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城初時不知想去何處。這朝堂之上,眾人各懷鬼胎,這事情陡然而至,自己雙眼直瞪,卻覺得體力不支,直欲跌倒,勉力扶住桌椅才不致歪倒下。


    少年不止一次幻想,想著自己與她舉案齊眉,相濡以沫。自己曾想等著些時候去央求母後,托宗正大人帶雁去行三書六禮,以表自己一片芳心。


    連城從未想過,司空瑤會有一日,被父皇在群臣麵前,指與長兄淩風為妃。


    太子之位,自己從未想過。皇帝哪有做王爺那般痛快,自己也不愛讀書,不想與那群臣逞舌。


    難道父皇當真無有一點喜愛自己,便是這最後一點寄托也要奪走。


    隻是這大半年來,自己早已放不下司空瑤。自己喜歡她的一顰一簇,一言一語。心心念念的都是伴她左右。


    少年一旦想起父皇那砸落心間的字句,心卻隱隱作痛。“難道日後見麵相稱,隻能施禮叫她兄嫂抑或是太子妃?再後餘生隻能稱她為皇後娘娘。”從此自己居王府,她孤身一人住在宮中。


    少年不禁一陣苦笑,在這空蕩的殿中餘音難了。“罷了罷了,吾也不要在此無情都城。普天之下,安能無我棲身之地。”


    慕容連城回自己宮中,撕下自己一身華服,片片錦衣落下猶如心隕。少年改換了玄色勁裝武服,取了佩劍拿了令牌,懷中揣了一碟金瓜子。少年皂服紫冠踱出門來。


    隻見司空斷立在庭院之中,麵上不怒不喜,望著他道:“爾去何處?”


    連城銀牙怒咬,喝道:“休要多事,爾且去任爾的官,做個皇親國戚,富貴一生。”


    黝黑少年臉上閉目,看不出喜樂。“世事難料,吾有隨侍之責,不能放汝自去!”


    連城拔劍而出,龍吟飛身過來:“吾此去浪跡天涯,爾若阻攔便是劍下厲鬼。”火紋長劍破空直取司空斷。


    少年隻身而來,穿著典禮飲宴的衣物,不好施展。那劍刃撲麵而來咫尺之間,難以施為。隻好飛身躲過,躍後數丈


    連城平日裏多和司空斷對練,焉能不知一招難以製敵,腳剛沾地,又朝著那黝黑身影撲去,劍刃寒光直取心窩。


    司空斷足下運力,運轉體勢,躲過噬心火紋寒光。一掌轟在連城手腕處,震開那人腕上長劍


    慕容連城等的就是這個時刻,那右手並未全力施為,所以被那掌法推開並無多損。自左下方提氣運勁,一掌轟在黝黑少年腹上,把那司空斷推開數尺。


    司空斷初時隻想止了他的心思,不願下殺手。此時卻被他震得五內沸騰,疼痛感覺透過全身而襲來,所幸強體健,隻略微受了點內傷。強忍嘴角嫣紅,雙眼神情複雜望著那連城。


    “司空斷,爾今日是不是飲酒過甚,方如此不堪用。”連城握著右手腕,卻是鑽心疼痛,麵上卻依舊強忍。


    “如你再攔,吾劍之利,見血封喉。”連城眼中怒火不覺,內勁吞吐,如同凶獸,虎步狼行的走過去。


    司空斷不想放他而去,但是自己手無寸鐵。唯有一雙鐵掌相對,若是對上癡蠻武夫,還可以以掌力抵之。


    但是現在對的卻是劍炁初成的慕容連城,自己一雙手若是不要了,或可一鬥。


    司空斷不是沒有試過,純以掌指頂對刀劍,自己現下也隻有一路可尋。提氣運使,將內勁匯諸於掌刃身形開闔運掌於胸前。


    連城知道若不將他製住,斷無逃脫之可能。運劍如飛,正是《皇極禦劍》中的長劍式,數十道劍刃寒光疊出,遍灑在司空斷周身數處。


    司空斷自然知曉此招,雙手裹縛無形劍炁,掌法橫劈豎砍,格開侵體而來的火紋劍刃。月光下隻見二人掌劍相對,分不出高低。


    連城不知這他勤習掌法,竟可以掌為刃,驚駭之餘劍勢更是迭連,直欲破開掌刃,一招製敵。


    司空斷瞅準少年劍勢,雙掌合十,並掌夾住噬心劍刃。黝黑臉膛眉頭緊鎖,怒目之下猶如金剛羅漢,硬掌製住火紋刀刃。劍刃受阻再難寸進。


    連城運掌想要再襲,卻被護體內勁抵住,一掌轟在腹上如若常物。到底自己掌法未練到他這般境界,但是這已經足夠。這一掌已經足以迫使少年分開心神硬接。連城收刃入鞘,卻不知為何。


    司空斷見他收了兵刃,依舊持掌對著曰:“若是爾絕了心思,吾隻當今夜之事未有發生,一切如舊。”


    隻見連城嘴角微揚,卻是一陣苦笑:“事已至此,如何言重頭再來。若是泉下有知,好生保佑你妹妹”連城右手握住暗黑劍柄,一劍寒光陡出,自左下方斜劃出寒光而來。


    司空斷眼目極眥,望著那無形劍炁飛了過來。此物隻有破空之音,卻看不到如何可至。少年不敢大意,運使左掌相抵。觸抵瞬間直覺利刃破空而行,掌心處多了一道自虎口延到尾指根部的半寸傷痕。掌心破開卻不見鮮血,隻有利刃劃過膚間之覺。


