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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氣息匯聚的大水牛狂奔而來,裹挾起身周一圈紊亂氣流,攪得四蹄下方的珍貴花草枝折葉碎,一連串清晰可見的深沉蹄印彰顯著大牛撞城錘一般不俗的力量。


    轉眼之間這股巨大的力量與氣息的結合體終於來到跟前,柳崇明身上遊走的小蛟似若不覺,渾然不知危險即將來臨。


    當大牛與佩刀漢子僅有一步之遙時,雙方都已沒了退卻的餘地,老人閃過一絲憂慮,擔心這漢子在自己的成名技一撞之下會落下難以治愈的病根。


    他的擔憂無疑多餘了,那頭大水牛尚未發揮出折樹裂石的巨大威力,身影便連同氣息悄然而絕,隻剩下未曾移動半寸步伐的柳崇明。身外遊走的其中一尾鯉魚大小的小蛟粗壯了幾分,遊曳之時偶有停滯,打了一串飽嗝。


    老人未曾有絲毫氣餒,豁達笑道:“倒是老夫小看這位小兄弟了,看來諸位同道要陪老頭子做一回以眾欺寡的下乘勾當了。”


    餘下七人紛紛附和,要爭功,就得先合力搬動眼前這顆巨石!


    八人剛剛達成協力合作的默契之際,還未行動。


    不料柳崇明陡然欺身而上,數十丈的距離,眨眼跨過,足下發力將從未鬆懈戒備的老農一腳踹飛,然後朝最晚覺察到異樣的那位江湖豪客接連揮出兩拳,打在腹下丹田處。


    那位得了一本本門孤本之後原本對人生懷有美好憧憬的漢子身軀如同一段朽木倒飛而出,氣息歸匯凝聚之總元被毀,肚中髒器亦攪作一團,需要忍受很長一段痛苦光陰方才能夠死去。


    被一腳踹飛的老人倒是未受重傷,不過在他爬起身來的這會兒功夫,柳崇明又結果了一人性命。滿懷老淚的田間老村夫,出手結果了身旁那位丹田破碎,髒器稀爛,經曆痛苦煎熬而未死的年輕人性命。


    殺二人傷一人卻未曾拔刀的舉動,在眾人看來無疑是一種蔑視行徑,然則他們並無予以反擊的強悍實力。


    既然見識到了這尊魔頭的殺人不眨眼,心地仁慈的老農也不禁起了義憤之情,全身氤氳薄發,白色的真氣凝成三朵蓮花聚在頭頂,雙足一蹬,枯佝的身形旋即彈射而出。頭頂三朵蓮花在行進之際落下玄妙的軌跡,猶如夏夜晴朗時流火星空畫出的星軌。


    其餘五人盡管對這位帶刀護衛的高強本事感到心驚膽寒,然則他們亦是江湖上刀尖刃林摸爬滾打淌過來的,這類人明白一個道理,越是退縮露怯之人,越是早死在人前,畢竟這是無數前車之鑒用性命實踐得出的至理。


    六位寶身聖境的高手同仇敵愾攜手合作,借助魔刀魔性砥礪武心而一躍踏入一品境的柳崇明亦不敢過分輕視。


    柳崇明吒喝一聲,握緊五指向前擊出一拳,厚實澎湃的氣息築成一道高牆,一拳遞出同時迎向六人,轟然壓倒。


    柳崇明對於此役固然成竹在胸,然則不拔刀並非源自狂妄托大,隻因父親柳龍池有過箴言,此刀魔性深重,不出則以,出則必給江湖甚至天下帶來一場血流成河堆屍成山的大災難。


    身處最前方的耕農老人麵臨城牆一般牢不可破的氣息屏障,絲毫不露怯,枯瘦雙手斜上推出,撐在高牆之上。


    柳崇明支手虛抬,在空蕩蕩的胸前作撫琴狀,撥弄數次。


    “六重山!”


    原本隻如高牆粗厚的氣息屏障瞬息暴漲,隱隱具山嶽之重。


    麵對一堵高牆尚且艱難應對的老人,此刻依舊咬牙支撐,隻是越發地艱苦難忍。卻對後方欲行救援分擔重壓的同伴搖了搖頭。其中一位江湖上頗有名譽的俠客攥緊雙拳,指甲陷入肉中尚未自知,暗暗發誓,定要為老英雄討回這口氣!


    看似陰柔隨意的撥弄,每彈一次,那座山嶽便加重一倍,直到第六次“撥弦”結束,耕農老人始終未曾退後半步。隻是難逃氣血耗盡,七孔流血而死的命運,就此與家中一眾兒孫天人永隔了。


    借此機會保存實力的五人全力向前奔馳,成名的兵器俱已把持在手間。


    無一人施動那江湖上比武切磋時一經使出便獲得一片叫好聲的馭氣飛劍,因為氣息不比神意,對方隻要稍加留意,便能順著氣息軌跡,截斷馭器之真氣,在此等以命相搏的生死關頭,丟失自己的趁手兵器,無異於將一顆大好頭顱拱手相送。


    一對男女手中三尺青鋒平平而指,兩人行進的步伐與身形都配合得嚴絲合縫,十分默契,所使當是情人劍。而兩柄劍的主人,一個玉樹臨風,一個溫婉賢淑,確實也當得起金童玉女四字。


