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雲川到了內廳,見老者安坐在堂上,持手作揖道:“夫子喚吾,可有差遣?如若無什差遣,雲川不敢叨擾,特來請辭。”


    少年言畢看著那老人,神色堅定。


    老者看雲川這般模樣,似早料到般,精眸微動:“吾昔年一好友,在靈陵城往東五百餘裏的劍川城,老夫年邁無力,不能親至探望。特書了一封書信,煩請你帶去。”


    雲川聽聞此言,想到那麽遠,正想推辭,卻聽到老者言語:“劍川是南朝重郡,或許可以探的爾父母消息也未可知。”


    少年幼時便知道這劍川城是南朝要地,蓋因這三江交匯之處,過了這劍川城,河水一路之下,船隻行水路數日便能直達千裏之外南朝都城。


    江麵開闊,水中無暗流,正是行船的好路子。不比靈川河和金玉江,水流湍急而礁石眾多,隻可行小舟。


    故此商船運了物品,均在劍川城下貨。或改乘大船直下都城,或就地賣了,再拉些物品回頭倒賣。倒是富庶了這劍川城。故此南朝特意在此設立官辦商埠,司職江上船貿。


    這江水匯成一道,筆直寬闊似劍身。故此這城便叫劍川城,靈陵城去過那處的人無不誇讚那處繁華富庶,似天上人間一般。


    因其周轉供應南朝,乃是南朝重郡,故此有水路兵馬亦有十萬之眾。南朝設有都護鎮守此地,拱衛朝廷左方。


    老者後麵所言,才是真正牽動少年心腸的。北地路途遙遠,且自己不通北地官言,隻會講南話。


    若說尋爹娘,自然先在這南國境內尋個一遍再說。自己幼時的零碎記憶,記得自家房子是極為寬闊,自己從這一頭跑到那一頭,似乎要跑好久才能到。所以定是富庶繁華之地,才有這般大的房子,似仙境的雕梁畫棟。


    少年白吃了幾日飯菜,知道夫子所托不好拒絕,想起一事:“雲川別無長物,便是盤纏亦無,若說近處還好。隻是這五百裏之遙,若是步行,恐費些時日。”


    蒼髯老者細撫長髯道:“吾自知之,吾這有紋銀十兩,五兩供你路上吃穿用度,足夠送到信了。你要想回,便回靈川亦可,留在劍川尋汝父母亦可。”


    說著那廉萬便端著一身皂服勁靴,上麵放著兩錠紋銀。“爾那衣物太過破舊,出門恐多有不便之處。換了這武服,也好見人。”


    雲川久居島上,不愛身外之物,今日聽到老者說來,臉紅耳熱,諾諾的收下。


    自回屋換了這衣物,出來這堂上站定。隻見一少年武俠,筆直而立,星眼熠熠生輝,渾身矯健有力。劍眉張揚,鼻如刀削。好一個英俊模樣。


    老者看著,像極了四十年前初遇那人的模樣,隻是不似那人臉廓方正,更像那婦人。


    黑足皂靴,走起來如虎狼之勢。近愈八尺的少年尚未加冠,便是這等英俊。隻是這臉上羞紅微蛻,到底還是個娃娃。


    老者呆呆看著出神,少年雲籠霧罩的不知如何是好,隻好拱手問道:“夫子如何,在下可有何不妥之處。”


    “這衣服是極為合體的,隻是少了佩劍,不像那麽回事。”


    那夫子自身後案上取出一柄寶劍,劍鞘通體雪白,似白玉製成,信步走來,將那劍璏綁在少年腰上,又讓他按住劍首立著。“如此便差不多了。”


    少年右手拔出寶劍,一聲龍吟劃破寂空,見那透亮劍身上製有細葉暗紋,用指輕彈,回音悅耳。


    少年雙手托著劍,俯身低言:“此劍貴重無比,恕吾不能受此物,況吾不曾習得劍式,恐夫子錯愛。還請夫子收回。”


    “此劍名喚玉柳,吾昔日尋得,想托付摯友。爾給我捎帶過去,也好了了吾之心願。”少年聽他這般說,才放下心來,收劍入鞘。


    夫子將書信轉入細竹筒,黃蠟封好,遞給少年:“此信務必送到劍川城陸軍兵馬都督細柳營主將處,切要小心謹慎為妙。”


    少年見夫子重托,拱手正言道:“吾定不負所托。”當下告辭出了這廉府,方是巳時初刻。


    少年看到那中年乞丐還是像往常一般靜坐在哪,似比昨日還髒了許多。身形卻是一般端坐,與眾人不同。


    自己現下有了盤纏,自然是雇條船走水路合適。一來水路便捷,雖然多礁石急灘塗,但是自己水性極好,不怕水流,二來陸璐崎嶇難行,山林間便是飛身而去,數日不過百裏之地卻累的夠嗆。


