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流城,城主府。第一任城主性喜幽靜,雖然這城主府建在了星流城中央,但是府中四周綠樹環繞,又有陣法暗藏,鬧中取靜,別有一番天地。


    但今日的城主府內外,卻是聒噪的很。星流一城三十萬民眾,熙熙攘攘地擠在城主府中,到處頌唱禱告之聲不停。在他們身上,有點點淡金色光芒逸出,向城主府中那座新近才建起的高塔上匯聚而去。


    一位身著淡青華服,麵目上隱隱透出華光的年輕修士行走於這正在虔誠禱告的民眾之中。他麵帶笑容,不時微微點頭,似乎完全不關心那近乎隻有一牆之隔的戰場。


    三十萬民眾的禱告似乎終於達到了一個界限,接著便見淡金色光柱從那座七層高塔上騰空而起。華服修士停下腳步,雙手負在身後,微微眯起眼睛,抬頭看向天空,恰好見到那磅礴劍氣撕裂長空。


    便在雲行蒼肩上烏鴉眼中射出兩道烏光之時,華服修士猛地探出右手,虛空一握。


    天空中青、金、赤、白、黑五色光點匯聚,隱隱凝成手掌模樣。


    忽然之間,他身側響起陣陣鬼哭之聲,腳下土地裂開,一隻隻幹癟枯瘦的慘白手臂探出,抓向他的腳踝。在裂縫之下,隱隱可見一條黃褐色的渾濁長河奔湧而過。


    下一瞬,天空中五色光點消散,四麵鬼哭之聲消散,地麵裂縫,慘白手臂,渾濁長河都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甚至連幾位冥將都沒有察覺。


    華服修士收回右手,坐視淡金色光柱消散一空。


    “這氣息是,黃泉淪喪幡。不過看這手法,是冥海公在執掌?”華服修士輕輕搖了搖頭,環視左右。雖然方才種種鬼道異象轉瞬即逝,仿佛幻覺。但是其影響卻是實打實的,以華服修士所在之處為核心,周圍方圓裏許,再無半個生靈存活。


    “陰冥殿倒真是家大業大。這次也就收獲這點信眾,可真是虧大了。”華服修士袍袖一揮,城主府內外還活著的民眾俱都被他卷起,化作一道極淺淡的金色遁光,轉眼便失去了蹤跡。


    萬裏之外的懸境峰,孽影殿中。寬廣的大殿內頗為空曠,隻有七把黑沉沉石質交椅。此時其中五把有人端坐其上,在座椅中間的空地上豎著一麵杏黃色小幡,幡麵上烙著七七四十九道符印,皆為血紅顏色,四周隱隱可見一條黃褐色長河環繞,無數生靈水鬼淪落其中,永世哀鳴,不得超生。


    殿中居於上首的一人,微微後仰,靠在了黑石交椅的椅背上。


    “比預計的還強了些,沒能留下正主。”他一身暗紫袞袍,頭戴玉冠,雙眸一為血紅一為暗紫。正是陰冥殿五諸侯之首,冥皇親傳,冥海公。


    “能接下黃泉淪喪幡一擊,修為至少也在法相後期。南荒雖大,可也沒聽說過蠱神教外哪位神道修士有這等修為。”說話之人,坐在左側第二位,這一位身材高大,麵上表情慘白僵硬,與死人臉無異。這位塚中侯是五諸侯中的一個異類,他本是屍王祭煉的一具千年僵屍,卻自行開了靈智,被屍王收為弟子。


    “法相後期也就罷了,說不準是哪個老不死閉關時間長了點,聲名不顯。但是就憑一位法相後期,就敢這麽光明正大與我聖宗為敵麽?”坐在右側第二位的宮裝美婦開口問道。五諸侯中,這位白骨娘娘修行時間最短,以她的年紀,同階修士確實都是老不死。


    “這家夥,所作所為近乎挑釁。他背後,怕是哪位真仙人物要試探我陰冥殿麽。冥皇久未出關,怕是某些宗門有些想法了。”說話者坐在左側第一位,穿一身八卦袍,頭戴竹冠,腳穿麻鞋,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樣子——如果不看他那一雙無瞳之眼的話。冥目公,這一位原本不是陰冥殿嫡係弟子。但因煉成了一門頂尖靈術輪回冥眼而被冥皇收為弟子。


