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重頭來過。


    趙世揚把天賜安排進了學堂,自己照常田間耕作,偶爾也進城做些小買賣。張娟和王萍便在家裏做些針線活,幹點家務。雖然清苦,好在一家人和睦相處,倒也其樂融融。


    這日晚間,天賜看著桌上的清粥小菜,突然道:“娘,我想餘伯伯他們了。”


    “哦,是嗎,天賜真乖,他們都是好人呢?”王萍摸了摸天賜的頭道。


    “他們都是好人,他們那裏的魚才好吃呢?娘,我們家裏還有章魚幹嗎?”天賜看著王萍,問道。


    王萍看了看張娟和趙世揚,三人都笑了起來。


    “乖孫哦,你是想你的餘伯伯還是想他家的魚啊?”張娟問道。


    天賜“嘻嘻”一下,吐了吐舌頭,有點不好意思。


    “沒有了啊,前幾天就吃完了,天賜乖,快些吃飯,爹往後想辦法給你弄。”趙世揚道。


    漁民們給的魚幹本來也不多,帶回來分給親戚鄰裏嚐嚐鮮,自己留的就所剩無幾了。


    吃過晚飯,天賜就跑去給他的小白兔喂青草去了。還別說,在天賜的細心照料下,兔子長大了不少。


    趙世揚夫婦在院子裏乘涼。


    “萍兒,跟你說個事。”趙世揚道。


    “嗯,好。”王萍應道。


    趙世揚道:“剛才天賜說想吃魚,倒提醒了我,餘大哥那裏沿海一帶,特產海鮮,我是這樣想的,鮮活的我們吃不到,可是像魚幹之類的幹貨,我們是不是可以販過來賣?那天碰到王大同,他還說我們給的墨魚幹味道好得很,家裏人都愛吃。”


    王萍高興道:“是嗎揚哥?這想法可以啊,我怎麽沒想到,可以做,真的能行!”


    趙世揚笑道:“你同意啦?”


    “嗯,隻是……”王萍想了想,又道:“現在外頭不太平,這裏去莆田、興化那一帶路途遙遠,我看需有人結伴同行才好。”


    趙世揚點點頭道:“也對,你想得周到,我明日找人商量商量看。”


    過得幾日,趙世揚告別家人,和三個同鄉夥伴,出門去了。


    趙世揚一行走後兩、三天,村子突然天降大雨,幾天不見停。連日的傾盆大雨,下得人心惶惶,溪水漫過青石橋,一路飛奔著往山的那一邊去了。


    天賜這幾日沒有上課,大家都出不了門,隻好窩在家裏。


    “也不知揚哥他們路上是不是也下這麽大的雨。”王萍一邊給兔子喂青草,一邊心裏道。


    “娘,小白兔好像瘦了。”蹲在一旁的天賜道。


    “哦,是嗎?”王萍仔細一看,隻見兔子毛發粗亂,精神萎靡,肛門處還有些淡黃色的東西流出。“莫不是生病了吧?”王萍一驚。


    天賜看著兔子,一臉擔憂,問道:“娘,怎麽辦啊?”


    “不礙事的,許是這幾日接連下雨,屋裏潮濕,等天晴了我們讓它出去曬曬太陽就好了。”王萍安慰道。其實她自己也不明白怎麽回事。


    這天晚上,天賜正在看書,卻聽得兔籠子裏“索索”作響,急忙放下書本,跑過去一看,頓時大哭起來。


    王萍和張娟聽到哭聲,從裏屋跑出來。


    兩人不禁都“啊”了一聲。


    隻見兔子躺在籠子裏不斷抽搐,鼻子裏流出了渾濁的血,還冒著泡,慘狀著實嚇人。


    王萍趕忙抱起天賜,往後退了幾步。


    隻過了一會兒,兔子便不動彈了。


    天賜還在抹眼淚。張娟拉了拉王萍的衣袖,讓她把天賜抱進裏屋。


    “娘,兔子死了嗎?是不是死了啊?”天賜一邊哭著,一邊用力的要掙離王萍的懷抱。王萍被他一掙,沒抱住。天賜雙腳一著地,便要往兔籠子那邊跑,兩人趕緊把他拽住,一邊安慰,一邊把他架回了裏屋。


