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外的夜色如墨。


    由於這場突如其來的坦白,幾人之間歡喜的氣氛都消散殆盡。


    “師妹,師兄剛才沒聽太明白,你是魔修?”銀的這句話在眾人的震驚中最先說出。


    “沒錯。”靈兮淡淡的回答道。


    “可你現在明明是修仙者啊?師妹,這樣開玩笑可不好。”銀繼續說道,可他的笑容卻在接下來靈兮的一句“奪舍”下,完全凝結住了。


    “荒謬!你不要開這種玩笑好不好!”信竭力抑製住麵部的抽搐,厲聲喝道。


    可他看見的靈兮,此刻的表情並不像開玩笑。


    舜也是神色咻然大變,兩粒墨丸似的眼眸中滿是疑惑,牢牢的盯住靈兮。


    接下來的時間裏,幾人之間的氣氛被完全的壓抑著,沒有人講話,燭火在他們的臉上找出光暈。


    舜難以置信之間方才聽到的話,躊躇道:“奪舍是禁術。”


    靈兮端起桌上的熱茶喝了一口,臉浸在熱茶騰起的嫋嫋氤氳中,思忖片刻。聲音略帶一絲嘶啞和不安。“不是我奪舍別人。而是我被人奪舍,隻是那葉家小姐卻是沒有成功,反而成了獻舍。”


    眾人的目光一直在靈兮身上縈繞,卻沒有再說話。


    可比起怨恨、咒罵、撕打來,這冷漠更是讓靈兮無法忍受。


    靈兮一一打量著她那幾位師兄,說話的聲音就像是穿過林間的風聲,泠泠作響,“你們為何都不說話?”,語氣卻平穩冷靜,不悲不喜,隻有隔著比較近的銀看見了她的眼淚即將流出。


    銀於心不忍,隻好柔身安慰道:“其實不管怎樣,我們的師妹就是你,而你如今已經是修仙者,討論這些也沒什麽意義。”


    “而且,你沒有一直隱瞞我們,也就說明你是在真心待我們。”舜也是說道。


    靈兮抬起頭,覺得兩人的反應很出乎意料。


    “......”可信卻是一聲不吭的準備起身離開。


    下一瞬,靈兮的急忙上前拉住他的手,卻是被一把甩開。


    信的表情......是厭惡。


    他有點厭惡地看著靈兮,帶著靈兮從未聽過的語氣:“滾開!”


    為什麽?


    靈兮沒有再伸出手,而是直接呆在了原地。她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人對她說的話。


    果然,還是會不接受嗎?


    “信,你去哪?”銀喊道。


    “去找師父問清楚。”信頭也不回的說道。


    “你......”舜趕緊追了出去,卻是已經來不及了。


    靈兮本來心想著之間解決這件事情,可如今看來,是不可能了。


    而且她此刻的心情很矛盾,她現在很想哭,卻又很想笑,不知是對這件事期望太高了,還是本來就沒有抱有任何期望。


    ——潸然淚下,自我解嘲。


    失神中,銀拉著靈兮的手一起追了上去。


    “師父!”


    白君乾怔聚精會神的雕鑽這這件手中的那劍鞘,忽地聽見信在喊他。


    “怎麽了?”聽著信語氣中所蘊含的不滿和憤懣,白君乾趕緊放下手中的動作,看向了門口的信。


    結果,還未等白君乾站起身來,信就開了口:“師父,靈兮說自己是......”


    白君乾聽著,然後一看這信的嘴型,便知道信接下來要說的那兩個字,他立即擬了一個瞬行符,在信要將那兩個字說出的同時,將信的嘴巴給捂住了。


    “唔唔!”信掙紮著,而木憫仙人望向了他們。


    “沒事,師父!”白君乾一邊笑著說道一邊將信往外門外拉。


    下一瞬,“師父!”舜、拉著靈兮的銀都來到了這裏。


    “......”白君乾一看到靈兮在哭,而信又這麽氣憤,頓時明白發生了生命。


    良久,直到將信拉到了遠離兵器庫的地方,白君乾才堪堪的鬆開了手,手上已然是一片狼藉。


    但此時已經顧不得其他什麽了——


    “靈兮,你告訴他們了?”白君乾轉過身看著一直低著頭的靈兮問道。


    “師父,果然也是知道的。”一旁的信說道。


    白君乾皺皺眉,轉回身子道:“可她也始終是你的師妹啊?”


