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十裏楓樹林,前方山穀先是寬敞遼闊,繼而被兩麵環繞的高山驟然收緊,形成天門,又叫葫蘆口的景觀。一般天門之後都會形成更加寬闊的獨特景象。


    橫在眾人麵前是一條如遭仙人揮劍劈開的幽深山澗,十丈餘寬,聞水聲而深不見底。此等一躍可過的“小水溝”桐露未曾放在眼裏,不過映入眼簾的一座“橋梁”,倒是引起了小姑娘的興致。


    那是附近一棵大樹,遭勁風推倒後正好橫在山澗中間。令人稱奇處便是兩端居然都生根發芽,牢牢紮入土中,雖然不知道這顆巨木從哪一頭倒下,但這等奇異景象非是一朝一夕得以形成。


    許多青色的枝椏從樹幹抽出,很是稚嫩,應當是前段時日得雨水滋潤,新發的幼芽。


    巨木橫於山澗日經月久,有許多葛蔓長藤順著樹幹不停生長,並於粗壯的分枝間結成帷幕。乍一看宛如一架青翠橋梁,兩旁枝藤交纏的柵欄開滿橙黃與淺藍二色鮮花,十分賞心悅目。


    桐露從劍上蹦下,歡歡喜喜地踏上翠橋。


    這裏原先確實有一座白石砌成的小橋,恰巧遭巨木砸中,破碎落入下方的深澗,而這棵巨木則取而代之,真是無巧不成書。


    衣琊弈當慣了桐露的應聲蟲跟屁蟲,她才從劍上蹦下,衣琊弈便下地幫她安置妥飛劍,一人背雙劍,跟在她身後“聽候差遣”。


    其餘幾人也紛紛從空中落地,嘖嘖稱奇的打量麵前這架天然奇觀。天宗從藤葛間尋到一枚指頭大小的青果,丟進口中咀嚼,酸澀無比,趕緊皺著眉頭吐掉果渣。


    柳崇明於一旁見到天宗這些行為舉動,有些無語,怎麽這位武道的天之驕子腦子好像不太好使的樣子!


    穿過天門,眼前的景象果然豁然開朗。巨木古藤映入眼簾,白猿、金猴在枝椏間嬉戲打鬧。由於眼前盡是青翠屏障,視線受阻,也不知這處地界幅員幾何。


    桐露本欲投身林中,與猿猴追逐嬉鬧一番,奈何此間外人太多,不好放下淑女儀容,隻得矜持。


    天宗來到桐露身畔,二人肩頭相觸並立,天宗口中的酸勁還沒過去,一張俊俏不凡的麵容此刻擠著眉眼齜牙咧嘴。


    桐露從懷中摸出一顆手帕包裹的糖果,喂給了哥哥。天宗口含硬糖,口中酸澀立即清減大半,一邊用手摸著妹子略圓的腦袋,一邊用舌尖攪動嘴裏的桂味糖果,十分受用。


    司空神在指著前方層層疊疊高低交錯的青翠森林,略顯激越道:“這片林子喚作‘漸蘇’,其間伏奇域紅蟲,能食人神意。喜蟄眠,一年隻有端午前後三日破土外出覓食,傳說此蟲還能鑽入人腦,以夢為食。萬年之前司空家先人於異域引入,培育出一種無需遵循天時蟄伏,而以外因誘醒的異種,用以守衛陵墓。林中遍布奇木龍腦樹,便是植以供其幼蟲棲息食用。”


    提到蟲子,桐露頭皮隱隱發麻,臆想到那蟲子鑽入人腦的景象,更是一陣激靈。忍不住問了一個讓她問完後後悔不已的問題:“誘發紅蟲出來的外因是什麽?”


    “這一點本座並未深知,興許是雨水露珠朝風夕陽,也許是龍腦開花白猿啼叫。”


    司空神在言辭甫落,對麵樹上的一隻雪白母猿護子心切,將一行人視為天敵,竟然引喉高啼,其音尖利高昂,如針刺耳膜。


    附近白猿聚而成群,紛紛扯開喉嚨,尖利啼叫,試圖趕走來敵。


    六人皆被突如其來的情況嚇了好大一跳,十二道目光幾乎同時掃過地麵,生怕地上忽然爬出無數紅色蟲子來。


    司空神在故意泄露出一絲殺機,震懾對麵白猿,這群白猿頗具靈性,敏感的覺察到這絲神意中包藏的寒意,忌憚則四散而逃。


    這位曾經的魔教教主轉身衝年歲已然不小的少女溫爾笑道:“陵墓建成已有萬載之久,此間布置也絕不少於九千年,司空氏隱匿記載的‘食意紅蟲’興許早已滅跡。”


    侯府大客卿兼柳崇明之父柳龍池灰白雙眉微皺,他分明看到白猿群四散而逃之時無一例外皆回頭看了一眼身後,亦且沒有一隻白猿選擇身後正前方最適合遠離敵人的方向作為逃跑路線,心頭隱隱惻惻十分不安。


    柳龍池死死盯著森林深處,老人忽然眼皮一跳,在目光得以企及的最遠端,一團緋紅“瘴氣”迅速生成。來不及解釋,柳龍池急迫道:“快走!”


    柳龍池慌不擇路,隨意挑了個方向,往南飛逝。其餘五人緊隨其後,隻是來不及辨別危機從何而來。


    眾人境界高深,施展開輕身功夫,猶如神行星墜,奔出十餘裏,駐足回望。不禁吃了一驚,身後幾十丈外一團瞧著輕輕緩緩的紅瘴不斷變換形狀,暫時沒有靠近的意思。


    天宗投以詢問眼神,語氣艱澀道:“紅蟲?”


