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爺子衝著墨寒硯露出了溫柔慈愛的笑容,伸手拿過放在床頭櫃上的桔子,塞到了墨寒硯的手中。


    墨寒硯來者不拒。


    “謝謝外公。”


    林老爺子看見墨寒硯的笑容,臉上也浮現出了一點笑容。


    他的整張臉都被毀了,笑起來的時候上麵虯結成團的肉擰巴在一起,竟有幾分能夠讓小兒恐懼大哭的猙獰。


    林老爺子從窗戶的倒影裏看到了這樣的自己,臉上的笑容瞬間就凝固了,滄桑的眼中流露出一點苦笑。


    現在的他已經是個廢人了。


    他見到了自己想見的寶貝外孫女兒,而他痛恨的人也已經伏法,這一輩子似乎是已經沒有什麽別的向往了。


    他也終究是活夠了。


    ……


    林老爺子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對上的是許棠棠那張掛滿了淚水的清瘦小臉。


    他低頭看看自己已經被包紮好的手腕,重重歎了口氣。


    想說什麽,卻沒法出聲。


    許棠棠將他臉上的絕望盡收眼底,心一抽一抽得疼。


    她緊緊握住了林老爺子枯瘦的手,臉輕輕貼著他冰冷的幾乎沒有溫度的掌心。


    “外公,不要對我那麽殘忍好不好?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可是你就要馬上讓我失去你嗎?”


    林老爺子疲憊的抬起眼睛,看著許棠棠臉上的淚水。


    他長長歎了口氣。


    他不能說話,隻能伸出另一隻手,輕輕按在了許棠棠的頭上撫/摸著她的腦袋,目光溫柔。


    多餘的事情他也無法再做了。


    他雙手雙腳的筋早在剛剛被林老四關起來的時候就已經挑斷了,現在甚至連一個杯子都拿不穩,更別說做更多的事情了。


    許棠棠滿是淚水的眼睛緊緊盯著林老爺子,抽泣著對著林老爺子低聲說道。


    “外公,你放心,我不會讓你一直這麽痛苦的活下去,我一定會把你治好的,我現在是一個很厲害很厲害的醫生,治好你絕對不是問題,隻是你要給我時間。”


    林老爺子溫柔的看著許棠棠。


    他可以為了再見自己的孩子們一眼而支撐這麽多年,自然也會為了許棠棠繼續努力的活下去。


    “嗯。”


    許棠棠一下子撲進了林老爺子的懷裏,喜極而泣。


    “外公,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不會這麽輕易的拋棄我的!你一定要好好活著。”天籟小說網


    上輩子,她一直到死都沒找到外公。


    許棠棠甚至不敢相信之後的日子外公是怎麽熬下去的。


    他活了多久,又是什麽時候在折/磨之下最終失去了所有的信念,在冰冷的牢籠裏耗盡最後一點生命的!


    隻要現在一想起來,許棠棠的心底就充滿了對外公的內疚。


    她緊緊抱著林老爺子削瘦的幾乎隻剩下骨架的身體,低聲喃喃著說。


    “謝謝你,謝謝你外公,你願意一直這麽相信我,相信我一定會找到你!”


    幸好,我這輩子,找到了你。


    許棠棠淚如雨下。


    林老爺子伸出手,一下一下拍著許棠棠的後背,就像是她小時候每一次可憐巴巴哭泣的時候一樣,用著自己的方式安慰著她。


    幾天之後。


    林老爺子躺在了冰冷的手術台上,身邊是換上了手術服的許棠棠。


    她低聲對著轉頭看她的林老爺子說。


    “外公,你聲帶裏麵被植入了一個儀器,你無法說話的原因是因為這個儀器,隻要做完手術之後你就可以說話了。”


    林老爺子輕輕點了點頭,眼底充滿了希冀。


    一支針劑打入了林老爺子的身體,林老爺子緩緩閉上了眼睛。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已經回到了那個明亮寬敞的病房裏了,許棠棠並不在病房裏,他的床邊趴著一個小小的小家夥。


