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牙儈這麽一提醒,魚兒才記起先前為了了解北宋買賣房地的法律程序,她去村裏老秀才家借閱各種相關書籍時,曾經看到過一條和買賣房地有關的條令———北宋律法明言規定,隻有在親屬、近鄰都無意購買或者想買卻出不起合適的價錢時,業主才能把房產、土地轉賣給別人。


    而黃牙儈口中的“先買權”,簡單來說就是有血緣關係的親屬和街坊四鄰,和其他買主出同樣的價錢時有優先獲得買房地的權利。


    也就是說業主親屬是第一順序的購買人,當然在親屬間也得分個先後順序,血緣關係越近就越有優先權,這點反映了古人想盡量把祖產留在同宗名下的願望。


    排在親屬後的第二順序的購買人是近鄰,這裏的“近鄰”指的是其房地跟要出賣的房地相接的鄰居,中間隔著別人的土地、房屋和公共道路的可不算數。如果都滿足近鄰的條件,也還得按照東西南北的順序依次享有先買權。


    魚兒在腦海裏把和“先買權”有關的條令都回想了一遍後,很快就猜到那莊氏定是仗著自己是駱家的近鄰、所以才敢找到黃牙儈那裏去,直截了當的表明不同意駱家把房地賣給自己。


    隻是這這駱家賣房地前、不是應該先詢問過親屬和四鄰的意願,在親屬和四鄰都沒有買下自家房地的情況下,駱家才會委托黃牙儈幫著賣房地不是嗎?


    既然駱家的地眼下已有黃牙儈出麵幫著出售,那就證明駱家當時詢問親屬和四鄰時,沒人願意出錢買下駱家的房地、而是同意駱家把房地賣給別人。也就是說莊氏這個鄰居當時也沒提出要使用先買權買下駱家居的房地,既然那個莊氏當時沒提出要買、後來怎麽突然改變主意了呢?


    魚兒自是不知道莊氏是為了兒子和兒媳婦才突然改變主意,隻猜想這個突發情況可能是黃牙儈不甘心被壓價、故意搞出來的。


    一想到這兒魚兒便目不轉睛的盯著黃牙儈,意有是指的問道:“黃牙儈,那個莊氏真的是駱家的鄰居?不會是哪個有心人故意找她來哄抬價錢的吧?若是她真是來哄抬價錢的,那可是要吃官司的……”


    原來業主的親屬和街坊四鄰雖然擁有先買權,但北宋律法卻也針對“先買權”做出了這麽一個規定———賣主不能故意高抬價格使親屬、鄰人買不起,然後再低價賣給旁人。


    這種事一經發現,親屬、鄰人有權到官府告狀,官府查實後可依法宣告買賣契約無效。當然,親屬、鄰人也不能自己不買卻故意阻礙他人購買,以達到壓價或抬價的目的,這種做法同樣會被官府追究法律責任。


    所以魚兒才會說了那番話來暗暗的敲打黃牙儈,讓她不要因一時之氣犯下這要吃官司的傻事,畢竟這莊氏是半路突然殺出來的、很難讓魚兒不懷疑。


    不過這黃牙儈倒真沒想過要和莊氏一起串通抬價、隻一心不想讓魚兒如願買走駱家的地,因此她當場就理直氣壯的反駁魚兒:“我已經查證過了,那莊氏的確是駱家的近鄰,也是她自個兒找上我、說不同意駱家把房地賣給別人的,你要是不信大可把她找來對質!”


    黃牙儈的話一點都沒把魚兒嚇倒,隻見魚兒目光如炬的與黃牙儈對視,態度強硬的說道:“眼下我可不管那莊氏到底同意不同意!隻要你先前同我簽的契書還在,那我就占著一個‘理’字!若是非要深究,那也一定是那莊氏自個兒出爾反爾,明明已經答應駱家賣房地、但卻又突然出言反悔!”


    這魚兒一言就說中了實情讓黃牙儈臉上閃過一絲心虛,但她仗著有律法撐腰,竟直接把魚兒先前給的五十兩定金扔到了桌上,耍賴道:“總之莊氏是駱家的近鄰,她既然想買駱家的房地、那駱家就得先賣給她!所以對不住了,這五十兩定金我隻能還給你們了,你們若是還想買房地就挑挑別處吧!”


    這黃牙儈顯然是想強行、單方麵的同魚兒解除約定,隻見她話一說完不等魚兒回答就徑直起身離去,氣得楊四郎指著她的背影罵她不守信用、言而無信、沒有職業道德等等。


    哪知那黃牙儈不但不在乎楊四郎怎麽罵他,順利從楊家船上回到岸上後,竟一臉得意的駁了楊四郎一句:“若是當時你們不還價、痛痛快快的用五百五十兩銀子把那塊地買下來,那興許我也能痛快些替你們把房地契書給辦好了,這樣一來那莊氏就是突然反悔也沒轍了不是?”