    “哼,這些鬼祟之輩。”冥海公冷哼一聲,“宗門外的人有些想法,宗門內某些人又豈不是如此。”這句話他沒有說出來。


    “冥目與師尊隻有師徒之名,卻沒有師徒之實;戮劍侯是個修煉狂,不用擔心卻也幫不上什麽忙;塚中侯是屍王心腹更不必提;倒是白骨,晉升時間不長,又沒什麽背景,說不定可以引為奧援。”視線掃視過其餘四位諸侯,這位公認的陰冥殿下任殿主,暗暗思考著究竟誰能成為自己的助力。


    層層鬼影纏住了一麵湛藍色小鏡。小鏡飛快打轉,周圍層層波濤環繞,但卻始終撲不滅燃著在其上的一層暗淡火焰。一點妖異血光破空而至,打在鏡麵中心。如湛藍琉璃般的鏡麵上血色光芒搖曳了一陣,然後猛地擴散開來。小鏡飛轉速度隨之銳減,最後跌落在地上,靈性全失。


    心神相連的本命法器被毀,殷春秋猛地噴出一口血來。銀環利刃,暗淡飛劍立刻交纏攻上,其後還有一道慘白的鬼影進退如電,殷春秋怒吼一聲,周身真氣如沸,震退了黑劍白刀。但那慘白身影卻仿佛視這真氣如無物,徑直切了進來。鋒銳如劍的指甲狠狠紮在殷春秋胸口上。


    身受重傷,殷春秋也是狂性大發。他狠厲一掌轟出,湛藍色怒濤層層疊疊推出,慘白身影終究抵擋不住,被震得吐血飛退。但隨即一道黑白流轉的光芒打在他殘存的護體真氣上,一道無形波動緊隨其後。


    若是平時,這種不過三階的法術殷春秋又怎會放在眼裏。但他此時心神受創,護體真氣方被斬破,此時變化不及。遇到那黑白光華,竟是自行消散開一道口子。


    無形波動未受阻攔,掃過心頭,殷春秋隻覺得神思微微恍然。


    一道迅捷劍光抓住這機會,破空而至。


    殷春秋慘呼一聲,白骨飛劍已經紮在了左眼之上。他抬手狠狠抓住了飛劍,但劍氣入腦,更是攪得他神念幾成一團漿糊。


    一團暗淡火焰猛地撲到了他頭上,陰毒火力燒透顱骨,煉滅神魂。這位實力在整個星流城中也是數一數二的大供奉,終究是慘死在了一群納真小輩手中。


    隨著他的身死,地麵上的戰鬥也接近了尾聲。


    “喂,你你,你賠我的飛劍!”白芊芊氣鼓鼓地指著鬼臉童子喊道。鬼臉童子這九幽邪火可沒有避開還插在殷春秋眼窩上的飛劍,直接將其也燒成了幾塊殘骨。


    “不就是一柄飛劍麽,我賠你就是了。”鬼臉童子完成了斬殺凝意境修士的壯舉,正是興高采烈的時候,根本沒有把白芊芊的指責放在心上。


    “我不要玉都門下煉製的,他們根本不懂飛劍該怎麽煉!”


    “好好,我去千奇閣給你淘一柄行了吧?真是麻煩。”呃,以孟同塵前世的眼光看,總感覺這兩位其實是在打情罵俏吧?


    “不過鬼臉,你出手確實是有點太狠了。這,連點殘魂也沒給我剩下啊。”孫無忌取出一尊煉鬼塔,在殷春秋屍體邊晃了半天,卻什麽都沒有。


    “就是就是。”有人支持,白芊芊自然高興。不過她走到殷春秋屍體旁,伸出手指,在其四肢上麵戳了戳,卻又歎了一口氣,“這人怎麽鍛的骨?怎麽一塊合適那裏煉劍的都沒有。”


    “挑挑揀揀的幹什麽?好歹這可是凝意修士的屍骸。”吳緲也走了過來,將手中血妖令按在殷春秋身上一道傷口處,隨即便見殷春秋整個身體膚色迅速變白,整個幹癟了下去。


    “我是白骨劍修!不是白骨娘娘手底下那群拚骨頭的!”白芊芊大聲抗議道。


    鬼臉童子最後走到殷春秋屍體旁,小心翼翼地用兩根手指扯下他的儲物袋,打開瞧了一眼,把其中靈石當著所有人的麵都倒了出來。然後將儲物袋朝宋蒹葭丟了過來。


    “輪回門下的戰利品,就交給大小姐你來分吧。”


