雪立刻搶坐了駕駛座後麵最安全的位置,江紅花則坐在一邊。劉放在末世三年裏沒少開車,現在車技好得很,一腳油門踩下,車子立刻箭一般往前飛馳而去。一路直飆到校門口,校門外是一條小吃街,遊蕩的喪屍頓時更多了。


    出城前往涵州市的高速公路在東邊,劉放向左拐彎,後麵的梅夢雪一看急了:“你怎麽向左開?我家的方向在西邊!”


    劉放沒理她,繼續往前開:“不想坐就下去,愛往哪裏走就往哪裏走!”


    街上全是喪屍,這時候一下去隻怕就會被撕成碎片,梅夢雪怎麽肯下車,但爸爸說要來接她,她往東走不是碰不上了?


    一急之下,想也不想地撲上來搶奪劉放手裏的方向盤:“給我掉頭!往回開!”


    小汽車正在高速行駛,被梅夢雪這猛然一推方向盤,車子急劇往左擺去。劉放眼疾手快地轉回方向,總算千鈞一發地避免了車頭直接撞上路中央防護欄,但車尾向左甩出,後半段車身還是狠狠刮過了護欄,車門凹進去一大塊,後排左邊的車窗也被撞了個粉碎!


    車子一撞之下熄火了,停在街道中央,巨大的撞擊聲頓時吸引來了周圍的喪屍,都朝那個洞開的左車窗包圍過來。無數張青白猙獰的怪臉湊在窗口,無數隻鮮血淋漓的手爪從窗外伸入,嚇得坐在左邊的梅夢雪拚命地尖叫起來!


    “啊!——”


    她沒命地朝後縮去,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竟然一把抓住旁邊的江紅花,往那些喪屍的手爪中間推了過去!


    車內本來空間就逼仄,江紅花猝不及防,被梅夢雪這用力一推,直接撞向了那些喪屍的手爪!


    “哢嚓!”


    刀光閃過,幾條青紫色手臂齊齊落下,駕駛座上的劉放猛然反過身子,一刀便斬落了那些即將抓向江紅花臉上的喪屍手爪!


    隨即發動車子往前開出十幾米,暫時甩開那些喪屍,轉頭冷冷看向嚇得臉色煞白的梅夢雪:“滾出去!”


    要是梅夢雪能老實待著,跟著也就算了,但威脅到她和她朋友的安全,那她就絕對容不下!


    “我不!”梅夢雪尖叫道,“誰叫你不聽我的,非要往東開!你們非但不保護我,現在把我趕下去就是謀殺!我爸知道了不會放過你們的!……”


    她話還沒喊完,劉放探出身子一把拉開她那邊的車門,揪住她將她扔了出去!


    “撲通!”


    梅夢雪重重摔到地上,骨頭都散了架,勉強抬起頭,便看到周圍十幾隻滿身鮮血的喪屍,森冷翻白的眼珠居高臨下地朝她轉過來。她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尖叫著拚命地往車上撲,但劉放已經關上車門一腳踩下油門,車子轟鳴著衝了出去。


    後視鏡裏隻能看到密密麻麻圍聚過來的喪屍,梅夢雪驚恐萬狀的慘叫聲遠遠傳來,劉放加快速度,在前麵轉了一個彎,徹底把這條街拋到了後麵。


    江紅花一臉猶豫地朝後看去,雖然她也不是軟包子的性格,但可以想象梅夢雪必然是被喪屍撕碎的下場,心裏還是忐忑的:“我們這……的確算得上謀殺了吧?”


    劉放頭也不回地開車:“她剛才推你出去也算是謀殺。”


    江紅花沒話說了。劉放對她再了解不過,表麵上彪悍豪放,其實心地是很善良的,但末世裏最要不得的就是這份善良。


    “江哥,現在的世界已經不是那個文明法製社會了,要更殘酷得多,你最好早做心理準備。”


    但她們都沒想到的是,就在梅夢雪被喪屍包圍起來時,她父親梅威,尚海市公安局局長帶著一群保鏢千鈞一發地趕到,勉強從喪屍群中救下了她一命。


    梅夢雪萬幸沒有被喪屍咬到,然而臉上被一個留著長指甲的女喪屍狠狠撓了一把,皮肉全部翻出,鮮血淋漓,一隻眼睛也被挖了出來,剩下一個血肉模糊的大洞。以前端莊美麗的容貌,現在徹底麵目全非,慘不忍睹。


    “啊!——我的臉!——我的臉全毀了!”


