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盧舞怡去公社郵電局取包裹的時候,順路也給李媽郵寄了十支黨參跟一支幾十年的小人參。


    怕被人給截胡。


    盧舞怡也就沒用青苔包裹,而是直接混在裝有蘿卜幹的那個布口袋裏,裏麵有白蘿卜幹也有胡蘿卜幹。


    再說蘿卜幹的氣味重,可以掩蓋黨參濃鬱的藥香味兒。


    李媽在盧家做了二十幾年的工,什麽高檔的山珍海味材料沒見過摸過,肯定能分辨得出來。


    另外就還有些木耳跟曬幹的君遷子。


    相信現在李媽她們,應該已經收到了吧!


    禾城郊區的農村,南灣村。


    跟世人印象中窮困潦倒的農村不一樣。


    南灣村因為靠近城區,村民們裏更是有不少人都在絹紡廠做工。


    廠裏生產的“紅梅”牌絹絲,從上世紀三十年代起就暢銷國際市場。


    八十年代時,“紅梅”牌特級桑蠶絹絲獲國家金質獎,是全國獨有的高級絹絲。


    平常當工廠工人,空閑時候才回鄉下來。


    所以要比起其他地方的農民生活得富庶不少,村裏有河道,有小巷,住房子也大多是青磚瓦房。


    有些房子都已有上百年的曆史。


    這不是村尾就有棟江南水鄉常見的老宅,粉牆黛瓦。


    宅子是個兩進院的,牆角黛瓦已經染上青苔。


    點點蒼苔,微如塵埃,卻能移時換日,教人頓生隔世之感。


    外麵院子庭院靠牆裏種有幾杆翠竹。


    後院裏原來的花花草草都被拔光,地裏如今稀稀拉拉長出來的是上海青跟雪裏蕻。


    黃女士穿著粗布衣褲,頭上包著塊花布,麵色卻憔悴蠟黃。


    這會兒正在鋤地,把菜地裏的野草除掉!


    她這幾個月憂心如焚,每天吃不好也睡不好,雖然不怎麽聰明卻也知道。


    如今的世道不一樣了!


    每天關在家裏不能出門,也就隻能自己找點兒事情做,消磨一下時間。


    半年來,李媽經常借口送毛衣給主顧,拿著村委會開的介紹信出門。


    去滬城那邊多方打聽消息。


    這不是今天一早就又出門去了!


    黃女士那天打電話給二女兒爾雅,讓她盡快離開學校,想法去外麵避避風頭。


    結果爾雅根本還沒來得及離開學校大門,就被攔下來了!


    聽說被打了,又關了好幾天後,後來就送上火車押去了大西北。


    三女兒珊瑚剛開始還沒有啥事,前段時間生了個兒子後,孩子都還沒有滿月就婆婆逼著被迫跟丈夫去辦理了離婚手續。


    孩子目前也歸了前夫家撫養。


    珊瑚被從樂團首席的位置上趕下來了。


    工作倒是沒有被開除,不過現在天天在歌劇院裏打掃公共廁所跟衛生。


    嗚嗚嗚,她寶貝女兒珊瑚啊!


    她的那雙手應該是用來拉小提琴的,怎麽可以去打掃廁所呢!


    小兒子思哲為了姐姐爾雅跟學校裏的同學發生爭執,最後被抓進了公安局關了起來!


    聽說小舞她爸曾在蘇北一帶出現過,目前不知行蹤,也不知是不是躲藏起來了!


    不過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晁波的人到現在也沒抓到小舞爸爸。


    那個混蛋從盧公館裏已經抄出來她跟李媽提前藏的那一部分黃金。


    又從地下室裏翻到了一些藏起來的名貴古董跟價值不菲的字畫。


    這也是爾雅沒怎麽受罪,就被扔到鄉下的主要原因吧!


    想當初,她自然是舍不得這些辛辛苦苦幾十年積攢下來的財富。


    主張全部都給藏起來。


    小舞爸爸耐心的跟她細細分析利弊,說自古錢帛最是動人心。


    那些人最終貪圖的,不就是盧家的萬貫家財嗎!


    想要給他們就是!


    重要的是人能平安無事,能舍棄財產保全孩子們的安危,比什麽都來的要緊。


    錢財這些東西,從來都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若是連命都沒了,有再多的錢財要來又有何用?


    現在看來,小舞爸爸當初的決定是對的!


    他那麽能幹,隻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總會有東山再起之日!