    “啊……”


    林老爺子想要開口,卻疼得一皺眉,下意識去抹了抹自己喉嚨的位置,那裏纏上了一圈厚厚的繃帶。


    小星宸聽到聲音,抬起頭,一雙和許棠棠幾乎一模一樣的貓瞳好奇的盯著林老爺子。


    林老爺子從小星宸漆黑的瞳孔之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樣,別開了自己的臉,怕嚇著孩子。


    卻聽見小星宸奶聲奶氣的叫了一聲。


    “曾外公!”


    林老爺子一瞬間淚如雨下。


    他強忍住了自己想要抱一抱小星宸的衝動,背對著小家夥。


    小家夥爬到了病床上,撲在了林老爺子的身上,一雙小手揪住了林老爺子的病號服,輕輕晃了晃。


    “曾外公,曾外公,你為什麽不理宸宸,你是不喜歡宸宸嗎?”


    小家夥軟乎乎的,說話又嬌又軟,讓林老爺子的心都快要化了。


    他含/著淚搖了搖頭,努力從喉嚨裏吐出了破碎的兩個字。


    “不……不是……”


    但是,很快林老爺子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因為他意識到了自己的聲音是那麽嘶啞難聽,擔心不僅是自己的臉,就連自己的聲音也會嚇到了自己的寶貝曾外孫。


    小星宸卻是爬到了病床的另外一邊,跪坐在了林老爺子的病床邊上。


    “曾外公,我是宸宸呀,我們在船上一起玩過遊戲的。”


    林老爺子卻是一句話不說,抬起雙手拚命捂住了自己的臉。


    小星宸不解,撲過去扒拉林老爺子的手,委屈巴巴的說道。


    “曾外公你為什麽不肯看宸宸,是因為你討厭宸宸嗎?”


    他說著說著,聲音裏都含/著幾分委屈的哭腔。


    林老爺子怎麽舍得。


    他終於是用嘶啞的聲音對著小星宸說。


    “不……不是……是因為……因為曾外公……太……太難看了……”


    小星宸歪著腦袋不理解。


    “讓我看看你嘛!”


    林老爺子的手終於是被小星宸扒拉了下來。


    他慌忙的想要避開,卻還是被小星宸看見了。


    就聽見小星宸“哇”了一聲。


    林老爺子的心一涼,就聽見小星宸奶聲奶氣的說道。


    “曾外公好厲害!”


    林老爺子也不是很理解為什麽小家夥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但是他小心翼翼的抬起頭,就看到了小星宸的眼睛閃動著璀璨的光芒,亮晶晶的,並沒有一點點的恐懼,反而是許多驚喜和探究。


    林老爺子的心倏然之間就平靜下來了。


    “宸宸……你不怕曾外公……這樣……嗎?”


    小星宸閃閃發光的眼睛裏充滿了真摯。


    他輕輕晃了晃自己的小腦袋,對著林老爺子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驕傲的說。


    “宸宸的膽子可大了呢!”


    林老爺子看著他驕傲的樣子,不禁失笑。


    這孩子並不害怕自己。


    甚至很喜歡自己。


    不管是什麽原因,隻要孩子不害怕自己,怎麽樣都可以。


    林老爺子目光慈祥的看著小星宸,輕輕摸了摸他的小臉蛋,低聲說道。


    “宸宸真是一個乖孩子!”


    就聽見小星宸認認真真的對著林老爺子說道。


    “三胖說他的外公一半臉都沒了,說他外公是個大英雄,幼兒園裏的小朋友們都很羨慕他,曾外公你是不是也是一個大英雄?”


    林老爺子沉默了片刻,一時間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


    他不是一個英雄。


    他隻是一個苟延殘喘的廢人,如果他這樣告訴這個孩子,他會失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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