    “師父,你知道的,舜和銀能這麽想,但我絕對不會那麽輕易接受的,絕不!”信幾乎是用嘶吼的聲音說道,然後不滿的看向靈兮。


    “你師妹她從未傷害過人。”白君乾伸出手撫住信的肩膀,想要讓信冷靜下來。


    信倒是自己先冷靜了下來,在慢慢的調整呼吸的說道:“師父,你還記得我的孿生妹妹嗎?”


    ......雖然在語氣中還是聽出了他在極力遏製自己情緒。


    “......”白君乾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然後信勉力擠出一絲淒微的笑,目光定格在靈兮身上,說起他口中那個孿生妹妹的事情——


    他以往是一落魄的名門世家,一家人在一些人的迫害下,隻得他和他妹妹活了下來。


    相依為命。


    而他們倆兄妹多是天賦異稟,在加入了一個不起眼修仙門派後,修為精進。


    但這不是好事。兩人心中都懷抱著為家人報仇的仇恨,而者仇恨可以作為推進修為的一個動力,但也是讓一個人墮落的一個理由。


    信如此,她的孿生妹妹更是如此。


    以至於在某一天他從山下回來的時候,他看見他那孿生妹妹雙眼赤紅,身姿淩亂的被綁在了那銅柱上。


    這是他們門派的專門處刑魔修的地方。


    “......這是怎麽回事?!”信顧不得他人的阻攔,直接奔向了她那孿生妹妹。


    可是魔修就是魔修,後果也可想而知。


    就算是信為此殺了宗門裏那麽多人,而後把他妹妹救了出來。他的妹妹也回不來了,在後來甚至還想殺了他。


    他該怎麽辦,他不知道.......每日過的渾渾噩噩的,卻隻希望他妹妹能恢複心境。


    但是她的妹妹卻在某一天裏從他的身邊消失了,就隻是一覺醒來,她便不見了。


    而此時,他遇見了白君乾。白君乾幫他一起尋找,卻是沒有任何結果。


    就這樣,沒有任何結果,他的妹妹是生是死,他無從得知。


    說罷,信緩緩地、緩緩地的跪倒在地,再次說起這件往事,那劇烈的悲痛仿佛讓他喘不過氣來。


    “我恨的不是魔修,我恨的是在看見妹妹變成魔修後,自己的那種無力感。”信低低的垂著頭,眼前逐漸模糊,隱隱綽綽間。


    下一瞬,他感覺自己被抱住了。


    混著淡淡的花香,還有瘦弱的身子,一瞬間信以為是他的孿生妹妹。


    但是,“師兄。”是靈兮的聲音,是靈兮抱住了他。


    “......”信本想一把推開,但心的卻是在靈兮喊的那一聲“師兄”下,猛地柔和了下來,細密的溫暖在心智蔓延開,讓他眼鼻都酸澀不堪。


    兩人的那被精心藏起來的真心,此時被彼此感受到。


    靈兮,在某種意義上,信早就把她當成了妹妹。


    信,在某種意義上,也像是靈兮的兄長。


    隻是靈兮是魔修這件事情對於信來說實在太過於突然了。而且靈兮若是像他妹妹那樣,因為魔修這個身份而消失,那他又要再次承受嗎?


    ——他不想再次承受。


    “師兄......”


    信已然聽見了靈兮在哭的聲音,還有肩膀出那一滴一滴的溫熱,她哭了。


    靈兮此時此刻就在這,此後也......一定會在這。


    “信。”舜、銀、白君乾也都喊著他。


    原來不再隻是他一人去承受這些了,他還有師父和師兄,他們會和他一起。


    這樣想之後。


    良久,“別在我這裏哭啊!”信慢慢的推開靈兮,恢複了平時的語氣,“我不是說過你哭起來真的很醜嗎?還哭.....”


    “你才醜!”靈兮一邊說道一邊哭的鼻涕眼淚同流,卻是始終都停不下來。


    於是白君乾將靈兮抱在了懷中,任憑眼淚滴落在他的身上,一粒一粒洇進去,濕了他的肌膚,感受到她身體的微微顫抖。


    她衷心為這次的坦白感到很高興。


    這樣,便是值了這一季的秋雨微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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