    梅夢雪捂著血淋淋的臉,撕心裂肺地慘叫著,近乎崩潰。對於一向自視極高的她,這樣還不如幹脆讓她死在喪屍群中!


    “你為什麽不早點來!”她瘋狂地對著父親梅威大吼,早點來她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副慘狀!


    梅威看著女兒跟瘋子一樣拚命地大喊大叫,周圍的喪屍群都被這刺耳的聲音吸引了過來,隻得讓手下打暈了她。梅夢雪不甘地倒下去,眼裏充滿了滔天的惡毒和怨恨。


    那兩個把她害成這樣的該死平民,她發誓一定會讓她們付出百倍千倍的代價!


    ……


    大半個尚海市此時已經變成了充滿血腥的人間煉獄,一片混亂不堪。哭聲、尖叫聲、慘呼聲、求救聲……猶如無數猙獰的鬼爪一般,撕裂著漆黑的城市夜空。喪屍一傳十十傳百,數量越來越多,僅剩的那些幸存者猶如無頭蒼蠅一般,絕望而崩潰地到處逃竄,滿城都是瘋狂的殺戮、暴動、衝突……


    劉放一路開車過來,所見的景象越來越慘烈。有身強力壯的男子,將妻子女兒丟在喪屍群中不管,自己連滾帶爬地逃走;也有白發蒼蒼的耄耋老人,顫巍巍地獨自迎向猙獰的喪屍群,隻為了給老伴爭取一點逃走的時間;有柔弱的小女生對著下麵包圍的幾百隻喪屍,恐懼到近乎崩潰,哭著直接跳下了六樓;也有年輕的警察耗盡了最後一顆子彈,仍然在和喪屍奮勇肉搏,直到最後被撕成碎片……


    人性從來是複雜的。這血淋淋的殘酷末世,並非人性的淪陷,隻是更加鮮明地顯露出了它的醜陋與美麗,軟弱與堅強,陰暗與光明。


    重生一世,劉放對這些場麵早就已經司空見慣,周圍越是鬼哭狼嚎,她車就開得越穩。


    街道上全是爭先恐後往城外開去的車輛,逃命的緊急關頭,誰也顧不得交通秩序了,橫衝直撞,時不時發生車禍和爆炸,路上一片擁擠混亂。劉放不得不專挑人少的偏僻街道走,七拐八繞地開了好幾個小時,還沒有開出尚海市市區。


    江紅花的老爹江海是刑警,劉放和張小江從小失去父母,江海對兩人十分照顧。他現在和江紅花的其他家人都在華夏東北城市盛林,那邊也爆發了喪屍,江紅花打電話給他時他正在惡戰中,隻是簡單地叮囑了一句,一定要活下去。


    盛林和尚海距離兩千多公裏,平時就是飛機兩三個小時的事兒,但在末世簡直猶如天與地一般茫茫不可跨越。江紅花也知道自己一時半會是見不到家人了,但家人暫時沒有事,她天性大條樂觀,沮喪了沒多久就又振作起來。


    尚海市近郊,鏡天湖,青螺島,碧浮別墅。


    這座別墅坐落在鏡天湖湖心島上,出入都要靠船隻,仿佛與世隔絕般幽靜。建築古樸蘊藉,與周圍的粼粼碧波、樹木蔥蘢融為一體,映襯遠處湖光山色,仿佛不是別墅建在湖上,而是天地山水自然孕育出了這座別墅,意境宛然。


    碧浮別墅是民國時期留下的曆史建築,名氣極大,十多年前拍賣時被一個神秘買主以一億五千萬的驚人價格匿名買下,從此作為私人住宅。


    別墅二樓的書房裏麵,俊美的青年男子鬆鬆垮垮披一身白色浴袍,黑發微濕,懶散地斜靠在珠灰色沙發上。落地罩燈中透出暖白色的燈光,照在他的側顏上,勾勒出清晰的剪影。那線條流暢完美得無懈可擊,而又充滿了力度,猶如一位書法大家行雲流水揮毫而就,筆筆中鋒。