    “可惜你家那丫頭太過厲害,非得同我計較那五十兩銀子!既然你們那麽愛計較,那我還不趕緊把那塊地賣給給銀子爽快的人?”


    黃牙儈說完留下一陣得意的笑聲、扭著水桶般粗的腰離去,而她那番無賴的話語把楊四郎氣得直跳腳、瞪著她的背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反複重複說著“這世上怎會有這麽無賴、沒品德的人”這句話……


    相比楊四郎的憤怒、魚兒卻十分平靜,並突然問了一個讓楊四郎覺得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四哥,要是我沒記錯的話,咱家的祖墳正巧在駱家那塊地背後的那片山上吧?”


    楊四郎一下子沒能馬上把思緒轉過來,摸著頭愣了好一會兒才一臉不解的答道:“沒錯,我們家的祖墳的確是正巧在駱家那塊地背後的那片山上,不過阿妹你怎麽突然說起此事來了?我們現下不是該著急駱家那塊地被人搶走一事嗎?”


    “誰說我不著急啦?咱家的祖墳在哪裏,和能不能買到駱家的那塊地可是有著大關係呢!”魚兒說完馬上拉著楊四郎下了船,邊催促他趕緊撐竹筏邊說道:“我們現在就直接去找駱家人談買地一事,不能讓那狡猾的黃牙儈搶了先機!”


    楊四郎邊撐著竹筏往岸邊劃去,邊滿臉不解的問道:“我們直接去找駱家的人談買地?怎麽談?阿妹你是不是有辦法讓駱家的人把地賣給我們?”


    這楊四郎說著就激動起來了,一時間竟忘了撐杆子、而是拿著竹竿圍著魚兒說個不停,惹得魚兒沒好氣的拍了他的背一下、再次催促道:“四哥你隻要專心撐竹筏就是,至於我怎麽讓駱家的人把地賣給我們,等到了駱家你就自會知曉。”


    楊四郎見魚兒急著趕在黃牙儈前頭到駱家去、也就不敢再搗亂了,很快就雙手並用飛快的把竹筏撐到了岸邊,兄妹二人一上了岸就直奔村子北邊,沒一會兒就來到了打算賣地的駱家。


    接待魚兒兄妹的是駱家的女主人鍾氏,魚兒見了鍾氏先和她客套了幾句、隨後才說出了冒昧來訪的目的:“鍾嬸子,我們兄妹二人徒兒冒昧上門、其實是為了您想賣的那塊地,不知那塊地您打算賣多少銀子呢?若是價錢合適,我們楊家現下馬上就能買下……”


    魚兒的話讓鍾氏臉上浮現出了為難的神色,隻見她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既然是鄉親我也就不同你們說假話了———因我們家急需用錢、所以這塊地我們隻打算賣五百兩銀子,隻是這地眼下卻已被緊挨著我們家的一戶鄰居看中了,怕是沒辦法賣給你們了。”


    鍾氏的話再度勾起了楊四郎心裏的憤怒,讓他咬牙切齒的說道:“沒想到那黃牙儈的動作這般快,這麽快就通知那莊氏前來把地定下,真是欺人太甚!”


    楊四郎的話讓鍾氏聽了後十分不解,下意識的問道:“你們也認識黃牙儈和莊氏?”


    楊四郎當下就想痛罵那黃牙儈幾句、卻被魚兒遞了個眼色攔下,隻見魚兒語氣平淡的把先前尋過黃牙儈一事一五一十的告知了鍾氏,說完一臉誠懇的說道:“鍾大嬸,我們家是真的很想買你們家那塊地,希望你能將那塊地賣給我們。”


    魚兒情真意切的哀求讓鍾氏越發為難起來,最終還是隻能一臉歉然的說道:“按理說你們已經向黃牙儈下了定金、這房地我應該賣給你們才是,可偏偏眼下旁邊的鄰居突然說要買,還把朝廷的律法搬了出來……”


    “雖然我知道眼下把定金退還給你們、再轉而把地賣給莊氏,對你們來說有些不公平,可若是我執意要把地賣給你們,那莊氏怕是不會善罷甘休、指不定會把我們都告到官府去啊!”


    鍾氏的顧慮魚兒倒是都能理解,但她不相信官府還真能無視他們先前和黃牙儈定下的約定,畢竟黃牙儈不但收下了那五十兩銀子的定金、還寫了一張憑證給魚兒!


    於是魚兒為了讓鍾氏放心,馬上說了句:“這一點鍾大嬸你不必太過憂心,這莊氏就算把我們都告到了官府,有黃牙儈親筆立下的那紙收定金的憑證在,這場官司我們也不一定會輸!”(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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