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不知何時已經落下,夜幕逐漸降臨,一切都籠罩在模糊的暗影下。


    刑部大堂內的氣氛有些凝滯。


    地麵上的血還未幹涸,暗紅的血跡在冰冷的青石地麵上緩緩流淌,觸目驚心地刺眼。


    裏麵有徐謙的血,李大人的,還有成王的。


    最先打破沉寂的是馮氏的一聲悲哭。


    她仿佛一隻被困在籠子裏的鳥兒一般,絕望而又哀傷欲絕地癱在地上,無力地抓撓著廣平侯。


    臉上卻還掛著一抹詭異的笑,“成王,竟然真的是成王。”


    “我們這麽多年的忠心和用心綢繆,出錢出力,全都喂了狗嗎?


    不,不,狗還知道感恩呢。”


    她哀哀地喃喃自語,眼角滑出一滴絕望至極的眼淚,臉上的笑容卻更燦爛了。


    竟然已經成了瘋魔狀。


    廣平侯嚇了一跳,忙不迭地捂著她的嘴,“你是真的不想活了嗎?成王都已經說了是下屬勾結老二,你胡咧咧什麽?”


    馮氏一把甩開廣平侯,抬手狠狠給了廣平侯一巴掌。


    這下廣平侯的兩邊臉都腫得相當均勻了。


    淩雲打腫了左臉,馮氏打腫了右臉。


    廣平侯感覺到臉火辣辣的疼,火氣蹭蹭頂了上來,“馮氏,你.....”


    剛一開口,就看到馮氏狠狠地又扇了自己一巴掌,力道之大,她的一邊臉瞬間就紅腫起來。


    “我的仁兒啊,是爹娘害了你.....爹娘害了你啊。”


    馮氏腳步踉蹌著,披頭散發地走了出去,整個人看起來瞬間蒼老了許多。


    廣平侯愣了下,連忙追了出去,走到門口的時候,還是沒忘記向高九拱手。


    “高公公,馮氏的胡言亂語您別放在心上。”


    高九眉眼低垂,“馮夫人難忍喪子之痛,咱家理解。”


    廣平侯鬆了口氣,這才去追馮氏。


    刑部外麵站著的學子們漸漸散去。


    眾人本就是因同鄉之誼,以及鄭成業無辜冤死引起的一點悲憤聚集在此。


    如今在他們看來,鄭成業洗清冤屈,又有了官職封賞可以蔭封子嗣,已經是無比圓滿。


    秦墨和何鴻仍舊站在原地,等著蘇悅和蕭三郎。


    馮氏神情失常,瘋瘋癲癲的從秦墨麵前走過。


    秦墨望了她一眼,神情有些複雜。


    屋內卻隻剩下了高九,蘇悅和蕭三郎以及威武侯。


    淩雲不知道何時離開了,大抵覺得沒熱鬧可看了。


    威武侯深深望了蕭三郎一眼,向高九拱拱手離開了。


    沒了別人,高九說話少了兩分顧忌,“我知公子心中堅持的公平與道義,但陛下已經妥協至此,公子也當好自為之。”


    蕭三郎站在暗處,神色晦澀不明。


    蘇悅輕輕握了握他的手心,“我們去看看徐謙吧。”


    蕭三郎深吸一口氣,他知道,蘇悅懂他心中所有的憤懣。


    “好。”


    望著夫妻倆手牽手離開了。


    高九長長鬆了一口氣,事情總算解決了,他可以回宮了。


    m醫館內,重華已經給徐謙包紮好傷口,看到蘇悅和蕭三郎回來,擦了擦手上的血跡。


    “傷得很重,不過在我手底下,被閻王搶走的可能性很小。”


    蘇悅和蕭三郎都鬆了口氣。


    徐謙是徐氏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若徐謙有什麽事,最難過的就是徐氏。


    重華自然最明白這個道理,道:“他還昏睡著,就別挪回家了,免得你娘看了難受。”


    頓了頓,他勾了張椅子坐下,好整以暇的看著蕭三郎。


    “怎麽?看你無精打采的,嘖,被你那個親爹好父皇打擊了?”