    隔了數百米的湖麵,還能依稀聽到陣陣淒厲的慘叫聲,從鏡天湖周圍的市區中遙遙傳來。對麵的牆上是一麵液晶電子屏幕,上麵播放著城內監控畫麵,趙景行盯著屏幕上撕咬人群的無數喪屍,銀色眼眸中流光閃動,不知道在思索什麽。


    他後麵侍立著一個一身黑衣的少年,看過去頂多十八九歲,麵容俊秀卻冷峻,硬質的線條帶著凜冽寒氣,仿佛利刃刻成的冰雕。他也看著那屏幕上的血腥場麵,臉上沒有一點表情,開口說話的語氣生硬得跟石板一樣,毫無波動。


    “公子,韓衍打電話來說整個尚海市都已經大亂,問您要不要出城?”


    趙景行似乎還在出神,沒有回答,隔了幾秒鍾才報出一個手機號碼給他。


    “給我把這部手機所在的位置定位出來。”


    “是。”


    黑衣少年簡單地應了一聲,走出書房。趙景行轉回目光,繼續落在那滿屏幕的喪屍上麵,眸色更深。


    尚海市市區裏,劉放兩人開車經過一片高檔別墅區,這裏人口密度很低,周圍路上幾乎沒什麽喪屍,一陣充滿恐懼的呼救聲從路邊的別墅群裏麵遠遠傳來。


    “救命!——救命啊!——”


    劉放遙遙望去,她的視力似乎也被空間裏的靈泉水改善了不少,以前還稍微有點近視,現在卻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遠處一棟小別墅的屋頂上站著兩個人,一個矮胖一個瘦弱,正是潘柔悅和楊思齊。


    劉放這才想起來潘柔悅的家就在這片別墅區裏麵,楊思齊前幾天還真還了她一萬九千塊錢,看來是又厚著臉皮去攀上了潘柔悅,徹底把自己賣給了這個又胖又醜的老女人,現在都已經住到潘柔悅家裏去了。


    “吱——”劉放踩下了刹車。江紅花也認出了遠處的那兩人,不敢置信地道:“不會吧?小然然,你還要去救那個渣男?”


    江紅花以前就不看好楊思齊這個吃軟飯的,奈何劉放執迷不悟,她也沒辦法。現在楊思齊都已經劈腿劈到潘柔悅那種女人身上去了,劉放得是傻到什麽程度才能去救他?


    “我過去一趟。”劉放掃了遠處的兩人一眼,“這輛車車窗破了,也不安全,你換輛車上去等我一會兒。”


    路邊停著一輛奔馳,但裏麵空無一人。江紅花猶豫地上了奔馳,不放心地叮囑道:“別太犯傻,你可不欠那渣男什麽。”


    劉放笑笑:“放心好了,我不會幹蠢事的。”


    她開車駛向別墅區裏麵,楊思齊兩人一見有人前來救他們,欣喜若狂地在房頂上大喊大叫起來。到了近處,劉放才知道為什麽這附近幾乎沒有喪屍,原來全都圍聚到了他們這棟別墅的院子裏,足有幾百隻,看著都頭皮發麻。


    楊思齊和潘柔悅一看到下車的居然是劉放,臉色齊齊一變。楊思齊瞬間在腦海裏轉過了無數個念頭,劉放肯來救他就說明她還是關心他的,但是偏偏被她看見他和潘柔悅在一起,這就麻煩了。


    劉放悠閑地站在院子門口,打量了一下裏麵。別墅的院門被人從外麵給鎖上了,現在這些喪屍出不來,就全都圍著楊思齊兩人。院子不過十來米寬,卻擠滿了密密麻麻的喪屍,要衝過來難如登天。


    “然兒,救救我!”楊思齊急切地在屋頂上叫道,“我跟這個女人早就斷了關係了,隻是昨晚碰巧經過這裏,被這些怪物困住了……相信我!我沒有背叛你!你看周圍這麽危險,你救了我,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的!”


