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三郎靠在車廂壁上,神色淡淡,“是我先問的,您得先回答我的問題。”


    周夫子與他同款坐姿,胡子微翹,"我是你老師,你理應先回答我的問題。"


    兩人目光交錯,隨即同時哼一聲,各自轉過頭去,如同兩個幼稚的孩子。


    蘇悅眯著眼,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轉,最後落在了周夫子身上。


    “所以,那本什麽春秋的書真的是您偷的?”


    周夫子急了,皺著臉道:“三郎媳婦,你要這麽說,老頭我可就不愛聽了。


    那怎麽能叫偷呢?這書是我寫的,我拿回自己的書,怎麽能用偷這個詞呢?”


    蘇悅揉了揉眉心,換了個說法,“所以鄭業成沒有冤枉您?請問您為什麽要拿回自己的書呢?”


    周夫子憤憤地從懷裏摸出一本被卷得皺皺巴巴的書,撇撇嘴,“這上麵都還是十幾年的一些淺見,如今看來很多理解都有些酸腐,我看著不順眼,拿回來怎麽了?”


    蘇悅直覺這不是真正的理由,“既然是你的書,正大光明要回來就是,何必非得挑曬書的時候拿?”


    周夫子下意識撇了一眼蕭三郎,哼了一聲,“今兒心情好,就想把書拿回來,不行嗎?”


    蘇悅......


    蕭三郎目光沉沉地撇了一眼周夫子,緩緩開口道:“折騰這麽一圈就為了試探我是不是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不累嗎?


    你若想知道,可以直接來問我就是了。”


    周夫子將書卷握成圓形,敲打著手心,聞言冷哼,突然看向蘇悅,“三郎媳婦,你知道我為什麽要折騰這麽一圈嗎?”


    蘇悅目光微轉,“腦子抽風?”


    周夫子瞪了她一眼,“你這個糊塗小娘子,恐怕到現在都還不知道自己嫁了個什麽夫君吧?


    你以為他真的就是個鄉下窮小子嗎?他.....”


    “老師!”蕭三郎的聲音有些緊繃。


    周夫子神色悻悻,煩躁地揪了下胡子,“我今兒鬧這一場,會有什麽效果,你自己心裏清楚。


    正好你也借此機會想想以後到底要何去何從。”


    馬車停下,周夫子起身,拍了拍蕭三郎,微微一歎,“這世間的風雨,從來都不會因為你的躲避而自行消散。”


    小老頭說完拉開車門,扶著腰準備下馬車。


    偏偏一抬頭,看到了院內站著的人,腳下一個踉蹌,小老頭直直地一頭栽下了馬車。


    蘇悅眼疾手快伸手去撈他,卻也隻來得及扯下周夫子一塊衣角。


    慘痛的呻.吟聲在車下響起,“哎呦,我的老腰啊,我的胳膊肘啊......”


    蘇悅和蕭三郎跳下馬車,一左一右扶起他。


    蕭三郎低聲道:“老師說得對,該來的風雨總會來,該摔的跤怎麽也不會躲過。”


    周夫子疼得直抽抽,“孽徒,這麽快就反擊我!”


    徐氏聽到門外的動靜,拄著竹棍走了過來,“悅兒回來了嗎?是誰摔倒了?”


    她好像聽到有人喊疼的聲音,捏著竹棍的手有些發緊。


    蘇悅正要開口,蕭三郎卻搶先一步道:“是我的老師柏安先生從馬車上摔下來了。”


    徐氏渾身一僵,下意識喃喃:“柏....柏安先生。”


    周夫子望著徐氏,掙脫了蘇悅和蕭三郎的攙扶,長揖到地,“多年未見,皇後娘娘身體安好?”


    徐氏臉色一變,聲音有些緊繃,“先生認錯人了,我隻是一個普通的鄉野村婦,不是什麽皇後娘娘。”


    周夫子站直身子,“比起三郎,皇後娘娘演技就差遠了,你若不是皇後娘娘,剛才就應該茫然無措,不該接話才是。”


    徐氏嘴唇顫了顫,捏著竹竿的手指尖泛白。


    周夫子目光在徐氏和蕭三郎之間來回轉了轉,隨後忍不住笑了。


    “老夫先前還道你逃避,如今看你連皇後娘娘都接過來了,看來心中已有成算,如此我就放心了。”


    蕭三郎皺眉,“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周夫子下巴微抬,點了點徐氏,“再說你和皇後娘娘相認的事,你既然.....”


    徐氏突然高聲打斷他的話,“沒有什麽相認,也沒有什麽皇後娘娘,更沒有什麽太子。


    在這個宅子裏,隻有鄉野村婦徐氏,還有.....”


    蕭三郎冷聲接口,“寒門學子蕭三郎。”


    院子裏安靜了一瞬。


    就,挺突然的,三個人忽然間全都掉馬了。


    蘇悅雙手環臂,目光在三人身上來回轉著。


    好一出熱鬧的互撕馬甲戲。


    這三個人,幹癟瘦削的小老頭是聞名天下的大儒,手持竹竿的瞎眼夫人是當朝皇後?


    而她的夫君則是當朝太子?


    蕭三郎,太子?


    若不是今日恰好碰上三人互相揭穿的戲碼,蘇悅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將眼前的人同那些山高皇帝遠的身份聯係到一起的。


    此刻這三人還跟鬥雞似的,來回互相瞪著。


    隻能讓人猜測他們有感情,但是不多。


    準確地說,互相瞪著的是周夫子和蕭三郎,徐氏雙目失明,她可以麵無表情地“瞪”向任何方向,且永不會敗的那種。


    最先敗下陣來的竟然是周夫子,小老頭一卷袖子,扶著腰一瘸一拐地往裏走,“隨便你們了,我得進去養傷了。”


    小老頭哼哼唧唧,拂袖離開。


    剩下蕭三郎和徐氏。


    徐氏捏著竹竿,轉身往裏走去,隻能聽到竹竿敲在地上嗒嗒嗒的清脆響聲。


    蕭三郎目光低垂,眼中快速閃過一抹苦澀。


    蘇悅上前,握住他的手,“走吧,很晚了,回去休息吧。”


    蕭三郎握緊了她的手,兩人一路沉默。


    已經過了晚飯的時間,家裏其他人都已經吃過飯了,蘇悅讓紫蘇去廚房隨便撿了幾個菜端上來。


    蕭三郎顯然沒有什麽胃口,悶悶地又喝了一杯酒。


    蘇悅伸手摁住他的酒杯,“不如說說太子和皇後?”


    蕭三郎望著扣在杯子上的白皙小手,緩緩放下酒杯,糾正道:“是被廢的太子,沒什麽可說的了,就是我下午和你提過的那些事。”


    蘇悅想了想下午蕭三郎說的話,在心裏將所有事順了一遍。天籟小說網


    蕭三郎不是徐皇後的親生兒子,他的親生母親害死了徐皇後的兒子,然後把蕭三郎掉包給了徐皇後。


    蕭三郎被徐皇後養大,並被立為太子,直到有一日東窗事發,蕭三郎被廢,又被流放邊關,直到被刺客追殺才流落至蕭家村。


    “你的親生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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