    蕭三郎忍住,睇了他一眼,默然不語,整個人看起來有些陰鬱。


    蘇悅已經很久沒看到蕭三郎這般了。


    她想了想,道:“這件案子其實就是瑞王和成王爭權奪利,殃及池魚,你心中不忿,一是氣皇帝為了皇家顏麵,罔顧人命,


    二是覺得百姓們想求一份公平正義,太難了,對嗎?”


    蕭三郎深深歎了口氣,果然,隻有悅悅懂他。


    他低聲道:“兩條人命,在他看來尚不及皇家顏麵來得重要,一個年輕舉人的生命,就隻值一個五品員外郎的蔭封。”


    重華神色幽幽地補了一句,“不,是一個五品員外郎的蔭封加一千兩銀子。”


    蕭三郎嗤笑,“有什麽區別?你不覺得荒唐可笑嗎?


    在他心裏,皇權巍巍,不容侵犯,皇室顏麵,不容玷汙,可難道其他人的生命就不是生命嗎?


    徐謙身上有侯爵,秦仁是侯府世子,鄭成業也是有功名的舉人,想求一份真相都這樣艱難。


    若今日死的是個普通人呢?是不是隻能得幾句歎息,幾聲不鹹不淡的議論,這件事就揭過了?“


    蘇悅默然,蕭三郎說到了事情的根本。


    在皇室勳貴的眼裏,普通百姓賤如螻蟻,死就死了。


    “三郎,你想過沒,如果你不是在民間生活這六年,你的想法會有不同嗎?”


    蕭三郎微微一怔,凝神思索起來。


    如果他還是蕭琛,那個高高在上的太子,他會對這件事有這麽大的反應嗎?


    答案是他不確定。


    蘇悅握著他的手,輕聲道:“你想過嗎?或許是因為你不同的生活經曆,才讓你有對這件事有了更深刻的看法。”


    瑞王,成王和皇帝,他們生來就高高在上,自然不把其他人的性命當做一回事。


    重華撇撇嘴,“這話說到了點子上,咱們這位皇帝陛下可以說這一輩子都是生活在富貴窩裏的幸運兒。


    他是先帝嫡幼子,因為年齡比上麵的幾位皇子小很多,自小備受寵愛,沒吃過什麽苦。


    他上頭的幾位皇兄開始拚命在先皇麵前爭著表現時,人家在皇宮裏領著宮女們過家家呢。


    幾位皇子鬥得你死我活時,人家化成風流公子溫柔鄉裏留戀呢。


    後來幾位皇子鬥得太過激烈,死的死,傷的傷,留下一個半個的還有點戰鬥力,先皇後為他娶了武安侯的親妹妹,也就是你娘。


    有戰功赫赫的武安侯做後盾,他可以說是沒費什麽力氣就登上了皇位。


    或許是一路走得太過順利,所以他真正在意的東西不多,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麵子。”


    蘇悅還是第一次聽說章和帝的事,聽完後隻有一句總結。


    所謂撿漏男,就是說的章和帝。


    蕭三郎神情也有些意外,顯然對章和帝上位前的事也不是很清楚。


    重華聳聳肩,“說起來,蕭琛身世被揭穿,他被冠上與弟婦苟且的醜聞,算是他這輩子受過的最大委屈了。”???.23sk.


    蘇悅......離了個大譜。


    她忍不住好奇,“他既然這般在意皇室的顏麵,又怎麽會承認這樁醜聞?


    成王這件事,他都能暗示李大人,讓徐謙頂罪。


    他和安親王妃的事,他就沒有想過推脫或者遮掩嗎?”


    曆史上,皇室中類似搶占兒媳,調戲長嫂甚至勾引庶母的醜聞多的是,不也被想辦法遮掩下來了嗎?


    她很好奇,這般要麵子的章和帝,當年為何沒遮掩蕭琛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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