    劉放差點笑出聲來。敢情她在楊思齊眼裏就這麽點智商?要讓她相信楊思齊能保護她,還不如讓她相信江紅花能同時被十個帥哥狂追!


    但她表麵上卻一副冷淡表情,不悅地橫了一眼潘柔悅:“可我看見她跟你在一起就是不爽,怎麽辦?”


    楊思齊大喜。劉放還會為他吃醋,那就說明他在她心中的重要性,前些天那樣不客氣地對他,肯定也隻是因為她生氣了。現在隻要哄哄她,她就一定能回心轉意。


    他馬上退到離潘柔悅最遠的地方,對著潘柔悅破口大罵:“死肥婆,老女人,你以為自己算個什麽東西?呸!看見你我就惡心!我當初真是腦子被驢踢了才會接受你的威脅,你給我家然兒舔鞋子都不配!……”


    潘柔悅肺都要氣炸了。楊思齊前幾天可憐兮兮地來找她,說自己身無分文又無家可歸,在她麵前聲淚俱下地哭訴了好一通。她反正都已經被辭退了,一個人也正愁寂寞,就讓他住進了家裏。這幾天楊思齊做小伏低,百般殷勤溫柔,把她伺候得十分滿意,結果轉眼就為了逃命而翻臉大肆辱罵她!她早知道這種男人沒骨氣沒尊嚴,但也沒想到他竟然這麽無恥!


    楊思齊氣都不帶喘地大罵半天,偷偷看了一眼劉放,不知道她聽得是否滿意。潘柔悅氣得滿臉通紅嘴唇發抖,終於要憋出話來回罵,楊思齊擔心她一出口又要惹怒劉放,急忙一個巴掌重重抽了過去。


    “啪!”


    潘柔悅被打得栽倒在地,一顆牙齒都被打落了,半邊臉飛快地腫脹起來,可見楊思齊這一巴掌下了多重的手。


    “你……”她在地上捂著臉,又痛又怒,發抖地指著楊思齊。楊思齊喝道:“你什麽你?我打你都算是輕的!”


    說完趕緊轉向劉放表忠心:“然兒,我……”


    劉放一直在下麵抱著手臂看好戲,看得正津津有味,這時候仍然故作賭氣狀,道:“要我救你可以,但我不喜歡這個姓潘的女人,你不是說打她都算是輕的麽?那就在這裏殺了她,我就相信你沒有背叛我。”


    楊思齊臉色一變,打人還沒什麽,但殺人可就嚴重得多。為難道:“然兒,這個是不是有點太……”


    劉放二話不說,轉身就要走。


    “等等!”楊思齊大急,“然兒別走!我答應你!”


    他們在這裏呼救了好久也沒人來救他們,好不容易來了一個劉放,他怎麽肯放過這個機會?反正現在這世界已經大亂,他殺個人應該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潘柔悅看見楊思齊眼中竟然真的露出了殺機,一步步向她逼過來,剛才的憤怒一下子變成了驚恐:“你不能殺我!你怎麽敢……”


    但楊思齊已經凶狠地撲上去,掐住了她滿是肥肉的脖子,兩人頓時扭打在一起。潘柔悅力氣遠不如楊思齊,但眼看生命危急,胡亂地伸手朝楊思齊臉上用力撓去,一下子撓出了四道深深的口子,鮮血淋漓。


    “死肥婆,竟然敢撓我!”楊思齊對自己的臉素來看重,狂怒之下眼睛都紅了,一把揪住潘柔悅的衣領,往前狠狠一摔!


    “砰!”


