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陣驟然間少了兩人,餘下的六名軍將,頓作鳥獸散,紛紛往哪殿前玉階奔掠而去。那遠遠躲在樹上的原身小妖,則在倉惶奔逃之前,再次射出了一波箭矢。任平生被那密集箭矢一滯之下,整個前院廣場,都已經失了一眾大小妖物的蹤影。


    這些妖邪精怪,雖是都是山澤禽獸草木出身,修為都不高,但從其布陣禦敵,到受挫撤退,顯然都受過極好的訓練。


    任平生將兩顆妖丹和那一對獠牙妥善安放之後,舉步緩緩前行,以望氣術勘察一進大殿中的敵情強弱。


    之前在殿外的一番查探,畢竟是倉促之間,所見所知,也隻能是個大概,如今既然深入虎穴,就必須更加小心在意了。


    那殿前的白玉石階和簷廊圍欄,山水靈氣凝聚其間,流轉不歇,不愧是一處龍脈的地眼靈樞所在。而那片片石階,根根望柱,以及那雕琢精美的欄杆欄板,都是品秩不低的白玉石材質,在雕琢之後,曾以各種不同法門的煉器手段煉製,極易吸納和蘊藏山水靈氣,是不可多得的仙家器物。那位金爺就算不以殺伐和刑罰禦下,有此一方靈氣充盈的修行寶地,也足以吸納無數居無定所的山澤妖修邪魅。


    一片石階簷廊已是如此,深宮內院中的那座九層寶塔,可想而知。


    但以任平生的望氣結果估計,那座九層寶塔的靈氣豐沛程度,與先前自己困於其中的那座困龍台石閣想比,還是小巫見大巫了。隻可惜當時與山上練氣士接觸尚淺,更加上自己尚未進入道修之門,因此無法趁機修煉,夯實自身氣府。


    對於一座山澤妖修的宗門而言,此處大殿的靈氣之豐沛,宮觀之豪奢,確實足以自傲。


    那位誌在青冥自在,太虛遨遊的金毛大妖,也的確有著非同凡響的見識心誌。


    步入其中,出人意料的是,那座一進大殿,竟然空空如也,並無妖族值守其中。大殿正中供奉的那尊神像金身,本尊高達一丈,神像的基座,也有三四尺高。那神像的姿態,是個霓裳飄飄,駕雲飛天的俊俏男子。飛天神像腳下,有群猴朝拜,百獸伏地的盛大景象。獨獨有那一具具形態各異,卻都是俊男美女形貌的泥塑人類,被那飛天神像踏在腳下,依然作虔誠崇拜狀。


    這個地方的結構布局,顯然是那金毛妖物的供奉神殿,專用於日常聚眾議事,接收各方供奉禮拜之處。那神像的原型,肯定便是那金毛大妖的人身形貌了。


    任平生隻一劍遞出,神像轟然碎裂,金身碎片散落一地,與那些泥塑碎塊,混雜一堆,再難分彼此。


    穿過神殿之後,眼前景象,倒是令人眼前一亮。好大一片山水園林!


    其中假山亭台,曲徑通幽;居中一座溫泉瑤池,霧氣升騰,便生出朵朵祥雲,飄蕩在殿閣樓台之間,宛若仙境。


    但那瑤池之後的淫糜荒唐景象,卻不堪入目。一群赤身露體的妖媚少女,在池邊翩翩起舞,其後一張白玉床上,有一個容貌俊美的年輕男子,半座半躺,有三四美女環伺,正行那雨露均沾之樂事。此起彼伏的靡靡之音,銷魂蝕骨。


    剛才在前院退入其中的軍將和小妖們,散落四周,神色自然。隻是任平生一旦現身,這些人又是一陣騷動,紛紛往那正玉體橫陳的羅漢床周邊靠攏。


    禽獸畢竟還是禽獸,


    即便是入道修行,化了人形,依然喜作那禽獸之舉。


    眼前的香豔景象,讓任平生一陣臉紅,心跳驟然加速,隻不過很快以內視觀心之法,穩壓下來。隻是他有點奇怪,前院明明有六名人形妖將逃入此間,怎麽這裏隻見四名。而且以望氣術勘察,這座庭院之中,也再沒藏有其他氣機異常的妖物。


    那個正在興頭上的俊美男子,驟然見那青衫少年闖入,卻似乎不以為意,絲毫沒有打算終止自己正奮力施為床笫功夫。隻不過忙碌之中,他沒忘記最起碼的“待客之道”,轉過頭來,往那青衫少年展顏一笑,撐著白玉床的一隻手掌微微抬起,輕搖幾下,意示來客稍安勿躁,別妨礙大爺正事。


    那青衫少年麵無表情,一眾小妖軍將,也隻是眼前一花,便見一道道霸道無比的劍氣,漫天散射而來。整座庭院,頓時山石亂飛,草樹摧折,塵沙漫天飛舞,一片狼藉。


    那原本極盡媚態的一眾女子,驚聲尖叫不已,紛紛躲入後麵那三層殿堂之中,頃刻間蹤影全無。從那俊美男子身上爬起的女子們,奔逃之態,更是醜態百出,十分滑稽。


    那俊美男子,似乎脾氣極好,從那白玉床上從容起身,還不忘朝那些奔逃而去的女子,出言呼喊,撫慰幾句。早有侍從小妖伺候他披上錦袍霓裳,神采奕奕。


    那俊美男子胸前一個材質似金非金,似銀非銀的小吊墜,讓任平生多看了兩眼。那吊墜,形如水滴,打磨光滑,邊緣圓潤;正中雕刻,隻是寥寥幾條柔順曲線,神似太一道教那古怪的太極圖案。那東西無論材質工藝,都不似當代工師可以造出的物品。


