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誰?”


    ......


    高桂甫突聞喝斥,如遭驚雷,嚇得從地上一躍而起。


    那個出言怒喝之人同樣嚇了一跳,不知哪來的勇氣,狠狠蹬出一腳,蹬在高桂甫圓滾的肚皮之上。


    這一腳並不如何力大勢沉,隻是高桂甫做賊心虛在先,對方腳掌才在肚皮使力,他自個就嚇得倒飛出去。乍一看這一腳威力巨大,實則無法傷及高桂甫。


    高桂甫立根不穩,撞向封星羽和張棋觀二人,他倆猝不及防,三人摔疊成一團。


    張棋觀墊在最底,麵門直接磕在青磚上,好在雙手及時撐出卸去下墜的一些力量,饒是如此,仍然把門牙磕出血來。他趕緊捂住嘴巴,又疼又怕,伶牙俐齒一時說不出話來。


    封星羽一跳而起,侯府之內誰敢對他如此冒犯?怒吼道:“大膽!”


    那人看起來是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嬌小柔弱,本來占理,被當麵一喝,反而紅了鼻子哭起來。


    封星羽三人正值得意,想要趁機脫身,以免澡堂之內的女孩一湧而出下不了台,卻不料這個女孩身後還有一人,剛才那一腳,就是她踹的。


    她嗤笑道:“喲~~奴婢當是誰這麽大脾氣呢?原來是小侯子啊。怎麽?在外頭幹啥,女婢帶你進澡堂裏頭參觀參觀!”


    封星羽如鯁在喉,她這一張揚,裏頭幾十個小丫鬟全都聽得一清二楚,頓時麵紅過耳。想要解釋,卻“我我我”我不出個所以然來,愈加落實了偷窺的罪行。


    膽敢如此調侃小侯爺者,自然是身邊親近之人,紫瞳重華,以前的紅.頰兒。


    說來也巧,重華今日與好姐妹屏山相約散心,屏山同重華年紀相仿,但是身材嬌小,看起來小了一兩歲。


    屏山是重華初入侯府就認識的摯友,二人一同吃睡一同學習。屏山善於詩賦,如今除了是一名文淵樓的詩詞注箋丫頭,還是一名小小女夫子。


    她二人遇上往此處送胰皂的丫鬟,便主動請纓,接過任務,正好得以重遊舊地。


    誰曾想撞了某人的好事!


    張棋觀和高桂甫麵麵相覷,想不通怎麽羽哥兒堂堂小侯爺身份,兩年前還天不怕地不怕,如今怎麽一副被媳婦捉奸在床的窘迫模樣,這兩年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封星羽自個兒也正納悶,平日裏相處他和重華主仆關係盡管沒有界分太清,但向來自己占據主導,重華應該隻是承接喜怒而已,為何這一刻那麽在乎她生氣與否?


    重華正在氣頭上,可不會念及封星羽心中所思,見他杵在原地,沒好氣道:“還不走?真想讓我帶你進去遊覽?”這一刻重華感覺自己是一位姐姐,在教訓犯錯的弟弟。至於身份地位,一概拋諸腦後。


    封星羽如蒙大赦,跟兩位同伴招呼也不打,垂著頭快步走向院門。


    “這就走了?”高桂甫和張棋觀都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若是自家丫鬟,別說是私房丫鬟,就是通房丫鬟,膽敢冒犯主人,少說得挨一頓藤條。不過既然小侯爺都吃了癟,他倆總不好再強出頭,隻得憤恨地隨封星羽而去。


    重華對著他遠遁的身影莞爾一笑,呢喃道:“小侯子是大色胚!”


    .


    仨人離開院子之後,封星羽一直悶悶不樂,張棋觀提議去金浪湖垂釣,封星羽也隻是低聲應允一聲。


    盡管同在侯府境內,從此處往金浪湖趕去,仍得走大半個時辰。路上仆人和婢女送來幹糧和果液,這一趟覓湖垂釣於是有了幾分露營行旅的味道。


    這半個時辰裏,張棋觀和高桂甫二人搜腸刮肚,將往日積攢的奇聞異事和詼諧寓言統統倒出來與封星羽分享,如此孜孜不倦的開導善誘,才在到達金浪湖時,將他籠罩眉峰的陰霾一絲絲抽離。


    金浪湖雖是人力開鑿的湖泊,然則湖深且廣,飼有巨魚和大黿,經常在湖麵翻起大浪。湖邊除了一道觀湖靜坐的長長廊坊之外,人工點綴極少。眺望四周湖岸,以綠蔭和青草濕地為主。


    仆人早早候在湖邊,幾艘小舟橫在湖水邊緣,被湖浪一圈圈的擊打船身,小舟撞擊


    青草岸邊,在湖岸與浪潮之間輕輕來回搖擺。舟上漁具魚餌一應俱全,隻待三人登舟便可出發。


    三人熟練登船,無需奴仆幫助攙扶。這艘小舟上除了封星羽三人,便隻船尾一位壯碩槳手。他將槳掌在岸邊一推,小舟立即倒退而出,然後雙槳接連翻攪,小舟於是遠離草岸,往湖中駛去。