    血花四濺,潘柔悅臉朝下撞在堅硬的女兒牆牆角上麵,整張臉頓時血肉模糊,幾乎全撞爛了。楊思齊嚇得連忙一鬆手,潘柔悅肥胖的軀體倒在血泊之中,抽搐了兩下,便再也沒了動靜。


    劉放靠著車子,悠然地袖手旁觀,嘴角帶著饒有興味的微笑,眼中卻是一片冰冷的譏諷之意。


    這就是這個男人的本性。不,稱他是個男人都抬舉他了。


    楊思齊第一次殺人,心裏砰砰狂跳,但看著潘柔悅的屍體,竟莫名地有一種痛快感,惡狠狠地將她踢下房頂,落進了喪屍群中。喪屍們見到從天而降的美食,蜂擁而上,開始瘋狂地撕咬起潘柔悅的屍體來。


    “然兒,我已經殺了她又把她喂了喪屍,這樣你能消氣了麽?”楊思齊換了一種溫柔的口氣轉向劉放,好像這對她是莫大的寵溺,“相信我,救我這一次吧……”


    他麵上是懇求之色,但眼底再次劃過一縷陰狠的殺機。這場災難不知道會持續多久,如果很快就能過去,社會恢複原狀,那他就成了不折不扣的殺人犯。現在隻有劉放看見了他殺人,他一不做二不休,幹脆找機會把她也殺了滅口,就再也沒有人知道這件事。


    劉放把他的神情盡收眼底,卻慢悠悠站直了身子:“好,我救你。”


    楊思齊欣喜若狂。劉放從車上其實是空間裏麵拿出一卷登山繩,在一端係了一塊石頭,扔到別墅屋頂上,另一端綁在院子外的行道樹樹幹上。對楊思齊道:“你在屋頂上找個地方把繩子係好,從繩子上滑過來就可以了。”


    院子裏幾百隻喪屍,硬衝出來太難,這是最好的辦法。楊思齊吊在繩子上,滑到一半,望著下麵密密麻麻的喪屍群,一隻隻沾滿鮮血的手爪朝他揮舞著,離他的腳不過一米多,隻覺得一陣恐懼緊張。下意識地望向外麵的劉放,便看見她對他緩緩地露出了一個微笑。


    明明是很溫和很平淡的笑容,然而楊思齊卻莫名地覺得一股寒徹骨髓的冷意,從脊梁骨直衝了上來!


    這笑容……分明是死神的笑容!


    劉放抬手舉槍,一聲槍響,打斷了綁在樹上的那根登山繩!


    楊思齊一聲慘厲的大叫:“不要——”


    叫到一半,人已經落了下去,直直掉在了那密密麻麻的喪屍群中間!


    他拚命地掙紮,但喪屍們眼見又有美餐落下,興奮而瘋狂,裏三層外三層將他團團圍在了中間。這些喪屍並不知道怎麽置人於死地,它們隻會根據本能來進食,一隻隻手爪撕扯著他的四肢,一副副血淋淋的利齒從他身上生生撕咬下皮肉,無論他怎麽掙紮怎麽慘叫都無濟於事……他看見他的腹部被破開,裏麵的腸胃腑髒被亂七八糟地拉拽出來,塞進喪屍們的嘴裏……


    越過重重喪屍和橫飛血肉,他最後看見的,就是站在院子外麵的劉放,她的笑容更加雲淡風輕。他到這時候,才終於明白眼前這個女孩究竟有多狠。


    潘柔悅比他幸運得多,雖然喂了喪屍,但被他丟下去時已經死了。而他呢,沒有什麽比給了人逃生的希望,然後又生生掐滅更殘忍的事情,劉放假裝要救他,不過是為了給他一個更慘的死法,讓他掉進喪屍堆裏被活活撕碎罷了。


    楊思齊的肚腹之內幾乎已經被掏空,兩隻喪屍抓住他的頭腳猛然一扯,他整個人被攔腰撕成了兩半。持續了半天的撕心裂肺的慘叫聲終於消失了,喪屍群裏隻傳來嘎吱嘎吱咀嚼血肉和骨頭的聲音。


    劉放從頭到尾閑閑地看完,那樣子就跟看了場還算有點意思的電影一樣。


    她並沒有偏激到把前世的帳放到今生來算。今生的楊思齊本來隻是出軌了而已,罪不至死,倘若他剛才的表現沒有這麽不堪,她雖然不會救他,也不至於讓他死得這麽慘。但他既然對她動殺心,那就怪不得她心狠手辣。


