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上官逸跟著那個人在村北轉悠了許久,看著他下藥,然後收集一點,如此循環。


    他也不管他下的藥會不會生效,他們這邊會不會再有傷亡,事實上也管不了,你看看這個陰險的家夥做的是人做的出來的事情嗎?門縫,水井,水缸,麵袋,各種陰暗角落都要下藥,他敢這麽大膽的在飲水和食物裏下藥,恐怕就是有恃無恐的覺得不會被探查出來。


    他下的恐怕不是毒,上官逸心裏有了一點明悟,並不是所有的毒都是像行屍三笑散,閻王帖那樣子製作完成後,你給誰下毒,他就會中毒。還有一些毒,其實如果沒有引子來激發,它們根本算不上是毒,就隻會潛伏在人體裏,過段時間可能就會隨著新陳代謝排出去,並無大礙,基本上也不會被探查出來,非常的隱蔽。但是一旦遇見藥引,那就如同被引爆的炸彈一樣,迅速的產生毒素,並且發揮作用。


    這種毒防不勝防,而且詭異的很,想來他們就是靠這個,來控製那些奇怪狀況的發生吧?


    上官逸不知道他下的到底是藥還是藥引,或者兩個都有?他也沒法救他們,甚至通知他們這個消息都會有風險,因為上官逸可能無法證明這些地方有問題。


    當你拿不出如山鐵證來實錘一件事的時候,這件事就還有被翻盤的機會,總有些人能夠顛倒黑白,把鍋甩在你的身上,提心吊膽的愚昧隊友根本就分不清誰真誰假。所以上官逸選擇了明哲保身,等他分析一下這些東西的成分再說吧,左右就是死道友不死貧道嘛,他和傅長安無事就好。


    他跟在這個人的身後,收集他的藥粉,分析他的作案路徑,輕功的路數,身形,體重,在大腦中演算著他的來路,以及可能的人選,最後跟著他跑到了村南,目送他進入一間房子,再也沒有出來。


    上官逸看著這一幕,若有所思的轉身離去,該回去了,天色不早了,快要天亮了。


    “閣下跟了他這麽久,為什麽不動手呢?”


    上官逸往回走了一段路後,在一處比較寂靜的村道中,陡然聽到了這麽一句話,駭的他直接拔出劍警惕著周圍,直到他看見躺在屋頂上看星星的林蕭,才鬆了一口氣,但是並沒有放鬆警惕。


    “那閣下你又為什麽不動手呢?還是說你想全都要呢?”上官逸變了個聲音,反問道。


    上官逸這句話就表示他和剛剛那個人不是同一個陣營的,但是信不信還是在於林蕭,畢竟他應該也跟了他們一段時間吧?不動手捉拿那個人,反而等在這裏,恐怕沒有那麽簡單。


    林蕭嗬嗬一笑,說:“傅長安保著你,我怎麽敢對你動手呢?不過我不敢跟她麵前耍花招,未必就不敢在她不在的時候對你做點什麽事情了。”


    上官逸一驚,然後反思了一下,眼神中閃過一絲懊惱,他忘記變換身形了。雖然他長的很快,但是畢竟還是個孩子,身高是硬傷,尤其是在這裏,像他們兩個這麽高的幾乎沒有,看見他,隻要林蕭不傻就能猜到是誰,就算是暗中人栽贓嫁禍也沒有這麽做的,太明顯了,反而有點假。再就是,他應該繞一下路回去的,畢竟這條路通往村子中心,走這裏回去相當於又暴露了上官逸的來曆。


    懊惱了一下後,他就開始思索林蕭的意思了,感情那天他還真想當著傅長安的麵搞小動作,而他現在的意思,莫不是想趁著傅長安不在,對自己做點什麽,然後要挾傅長安,讓她乖乖就範?


    “哈哈哈哈…”上官逸突然開始笑了起來,刻意壓製了聲音的大小,但是笑個不停,其中的嘲諷意味不言而喻。


    “笑夠了沒有?”林蕭有點惱怒,不明白上官逸在笑什麽。


    上官逸直起身子,收起了笑容,嘲諷的說道:“我笑你啊,且不說你這個行徑到底多失你的前輩風範,就單指看人這一點,你就不合格啊,傅長安會那麽容易受人要挾?我值得傅長安投鼠忌器,受你掣肘?”


    林蕭皺眉,說:“你們不是好朋友嗎?”


