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四月,絮暖的春風已經開始光顧哈巴羅夫斯克的上空,而對於列寧格勒來,春天的跡象似乎還沒有半的閃現,涅瓦河上的冰層還厚實的緊,即便是幾個成年踩上去,也沒有半的危險。


    拄著一支拐杖,維克托在警衛的攙扶下,沿著綿長的河堤躑躅而行,那緊鎖地眉頭,似乎正好顯現了他此時那種煩悶焦躁的心情。


    “也許我真的老了,到了該徹底休息的時候了,”冰麵上,幾個年輕人正沿著河堤溜冰,那一個個靈活的動作,彰顯著他們身上那份青春活力。維克托停下腳步,將裹在身上的大衣緊了緊,不無感慨的歎息一聲。


    “狐狸”已經在昨天離開了哈巴羅夫斯克,他所搭乘的飛機,將於今天下午五時,準時抵達列寧格勒國際機場。而就在一個時前,莫斯科來消息,駐留在都近郊地域的遠東軍區第三十四空降師昨夜生規模騷亂,幾名衝出溜出營區的士兵,躥進位於郊區的一個批市場持槍劫掠,還與當地的警察生衝突,雙方槍戰中,造成一名警員喪生。


    正如葉列娜所猜測的那樣,這一事件的生,令維克托大為惱火,他知道,自己那位寶貝女婿看破了一切,這一場士兵引的騷亂,很有可能就是他親自唆使的。


    當然,現在最麻煩的問題還並非僅限於此,從前天開始,契卡俱樂部那邊的態度也生了轉變,按照弗拉基米爾的法,契卡俱樂部的高層幾乎在一夜之間就轉變了態度,他們明確提出,不希望列寧格勒在郭守雲前來期間作出任何過激的舉動,因為那將直接損害到聯邦的利益。為了提高這一建議的服力,他們還提供了一係列的證明材料:駐守在莫斯科近郊的第三十四空降師,已經與日前進入了戰前地緊急狀態。其師部指揮所不僅強化的防禦,同時,大批的彈藥也下到了基層部隊手中。毫無疑問,這預示著一場大規模的軍事騷亂正在莫斯科附近地區醞釀,一旦情況生變故,那麽後果恐怕難以料想。


    什麽叫“天作孽尤可怨。自作孽不可活”啊,如今的維克托算是明白這個道理了,他忽然意識到,自己那位寶貝女婿之所以能夠走到今天,絕不單純是因為有他這個嶽父在背後撐腰,郭氏的崛起,遠東獨立傾向地加劇,原本就是由莫斯科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物們一手促成的。更準確的,是這個國家給了郭守雲崛起的機會。同樣的,也是這個國家將它自己一步步引向了四分五裂的悲慘前路。


    “記得三十年前那個四月十六嗎?”就在維克托看著河麵上那些年輕人愣神的時候,一個久違的熟悉聲音。突然在他身後響起,“那時候兩個乳臭未幹地年輕人,懷揣著勃勃的雄心,在這條河邊的招兵處相遇了,他們中有一個出身豪門,父親是赫赫有名地將軍,而另一個呢,則是從窮鄉僻壤走出來的師範生。那個豪門之子性格高傲,目中無人。做什麽事無論對錯,都認為自己的決定是最好的”


    “而那個鄉下來的土豹子,則更加的不知所謂,明明肚子裏沒有多少墨水,還強自作出一副學識淵博的樣子,對別人指指,三道四。”維克托頭也不回的搶著道。


    “嗬嗬,按道理,這麽兩個脾氣臭的要死人。是無論如何也走不到一起地,可命運有事就是那麽玄奧南側,兩個年輕人從口角爭執,演化到大打出手,最終一失足,雙雙落進這流淌不息的涅瓦河裏。”背後那個熟悉的聲音繼續道。


    “是啊,頃刻間,兩頭高傲的公雞,變成了慘不忍睹的落湯雞。”維克托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他持起拐杖,在河邊的圍欄上輕輕一敲。接口道,“可偏偏就是這麽一副慘不忍睹的樣子,讓他們找到了一個彼此間共通的地方——倔強。”


    “時間過得真快。一晃眼。三十年過去了。”背後地身影一閃。看上去福不少地久加諾夫。靜悄悄地站到了護欄前。他望著河下戲玩地人群。不無感慨地道。“當初那兩個乳臭未幹地年輕人。都變成了垂垂將死地幹癟老頭。可他們彼此那種倔強地性子。似乎一都沒變。”


    “人啊。有些東西很容易變。可也有一些東西。是一輩子都變不了地。”微微側過身子。維克托看著麵前這位與自己有著幾十年交情地對手。歎息道。“我是這樣。你何嚐不是如此?”