    等到楊思齊的最後一點血肉也徹底消失在喪屍群中,劉放仰頭望了望天空。東方已經透出清冽的淺白光芒,初秋淩晨的廣袤長天,呈現出澄淨如水的淡青色。月明星稀,幾點尚未隱去的銀白星光散落其上,明亮地靜靜閃爍,顯得天穹格外高遠遼闊。


    秋高氣爽,今天會是個好天氣。


    周圍沒有什麽人,劉放正好趁這個機會把空間裏的路虎攬勝給挪了出來,順便拿出一架衝鋒槍、一架狙擊槍、一批子彈和手榴彈放在車後座上,那兩把手槍她真是用夠了,一點也不爽。


    後備箱裏也被她裝滿了各種食物,免得要零碎地從空間往外拿。尚海市一片大亂,交通遲早會徹底癱瘓,到時候想走就難上加難,加上她現在急著去找張小江,沒有時間再去收集物資。


    “看來你果然不簡單啊。”


    一個悠然的聲音在劉放背後響起,音質清而略低,有一種古樂器般的隱約磁性。劉放猛然回過頭去,一身黑色休閑裝,俊美挺拔的青年男子正站在她的麵前,似笑非笑,似乎渾然沒把這整座城市發生的巨大變故放在心上,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望著她。


    趙景行!


    劉放眸中寒光一閃。他是什麽時候出現在她後麵的?她的聽力也被空間靈泉改善了不少,竟然連一點動靜都沒有察覺到?


    更要命的是,她剛剛從空間裏把越野車和武器直接拿出來,該不會……全被他看見了?


    劉放第一個念頭就是伸手去口袋裏拿槍。她現在實力不夠羽翼未豐,空間的秘密暫時絕不能泄露,尤其眼前這男子實在太過危險神秘,之前不能動的時候就已經讓她覺得深不可測,現在在這凶險混亂的末世環境裏,他就這麽隨隨便便地空著雙手,悠閑得好像不過是吃完晚飯出來散個步,不是神經病發作,就是強大到周圍的一切對他來說都無需畏懼。


    趙景行看見了她的動作,卻絲毫不在意,微微一笑,千般入畫萬種風華的俊美麵容在清冽晨光下,被渲染出一層淺淺的柔和光暈,猶如暖玉生華澤,雪霽映晨光。


    “不用這麽緊張,我不過是想找你問點事情而已。”


    劉放後退一步,眼中光芒更冷:“我朋友還在等我,沒空跟你談。”


    “哦,江紅花同學你不用擔心。”趙景行說,“我已經讓韓衍過去找她了,她不會有事的。”


    他竟然還知道江紅花?……難道她們被跟蹤了?


    劉放心裏更是警鈴大作:“你要問什麽?”


    趙景行第一次有了稍微凝重的神情,銀色瞳眸中的目光銳意隱然,緊緊地鎖在她身上:“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這場動亂會發生?或者……你已經見過那些喪屍?”


    難怪她之前需要武器車輛,而且還瘋狂地購物。麵對那些吃人的怪物時,她的表現根本不像一個普通的女大學生,即便是少師會中長年刀尖舔血的黑道霸王們,都沒有她這麽冷靜強悍。


    劉放心頭突地一跳,麵上卻紋絲不動:“抱歉,無可奉告。”


    說完轉身就要走。重生的秘密,她永遠不會跟哪怕最親近的人提起,更不用說這個居心叵測的危險男子,她現在隻想離他遠遠的。


    正在這時,潘柔悅那座別墅的小院院門砰一聲巨響,門鎖被撞得整個脫落下來,大門轟然敞開,裏麵的幾百隻喪屍全部都聚在門口,猶如決堤的洪水一般朝劉放和趙景行湧了過來!


    “糟了!……”


    劉放站的位置離門口不過四五米,院門外是小巷,退無可退,她空間裏的武器都還是裝箱的,一時沒法拿出來,路虎攬勝裏的衝鋒槍又太遠。隻來得及掏出口袋裏的手槍,但兩把手槍要對付這幾百隻一下子撲過來的喪屍,根本就不夠用!


    趙景行卻一動未動,甚至連嘴角勾起的弧度都絲毫不變,隻是銀白如月華的瞳眸微微一縮。全身的無形氣勢陡然一開,猶如深淵中的潛龍破浪而出,刹那之間直衝雲霄!