    “好朋友也是分個三六九等的吧?你覺得我配當她的至交嗎?我們萍水相逢,這段時間做個好朋友,也許以後就不再見了。我不知道她會不會因為我而被你要挾,我也不知道如果你下手,我能不能活下去,但是我知道你敢對我下手,你和你的人,必死無疑。”說著說著,上官逸的聲音冷了下來,一字一句的戳在林蕭心頭。


    其實林蕭也沒打算對上官逸動手,上官逸說的他也知道,隻不過他覺得假如真要和傅長安撕破臉皮的話,先對上官逸動手,還能占據一點主動權,生機大一點,但是現在來看,恐怕不現實了。


    人以群分,物以類聚。


    林蕭頭疼的看著上官逸,果然和傅長安混在一起的人也不簡單,這家夥幾句話說的他失去了主動權。是的,其實他隻想通過讓上官逸覺得他自己的小命其實在林蕭手上,從而讓他擔心自己的性命,擔心林蕭會不會通過這一點威脅傅長安等事情,打壓上官逸的氣勢,然後林蕭就獲得了談判的主動權了。


    是的,談判的主動權,他其實隻是想從上官逸這裏得到一些有用的情報而已,但是上官逸顯然不會輕易給他,談判是需要籌碼的。一旦你掌握了主動權,那麽規則就基本由你來決定了,林蕭就是這麽打算的。


    可惜他算盤打的好,但是上官逸不吃這套啊,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就說的林蕭心裏打鼓。局外人不知局裏麵的真正情況,他也不知道傅長安的性子,但是天才向來驕傲,不管怎麽樣,隻要林蕭拿上官逸的安危來威脅傅長安,那麽林蕭必會為此付出代價,隻不過區別就是早晚的事情。林蕭不敢賭傅長安到底在意不在意上官逸,其實聽完上官逸的話,他也覺得傅長安其實不會太在意上官逸的死活,畢竟她心狠的傳聞也不是一天兩天的在江湖裏傳了,凡事不會空穴來風,傳聞不可盡信可也有幾分道理。


    一旦林蕭不敢賭,就代表他慫了,猶豫起來了,這一猶豫就氣勢上落了下風。所以現在反而是上官逸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占據了上風。


    林蕭心裏暗惱,這麽久不出來行走江湖,怎麽都感覺自己老了呢,拿捏不住傅長安很正常,拿捏住了才是有問題,可怎麽連一個無名小卒也拿捏不住了,這江湖更新換代也太快了點吧?


    上官逸哪裏知道他的表現嚴重打擊了這個大叔的信心,他見林蕭久久不說話,也開始思索起來,隻不過他思索的是林蕭出現在這裏的話,就代表也許他們的頹勢,可能並沒有從外麵看的那麽嚴重,畢竟領導者的狀態很大程度上會影響下麵的精神狀態。


    之前自己可是看見了一個林蕭在他們院子裏和其他幾個人說話的,現在想想,那個人絕對是假的林蕭,但是真正在乎這件事的人又不敢靠近去確認,所以要麽能夠瞞天過海,要麽那個院子裏就有著內奸。而真正的林蕭卻在查探著各種情報,而且和自己一樣,可能掌握了一定的線索。林蕭如此,其他的帶隊首領未必不會如此,都是經驗豐富的老前輩了,束手就擒什麽的,怎麽可能。


    上官逸這樣一想,突然發現自己太小看世間的英傑了,這是很致命的錯誤,你永遠不知道你看到的是真實的事實還是他們想讓你看到的,僅憑一點點表象就妄下結論,會吃大苦頭。


    兩個人各自撥了撥自己的小算盤,最後還是決定開誠布公的談一談。


    哪怕其實林蕭不太信任上官逸,所以他才想占據主動權,那樣就不必透露計劃的細節。畢竟計劃一旦被捅出去,就會是對他們致命的一擊,他們再也沒有翻盤的機會了。示敵以弱,一擊必殺,這樣的機會隻有一次。


    “我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你,但是可能別無選擇,所以我還是選擇賭一把,我相信你。”林蕭把這句話放在前頭,然後將他的發現告訴了上官逸:“那個人根據我的推測,應該隻是一個小嘍囉,屬於那天死去的猴子那種的人,隻要我出現在他視野裏,並且表示我發現了他,他恐怕就會立刻自殺。所以我並沒有打草驚蛇,我跟了他兩天,那個房間裏其實並沒有住人。”


    他這話說的上官逸皺眉,明明看見那個人走進了那個院子,那個房間,但是林蕭卻說那裏並沒有住人,那個人總歸不是鬼吧?林蕭也說他隻是個小嘍囉,並不是什麽神鬼之物,莫非…


    想到這裏,上官逸挑挑眉,說道:“暗道?”