    司空斷連忙運使右掌護住心窩,那殘餘的劍炁襲來,在他臂上至中指處劃出一條血痕。卻是皮肉綻開。劍炁隻傷了雙手,未有傷害要害。


    連城見一招破開少年鐵掌,嘴角一抿。收劍入鞘,足下運使,單掌運勁。數步襲到司空斷之處,腰身一沉,一掌正中少年腹間,將他轟開,猶如提線木偶般的後背砸落在暗紅宮門處,口吐鮮血跌坐在左側宮門。


    黝黑嘴角處點點暗紅滴落,雙掌擱在地上如同廢人,鮮血將那青石染成猩紅點點,猶如紅梅初綻。口中還有喘息之聲,卻氣息微弱,不知何時咽下。


    勁裝武服的少年世子見他如此,不願再久留。若是再有不忍,等到值夜之人來了,自己便再出不得這皇城。數步躍上台階,打開宮門正要離去,左腳即要躥出宮門,被司空斷血掌握住。


    地上之人血麵揚起,唇間翕動,曰:“雖死無悔。”


    慕容連城足尖用勁,掙脫開來。直出宮門而去,數個飛身便消失在這高樓瓊宇。


    這黑雲蔽月之際,難以看見少年麵上眼角銀珠滾落,隨風而去的黑色殘影,伴著秋風離開這囚籠。


    遠處人影具去,宮闈之中的群臣大都順著原路返回。司空禦立在正殿門口,翹首以盼那女官帶回愛女。


    司空瑤神情恍惚般結束了飲宴,施過謝儀。隨著眾人推出殿外。卻被一個模樣清瘦的小太監輕聲叫住。他隻是招手示意自己過去,卻不大聲言語。


    待到司空瑤走近身邊,看了看左右,低聲言道:“大殿下托吾將此物贈汝,望姑娘務必收下。”


    少女初時不明為何,待看到這本玄色書本上的名目,朱唇驚喝了一聲,急忙閉口。少女細細翻開此書,卻發覺此書原是《大韶全律》上冊。原來竟在他手上,怪不得匆匆離去。司空瑤嘴角微笑,施禮謝道:“有勞公公了。”轉身隨著人流而去。


    司空瑤穿過雕龍繪鳳的殿外長廊,方才在正殿門口看到爹爹,急忙跑上前去。


    那初老漢子不願直視愛女,隻好轉身背對少女,卻聽見她在身後喚自己。這最後跨出殿門的卻是禦史大夫幸尚逸,隻見他上前道:“恭喜將軍。恭賀令媛”司空禦不願失禮於人,回身答道:“大夫良言,某不勝感激。”


    幸尚逸聽出話中恨意鏗鏘,卻並不惱怒:“吾等為臣之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入了這侯門,斷無回頭之日,將軍好自思量。”言畢便踱階而去,再不回首。


    少女不解幸伯父如何這般言,自己隨父親原路回到家中,可惜今日乃是十六歲生辰,自己與哥哥不過說了幾句話,便又分開了。


    慕容連城飛身遠去,一個時辰勁力施為,出了皇城,離了這玉梁都。


    正是午夜子時,少年不知去往何處。抬頭望見天邊圓月,竟大不同宮中所見。少年閉眼不禁一陣感觸,這天下之下,月光閑灑之地,便有容身之所,又何須在意這等小事呢。


    匹夫持劍天下縱,笑傲江湖影無蹤。


    他日若遂淩雲誌,敢笑連城不丈夫。


    少年出了都城,在月色下飛了身約有半個時辰。氣力用竭,不願再行,飛身下地,卻見此處墓碑林立,不知到了何處。連城湊近一個巨大石碑端詳,卻見上麵隸書橫刻,寫得卻是陵陽符氏封堆之地。


    連城起身看了看四周墓碑,月光下碑文上之人具是符姓。少年直覺好笑,自己怎麽又走到了母家先祖之處。真是機緣湊巧,難道自己背井離鄉之際,尚需麵稟下祖先嗎?還是祖宗門見自己如此愁眉苦臉,想安慰一下自己。


    少年也不管這墳地幽暗淒冷,夜風凜冽尋了一背風處臥睡,反正人困馬乏,睡上一覺明日再做打算。懷中抱著長劍而眠。


    翌日清晨的微風撲麵,少年眉睫偶有霧珠凝聚,頭發上更是明珠點點。秋日晨風甚涼,吹在麵上將少年驚醒。


    此時樹林陰翳或可看見日光,許是林深木密,陽光並不熱烈。清晨杜鵑鳥兒在樹上啼叫哀鳴


    少年伸了伸懶腰,卻聽見林間落葉的的沙沙之聲,似有人踏來此處。自己眼前望去這邊無有人影,那就是身後之處。


    他輕輕扭轉身形爬上墳頂,卻看見遠處有一墳,應該是年幼早夭的男子。墳前無有碑文,矮矮堆著。墳邊隻是站著個中年男子,拿著黑漆食盒,應該清晨前來祭拜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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