    “砰砰砰砰砰!……”


    一瞬間,周圍響起了一片密密麻麻的爆裂聲。漫天紅紅白白的液體猶如暴雨般傾灑而下,幾百隻喪屍的頭顱,竟然近乎在同時炸成了碎塊!


    遠處五六米高的行道樹樹梢都被濺上了鮮血,粘稠的腦漿滿地橫流,被炸爛的眼珠子到處亂滾。失去了頭顱的喪屍們接二連三撲通撲通地倒下,在劉放麵前堆成一片慘烈無比的屍山血海。


    然而那些骨肉腦漿,在她周圍一米處的地方似乎就遇上了一層無形的屏障,她的腳下在屍堆中空出一個幹幹淨淨的圈子,連一滴血都沒有濺落到她身上。


    劉放呆立了好幾秒鍾,才緩緩地從那些無頭喪屍身上抬起目光,看向趙景行。他仍然保持著那個抱著雙臂的懶洋洋姿勢,似笑非笑,剛才的殺氣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但額前一縷被氣流拂起的黑發,剛剛才飄落回眉間。


    “你是……異能者?”


    若非異能者,哪個人類會有這種力量?


    趙景行輕描淡寫地道:“如果你說的是影視和裏那種異能者,應該算是吧。”


    劉放心裏卻是一片驚濤駭浪。異能的出現據說是因為一種病毒,沒有抗體的人直接感染變成喪屍,有抗體的則是被咬過後才屍變,而極少數擁有特殊抗體的,就可能覺醒為異能者。前世裏她是最早的一批異能者,也是到了末世之後十幾天才覺醒異能,而且異能剛開始時力量都很弱,需要鍛煉才會強大。


    看趙景行的這副淡定態度,以及一次爆頭幾百隻喪屍的恐怖實力,應該是早就有了異能。那他的異能是哪來的?


    為什麽在末世之前竟然就會有異能者?劉放眉頭一皺,起身就想坐起來,趙景行一抬手攔住了她。


    “先不要亂動,你被爆炸的衝擊力震傷了。”


    劉放警惕地往後一退:“怎麽回事?我為什麽在這裏?”


    趙景行還沒回答,房間外麵呼啦啦衝進來一幫人,最前麵的就是頂著兩個熊貓眼的江紅花,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地往劉放的床上撲:“……小然然,你嚇死老子了!”


    跟在後麵的林涵之也是眼睛紅得跟兔子一樣:“然姐,你都昏迷了大半天了,要不是趙先生說你沒什麽大事,我們……”


    “趙先生?”劉放蹙眉看向趙景行,後麵的徐天成接過去解釋道:“小姐,是趙先生把你從江裏救出來的,我們現在都在他家的別墅裏麵。”


    當時在江邊的時候,因為江心的水幕和火勢太大,他們沒法看清到底發生了什麽。隻知道那一瞬間的靜止過去之後,這個俊美神秘的男子從水裏濕淋淋地浮出來,抱著昏迷的劉放遊到了岸邊。


    “整個涵州市難道都沒地方可躲了,非得來別人家裏?”劉放不悅地瞪了徐天成一眼,“你好歹也是黑道上混過的,怎麽一點防人之心都沒有?”


    “那個……”徐天成有些摸不著頭腦,“趙先生說他是你的朋友,你受傷了需要靜養休息,所以我們就應他的邀請,一起來這裏了……”


    看這位趙先生對劉放小姐滿懷關切的樣子,自然得就跟幾十年的老熟人一樣,他們還以為倆人是舊識呢。


    “我跟他半點關係都沒有。”劉放斷然說,“我們馬上就走。”


    說完就要下床,結果又被趙景行攔住了。


    “要走也不用急這一時片刻,你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先喝點粥吧。”


    趙景行坐在原地八風不動,慢悠悠給她端過來一碗香氣四溢的熱粥,臉上的笑容紋絲未變,氣度優雅風姿如玉,半點沒有尷尬的樣子。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對著這種臉皮厚比城牆的家夥,劉放也有點無力感,猶豫一下,還是接過了那碗粥。


    不料一抬手,卻突然感覺手指上濕漉漉的,把手伸到麵前一看,那纖細雪白的指尖上竟然正在汩汩地冒出清澈的水流!