    少年心中計較著,出了城北門,去江邊碼頭。


    此時正是夏日當空,大小船隻早早都出去了,自己顯然來的不是時候。正想著傍晚來看看,約個明日出發的船家。隻見一艘客船從上遊而來,似乎不打算入碼停靠。少年退後幾步,握住劍首,足尖用力,雙腿施展輕功,掠過十數丈的江麵,一腳踩在船邊,又向跑去了數步方定下身形。


    那掌船的漢子見少年飛至,不由道了個:“好。”少年拱手相讓道:“船家此去何往?吾想去那劍川城,可否捎上。”那漢子目視前方,看著船首言道:“灑家此去正是劍川城,船資不少灑家便可。”


    “如此甚好,待到靠岸,船資分文不少與你。”


    少年尋了一處船舷,暫且坐下,閉目養神,養運周天。船身在這江麵上起伏不定,出了碼頭,船家喚著小廝將那帆網盡展,借著夏日風勢江河直下。


    這江水湍急,落差又大,顛簸的船上眾人。少年自然穩坐如山,雙眼微閉。隻是著船艙內的人卻沒有那般好受,東倒西歪。有一人更是嘔吐不止,隻將胃中苦水都嘔了出船窗外,自個也險些跌出去江上。


    旁人見他如此,具都遠坐,不敢靠近。那人穿著灰色儒服,頭上隻係了個青布條子,就是一個寒酸書生像。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到了江水平緩處,那書生總算不吐了。這是這模樣多有些狼狽。尋到船首,看到船首有個小木桶,用它打了半桶清水。


    書生用手舀起來洗了洗臉,又捧起一掌嘬入口中,漱了漱口。將那剩下水倒入江中。喃喃自語念道:“吾取之,吾還之。”正想回身之際,船一顛簸書生直接跌落下去,嚇得大叫一聲。閉眼屏息,卻覺得身形一滯,似被掉在空中。


    待到睜開雙眼,才看到江水不勝綠,在自己眼前半尺流過。身後之人一用力,如拽著提線木偶一樣,將他拉起。


    書生站定身形,才知道這少年俠客救了自己,拱手彎腰而曰:“在下公孫文鋒,方才多蒙少俠相助,不然難免跌落水中,性命堪憂。”


    雲川見他如此相待,亦然回了個禮道:“區區小事,不足掛齒。”言畢回身依舊坐下,正想閉目養神。之間那羸弱書生跑到麵前跪倒,“少俠大德,無以為報,受小生一拜,他日如有驅遣,定當效勞。”


    那人竟來了個三跪九叩之禮。雲川見他甚是迂腐,也不好阻他。同樣跪著,回了他個三跪九叩。


    書生見他如此:“恩公莫要折煞吾。”說著便叩首在那不起來,雲川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亦不敢起來扶他。


    倒是船家笑著打諢來了句:“莫非你二人要結親不成!”


    雲川一下蹦起來,挽著書生的手臂運勁托起:“快快起來,他日要拜就拜你家聖人去。吾不值得爾如此大禮。”


    書生還想說:“聖人有聖人之言,少俠有聖人之舉。足矣足矣。”雲川不想理他:“若再聒噪,吾便讓你飲一飲江水。”


    那書生遂不在言,騰出一片地方,與雲川同坐,二人靠著船艙木板。


    書生幾次欲言,看雲川似睡著了一般,並未開口。行舟行到午時過後,炎炎烈日當空,所幸水急風快,倒不覺得太熱。這江上邊兩岸如刀削的峭壁,約有數百尺之高。崖山鬆柏生長,一片翠綠,隻是這猿聲四起,甚是怵人。那猿看著這船過舟行,在那嚎叫,似宣威示武。


    船客或有驚慌之人,但這行船的數人卻是一點也不驚訝。隻聽那掌舵之人言道:“此處名為白猿澗。因此處猿猴臉上白頰。”


    雲川被這猿聲吸引,睜眼那吊在峭壁上的白猿。旁邊那書生見他醒來,忙不迭的問道:“方才一時疏忽,未曾請教恩公大名?失禮失禮!”


    雲川看著猿猴甚是有趣,不想理他,隻是嘴上說:“在下木雲川,恩公之語切莫再提。”


    那人見雲川看著那白猿,言道:“恩公名諱想必是取之‘藻帳越星波,玉飾渡雲川’之意。”說起來雲川並不知阿娘為何給自己起了這名,見這書生說道起來。頓覺自己學識淺薄,回首看著那人,見他在那搖頭晃腦,念念有詞般誦讀這兩句詩文。


    “想必恩公非富即貴,等閑人概不會以此為名。這藻帳、玉飾說的是仙船之物,而這星波、雲川指的卻是銀河。如此華美絢麗之景,不似凡夫俗子所想。”


    雲川不由肅然起敬起來,這羸弱書生,瘦的不堪,衣服也破破爛爛,解釋起這詩文,雙眼卻似放出精光,不但講起來的頭頭是道,還神韻兼備,像極了儒門宗師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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