    看目前的情況逐漸穩安定下來,也隻有一諾跟小女兒舞怡比較安全!


    隻是不知道盧家的事,會不會對一諾有影響呢?


    隻希望他不要倔著脾氣,在部隊裏,說什麽都不肯跟盧家劃清界限,斷絕關係!


    至於盧家那邊。


    李媽前兩天進城打聽到的消息就是,盧公館現在已經有人搬進去住下了!


    聽說好像是晁波的父母跟兄弟一家子什麽的!


    說起來小舞爸爸跟晁波結仇,當初不就是因為晁波的那個混賬弟弟晁濤那個變態!


    啊呸!


    看著一個滿臉褶子的老太婆,把花園裏太太種的法國玫瑰都挖了,估計是打算要在那裏種菜。


    李媽忍不住暗自啐了一口,不過也不敢動靜太大,怕引起裏麵人的懷疑。


    又看了一眼被破壞得麵目全非的盧公館,李媽這才轉身離開。


    挎著包袱很快就消失在對麵的弄堂裏……


    弄堂第三房的閣樓間後閣樓房間內,聽到有節奏的敲門聲。


    盧景泓馬上拉開門,目光快速的左右看了一眼。


    趕緊把李媽讓進屋裏。


    此刻的他頭發花白,胡子拉碴的,加上又戴著厚厚眼鏡,掩蓋著立體的五官。


    身上的洗得泛白的老式西服十分寬大,加上在裏麵刻意又墊了個棉墊子。


    後背鼓起來了一坨,看上去有些佝僂。


    “先生!”


    “噓……沒人跟著吧?”


    “沒有!我繞了兩圈才過來的……”李媽邊說邊解開包袱皮,把裏麵的東西拿出來。


    “小娟還好吧?”


    “太太還好,就是最近有些咳嗽得厲害!”


    “這是給小娟弄到的藥……省著點兒吃。芹姐,我可能最近幾天就要去羊城,再從那邊去香江!”


    盧景泓知道現在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隻能長話短說!


    首先打開五鬥櫥抽屜,拿出來四個大一點兒的玻璃瓶。兩瓶綠色玻璃瓶,兩瓶透明的玻璃瓶。


    李媽接過看了一眼是消炎藥跟抗過敏藥,趕緊塞到夾襖的內袋裏。


    “啊!那多危險……”


    李媽說完後,就趕緊伸手捂住自己嘴巴。


    “我不能被抓住,有人想要利用我陷害大舅哥他們。


    抓不到我,大舅哥p國的罪名就沒法落到實處……另外如果聽到有人說我死了之類的謠言,千萬不能相信!


    那肯定是有人故意在設局,引著小娟跟孩子們上勾呢!


    這是五千塊錢跟詳細的地址,以後你想法陸續給爾雅珊瑚跟小舞她們隔三差五寄點兒過去……一諾那裏,聽說他已經要被調離了原來的部隊。


    除非是他主動聯係你們,否則你們誰都不要去隨便打聽他的消息!”


    盧景泓舍不得妻子,不過妻子的身體羸弱,根本就沒法跟他一起偷渡到香江。


    另外他也根本就不放心把妻子單獨留在羊城,還不如留在禾城這邊。


    至少還有李媽可以幫忙照顧著,家裏地窖留下的物資也能讓她們盡可能的維持兩三年。


    等到了晚上,自己繼續從暗道裏把盧公館地下室裏的那一批物資,慢慢偷渡出來交給那個人。


    應該就可以換回一紙可以讓他離開滬城的介紹信。


    另外還可以換回思哲跟一諾的平安無恙!


    他也不怕那個人敢坑了他!


    隻要他一旦出事了,那個人有些見不得光的資料就會被他暗中安排的人寄出去!


    隻可惜,事出突然,根本就來不及撈爾雅!


    對不起了!


    爾雅!


    是爸爸沒有來得及救你!


    不過地下室裏價值幾萬塊錢的物資,可以保護到一諾跟思哲已經值了!


    值了!


    值了!


    那些東西沒了還可以賺回來,隻要孩子們能夠安然無恙就好!


    “那……我先走了!”


    李媽把織好的毛衣拿出來遞給盧景泓,開門離開。


    盧景泓也沒跟出去送兩步,隻是把毛衣拿起來看了看。


    等到發現上麵有些地方坑坑包包時,不由得一笑。


    這應該是妻子的手筆吧!