    呃,孟同塵現在略有些尷尬。他已經分辨了出來,鬼臉童子,吳緲,白芊芊,孫無忌四個是墨鴉門下弟子;而那位不知是男是女的幽離則和宋蒹葭三人一樣是輪回門下。


    隻是,看這樣子,墨鴉門下的幾位,似乎是把自己當成了輪回冥帥這邊的人了。


    純看功法表現倒也卻是是這樣沒錯了,畢竟輪回門下雖然無人修煉《生死真典》,但是受冥帥影響,習練類似功法的可不算少。孟同塵入門時間不長,又沒怎麽和同門接觸過,這幾位今天之前他也一個都不認識。


    宋蒹葭拿到了儲物袋後,也是大方的很。先將其遞給了幽離,這一戰,除了孟同塵隻有這位傷的最重。若不是功法特殊,殷春秋那一掌下,她(他?)的下場不會比那位張夫人好多少。


    幽離拿過儲物袋後先是興致勃勃地翻了一通,但隨即便失了興趣,拿了幾個丹瓶出來後,便將儲物袋遞了回來。


    接著儲物袋又在黑劍白刀兩位手上轉了一圈,最後到了孟同塵手中。


    這分配方法倒也挺公平的,畢竟以孟同塵的修為,最後那一記延生注死咒隻能勉強算錦上添花,最後一個拿戰利品也是應該。


    隻是孟同塵結果儲物袋後打開,然後愣了一下。合上袋子,然後再打開。方才確認自己沒有看錯。


    這袋子裏剩下的東西未免太多了點。


    雖然不能直接看出每個人拿走的東西價值幾何。但是每個人明顯都隻挑了兩三樣東西還是能看出來的。可是現在袋子裏剩下的東西,依然是滿滿當當。


    “他們看不上那些的。”宋蒹葭看出了孟同塵的疑惑,補充了一句,“那些你也看不上眼的,可以一會送給別的同門。”


    看不上眼,你們眼界真高。孟同塵在心底暗自吐槽了一句,在他這個不過納真三層的修士看來,這裏麵哪一樣都貴重的很。


    不過孟同塵一向不是太貪財的人,便也學著前麵幾人,挑了三件物品出來。


    三樣都是材料,一樣中品,兩樣上品。這些都看不上,真不知道這些弟子中的精英們身家到底厚實到了什麽程度。


    “看樣子,天上也差不多要結束了。”分配完戰利品,宋蒹葭抬頭望向天空,開口說道。


    聽到她的話,眾人也都紛紛抬頭,看向空中的兩個戰圈。


    許恨與古千川以二對五都能占盡上風。此時以二對四,再加上一直在穿雲梭上壓陣的青鬼門下掌令冥將古蚩也加入戰局,勝負早就沒有半點懸念。倒是雲行蒼三人那邊,戰局尚未明朗。


    說尚未明朗其實並不對,此時半空中,雲行蒼與明紀一左一右,禦器立於半空,身上真氣蒸騰,但都沒有出手。真正還在激鬥的,隻有張不棄與洛參商兩人。


    金色光柱消散後,張不棄的羽化劍意似乎也失去了那種連天地靈氣也一同斬碎,劍羽籠罩之處,千般術法不存的威勢。如今他的劍法雖然依舊精妙,但在洛參商千變萬化的靈機劍訣麵前,卻是處於絕對的下風。


    “我曾以為你自成劍意,劍道一途上天分不差。可惜,可惜。”自打上次受傷以來,洛參商的話是越來越多了。此刻他身影與劍相合,散化在漫天雨絲、雲霧、雷鳴、電光之中,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分外惹人煩躁。


    “聒噪!”張不棄長劍一引,漫天劍羽回落己身,在他身後聚成兩片羽翼。隨即長劍橫空一斬,雙翼同時配合一記猛扇,頓時蕩空皆是劍氣鋒芒,任你靈機千變,也統統一網打盡。


    “可惜,可惜!”漫天劍氣之中,可惜之聲再次傳來。


    一點溫潤火光在劍氣風暴之中搖曳不定,任劍氣狂烈,卻也巋然不動。


    火光忽地抽長,由點點星火,轉瞬便長成頭顱大小,旋即光芒大作,照亮整片天空。


    光芒之中,一點暗紅色劍光一閃而過。


    張不棄愕然低頭,胸口多了一個不過拇指大小的口子。


    “習劍者,對劍應心誠;修神道,視萬物為一同。執念過重,首鼠兩端。可惜,可惜。”耳邊還回響著洛參商意義難明的話語,張不棄張開口,似是要說什麽,卻是一團暗紅火焰噴湧而出。


    他七竅之中盡數冒出火焰,隨即皮膚寸寸開裂,整個人化作一個火人。


    星流城的戰局,至此終告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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