    瞟了他一眼。久加諾夫重新轉過頭去。他地目光沿著河岸巡視一圈。似乎在尋找當年入伍時地那個招兵站。好半晌之後。才輕聲道:“是真地嗎?”


    “盡管我不希望那是真地。可事實就是事實。我即便是再能謊。也騙不過站在身邊地死神。”維克托自然知道對方問地是什麽。他聳聳肩。直截了當地回答道。


    “為什麽不通知我?”久加諾夫語氣深沉地道。


    “你想讓我什麽?”維克托笑道。“噢。親愛地根納季。我快死了。看在幾十年交情地份上。放過列寧格勒這一方淨土吧。就這麽嗎?”


    久加諾夫沒有話,他伸出大手,在石質的護欄上用力拍了一巴掌。


    “為什麽忽然想到要來列寧格勒了?”看了一眼老朋友紅腫的手心,維克托微笑道,“我想,你應該不是打算來催我早死的吧?”


    “你呢?”久加諾夫扭過頭,沉容道。


    “難道你是打算來看我怎麽收拾狐狸的?”維克托猜測道。


    “與此相反,”聳聳肩,久加諾夫道,“我是來阻止你的,因為我擔心你的病毒細胞已經吞噬了你的腦髓,以至於你這家夥會做出什麽愚蠢的事情來。”


    “嗬嗬,借你吉言,我現在冷靜的很,”維克托搖頭笑道,“我知道現在有很多人等著看我的笑話,不過我要的是,為了我的誌向,我不介意在人生即將收尾的時候,背上一身的罵名。而且我相信如同托洛茨基在呼籲團結和紀律的運動時所的那樣:在我們當中,我絕不是最後一個去捍衛並促進這個運動的人,也不是最後一個無情地反對所有企圖破壞運動的人。正確的事情,歸根結底會有人去追隨,錯誤的事情,早晚有一天會受到人們的鄙夷。根納季,我的朋友,我已經看到自己墳塋上的墓碑了,同時呢,也做出了我最後的選擇,那麽你呢,你打算用什麽目光來繼續審視這個我們曾經,甚至直到現在還在為之而奮鬥的國家?你是要把它看成與人媾和的籌碼,還是要把它看成換取自己榮華富貴的薪資,或是,值得為之犧牲一切的人生主體?這個問題,你想清楚了嗎?”


    “我想清楚了,”久加諾夫毫不猶豫的道,“或許正是因為我想清楚了,所以才會過來阻止你,你必須認識到,你所效忠的這個國家,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可以輕易團結起來,共同抗禦危機的蘇維埃共和國聯盟了,它是一個是一個從裏到外,都被墮落與腐化侵蝕透徹的鬆散聯邦。它扛不住任何的風雨,經受不住哪怕一場輕微的風暴,隨便一股暴風,都能將它吹的七零八落,滿地狼藉,而現在呢,你所要做的,正是引這樣一場暴風。你的固執,或許就是將這個國家推向真正深淵的最後一個原力。”


    “是不是狐狸給你什麽好處,以至於你為他如此賣力的充當客。”輕哼一聲,維克托道。


    “事實擺在眼前,我還用充當什麽客嗎?”久加諾夫搖頭道,“我認為你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休養,趁著這段為期不長的有限時光,好好享受一下人生。要想解決遠東的問題,我們需要的是時間,而你,老朋友,你現在最缺少的就是時間。正因為如此,你變得急功近利,甚至是無所顧忌了。冷靜一下吧,重新慎重的考慮一下,也許你會找到自己那一錯誤的。”


    維克托沒有話,他垂著頭,似乎在消化久加諾夫剛才所的那一番話。


    “哦,險些忘了,這次過來,我還專門為你帶來了一個好消息,”許是想到了什麽,久加諾夫微笑道,“經過我們的不懈努力,聯邦最高法院昨天作出了最終裁決,激進派當年對克留奇科夫幾位同誌所作出的審判是錯誤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七月份,他們將會被釋放。”


    “真的?”維克托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紅潤,他下意識的問道。


    “真的,”久加諾夫頭道,“在這個問題上,我沒有必要騙你,因為要不了多久,你自己也會得到消息。”


    “嗬嗬,這真是一個好消息,一個一個讓我感覺羞愧的好消息。”歎口氣,維克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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