    林蕭讚許的點點頭,說:“這裏終歸是苗疆的地盤,我們客場作戰,對這些都不了解。說來還是有些慚愧,我懷疑起這件事的時候,才開始在房間裏有傾向的尋覓起機關來,最後發現每間院子裏隻有一間是有機關的,而且和院門有一定的規律,你們住的那間院子,應當是在傅長安房間裏。”


    “所以那個人的身份沒法確定?”上官逸拋出這個關鍵問題,原本他還想比對一下體型,房間,確認一下那個人的身份,但是現在恐怕是行不通了。


    林蕭搖頭,說:“恰恰相反,他的身份很好確認,你似乎忘記了我的身份,我是藥王穀的,哪怕我並不因藥毒而出名,但是這不代表我不會。”說到這裏,他語氣裏帶著一絲傲然,顯然是對自己很是有信心。然後他也不賣關子,直接就接著說:“說他的名字,你也記不住,不了解,他是西漠衛中的一個侍衛,平日裏不怎麽起眼,武功也隻是稀鬆平常,但是他可能是像猴子那樣,被別人披了他的皮。”


    “也可能,這些西漠衛其實是魔教的爪牙。”上官逸說出這個可能。


    林蕭默然,沒有否認也沒有發表意見,顯然他也想到了,但是這種情況太棘手了,就算他們能證明那個小嘍囉有問題,但是假如其他人並沒有被發現異樣,依舊改變不了什麽,反而他們的舉措會被認為是神經錯亂的胡亂咬人,甚至帶來更惡劣的後果。


    “你也認為是魔教的人在搞鬼嗎?”林蕭悶聲問。


    上官逸歎了口氣,撇去之前的想法,回答道:“是呀,這次的人應該是魔教無間堂主持的,你聽說過無間堂嗎?”


    林蕭搖頭,藥王穀在這方麵終究還是底蘊差了點。


    上官逸向他解釋了一下無間堂的大致情況,然後有點猶豫的說:“其實對於他們下的藥,我有點猜測了,隻是不太確定。”


    林蕭凝眸,定定的看著他,等著下文。


    上官逸咬咬牙,說:“我說了你不要害怕,你應該知道九毒吧?九毒之下,最詭異的毒當數七心琉璃,這種毒說是七心琉璃,實則七是虛指,根據藥引子的不同,其發揮的效果也是不同的,我知道的就有十餘種,但是它們的解藥卻是相同的。”


    林蕭聽到這句話,嘴裏喃喃著:“七心琉璃,七心琉璃,這個名字有點陌生,但是我應該看到過記載,它有別的名字,是什麽呢?讓我想想,讓我…”突然他身子僵住了,他記起來這種毒了,他有點震撼的說:“百麵紅顏,是了,它也叫百麵紅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種毒,傳聞它的調製者用這種毒折磨瘋了一座小城裏的所有人,紅顏動心,禍亂蒼生,這種毒原來是魔教的人調配出來的嗎?”


    “林兄?”上官逸有點擔心的看著林蕭,這貨怎麽聽見七心琉璃的名字就有點癲狂了呢?這東西有這麽大魔力嗎?


    過了一會兒,林蕭冷靜下來,頗有些不好意思的說:“見笑了,陡然聽見七心琉璃的名字有點激動,不知你說的解藥是什麽,可以調出來嗎?”


    上官逸猶豫了一下,說:“我隻是猜測這毒是七心琉璃,至於是不是,我根本不能確定,如果是的話,你可以用童子尿混芳華醉來試試,芳華醉你應該知道是什麽吧?”


    林蕭嘴角抽搐了一下,說:“知道是知道的,甚至我身上就有不少,但是你確定真的靠譜嗎?”


    “死馬當活馬醫吧,七心琉璃的解法是我在書上看來的,具體如何,不清楚。”上官逸很不負責任的說。


    然後…林蕭找了個瓦罐,遞給上官逸,認真的說:“裝滿,謝謝。”


    上官逸:“…”


    他真的很想把瓦罐拍碎在林蕭頭上,但是奈何他說的很有道理,這裏的童子,貌似可能大概也許還真就隻有他一個。


    上官逸抱了瓦罐就走,留下一句:“明天這個時候見,到時候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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