    司空神在麵無表情,點了點頭。手中多了一個雕刻雷紋符印的木匣子,巴掌大小,通體以木中之王鐵樺木打造,堅硬無比。四周並無鑽負合頁,是嵌推式的蓋子。裏頭裝滿大小一致的渾圓黑珠子近百顆。


    天宗口中的糖果居然還沒化完,舌頭攪動時堅硬的糖果與上下牙齒相碰,發出清晰撞擊聲。


    相比追擊時的詭異速度,此刻紅瘴收斂緩慢了許多,然則也靠近到了迫在眉睫的不遠處。紅瘴之內的活物更加確定眼前幾人體內神意的飽滿程度,興奮愉悅得在空中追逐打旋。


    司空神在已然刮掉了木匣封蓋縫隙間的防潮蠟漆,抽開了封頁木板。


    當看到木匣內的黑底藍紋珠子時,柳龍池心思驟然抽緊,對司空神在的敵意竟然超過了迫在眉睫的古怪紅蟲。在他抽出那柄妖刃天戶前一刻,一路上極少開口說話的衣琊弈湊近道:“晚輩是雲唐國境內雨川莊少莊主衣琊弈,鄙莊以‘修己身、遵綱常,扶俠氣、循天理’為開宗立派之本,千年積澱終成正道楷模。”


    柳龍池神色稍稍緩和,沒有繼續拔出天戶刀,衣琊弈繼續道:“此人確是第一魔教朔珞教一教之主,就算脫離本教,亦難保其與教內再無數不清道不明的暗中瓜葛。但是此行既然旨在逐利,那麽正邪之爭便可以權且放置。”


    柳龍池已然從最初的震驚憤怒中冷靜下來,依然悍然拔刀,刀意衝天。四十載之前未曾踏入元神飽滿的第一品境界時,他已身具“半個刀聖”的熨燙稱謂,如今年入古稀,更是紮紮實實的持刀之聖人了。


    司空神在對身後的局勢不理不顧,揀出一顆小球,在掌中捏碎,那些碎屑“劈啪”作響,自動裂成更小的粉末。


    然後粉末之中亮起一點白光,迅速蔓延擴散,一顆熾亮光球並不安穩的呆在司空神在掌間,偶爾吐出幾條藍白細長的火舌,其威力與天上雷電殊途同歸。


    司空神在彈出掌間似火類電的光球,那團紅瘴中的活物不但不懼,反而歡欣鼓舞地撲向炸開的光電雷火。大片的紅色,落葉一般簌簌而下。


    拔刀出鞘的柳龍池卻不是為了除邪衛道,他越過司空神在,於雷火將息之際,揮出一刀!


    刀光在空中好似蛟龍一般夭驕變化,難測虛實,隻是對於全然依靠本能行動覓食的古老蟲子而言,並不會被眼中的虛幻光影所影響判斷。然則這些蟲子應對危險的方式並非趨避逃竄,而是瘋狂湧入,舍生忘死地迎向刀罡所在的方寸死地。


    血色的刀光與緋紅蟲群相互角力,刀罡最終敗下陣來,這些蟲子不光有悍不畏死和甲殼堅如鐵石的優勢,亦且無窮無盡,無論如何都死不盡一般。


    司空神在接連丟出兩個雷火,此物以正統道教的天雷為雛形,糅合丹鼎之力提純的火藥,還加入世間十毒之中藥性最猛的“劍上苔”。因此此物是天底下江湖人最為詬病卻夢寐以求的大殺器,它有一個不知所謂的名字:一缸蓮


    大地鋪了好大一片緋紅,都是層層疊疊堆積的紅蟲屍體。


    柳龍池境界修為並不比此間任何人高,隻不過體內氣機底蘊深不見底,因此可以毫無顧忌的揮霍刀罡。葬身刀罡之下的紅蟲,隱隱比司空神在以“一缸蓮”炸死的還要多。


    其餘四人雖未放下戒備,卻並無插手。此戰注定不是短時能夠解決,需要為彼此爭取換氣機會。


    此時有一股紅色旋煙脫離母群,在空中盤旋一圈之後,朝戰圈之外的天宗四人而來。


    天宗所攜六條龍須弦瘋狂扭動,與來襲的紅蟲群短兵交接,竟然發出金鐵交擊的清越聲音。


    這些紅蟲原來極為細小,比尋常蚊蟲還要小上數倍。六條纖細的龍須弦在蟲群中攪動,很難有所收獲,至多將密集如實體的蟲子們打散了一些。


    司空神在警告道:“不要讓它們散開!”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這股蟲群驟然分散,形成鋪天蓋地無處不在的駭人景象。將四人包裹其中。


    司空神在與柳龍池自顧不暇,根本無力分支救援。


    天宗手中六條龍須弦高速運轉時可以做到潑水不進,但這並不是長久之法。因為這些紅蟲根本不會畏懼被龍須弦鞭打成為齏粉的結局,紛紛附上。逐漸有蟲子抱住了纖細的龍須弦,以至於龍須弦的運動越來越艱難。


    衣琊弈家傳絕學對付這群細小蟲子反而無從施力,也不會什麽凜冽綿延的劍氣刀罡,偶爾轟出一兩道劍氣,也是鬆散平直,被速度本來就奇快的紅蟲輕易避了過去。戰力還不如修為略遜自己的柳崇明和桐露。


    情急之下以神意禦寶劍,這口劍鋒利無比,一照麵便斬殺了小半紅蟲,隻不過衣琊弈還未來得及歡愉,那口寶劍居然哐當落地,如失靈性。


    劍上附著的神意,居然被蠶食得幹幹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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