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鶴的姥爺俞德義今年已90歲高齡,住在一個以長壽聞名的山清水秀的小山村裏,與陳小鶴的老家大概相隔50多公裏。


    俞美當年也算是跳出山村遠嫁了,雖然沒跳出農門。


    俞美上有哥哥俞亮,下有二妹俞麗和小妹俞香。


    俞亮做為家裏唯一的男丁,從小就占盡好處,小時候就緊著他多吃口稠的,俞美跟在後麵連口麵湯水都要不來;長大了又緊著他上學,俞美出去打工賺錢貼補家用;再大點了又緊著他蓋房、娶媳婦,彩禮錢都是用俞美當年收的陳建強家的彩禮錢換的。


    雖然是大哥,從小到大便宜賺盡,到老了也學不會多心疼下麵幾個妹妹一點的,一直拖著幾個妹妹共同養老。


    俞美這個大姐當得卻最是任勞任怨,上孝父母、尊兄長,下愛妹妹,卻是家裏唯一連小學都沒有讀過的孩子,俗稱“睜眼瞎”,每次俞德義有什麽問題了,總是第一時間衝在前麵,奈何嫁的遠,總有點鞭長莫及。


    二姨俞麗人比較精明能幹、自己小日子過得很紅火,看不慣大哥俞亮的做派,多年前就跟大哥一家鬧過矛盾,日常基本不往來,在養老這件事上,不少做一點,但也不願意多做。


    三姨俞香是幺妹,人一輩子老實本分,又是嫁在本村,平時養老的大事小事都由她張羅。


    陳小鶴知道姥爺生病了,自己媽總是一馬當先,但老爸難得來一次上海,還要被自己老媽上趕著叫回去,陳小鶴總覺得有點小題大做了。


    那麽多兒女還伺候不了一個老人嗎?


    陳小鶴站在日頭下看著自己那佝僂著身子的老爸,總覺得老爸心裏好像裝著什麽事,有點心急火燎似的,許是真得太擔心姥爺的安危了?


    陳建強就那麽站在上海中心的樓下靜靜地聽女兒數落,也沒怎麽反駁。


    最後,陳建強還是說了一句,“你媽不是去給你弟看孩子了嘛,本來也要輪到我們照顧你姥爺,他這一住院,我還是得回去替你媽照顧去。”


    陳小鶴知道,現在姥爺的生活起居勉強還能自理,但總要人去經常幫著做做飯、買買菜啥的。所以,每家輪值10天,目前暫時姥爺還歸大舅俞亮管著。


    陳小鶴知道自己爸爸的牛脾氣,說什麽就是什麽,勸再多都沒用。


    “你們平時還要上班,我就明天走吧,蘇發你看看有沒有票,我前麵買的下周的票到了火車站再退。”陳建強做事風風火火,馬上就安排起來。


    蘇發對於陳小鶴家的事情,基本都是不參與意見、隻參與執行的態度,趕緊在網上看票、買票。


    陳小鶴見老爸要走已成定局,也就隻好接受了這個事實,張羅著帶老爸先去吃頓好的。


    陳小鶴一家幾口去了滬上一家著名的網紅杭幫菜餐廳,五個人圍坐在仙氣飄飄的小船上用餐。


    陳建強坐著渾身不得勁,連說“這大城市就是花樣多,做條破船上吃飯。”


    陳小鶴給老爸哢嚓了幾張照片,“哈哈,爸你這就不懂了吧,你要多待幾天,我們不是多帶你到處玩玩啊。你看你也沒個智能手機,本來想給你買一個,還沒下單,你明天又急著走了。”


    “我用不慣那個,我不用,你買也不要買。”陳建強連連擺手。


    “我看老家的叔啊嬸啊的都用這個了,咱們一家人的群裏每天聊得多熱鬧,你這太落伍了!你看去趟上海中心,都沒拍個照!”


    陳小鶴說著。


    “沒什麽好拍的,上海中心也就那個樣子,坐一個大電梯嗖地一下上去,跟我以前下煤礦開的絞車差不多。”


    陳小鶴和蘇發都被逗樂了!


    第一次聽到這麽好笑的比喻。


    “上海中心每秒18米,55秒就能到第118層,那裏有546米高。”阿俊在那邊報數據。


    幾個人都被阿俊的記憶力折服了,都齊齊轉頭看著阿俊。


    “姥爺還說了,他開的絞車每秒速度是5米,礦井往地下要走800多米呢!”


    阿俊用驕傲又崇拜的眼神看著姥爺。


    陳小鶴沒想到老爸去上海中心一趟還有這樣的收獲。


    西湖醋魚上桌了,陳小鶴也顧不上吃,就對著老爸說,“爸,對呀,你開了半輩子絞車,我還不知道這絞車和電梯有這麽大聯係呢,原來那礦坑有那麽深呀!”


    陳建強一邊夾一隻南乳花蛤,一邊回憶起過去,“是啊,現在人多厲害,以前是使勁往地裏挖,地裏挖的破產了、歇業了,那就再使勁往天上搭,我這跑到上麵一看啊,真是跟下麵不一樣,汽車和人都跟螞蟻差不多個頭。”


    難得聽陳建強抒情幾句,陳小鶴覺得這趟旅行真得值了。


    陳建強這一輩子都是個一根筋的人。


    年輕那會,他跟俞美定親沒多久,就被招工當上了工人,這在整個村子裏都是了不得的榮耀。


    可陳建強不覺得自己多牛。好多人替俞美擔心,怕這門親事會黃掉,陳建強該怎麽對俞美還怎麽對俞美,一顆心堅如磐石。


    等年紀大了,大家早不把工人老大哥當回事,內退的內退,分流的分流,轉業的轉業,就他一門心思還在那個礦上幹,騎自行車騎四五十公裏來回趕班,村裏人就笑他,“那麽遠的一份工作,要是我,每天白送給我30塊錢,我都懶得騎車去拿”,可他還是硬把這份工作熬到了光榮退休。


    陳小鶴隻在小時候去過一次爸爸上班的地方,對那裏也沒有多少印象。


    現在聽老爸說起那比上海中心的高度還要高800多米深的礦坑,陳建強就那麽每天上上下下地載著無數工人去地下世界裏掏碳,栽了幾十年!


    陳小鶴愣神的時候,蘇發在旁邊插嘴了,“勞倫斯魔咒你們知道嘛,摩天大樓建成之日,即是經濟衰退之時。”


    陳小鶴推一把蘇發,“去去去,不要隨便賣弄學問,我們這聊得好好的,別每次一提大樓,就來這句,能不能說點新鮮的呀。”


    蘇發的段子陳小鶴第一次聽還覺得新鮮,自從來到上海之後,這個段子感覺已經聽蘇發說了上百次。


    蘇發哀歎一聲,想用以前的套路哄老婆看來是越來越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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