    她的水異能居然已經覺醒了!


    所有人都被嚇了一大跳,條件反射地直退到屋角。江紅花幾乎一蹦三尺高,見鬼一般指著劉放的右手,抖啊抖地:“這這這……這是什麽情況……”


    “這應該是水係異能。”


    隻有趙景行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平靜如初地回答道。淡定得好像劉放那隻右手是隻水壺,從裏麵冒出水來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再正常不過。


    劉放自己也有些吃驚。生死關頭容易激發出人潛藏的能力,普通人覺醒異能,大多數是在危急的情況下。不過前世裏她是在末世來臨後半個月才覺醒了異能,這一世卻提前了不少,看來這一世所發生的事情雖然和前世基本一樣,但時間上還是有差別的。


    現在她的水異能剛剛覺醒,隻是細小的水流而已,作用有限。但她有前世積累的豐富經驗,知道該怎麽鍛煉,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強大起來。


    在末世裏,異能代表著足以與危險和死亡抗衡的力量,覺醒了異能,她就能更好地保護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


    劉放按捺下心頭的激動,突然發現張小江不在房間裏,問江紅花:“張小江那家夥呢?”


    她一提到這個名字,江紅花幾人一下子沉默下來,麵麵相覷,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怎麽?”劉放心下一沉,“他出什麽事了?”


    “小然然,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江紅花咽了幾次唾沫,最後終於艱難地開了口,“小均均他……他感染了喪屍病毒,現在已經開始發燒昏睡了……”


    一句話猶如一個巨大的晴天霹靂當頭砸下,劉放睜大雙眼,猛地坐起來:“……怎麽可能!”


    張小江遊向岸邊的一路上,所有喪屍在靠近他之前都被她爆了頭,他不可能被咬傷的!


    江紅花低聲說:“小均均就在隔壁房間,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劉放沒理會趙景行的阻攔,直接跳下床打開門,衝進隔壁的房間裏。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雙眼緊閉躺在床上的張小江,葉紗正在床邊,給他滿是汗珠的前額換上一條冷水浸過的毛巾。


    張小江的袖子被挽了起來,露出手臂上一道淺淺的口子,並非被咬傷的齒痕,隻是普通的擦傷而已。傷口不大也不深,然而已經變成了詭異的青黑色,那是一種劉放熟悉的顏色——喪屍的顏色。


    張小江的確沒有被喪屍咬到,但他在江水裏遊了很長一段距離,周圍全是被爆頭的喪屍,喪屍的腦漿血肉泡在江水裏,病毒仍然通過他手臂上的傷口,進入了他的身體。


    喪屍病毒跟艾滋病毒一樣,通過唾液、血液等各種體液都可以傳播。現在末世剛剛來臨,人們隻知道被咬傷會感染病毒,對其他方式卻沒有什麽概念。張小江身上的傷口太輕,當時情況又緊急,劉放來不及仔細檢查他,就把他推進了水裏。


    “他燒得越來越厲害了……”葉紗見劉放進來,沉重地搖了搖頭,“從昨晚就開始發燒,到現在已經十幾個小時,恐怕……”


    劉放探上張小江的額頭,被燙得一下子縮回了手。那可怕的熱度,仿佛給她當頭潑下一桶滾沸的開水,瞬間燙得她體無完膚,痛徹心肺。


    被喪屍咬傷的人,通常在十二小時之內就開始發燒,熱度越來越高,同時漸漸陷入昏睡不醒,直到高熱將人活活燒死。片刻之後,再醒來的就再也不是原來那個人,而是一具漸漸腐爛,隻會吃人的行屍走肉。


    這整個過程一般不會超過一天,劉放在前世裏已經看得太多,感染了病毒的人唯一能做的就隻有等死,死神對他們殘忍而又公平,從未有過任何寬容赦免。張小江感染病毒已經十多個小時,那就意味著他恐怕隻剩下幾個小時的時間了。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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