    從年輕認識那會兒就說要學會織毛衣,到時候給他織件毛衣。


    這都二十幾年,總算是穿著了!


    對門前閣樓間裏,透過門縫正在朝外麵偷看的婦人。等到李媽下樓梯離開後,輕輕推上門。


    她丈夫則是站在老虎窗邊,盯著走出弄堂的李媽很快轉彎出了弄堂口急匆匆離去。


    “看到什麽了嗎?”


    “應該是讓人幫忙打了件毛衣……老周,你說對門的老頭到底是幹啥的?


    每天都是白天在家,晚上才出去?”


    女人一邊疑問一邊坐回桌子邊摘豆芽菜的根部。


    “人家去年來租房子的時不是就說了!在紅旗機械廠鍋爐房上班,工廠那不是三班倒!


    快點兒燒午飯吧!孩子們該要下學了!”


    周姓男人邊說邊又把目光投向前麵的弄堂口。


    一個穿著藍色夾襖的年輕女人,妖妖嬈嬈挎著菜籃子,走一步扭三搖的走過。


    他下意識咽了咽口水!


    “在看啥呢?”


    女人見自家男人不搭理自己,起身湊過去看了一眼。


    剛好樓下的女人已經走過去,能看見的是個步履蹣跚的老者,慢悠悠的在打掃著弄堂裏的石板路。


    “晦氣,就該把伊拉去關牛★!”


    等到看清楚老者是曾經住在對麵洋樓公館裏的某位大人物,女人惡毒的啐了一口。


    還是晁主任能幹,他家早已經搬離了這個狹窄的弄堂,住進對麵洋樓裏去了!


    李媽在禾城縣城的站牌前下了長途班車。


    她的手臂上挎著個竹籃子,籃子上蓋著有塊藍色碎花布。


    一路走過。


    左右看了看後就快步擠到路口的國營飯店裏,進去到窗口前排隊買了六個二合麵饅頭,四個二合麵的梅幹菜肉包。


    然後又從手帕包裏取出來了一塊錢,一斤糧票遞給服務員。


    畢竟現在她們依舊還在晁波安排的人的監控下,自然也就不敢大手大腳的花錢!


    也是每次進城過後,才來買點兒吃食。


    自從搬回來以後。


    李媽因為已經有五十多歲,女兒小娟名義上又是個瘋瘋癲癲的病人。


    母女兩個都沒法下地幹活。


    李媽隻能去村委會那邊領了幫忙織毛衣毛褲的活計。


    每打一件毛衣能領到一元錢,毛褲五角錢的報酬。


    另外要支付給村委會每樣一角錢的介紹費。


    一個月下來,李媽基本上可以織五件毛衣三條毛褲,黃女士如今笨手笨腳的可以織出個一件半件。


    李媽陸續的把黃女士帶回來的一些時髦點兒的衣服,拿去變賣或是換東西。


    堅持著給盧舞怡寄了三個月的錢,跟別人說起來的時候,都說是小女兒在北方那邊下鄉。


    小孩子家家的年級太小了,肯定不會幹啥農活!


    家裏如果不補貼些肯定吃不飽。


    有不少熱心的鄰居大媽都勸李媽,說你如今自己現在日子都過不下去。


    總不能一直依靠典當過日子吧?!


    一個撿回來的小孩,用不著管那麽多!


    剛好盧舞怡這時也寫信過來說,讓李媽不要再寄錢。


    雖然收到錢很高興姆媽還惦記著她,不過因為收到錢被人惦記上,差點兒就出了大事!


    她現在很好,能吃得飽飯!


    山上還可以撿到不少的山貨,也能拿去收購站換錢。


    讓李媽以後就不要再寄錢過去。


    可以的話,偶爾寄兩塊棉點兒的布過去就可以!


    李媽一目十行的看完,確定沒什麽問題。


    這才假裝不怎麽識字的樣子,故意拿著到村委會,請認字的人幫忙讀信!


    此後就再沒寄錢過去。


    很快十月份晃眼過後,天氣一天比一天冷了起來。


    李媽拿出來一部分盧舞怡前段時間寄回來的榛蘑靈芝菜幹,找人換了十斤絲綿。


    給盧舞怡做了一套自己動手做的棉衣棉褲,以及一床五六斤的絲綿被子。


    勞保皮鞋則是李媽去滬城那邊,到黑市上用自己的一個銀鐲子兩塊錢以及幾張工業票換的。


    之所以這樣做。


    就是想要讓監視她們的那些人認為。


    盧家的錢,壓根就沒藏在她們母女身上。


    她們現在同樣也是過得窮困潦倒。


    “小娟啊!開開門,姆媽回來了!”