    其餘隨從搭乘另外的小舟,綴在主子後頭不遠不近的距離。


    出發之後小舟行出一段距離,遙遙望見湖麵一坨青墨色駝峰,似極了一隻巨黿背峰。隨著小舟靠近,此物愈發巨大,再一仔細分辨,原來是一座湖心小島。


    封星羽心情好轉許多,此時將胸膛擱在船舷,雙臂和腦袋伸出船外,手指貼著湖麵劃出五道淺淺的白色浪花。偶爾激起的水花撲到臉上,讓人倒吸一口氣息,湖水冰涼,正好能夠一掃胸中積鬱。


    湖中魚兒極具靈性,湖麵泛舟,它們以為又到了投食的時辰,紛紛圍繞小舟左右,不時躍出水麵。連高桂甫和張棋觀二人都看慣了此間場景,不以為奇,封星羽自然更是覺得平淡自然。有些膽大的魚兒,還會聚在封星羽伸向水麵的手臂附近,用鈍唇和魚須觸碰他的指尖。


    小舟泊岸,槳手把小舟頭尾兩端都係在岸邊石墩上,舟身於是平穩許多。三人陸續登岸,封星羽同張棋觀二人手輕腳捷,上岸後立即奔往小島頂點。高桂甫則在小舟上稍作停留,權衡一番,然後挑了一套心滿意足的漁具,興高采烈地背著魚竿和包袱往山頂走去。高桂甫謹遵父親之命,每日打拳紮馬步,體魄遠超同齡人。盡管多了一件包袱,登山的步伐仍舊穩健快速。


    高桂甫隨後趕到頂點,發覺先到的二人都在凝視一處地方,高桂甫順著目光看去。三人登岸的另一邊,隔著一座小島,有一位老道人躺在一塊碩大的岩石上,手邊一隻大紅葫蘆顏色豔麗,老道人躺成了一個大字,半點仙風道骨抑或隱士逸氣都沒有。


    封星羽定了定神,往老道人身畔一處地方指去,道:“走,釣魚去!”


    三人之前也曾到這處湖心小島垂釣,不過先前可沒有這塊石頭,若是尋常石塊還可能沒留神察覺,可是這塊巨石個頭和份量都大得驚人,絕對沒有躲過眾人耳目的可能。


    靠近之後發現這塊巨石表麵積滿水藻與淤泥,陣陣泥沙的腥味飄散過來,巨石盡管遭腐爛的藻泥層層覆蓋,棱角仍舊分明。唯有最頂一麵,光滑潔淨,如同打磨過一般。老道人躺在光滑石麵上,鼾聲綿長而低沉,如遙遠天際傳來的隱隱滾雷。


    封星羽三人選定了位置,隨同上島的仆人們便開始插竹釺搭棚子。不一會兒便搭好了三個遮陽的小棚子,竹竿為骨架,棚頂蓋一層防水遮陽的油布。


    奈何三人孩子心性,活潑跳脫,根本坐不住。在湖麵接連拋竿收線,竹竿魚線甩出破空風聲。換做尋常野湖,如此任性輕浮的垂釣法子,定然徒勞終日也全無收獲,可是金浪湖中魚鱉數量之巨,幾乎占據了半湖湖水,任憑如何任性妄為的新手,都能滿載而歸。


    三人幾乎每次拋竿都有所收獲,他們迄今為止垂釣都不帶魚簍水桶,釣到魚兒之後折騰一番,便解下鉤子扔回湖裏。金浪湖湖裏大魚頗多,因此扯斷魚線魚竿也是常有之事。封星羽和張棋觀短短半個時辰裏就扯斷了兩副釣竿,反而看似笨拙的胖墩高桂甫,溜魚技巧似模似樣,十幾二十幾斤的大烏魚都給他扯到岸上。


