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黑甲親衛受傷,兩名同袍留下照應。


    遭黑甲騎軍以少欺多,打得七暈八素的十幾名城防兵丁,此時緩過氣來,明白了其中關節。眾兵丁知曉自己過於魯莽,又服氣黑甲騎兵的高強身手,都樂於協助照顧受傷的那位兄弟。


    被揍得最狠的一個年輕兵卒,臉頰高高腫起,他渾不在意,頗具豪氣地豎起拇指向黑甲三人,道:“手底下夠硬的!”


    守城老卒刺殺成功的幾率微乎其微,背後的勢力之所以仍然願意下重金誘使他出手行刺,用意更多在於惡心這位侯爺。


    封頊一入金雪城,便直奔神華侯府。一路上也稱不上太平,大大小小的刺客來了三四撥,似乎專挑這個時日來找晦氣。不過這些三流武夫根本無需柳龍池動手,自有十五名黑甲親衛收拾幹淨。


    真正入流的刺客自然也是有的,隻不過侯府早早布置“狐錦”、“狼綺”兩處隱秘機構的高手,藏於暗處,一旦居心不良之人顯現苗頭,立即便會被拔除。


    一行人在進入神華侯府府前廣場之時,十五騎黑甲便勒馬止步,調轉馬頭前往城中軍機處。柳龍池自進城之後冥想的程度更深,完全靠坐騎黃花自己認路,這種情況隨便來一個二流武夫,就能將他斬落馬下。封頊則默然前行,保持著與內心截然相反的冷靜鎮定。


    神華侯府府邸前的廣場,鋪著與四周官邸巷弄不一樣的地磚,非是燒製的瓷磚,而是一塊塊整體的扇形石。表麵打磨得光滑如鏡,石色如金,金色之中又帶有波瀾一般的鮮紅條紋,三千餘塊扇形巨石鋪開,猶如龍鱗。


    金風皇朝民間有個誅心的謠言,說是金雪城中匍匐著一條天龍,那神華侯府府前廣場,便是地下那條天龍顯現人間的冰山一角。


    好在當今聖上英明神武,自然不會輕信這等民間謠言,但民間百姓蠢昧愚鈍,喜好以謠傳謠,為免侯府平白遭受閑言閑語,洪巨仙禦筆親授此地為“神鯉池”。


    書刻神鯉池三個大字的巨石牌坊,就立在廣場最外圍居中位置。


    封頊座下冥月,鐵蹄敲在如鏡的華美巨石上,絲毫沒有愛惜這片神鯉池的意思。黃花步履奪奪,更加不在意什麽神鯉池的巨石磚會是等同黃金的價格,它不似冥月有常年冰上行走的經驗,盡管走過十幾趟,仍舊覺得這滑溜溜的地麵十分可恨。


    臨近神華侯府,門前兩尊龍首的神鯉乃是火玉雕鑄,到了嚴冬酷冷時分,依然觸手溫熱,價值更是難以估量。


    府中總管家江豐早早候在門前,其餘各房大管家各有司職,不便擅離職守。總管家江豐臉龐白俊,不過二十四五歲的模樣,與主人封頊年紀相仿。


    但江豐並非一步一腳印從白丁攀爬到如今的位置,他是神華侯府二十一房管家中唯一的閹人,是聖上體恤神華侯勞苦功高,特意囑咐皇後從宮中萬中選一挑出來為神華侯打理府中事物的宮中在錄太監。身上有正四品的品銜與官職,府中除了誥命夫人楚小亭身居正一品之外,無人可與江豐相提並論。


    封頊則視這位聖上的恩賜為可有可無的人物,從未掏心窩子說過話,也未曾事事都隱瞞於他。畢竟這等人物的設置,其監視意味太過明顯,與之太過疏離抑或太過親密都會引皇宮方麵的猜疑,就算那尊聖上始終信任,但難保宮中那位小肚雞腸的婦人不會諸多猜測。


    江豐八年前來到神華侯府,當時隻有十七歲,柳龍池便曾私自以神胎境的實力探查過此人是否身懷武藝,結果發現這個江豐根骨靈台都是上上等的習武資質,偏偏身上一點習武的跡象也無。柳龍池知道江豐身份尷尬,不能冒昧示好,否則有拉攏的嫌疑,為侯府徒增非議,所以忍住了受他為徒的心願。但眼睜睜看著這麽大好一塊璞玉砸在自己手裏,其中滋味實在不好受。


    於是五年前想到一個折中的法子,江豐沒有別的嗜好,隻是入眠之前要看一個時辰的書,而且不管什麽類型的學問都有所涉略。


    故而柳龍池在他常去借閱書籍的玉簡閣,塞入了一本“陽霞納氣綱錄”。此書除了總綱那篇千餘字的“餐陽霞以吐雲霧”訣要艱深晦澀到連柳龍池也隻知其皮毛之外,其他都是正統入門的基本行氣功法。


    江豐也算對得起他自己的上等根骨和柳龍池的希翼,單單依靠一本書籍便無師自通,短短五年達到了如今噴珠玉的內功修為。隻是他自己卻不知道身懷了不俗的內力,每日隻是閑暇時刻便按照書上所述吐氣吸氣,隻覺得手腳輕便許多,他也不曾刻意去鑽研其中門道。


    平日裏為人沉穩鎮定,遇大事見大氣,遇小事見縝密,泰山崩於前都能麵不改色的總管家江豐,此刻見到侯爺,麵上居然帶著如釋重負的七分喜悅與三分釋然。行過禮後並不將府中大小事宜一一上報,隻是以兩人之間絕不該有的親密神情和語氣,說了一句話:“煙波樓那株古蓮盛開了!”