    劍風臨體,柳崇明心智通明,看似隨意而為的屈指一彈,便將剛勁果決的一劍擊斜了數尺。指法一變,伸出二指夾住那柄劍劍身尾端三寸處,正要發力震斷長劍。另一柄劍頃刻間攀沿而上,靈動迅捷非常,險些削去了柳崇明兩條手指。


    柳崇明竟被這二人雙劍逼得接連後退,身具一品境界的深厚底蘊,一時之間竟也頗感束手束腳。


    雙方拆了三十餘招,那名手持古樸長劍的俊逸男子突然感覺氣海之內翻滾難休,仿佛體內有一股不屬於己身的蠻橫力量在左突右支,然後便止不住地口吐鮮血。


    男子此刻已是神魂曳蕩,氣息與體力如將滅的殘燈般快速流逝,大限將至了。


    眼皮愈發沉重難提,身前的景象亦是愈發朦朧迷糊,男子早已無有再多的力氣握住手中跟隨了大半輩子的愛劍,萬幸的是鍾情了一輩子的人,還在身邊。


    花容玉貌的女子不再舞劍,蹲下身來,將心愛之人安置在懷中,一遍又一遍地為其擦拭眼耳鼻口流出的鮮血,眼神堅毅,背影卻是淒涼單薄。


    既是城主府護院更是侯府幕後客卿的柳崇明,此刻沒有半分兔死狐悲的感傷,他在江湖上也算成名的人物,行俠仗義之事做過不少,胸膛之中也有一顆鋤強扶弱的熱心。


    隻是他心中也明白,所謂的匹夫一怒血濺十步,多是江湖豪客憑借自身喜好,聽信了一方言論,就舍生忘死敢於殺人的愚蠢之舉,倘若其中還有利益瓜葛,那麽就與江湖上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暗流組織沒有區別了。


    若是在江湖相逢,有再大的誤會,柳崇明都可以網開一麵手下留情,但是牽扯到官場,那麽柳崇明便隻會下殺手。此間一死,總好過落入卓府幕後私營抑或侯府暗部手中要來的痛快,並且不會牽連太多無辜的人。


    男子撐不過一時半刻便已咽氣,那名女子撿起了情郎那柄寬厚的古樸寶劍,雙手持劍,身上的衣裙沾染了大片殷紅燦爛的血液,宛如一朵新開的鮮豔牡丹。神情淡薄,哀莫大焉於心死。


    烏黑明亮的眸子迅速黯淡,有一道米粒粗細的紅痕橫過雙瞳,這雙詭異的眸子掛在她白皙秀美的臉上,顯得格外怪誕駭人。


    體內氣息飛速暴漲,四周無論靈氣、穢氣、邪氣、正氣通通向她匯聚,被她吸入口中。女子憑借心中恨意快速破境,一舉進入化神境,但是這種強行破境的後果是不可逆轉且對根基傷害極大的。


    與其餘三名刺客不可置信的震驚不同,柳崇明早已預料到有此局勢。


    這名女子的天資遠在那位早已身死道消的男人之上,應當是為了顧及男人的尊嚴,一直以來壓抑己身境界的攀升,如今不計後果的增強一戰之力,必然不容小覷。


    柳崇明早先以二指夾住那柄寬厚長劍的短短瞬間,便在那名男子身上種植下一縷殺機,持劍二人氣機相連,故而女子此刻體內的遺禍早已生根發芽枝繁葉茂了,步男子的後塵而去隻是旦夕之間。


    執雙劍女子神意與氣機不斷攀升,以世間常理無法揣度的速度暴漲。柳崇明踏下重重的一步,足下磚石迸裂,四周塵土草木激起層層漣漪。身形高高躍起,試圖將惡苗扼殺於未發之時。


    身在空中,一陣星星點點的流火倏忽迎麵撲來,身上的小蛟電光火石之際遊曳到主人身前,為其擋了一擋。盡管如此,柳崇明身形亦是為之一滯,發覺周身一十二尾錦鯉一般的小蛟,其中一尾額間居然插著一支細長的令箭。


    柳崇明瞥了一眼令箭上刻錄的道教雷文,便立即舍棄那尾小蛟火速後退,身影捷逾電閃,絕無絲毫拖泥帶水。


    果然那尾氣息凝結而成的小蛟迅速幹癟下去,令箭之上的雷文則熾耀如火,炸出一道粗如嬰孩臂膀的銀藍色電柱。


    這類道教“仙術”十分棘手,往往擁有強大到不講道理的殺傷力和迥異特性。


    柳崇明行走江湖期間,曾經見過道教符錄散修與武道修為極為高深的魔頭作生死相搏,因雙方皆是心術不正的武林敗類,柳崇明當時隻做壁上觀,未曾涉身其中。


    那位魔頭當時怎麽都該是神胎境的前三品境界,而那名符錄散修不過才噴珠玉大圓滿的境界,撐死了也能達到一個偽寶身聖境的程度。然而實力懸殊如此之大,本該毫無懸念的一場單方斬殺,硬是被散修用壓箱底的種種玄異符錄,扭改成了勢均力敵的尷尬境地。


    最後擁有充沛神意,能夠隨時調運神意轉換補給成氣息的魔頭,幾乎被那個一隻手就能捏死的螻蟻耗盡全部氣息,那名師承道教二流派係的符錄散修雖然仍是難逃一死,卻也造就了之後柳崇明毫不費力便摘取魔頭腦袋的有利條件。


    此刻麵對難以預測的符錄秘法,柳崇明自然無法輕視,但銀藍電光直指身後亭中的一眾人員,卻又使得柳崇明趨避不得,隻能硬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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