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麵千萬塊巨大石磚一時翻湧猶如海浪波濤,所有地元兵的殘存渣滓皆被掩埋於萬斤巨磚形成的波濤之下。天宗幾人足尖在磚麵之上輕觸而行,不須倚仗飛劍外力,便足可自保。


    白澤氣息消散之後,此間機關終於開始運轉,近似琉璃的高大穹頂下方憑空出現七個外觀一模一樣的門戶,加上先前來時的通道,便有八個門戶。


    天宗隻當是當初打造陵墓的工匠修築的迷宮,用以迷惑拖延闖墓之人進入墓穴。隻是不待他們以飛劍探路,每一座門戶之中便走出“人”來。每一道門戶裏頭走出來的人數都不多,最多的是兩道相鄰的門戶,各自走出九人,一道門裏的九人身形高大,披掛金紅二色交相輝映的雄武盔甲,手持六角精銅長鐧。另外九人身形枯瘦衣裳破敗,雙目凹陷,兩手十指指甲鋒利如刀,長度近尺。


    其餘六門,包括眾人來時的通道,都有相似異象。


    有以六匹高大騏驥拉動的一架皇輿輝煌繁美,皇輿之內一位氣宇軒昂的中年男子背靠玉石龍椅而坐。


    有背負符劍身著道袍的清瘦老人。


    有手搴秋蘭腰係翠綠竹枝的貌美女子。


    有一名少年手持修長大戟,身旁一頭白虎神威凜凜。


    有一個孩童雙眸一黑一金,雙手與眼眸顏色相互呼應,隱隱有超越倒下不久的那頭四足巨獸的可怖力量。


    有一個老太婆醜陋無比,身上的皺紋猶如蛇皮鱗片,站姿怪異,猶如一尾人形怪蛇,時不時吐出長度驚人的殷紅舌頭。


    柳龍池漫不經心道:“這些人皮膚幹癟發黑,渾身上下了無生機,顯然死去已久!這墓主人本事頗高,想必不會將其製成普通僵屍。此次探墓,真可謂‘驚喜’不斷!”


    司空神在輕彈手中三尺道式鐵劍,難得細心解釋道:“此乃古異域製屍之法,需耗費巨量珍稀丹藥珍貴異寶,經曆近千道工序,據傳能夠保存屍體生時近三成功力。”


    天宗盯著相鄰而居的十八個彼此迥然不同的怪人,打趣道:“這幾位仁兄看著骨骼清奇一表人才,就算生前,也是能小兒止啼的俊逸形象。就是...不怎麽...像個人呐!”


    司空神在點了點頭,指著左邊皮包骨餓死鬼一般模樣的九人開口道:“這是鬼族,終其一生都棲息生活於地底岩洞之下,世上某些深山洞穴似乎仍有少數幸存。它們不識言語,嗜殺貪食,祖上有淫猿和饕餮的血統,確實非我族類。”又指著另一邊闊口凸目肩高臂長的高大之人,“這些則是最末等的巫妖後裔!號稱與天地同氣的巫妖在人族曆史上從未現世,這些個異族是否真有巫妖血統,如今根本無從稽考。隻是絕不會似方才那等僅依靠白澤氣息存活的地元兵一般好對付!”


    體內氣脈大河越發順暢的柳崇明原本躍躍欲試,瞅見一向不曾吝嗇氣機的父親居然閉目養神,綿長而緩慢地吞吐,積蓄內息。便冷靜了不少。他此刻體內氣脈大河正是“發”勢之時,故而無需再行吸納外息入氣海,體內自有巍峨大氣象生出,個中玄奇,妙不可言。如此一條氣脈大河,足抵半個神海。隻不過再天賦異稟的練氣士,都很難在體內開拓出另外一條大河,故而甘願舍棄化神境而固守練氣境的武夫自古少之又少。當然,能夠開拓出足足十二條氣脈大河的柳龍池,非是常理能夠概論。


    天宗接過衣琊弈遞來的寒光軟劍,會意而笑,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衣琊弈飲罷幾口清水,將隱藏於衣裳之下的幾件夔牛筋裹除下,幾件夔牛筋裹穿戴於關節之處,此物極其堅韌,製成的繩索便是捆縛一品境界的高手,亦是掙脫不斷。牛筋織成厚裹套入關節,看似防傷避損,實則舉手投足極不方便,亦且他除下的幾件夔牛筋裹厚實緊束程度嚇人,尋常的煆體武夫別說穿戴之後行動自如,便是套上之後能不被其中巨力擠碎骨骼,就已稱得上是世間頭一等的金剛之體了。


    解開身上束縛,自然是忌憚重視眼前的這些個活死人。衣琊弈對那個雙目雙手一黑一金的小娃娃興致最為濃重,不關乎實力強弱,單獨僅是物以類聚,衣琊弈覺得跟他相搏,定然得以痛痛快快地施展拳腳。


    天宗腰挎一刀一劍,頗有高手風範,挨近司空神在,詢問道:“先下手為強?”


