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闕的眼前是一道道被加深後的符篆,她在口中不斷念到:“不應該,不應該啊,秦霜葉怎麽會知道江氏的咒文呢,不應該的啊!”她像發瘋似的將那些符篆一道道揭起,撕了個粉碎,可獻祭之陣一旦結成就再沒有停下來的方法。


    沼湖邊的的空氣中泛著絲時有時無的涼意,江行闕頹然坐在那一地落花上,眼淚一滴滴從那雙呆滯無神的眼中落下。她枯坐了許久,終於,像是想起了什麽一般,帶著哀求的眼神望向了不遠處的江行歌。


    “嗬,看我做什麽?我那時問你,你是怎麽說的?”江行歌站在一株梨樹下,冷笑一聲走向沼湖邊那個滿臉淒然的少女。


    直到行至江行闕的麵前,江行歌仍未有所安慰,他隻是居高臨下地看著對方發間因哭泣而輕顫著的蝴蝶發簪。良久,江行闕終於抬頭,用那雙哭得發紅的眼睛看著江行歌,小聲哀求到:“行歌,幫幫我吧,幫幫我吧,你一定有辦法的,是不是?”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扯了扯江行歌的衣擺,看向對方的眼神中滿是無助,而江行歌卻一把拍開了那隻拽著他衣擺的手說到:“你不覺得你現在這個樣子很難看嗎?江大小姐,行闕少主。”


    聽見這番話,江行闕再度沉默著垂下了眼簾,眼神亦從無助的哀求轉為了寂靜與空洞。江行歌卻並沒有打算放過她,他彎下腰狠狠掐住少女纖細的脖頸,迫使對方抬眼看著自己:“我問你時,你告訴我絕無任何問題,結果呢?你布了一個人皆可逆之陣,你可真給昆侖江氏長臉啊。”


    江行闕搞不懂現在的她是因為強烈的窒息感而落淚,又或者仍是因那滿心的懊悔與愧疚,她隻是不斷清晰地感受到淚水從眼眶湧出又自臉頰滑落。江行歌終是鬆了手,他一把推開江行闕,再度將背板挺得筆直,身後風落的劍穗隨著他的動作稍晃了晃,無意間便掃落了一片落在他衣袖處的梨花。


    他其實無所謂秦霜葉的死活,那無非是個無關緊要之人,最多不過是同窗,他明白自己在為什麽而惱怒卻又始終不敢承認。


    將封魔鎮邪陣改為獻祭之陣方法隻有江氏本家子弟得以修習,何處落筆,如何落筆,力道幾許,所需之咒語以及注入多少修為,這些皆有講究,普通人縱使知道了要加重哪一筆也斷然不可能成功。


    這昆侖五峰之上,能知道此術的無非他與江行闕,以及那個避於雪竹林的晏吟,可就算是這樣,麵前的少女仍舊未曾懷疑過自己曾經的兄長,縱使他陰晴不定,縱使他將白降的玉佩放回了沼湖,可江行闕卻永遠都在維護他。


    “封印之法有那麽多,你卻偏偏選一個封魔鎮邪陣。”江行歌不知是在氣惱還是無奈,他的語氣總是淡淡的,除了冷漠與疏離再聽不出其他。癱坐在飄零梨花間的少女啞著嗓子反駁道:“可是整個昆侖隻有你和我知道啊……”


    江行闕原本並不明白這句話為何激起了江行歌的怒意,直到麵前的少年突然冷笑著蹲下身,直直盯著她的眼睛說到:“你是裝不知道呢還是真的忘了?雪竹林裏那位難道死了嗎!”


    “我提醒過你千次萬次,你呢?你拿我的話當耳旁風不是嗎?現在出了事又要我來幫你。我的大小姐,獻祭之陣無術可破你難道不知道嗎?”江行歌說著拾起那些被江行闕撕了個粉碎丟在的一旁的符篆,接著狠狠丟在了她的臉上:“你就算把這些燒成灰都救不了秦霜葉了,就算這樣你還是選擇相信晏吟嗎?”