    “我跟你有仇?”那俊美男子站立床邊,任由“下人”為其捆紮衣帶,麵帶笑容看著那一劍毀了半座庭院的青衫少年道,“世間江湖野修,能破開我的陣法而入,應該也算是排得上號的人物了,可沒聽說過有閣下副模樣的啊。”


    任平生鐵劍拄地,冷冷道:“我道是何方神聖,原來是隻金絲獼猴啊。我的出身,沒必要跟你說,但那藥山,卻是我的產業,聽說常年受你欺詐勒索,所以今天,咱們來算算這筆賬。”


    那俊美男子臉上的表情,如同戲子,那十分誇張的愕然神態,惟妙惟肖,隨即哈哈一笑,朗聲道:“誤會啊,誤會。據說這百多年來,這牙巴山周邊,還不都是牙巴山猴王的地盤嘛。所以兄弟我既然接手了牙巴山,對周邊山頭,自然也該照例眷顧一二。早知道是老弟的產業,兄弟我無論如何,也不敢多管閑事啊。”


    任平生愣了一愣,對方表現得毫無敵意,不知這金絲猴妖,葫蘆裏到底賣什麽藥。


    老子是來殺人越貨的好不好,黑吃黑沒見過,難道打劫都不懂?


    他正要不管三七二十一,出劍說話。不曾想那猴妖的戲份,真是多,未等任平生鐵劍提起,他已經連連擺手道:“別忙打架,有事好商量嘛。我取你十七年的藥王橘,這個是沒法還了。你知道的,我老婆多嘛。那東西,對女子尤為大補,就算是那些未曾開悟的俗世女子食之,也能保持少女的身段容顏二三十年。一年一橘,不夠分啊。但老弟你今天來,也收了我一員大將,一名雜役,外加三顆妖丹。這筆賬,怎麽算都不虧了吧。我金敖為人,最講道理,對兄弟,更講義氣。咱們也算不打不相識啊。緣分,天予當取的緣分啊。”


    表麵看,任平生總是那


    麽一副冷冰冰的麵孔,但真要對萍水相逢的笑臉人辣手出劍,還真做不到。反正天色尚早,他也不急。


    “你是不敢打?還是不想打?再怎麽不濟,你體內的金丹,也初具形態了吧。一個金丹妖王,加上還有五六個三境大妖,你跟我裝什麽蒜?老子不懂什麽道理,劍就是道理。出劍之後,還站著的說話,趴著的聽,不更爽快?免得過後斤斤計較,互相搞那些爾虞我詐的下三濫手段,心累。”


    饒是那自稱金敖的猴妖,玲瓏圓滑,也不由得一陣頭大。這一句話就把人家的高地深淺,給說了個明明白白,有這樣找人打架的嗎?


    他金敖可沒什麽望氣神通,不知那青衫少年,到底什麽境界。但他在那山界崖前,壓境對敵一千棍,山門外示弱戲耍哪隻豹貓大妖,還有在前院一劍殺豬,再一劍破陣,取了兩隻妖丹和一雙幾乎化作玉質的豬精獠牙。這一場場打下來,金敖雖然一直在忙著翻雲覆雨,卻通過白玉床後那含沙射影盤,都看得清清楚楚。


    青衫少年的境界,他始終看不出來。


    當然是看不出來的,任平生根本不是練氣士,身上並無太多的靈氣流轉。


    “老弟,打打殺殺,不但要傷了鄰裏和氣,還要驚嚇女人,多不好。我就那麽二十二個老婆,個個都金枝玉葉的,萬一驚嚇過甚,毀了笑臉容貌,那就慘囉。再說了,咱們雙方真要放手一搏,鹿死誰手,恐怕還是未知之數。隻是這大好宮殿,可就要遭殃了。世間那座宅子,不是用人力一磚一瓦砌起來的。要累死不少人的。”


    金敖一臉悲天憫人之態,看著很假,又很不假。


    任平生沒心思跟他打哈哈,抱劍直言:“我今天,就是來打架殺人的,最後一句話,給我個不打的理由。我隻會給兩種答複,一,同意;二,出劍。”


    金敖在那溫泉瑤池邊,雙手撫掌,來回踱步,麵色看似凝重,卻也是片刻之間,便即轉回身來,一臉正色道:“既然老弟苦苦相逼,兄弟我也隻好成人之美了。也有上百年沒遇到像樣的對手了,登天路上,總該有幾場死戰曆練不是。”


    那金敖語氣一頓,突然神情玩味道:“隻不過世間人是無利不起早。我金敖既是仙種,自然是要更高一些,所以我是無利不起床。嘿嘿。”


    冷笑之間,金敖雙掌拍了幾下。隻見那棟三層高樓之內,一胖一瘦兩個男孩,被兩名軍將押著走出大門。小積殼臉上淚痕未幹,渾身如篩糠搬顫抖不已,卻硬挺著腰板,抬著頭臉。紅臉兒則是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看不出什麽表情。


    原來那座三層殿樓之中,另有暗道,至少足以通往前院廣場,讓這兩名軍將去而複回,從容抓走落後觀望的兩個小家夥。


    金敖見機會成熟,便對任平生笑道:“咱們既然要開戰,就拿著兩個小子祭劍如何?既然要拚命,我金敖可不認為一命換一命算是夠本,起碼得有些利息不是。”


    金敖言語之中,察言辯色,見對方眼神愈發陰冷,殺氣更濃,便即轉了口吻道:“但若是咱們握手言和,做個好鄰居,也行。我這青遨宮中,這些年倒是收集了些不錯的天材地寶。其中鎮山之寶五件,其他寶物無數。鎮山之寶,你可以任挑兩件,至於其他寶物,你到寶庫裏任挑便是,隻要不超過一半,我金敖都不會皺一下眉頭。這份誠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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