    高桂甫突然怪叫一聲,向湖中快步跑去,隻是身形漂浮,腳步踉蹌。幾乎快要跌落入水,胖墩一聲大叫,氣沉勢足,雙腿一前一後猛然站定,手中的竹竿魚線繃得筆直。


    魚線那端顯然是頭大魚,力量與高桂甫旗鼓相當,高桂甫靠一身肉往後壓,水中大魚則依托水力左右亂擺。


    張棋觀和封星羽雙雙扔下釣竿,不過不是施以援手,而是搬凳子看戲,封星羽期待看到那頭大魚究竟有多大,張棋觀則更喜歡看到大魚與胖墩角力勝利後把他拉落入水的狼狽模樣。


    高桂甫並不以蠻力相搏,而是順著魚遊動的去勢左右走動,期間一點點緩慢後移,有幾次還故意讓大魚拉著他向前一


    段距離,再重新慢慢移回原位,如此反複,樂此不疲。


    封星羽同樣觀看得津津有味,看高桂甫走動的方法和持竿的巧勁運轉,隻覺得於垂釣一事上受益匪淺。


    張棋觀則恨不得自己化身為那條大魚,一把將胖子拽下湖裏淹死。當然他本心不壞,隻是胸懷略窄,容不得處處不如自個兒的胖子有機會逞英雄。


    幾番折騰,那條大魚終於筋疲力竭,被高桂甫拖至岸邊淺水處。高桂甫仍未驕縱大意,徐徐收線靠近,那魚偶爾使勁撲騰,他就放鬆魚線,不至於崩斷他倆唯一的聯係之物。


    高桂甫靠至極近處,伸手便能摸到魚頭。


    居然是一條大青魚,背青而肚白,由於金浪湖湖水清澈,這條青魚魚鱗淺淡,如漂水的柳葉,非是昏濁江河捕捉的那種魚背青烏的顏色。


    高桂甫正要取下魚鉤放它歸去,忽然一隻手臂伸來,手指扣住魚鰓,單手便將少說五六十斤重的青魚提離水麵。


    老道人嘿嘿笑道:“這麽大一條江鮮釣到又放了,豈非暴殄天物?天予不取反受其咎的道理,看來小娃年紀輕輕尚不懂得。”


    封星羽插嘴道:“這魚好吃?”


    老道人滿是得意神情,大笑道:“別人下廚烹飪自然仍是一條尋常魚鮮,落在老道手裏,那便是一味世間隻此一份的美味佳肴了!”


    高桂甫並未覺得殺魚吃魚有何不妥,先前放魚回湖,隻因大小魚類都是侯府私物。遇到真正喜愛的漂亮魚兒可以討要,但若是為了口腹之欲扛條魚回家,不僅可能從此讓人小看,回到家說不準還要受一頓打罵。但如今小侯爺都一副小饞貓的模樣,自己哪裏還需要矜持。


    張棋觀見胖墩發呆,又自作聰明以為他舍不得這條漂亮的大青魚,於是歡欣鼓舞地慫恿老道人殺魚。


    封星羽打量那條仍在拚命擺動身體的大青魚,下決定道:“回程!此間沒有林木柴禾,咱們到最近處尋間廚房!”


    “無需如此麻煩!”老道人伸手一招,數百樣物件從天而降,鍋碗瓢盆鐵鼎勺鏟,連土灶和柴火都一應俱全。


    把一眾孩童和仆人看得瞠目結舌,想不到這位平常邋裏邋遢到處閑逛的老道士居然是位神仙。


    隨後數道長虹從各處飛掠而來,最近最先落地的是秦韻漸,然後依次是陳玄江、典山海、陳彩衣。這四人陡然發覺侯府之內竟有人施展驚為天人的禦物神通本領,以為大敵來臨,故而盡皆全速趕來抗敵。


    秦韻漸看到始作俑者一手持菜刀,一手提青魚,苦笑問道:“前輩您這是?”


    老道人麵對眾人布滿陰霾的神情,饒是他本領高強,仍不禁有些心虛,幹笑兩聲,“殺條魚而已,不至於這麽緊張吧!不然...我放回去?”


    又是兩道長虹掠起,典山海和陳玄江憤然離去。陳彩衣麵無表情,稍稍睜開一線的雙眸重新合上,她的身影在湖麵上一閃,便也消失無蹤。


    秦韻漸其實鬆了口氣,超一的老怪物武力之可怖,從紫瀆老祖身上便可初窺一角,若是府上有人讓他動了殺心,侯府全力攔截當然能成,但是代價必然極大。


    “長到這個年歲的青魚,喉骨該有雞蛋大小,此物才是魚身上最難得的寶貝。打磨掉外骨皮之後呈現橘色,手摸如沙礫,觀之如琥珀,我們家鄉那邊父母會在自家小孩脖間掛上一個,用意驅邪壓驚。”秦韻漸說罷便告辭離去。


    老道人將青玉按在砧板上,手起刀落,下刀剖魚如文人執筆,竟然隱約有幾分瀟灑逸氣。他取出青玉喉骨,吹了一口氣,喉骨外層骨膜立即脫落,變成一枚小小的令牌。令牌兩麵刻字,一麵離字,一麵易字。


    令牌被隨手拋給高桂甫,高桂甫到手之後就要轉贈好兄弟,封星羽以湖中青魚甚多為由,婉拒了胖墩的好意。


    老道人將一條大青魚剔骨分肉,用各式廚具煎炸烹煮,弄出了七八道菜肴,三人拿筷子夾來一嚐,果然口味獨特,齒頰留香,令人回味無窮。不過其中有一道酒泡生魚片,三名小孩都沒能越過心中那道的坎,是以十分抵觸。隻有老道人吃得津津有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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