    風流儒士進入陵墓之後其外儒內霸的本性便彰顯無遺,此刻語調頗為冷淡,反問道:“你以為率先動手,便能占據上風?”


    “不然?”


    司空神在嗤之以鼻,冷笑道:“你看不出來這是八門遁甲?貿然動手別說是你,咱們五人都得折在這裏!”


    天宗雙手拇指分別抵在一刀一劍的把柄尾端,儀態瀟灑自信滿滿道:“這麽厲害?咱們五個超一品之人聯手,都能橫行北神洲任何一處禁地了。對付不了一群倚仗體內機括活動的活死人?還有那個江湖騙子鐵板神算們手到擒來最為熟稔的老舊算式,能不能發揮出威力成為陣法尚且不好說呢?”


    司空神在不耐煩道:“你去試試?”


    天宗悻悻然閉嘴。目中精光一閃而逝,無人察覺。


    “八門之數休、開、驚、死、景、杜、傷、生,引代六合、白虎、玄武、九地、九天、天乙貴人、騰蛇以及太陰此八神也;韻合排宮法三五之變,一門六勢每勢共計十八局。八神固然現身,隱藏在其身後的‘線’卻錯綜複雜,輕易無法理清。沙場上以尋常士兵排兵布陣便得以阻攔萬人敵的武夫高手,舍得用這些僵屍布陣,威力能小?”司空神在對奇門遁甲有所涉獵,卻不是十分嫻熟,這其中十八局每局六勢具體如何循環變化,隻能一步一個泥坑,走過才知深淺。


    天宗認真想了想,這幾十個活死人單獨對付都很棘手,若還懂得排兵布陣,那實在是應了市井婦人嘴裏常說的那句話“簡直不讓人活了!”


    衣琊弈呼出一口青色濁氣,稍稍扭動身子,體內骨骼劈啪作響,絲絲縷縷的精氣從筋肉深處滲出,為整副身體帶來難以想象的可怖力量。無論是元嬰所吐的神意抑或氣海催生的氣息,全都化成滋養筋肉骨絡的精氣養分。


    五人中柳崇明是半路出家從煆體、練氣、化神這武學既定的千古大道偏離,舍棄化神境一品之後轉入練氣境,並且成功開創巍峨氣象。而衣琊弈則稍有不同,雨川莊自古便是走最為艱苦的煆體這條荊棘小道,莊內小童日後能否成為入流的高手往往與天資幹係不大,唯一一個要求,便是能熬得住痛,吃得了苦!雨川莊能夠依靠煆體為主要修習路子,成為一國之大宗派實屬不易。


    雨川莊固然世代堅守煆體的羊腸小道,卻無法做到遺世獨立而不受片縷沾染。如少莊主衣琊弈這一代,便同時兼修練氣與化神兩條路子,雖然最後仍是用以反哺肉身,但與人族初悟玄術的真正“人力”大相徑庭。


    音察小王子霖無韜身邊的紅衣大和尚木大師,大概才是真正得“人力”者,他無需依托氣息神意,也不是強行煆體強身,而是心中有大願力,心中無敵,自然天下無敵!


    這也是如今“人力”越發勢弱,甚至在武道中隻有稍顯關聯的煆體作為偽意獲得墊底位置的主要原因,練氣與化神都有跡可循,相反這一發源於人心的“人力”,則太過難以捉摸,世間幾人能夠問心得道?


    那九個模樣當真如鬼魅一般駭人的鬼族動了,行動由體內機括帶動,然則奔襲速度仍是很大程度保存了生前的優勢,眨眼工夫,九個鬼族之速竟然攀升至堪比飛劍的程度。


    一陣烈馬嘶鳴聲傳來,拖動皇輿的六匹騏驥自行解開綁縛加身的韁繩金套,一齊衝著五人撒歡奔來。


    衣琊弈雙腳踏出一個大坑,邁開步伐迎著馬群撞去。


    左肩與馬胸相撞,那匹死去上萬年的異種大馬如同撞上一堵銅牆,馬蹄稍一停滯便遭衣琊弈一拳砸得側飛出去十餘丈遠。另一匹騏驥大馬已經趕到,臨近之時一邊側身一邊重重踹出後蹄,衣琊弈舉臂一擋,這一蹄便沒有落在胸口,但同樣被巨力踹得倒飛而出。