    夕陽漸沉,梨林中突然下起了大雨,石燈自遠處一盞盞亮起,被雨水裹出一圈溫柔的光暈,江行歌看著身前的少女被雨水打得一身狼狽卻始終沒有半分動作。


    江行闕隻是怔怔坐在雨中,甚至忘了給自己加一個護身咒,任憑厚重的冬裝被雨水浸透,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江行歌的問題,不知道是該麵對現實,還是依舊遵從自己的內心。她甚至還記得晏吟將手掌撫上自己發間時的觸感,那明明就是曾經對她最最溫柔與包容的哥哥呀。


    見她實在不答,江行歌終於還是先一步轉身,雨點匯成的水窪隨著他漸遠的腳步泛出一個又一個漣漪,被雨聲掩蓋的有些模糊的聲音傳進江行闕的耳朵:“你去葉氏通知掌門,我去告知白氏姐弟。”那語氣冰冷又平靜,仿佛幾分鍾前還掐著江行闕的脖子嫌她丟人的並非江行歌一般。


    風落的穗子隨著江行歌的步伐輕晃著,好似催眠一般映入江行闕的眼中,不知是因為雨下的太大還是她終於哭夠了,枯坐在雨中的少女終於跌跌撞撞地站起了身,她望著那個漸行漸遠的背影,穿著與她一樣繡著灑金梅的衣衫,背著與她的霜降為一對的佩劍,可對方卻總像是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喜歡自己一點的樣子。


    江行歌那冷淡的聲音不斷在江行闕的耳邊響起,她的腳步越來越慢,終於像是再也沒有力氣往前挪動半步一般停了下來。她將那雙纖細蒼白的手舉到麵前凝視良久,最終不解又哀傷的自言自語到:“我是,凶手嗎?”


    太華峰的小屋中,秦霜葉自混雜的藥味中醒來,她的右半邊臉上被畫滿了符文,胎記處更是被鋪滿了各式草藥,她正打算下床,謝泊隅便掀開門簾走了進來。


    “我要死了?”秦霜葉帶著晦暗不明的神色,甚至省去了對謝泊隅的稱呼問到。


    “嗯,你要死了。”謝泊隅將那燙手的藥碗在床頭放下,又取了一張不知是誰摘錄給他的江氏秘技殘頁遞給秦霜葉:“是誰教你的?”


    床上的少女勉強支起身子,猶豫著接過謝泊隅手中那薄薄一張紙,她將上麵的文字細細看了一遍接著又將其遞了回去:“這法子確實可以救白芷,不是嗎?那人倒也不算是騙我了。”


    她看著謝泊隅將那張殘頁於指尖燃起,頃刻間便成了一堆灰燼。眼角下,皮膚撕裂時的刺痛混雜著胎記處的紅腫鈍痛,秦霜葉原想將手放上去試試,可觸到的卻是一層覆在草藥上的細密藥粉。


    “別去碰它。”謝泊隅製止到。


    “不過是拖時間罷了,又有什麽關係呢。”她說著便將那些藥草連同胎記上剛結起的痂一起撕了下來,濃稠的暗紅色血液再次順著臉頰淌了下來,她走到鏡子前盯著那道血跡將臉上的符文破開,蒼白幹裂的嘴唇輕動了幾下:“先生,這樣白芷就再不會有事了,對嗎?”


    謝泊隅抬眼看了看銅鏡前的少女,她蒼白又脆弱,仿佛隨意一陣風便能將她吹散一般,可那布滿右臉的符文與流著血的胎記又將她映襯得格外詭異。


    指尖從眼角處擦過,染上那發黑的血液,秦霜葉將手舉到鼻子前嗅了嗅,終是無奈又解脫的笑了。


    那些血液是臭的。


    “我已經開始腐爛了,不用再管我了,謝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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