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你給老子滾去南方打工,掙夠十萬塊錢把你姐的欠賬還了再回來。”


    大年初三,楊劍被父親趕出了家門,行李箱扔出院子大門的時候差點摔壞。


    天空還飄著雪花,看了一眼緊閉的大鐵門,倔強的楊劍拎起行李箱義無反顧的走向村口。


    作為剛滿二十四歲的農村孩子,楊劍其實算是很爭氣的。


    2000年從武警部隊退伍,回鄉之後就跟表哥在工地幹木工。


    兩年時間,他不但從一個學徒工成長為大師傅,還學會了看圖紙和現場管理。


    經過部隊鍛煉的楊劍膽子很大,搞清楚了工地的運作模式後,就開始接木工單包工程。


    2004年,江城的建築工人工資隻有八十塊錢一天,但木工做包工能掙到二百一天。


    由於做包工頭要墊付工人的生活費以及配備部分機械工具,楊劍從出嫁的大姐楊慧那裏借了十萬塊錢做投資。???.23sk.


    在表哥的介紹下,楊劍接到了第一個木工單包工程。


    一年下來,雖然過程很艱苦,但是很順利的掙到了十二萬塊錢。


    這筆錢對於當時的農村人可不是小數目。


    臘月二十回到家,一家人很高興,特別是父親楊雙林,認為兒子有出息,有當建築老板的潛質。


    哪成想,楊劍在同村小夥伴的蠱惑下參與了賭博,從臘月二十二到大年三十,七天時間就把手裏的二十萬輸得精光,這還包括準備還給大姐的十萬塊錢。


    輸錢的事本來一直瞞著家裏人的,可他輸的數額太大,在大年初一祠堂拜年的時候就被村裏人傳開了。


    這一下家裏就炸開了鍋,媽媽周鳳蓮嚇得暈死過去,送到醫院算是搶救過來了,但還是要在床上躺幾天。


    脾氣暴躁的楊雙林惱羞成怒,操起鐵鍁要劈了楊劍,當天就要趕他出去。


    還是爺爺奶奶給護住了,說叫花子也要過三天年,楊雙林這才忍到了初三,早飯一吃完就把他趕出了家門。


    站在村口,看著漫天鵝毛般的大雪,楊劍不知道何去何從。


    他兜裏僅有五百塊錢,這還是昨天姐夫來拜年塞給他的壓歲錢,沒結婚,在姐姐姐夫麵前他還是個孩子。


    五百塊錢去南方打工肯定不夠,除去車旅生活費,到了那邊剩不了多少錢,人生地不熟,在那邊三天找不到工作,就要流浪街頭。


    至於找人借錢就不用想了,農村人講迷信,正月十五之前是不會借錢出去的,否則這一年會折財,所以沒人會搭理你,哪怕是自己的親姐姐。


    到縣城裏住旅社,這五百塊錢也撐不到正月十五,楊劍此刻悔恨交加,為什麽要去賭博呢,按照自己的計劃,再做一兩年就可以接更大的工程。


    作為新時代的農民工,又有部隊當兵的經曆,楊劍很清楚這個時候的漢城房地產正進入蓬勃發展的時期,工程項目多得做不完。


    新河區是省城漢城的遠城區,素有建築之鄉的美稱,百分之二十以上的人從事建築及相關行業,有得天獨厚的發展途徑。


    如果不是這次賭博事件,楊劍有信心三到五年,成為有能力獨立承接千萬造價項目的大老板。


    現在一切成了泡影,沒有資金,連幾十萬的單包項目都做不了。


    家裏的親戚除了姐夫開長途貨車有點積蓄,其餘的都不富裕,借不出錢來,再找大姐借錢也不現實,他們家掙的也是辛苦錢,已經被自己霍霍的差不多了,哪有臉再開口啊。


    掏出摩托羅拉手機,楊劍想看看這個時候有沒有人能收留他或者主動給他點錢,扛到正月十五就好了,即使借不到錢,也可以去工地打工。


    電話簿裏的名字一個個的被排除,大過年的除了親戚誰會收留一個外人,可是親戚家是不能去的,主要是沒臉麵對。


    宋建民,一個熟悉的名字被翻出來,這是以前部隊的戰友,而且是一個中隊的。


    兩人關係極好,在部隊的時候不分彼此,兩家的距離有二十多公裏,退伍之後各奔東西,來往較少,主要是楊劍覺得自己在工地幹苦力有點自卑,所以很少跟其他戰友聯係。


    試試看吧,楊劍撥通了宋建民的電話。


    “喂,建民,新年好呀。”


    “臥槽,楊劍,你小子這幾年去哪裏了,每年的戰友聚會不參加,電話號碼也換了,是不是悶聲發大財把戰友給忘了。”


    “發個鬼的財呀,這幾年一直在工地幹苦力打模板,混得不好不好意思跟你們聯係。”


    “你這話說得我不愛聽啊,咱們戰友之間還分什麽高低貴賤嗎,除了城裏幾個戰友家庭條件本身就好一些,其他在農村的不都差不多,格外能好到哪裏去,你在哪裏?咱們中午一起吃個飯。”


    “行啊,你說去哪裏?”


    “我現在還在親戚家拜年,要不你先去城關的品味時光等我吧。”


    “行,一會見。”


    品味時光是一家茶餐廳,是城關的年輕人最喜歡聚集的地方,裏麵可以喝茶聊天,也可以打牌娛樂,或進行商業洽談,楊劍還隻是聽說,一次都沒進去過。


    搭乘農村中巴半個小時才到城關,這裏是區政府的所在地,雖然屬於漢城市,但離主城區有五十多公裏,繁華程度遠低於主城,城區人口不到二十萬。


    因此,楊劍很容易就找到了這家茶餐廳,在靠窗的位置訂了一個卡座,要了一杯不要錢的白開水。


    卡座裏很暖和,看著窗外依然飄著的鵝毛大雪,楊劍的心裏卻是哇涼哇涼的,他實在想不出等會如何向戰友開口。


    對於父親的舉動,他並不怨恨,因為家裏的情況不太好,爺爺奶奶八十歲了,雖然還算康健,但隻有父親一個人贍養,姑姑遠嫁,已經好幾年沒回來過了。


    媽媽身體不好,腰椎疾病困擾了二十多年,從事不了體力勞動,隻能在家照顧老人和孩子。


    姐姐的情況稍好一點,家裏買了一輛卡車,和姐夫兩人跑長途運輸,時不時的還能貼補一下娘家。


    妹妹楊蕊二十歲,在讀大學,還有兩年才畢業。


    父親隻是個莊稼漢,沒有手藝,隻能在農閑的時候去城關幫小工,一年的收入不到兩萬塊錢,上有老下有小,生活的重擔全壓在他一個人身上。


    這樣的情況下,楊劍一下輸了二十萬,父親沒打斷他的腿隻是把他趕出來,已經是很仁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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