    那匹甩出去的大馬掙紮了一會兒便順利站起,遭拳頭擊中的地方有點凹陷痕跡。衣琊弈甩了甩有些許發麻的手臂,計較那一踢的輕重斤兩。


    這是一個鬼族突然從左後側現身,它匍匐在地的動作眨眼即變,身體如蚱蜢般彈起,撐開長有百來顆鉤狀利齒的猙獰大嘴,筆直撲向衣琊弈。


    幸得天宗相援,六根龍須弦結成一束,使喚長鞭一般重重甩出,抽在那個身長不到六尺的醜陋鬼物身上。


    那個鬼族突遭巨力橫掃,身形由前射變為橫移,落地之時雙手五指指甲深深紮入堅如鐵石的巨石磚麵,地麵劃出十道長達數丈的利口。


    它身周最近的三頭鬼族調轉直指衣琊弈的方向,撲向這名偷襲不成的同類。


    天宗還未來得及收回龍須弦,手頭便有驚人力量拉著自己緩緩向前。因是先前那頭鬼族張口死死咬住了六根龍須弦,其餘三頭同類則施以援助,同樣以口銜絲。四頭畜生手足釘在地表一般,天宗一時不但收不回龍須弦,自身反而被它們拉動。


    索性舍了手中六股細絲,天宗左右雙手抽刀取劍,身形撞向四名眼見來不及拔出手腳指甲就要喪命的異類鬼族。


    寒光劍晃得天宗一副冷冽臉龐愈加森嚴,被天宗臨時起意取名“藏烏刀”的烏亮黑刀勢大力沉,再有三步,揮刀便能斷去最前頭那個鬼族的醜陋腦袋。


    一匹高大駿馬毫無預兆橫生枝節插入一腳,眼中突兀晃進一個馬頭之時天宗便高高躍起,心中震驚一閃而過,隨即醒悟。這些行動自如的馬匹鬼族歸根到底都是依賴植入體內的機括活動的死物,自然無法泄露絲毫生機,而在他們相互無間的配合之下,連元嬰的靈感也不能捕捉到所有活死物的行動。有些遊曳於外圈的個體,便是捕捉到了,由於距離遠氣機弱,也隻會誤以為是攪動的氣流,讓人防不勝防。


    天宗身姿卓越,意態瀟灑地飄身落在司空神在身旁。看見幾頭鬼族正在扯自己不得不暫時遺棄的龍須弦,甚至吸入口中咀嚼,一張臉便黑了下來。


    “你們守墓的祖先可曾留下隻零片語,交代破陣之法抑或這些個活死人體內的機關樞紐所在?它們總歸不會無日不夜地追殺堵截我們吧?”


    司空神在抬手間使出搬山的功夫,提起一匹大馬,卻被掙脫無形的桎梏,那匹大馬從空中重新落地之後緩緩踱步,朝司空神在漫漫靠近。


    天宗憂心忡忡,這玩意兒竟能掙脫無形的神意。憑這一點足以斷定,它們定然不單止依靠機括行動,因為世間任何機巧玄關都無法造出隻能由活物生出的神意。


    除非它們死前神意被生生禁錮於體內,將元嬰煉成儲藏神意的:罐子!


    當然天宗也有不少疑惑,那類異種鬼族也就罷了,怎麽這六匹大馬也懂得運用神意,難道它們生前會是在神海養出元嬰的一品高手?


    司空神在鄭重其事道:“祖靈塔之後便算是真正踏入那個人的陵墓,而司空家族世代就以堅守仙陵為至上之職。所有可能威脅仙陵仙墓的因素都要盡數除去,故而就算曾經有過此陣破解之法,也早被丟棄銷毀!”


    天宗看似無可奈何地攤手苦笑,目光卻不可覺察的瞟了一眼司空神在一直隨身的藍金布袋子,司空神在曾在裏頭取出一個奇楠木匣子、一個裝一缸蓮的鐵樺木盒子、一顆與墓道照明的避水珠一模一樣的夜明珠以及一個如何都裝不滿水的靛藍色大肚葫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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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吐出一口鬱悶濁氣,天宗倒持一刀一劍殺向孜孜不倦撕咬爭奪咀嚼龍須弦的四頭異常醜陋的鬼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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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粉紅愛吃獸:我怎麽隱約聽到有人在背後說我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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