    過了好一會兒,王萍好說歹說,才把天賜哄了睡覺。


    婆媳倆你看我,我看你,臉色凝重,心裏都感到一股莫名的不安。


    一會兒兩人起身,披上蓑衣,冒雨出去,把兔子連同籠子一起埋了。


    再往後幾日,雨勢漸小,天空也逐漸放晴。


    本就泥濘的鄉村土路,被雨水衝得坑坑窪窪。這一處那一處的山體滑坡,幾乎讓小溪斷流。雨後的陽光直咧咧的照射著大地,顯得特別的刺眼。


    這日下午,天賜上學堂去了。婆媳倆在家裏,正忙著清理雨後雜亂的院落。


    卻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奪門而入。


    “三嬸,你這是怎麽啦?”王萍急切地問道。


    進門的是張明英,隻見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氣喘籲籲地道:“不好了,死……死人了,死人了!”一邊說,一邊不住地拍著大腿。


    張娟道:“怎麽回事,你慢慢說啊,明英!”


    張明英緩了緩道:“你們是不知道,出大事了!村東頭的王伯,就是二順子他爹,昨晚高燒不止,給請了大夫看了,也不頂事,今早就死掉了。還有王廖昌,也死了,還有……”咽了一下口水,接著道:“還有小賴子,癱在床上,身子長了瘡,不住地流膿血,估計也快不行了!”


    婆媳倆聞言一驚,不由得全身顫抖,那天自家兔子慘死的情景浮現眼前。


    二人把張明英叫起,給她一條木凳子坐下,與她說了前幾天那兔子的事。


    張明英聽完,渾身也是不住地打顫,眼睛瞪得老大,低聲道:“莫,莫不是發……發瘟了?”


    話音剛落,隻見張娟身子慢慢傾斜,王萍和張明英還沒來得及扶她,便“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大嫂,大嫂!”


    “娘……”


    任二人大叫,張娟卻隻是躺在地上,全無反應,身體卷曲,眼神呆滯,牙齒咬得“格格”作響,表情極是痛苦。


    二人見狀,趕忙把張娟抬到床上,蓋好被子。


    張明英飛奔著去請大夫,王萍倒了碗溫開水喂給張娟喝,卻是喝一半流一半。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王萍一會兒坐下,一會兒站起,一會兒看看張娟,一會兒向門外張望,坐立不安,心急如焚,卻又束手無策。


    挨得足足有一個時辰了,始終不見張明英請來大夫……


    沒等到張明英把大夫請來,沒等到乖孫子天賜從學堂回來叫一聲奶奶,也沒等到出遠門的兒子世揚回來見自己最後一麵,更沒有給近在咫尺的兒媳王萍留下隻言片語,傍晚時分,張娟便永遠地閉上了那雙痛苦無助的眼睛……


    正如張明英所擔心的,這的確是一場罕見的瘟疫。


    疫情來勢洶洶,傳播迅速,不幾日,村裏已有近百人染上了瘟疫,因病而亡的有五、六十人。大家談瘟色變,膽戰心驚,就算至親也不敢相互探望慰問病情,對屍體也是草草處理,又值七月酷暑,空氣中彌漫著嗆鼻的腐味。


    請大夫,做法事,祁上蒼……村民們能想到的法子都用盡了,還是送不走這可怕的瘟神。原本寧靜的村莊,因為這場瘟疫,變得嗷吼震天,麵目全非。


    青山綠水原自在,華佗無奈病蟲何。道野因何多遺屍,卻是死神來唱歌。


    萬般無奈,村民們最後隻有一條路,離開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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