    從小便被皇後選為心腹,精心栽培,在十七歲那年來到這座神華侯府的江豐。本以為會遭受諸多的白眼冷待,誰知道那尊幾乎已經達到功高震主的神華侯居然頗為明曉事理,從未故意刁難過他。府中權柄也盡數交與他,甚至兩處隱秘機構狐錦與狼綺的存在,亦是無所隱瞞。唯一一件讓江豐感到不解,卻破天荒憑借直覺,沒有上報給皇宮方麵的事情,是這八年來每月初八子時過後,他都要遵循神華侯的囑咐,前往附院小榭一棟名為煙波樓的小樓,為一株蓮花澆水以及擦拭葉片。


    那是一株石蓮,起碼在江豐眼中,是貨真價實的石頭!


    江豐八年來擦拭過無數遍的葉片,紋理質地未曾發生過一絲變化,所以江豐越來越堅定這就是一副石雕,至於為什麽要讓自己做這麽一件事,江豐認為可能是對自己一種特殊測驗。但是,如今那株石蓮褪去了石殼,含苞的菡萏也栩栩如生的綻放開來。江豐對每一片蓮葉的紋理都爛熟於心,反複查看了三遍,確定前後都是同一株蓮花。


    封頊原先緊張的心情轉而被震驚取代,隻不過並非驚於石蓮會開花,他知道那株休眠的古蓮是貨真價實的活物,然而它絕對不該在這種時候蘇醒。距離花期理應尚有三十年的光陰。


    封頊腦中忽然閃過一個令自己感到畏懼卻興奮的念頭,立即追問道:“盛開幾朵?什麽顏色?”


    江豐一愣,顯然第一次見到神華侯如此大失儀態的模樣,最短時間回過神來,道:“盛開四朵,一朵金蓮,一朵紫蓮,一朵青蓮,一朵紅蓮。”


    封頊喃喃自語道:“權柄、王德、仁心、武神。哈哈!看來我封頊要生一個了不得的兒子啊!”


    江豐自從修習了陽霞納氣綱錄之後耳聰目明,封頊口中低語聲被他聽到七八成,但他臉上未露分毫痕跡。


    一直處於龜息假死、心境守一狀態的柳龍池陡然睜開了眼皮,究竟發生何事,能讓他擱置神胎之中即將成形破殼的虯龍?


    隨之而動者,還有狐錦十二名一等高手,一個個身嬌骨媚,豐腴纖弱各不相同,以及狼綺十名年歲相差懸殊的男子。或在屋簷屋脊,或在巷弄街角,有人正大光明現身金底紅紋的巨石廣場上,有人隱藏氣息匿於背陽陰影。


    神鯉池金底紅紋光可鑒人的石麵上,趴著一頭渾身毛發如同雪花般素潔的白狼,身軀之大隱隱超過了馬中高山的黃花。神鯉池四周兩支高手陸續現身的過程,這頭白狼並不以為意,倒是那黃花大馬馬背上的清瘦老頭睜開眼睛望來之時,白狼微微正視。


    柳龍池驚異的發覺,這頭世間奇種白狼的眸中透著智慧的神采,倘若借助神胎,興許能夠與之以心語交談。然而柳龍池沒有冒昧試探,這頭巨大的白狼太過從容平靜,祂是胸有成竹認定不會有人傷害於祂,抑或本身就有從容離開的本領?


    柳龍池眼下唯一能做以及唯一想做的就是靜觀其變。獸類不管經曆了多少機遇,擁有多麽高深的智慧,骨子裏的野性和狡黠始終是人類猜測不透的。


    白狼趴踞的動作很是講究,兩條後腿蹲屈,左前爪伸出,右前爪收回胸前。始終保持著這個嚴謹的動作。


    神華侯想到冰蘭族國徽和皇族大旗上的那隻雪狼!冰原子女冰蘭一族的皇族傳說擁有摩洱祁山之主,狼神的高貴血統。冰原之地極為貧寒,環境惡劣,故而雖然種族存在了幾千年,也有不少冰原雄才出現,卻身單力薄無法力挽狂瀾,致使冰原始終聲名不顯,相鄰的王國都提不起動用兵戈討伐的興致。但是在距今大概二百年前,一支自稱狼神後裔的冰蘭氏族突然出現,徹底逆轉了冰原的局勢。幾年間統一百餘支大大小小的部落,形成如今擁有數千萬人口,養護得起兩百萬規模雄騎的冰蘭國。


    這一切緣於狼神的出現,祂選中了一個小部落中的三個少女,與之交.媾,使其懷有身孕。三名少女隻有一人誕下了狼神的子嗣,其餘二人難產,連同腹中胎兒雙雙死去。而那名少女的兒子,便是第一代冰原之主,冰蘭·莫伊!冰原從此有了國號,冰蘭國。也走上了一條以凶悍兵力奪取周邊國家糧食、金銀、女人、奴隸的霸道路子。


    倘若真的有狼神,大概就是如此模樣了!封頊盯著巨大白狼感慨。眼中的景象忽然生出錯異,如鏡麵的神鯉池上,那頭白狼竟不再是野獸的身軀,而是化作一個身披白金亮甲的英武將軍,單膝跪地,仿佛正在迎接祂即將降世的主人。


    這一幅畫麵唯有封頊看到,甚至煉神達至塑就神胎的柳龍池,也未曾看出半點端倪。更別提那二十二個隱秘機構的一等男女高手!


    倒是江豐自始至終都未曾正眼打量過那頭貨真價實的人間異獸,反而全神貫注盯著主子神華侯的神情變化,仿佛這才是世間最有意思最值得專研的一本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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