    李媽環顧四周,然後這才敲敲門。


    “姆媽……咳咳咳”


    黃女士拉開門閂打開門,迎了風就忍不住又咳嗽了好幾聲。


    這天氣越來越冷了!


    她是過敏性體質,對潮濕寒冷的氣候非常容易過敏。


    往年這時候,丈夫盧景泓一般都會帶她去羊城那邊度過整個過冬,一邊打理那邊的生意。


    “娟子,怎麽沒多加一件衣服!姆媽給你買了包子回來!”


    李媽才走進院子,進屋以後都還沒來得及放下籃子,就聽到背後黃女士劇烈的咳嗽聲。???.23sk.


    快步進裏屋去拿來一件絲綿薄夾襖出來,非要黃美娟穿上。


    “姆媽,我難受……咳咳咳!”黃美娟知道自己不該哭的,可就是忍不住眼淚不斷滾落下來。


    她想孩子們,也想小舞她爸爸了!


    李媽從暖水瓶裏倒出熱水,又從內袋裏拿出來個紙包,從裏麵拿出來兩片藥。


    遞喂到黃女士的嘴邊。


    忍了忍,到底沒跟她說起盧景泓當初告訴自己的那些話。


    ★★★


    大雪紛飛。


    盧舞怡賴在被窩裏看醫書,壓根不想起床。


    早飯,空間裏堆了那麽多吃的,隨便撈一樣出來就可以對付!


    咦,好像有什麽香香的……是誰燉肉的香味?!


    盧舞怡想想覺得應該不會是王麗雲那姑娘對自己同樣的摳搜,明明每天都是八個工分,卻對自己也不好一點兒!


    也不可能是林妙妙,那小家夥雖然好吃,卻根本沒有下廚的天賦。


    好像除了會煮麵條就是熬稀飯,當然現在煮稀飯的時候,還知道割點肉混著一起煮了!


    不過這都快到中午了,自己如果不起來做飯吃,好像有點兒奇怪?!


    起來穿上李媽寄過來的那套絲綿襖子,盧舞怡踏著抱雞母棉鞋開了外麵的房門。


    映入眼簾的就是白茫茫的天,白茫茫的大地。


    前幾天下雪的時候還不覺得,沒想到昨天晚上才一夜,雪已經下得有厚厚一層。


    “盧知青,起來了!”


    霍一龍看著穿著藍底白碎花對襟小襖的盧舞怡,忍不住對她展顏一笑。


    坐在小板凳上,往爐膛裏加柴火裏加柴的林妙妙看見了後,眼眸一暗。


    “霍知青?”


    本來想伸懶腰的盧舞怡差點兒閃到腰,回頭看了一眼笑得白牙閃閃的霍一龍。


    腦海中浮現的卻是霍焱陽麵帶促狹的笑容。


    除了眼眸輪廓不一同,兩張臉其他部位很多地方都可以重疊在一起!


    “霍知青,你是不是有個哥哥?大概有這麽高!”盧舞怡幾乎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霍一龍微微一愕,脫口而出:“我有六個哥哥,兩個姐姐……”


    霍一龍的爸爸有個哥哥一個弟弟。


    所以他雖是家裏的獨生子,不過有六個堂哥,兩個堂弟。


    “他有雙丹鳳眼……跟你不一樣,你是桃花眼!”


    盧舞怡說完轉身進屋,還把門給關上了!


    霍一龍呼吸一窒,腦子裏馬上想到的就是三哥霍焱陽。


    他體到媽媽的桃花眼,大伯家幾個堂弟則遺傳到大伯母的丹鳳眼。


    三叔家的霍躍華是豹子眼。


    另外大伯家的朝陽哥結婚多年,都已經有了兩個孩子。


    二哥焰陽從入伍以後就在新省羅布泊那邊,負責保衛工作。


    平常跟家裏連書信都不能隨便聯係。


    誌陽跟智陽今年才十六歲,那就隻可能剩下三哥焱陽了!


    三哥的工作性質特殊,經常行蹤詭秘。


    盧舞怡又是從滬城那邊來的,說不定三哥跟她,就是在滬城認識也不是不可能!


    也不知,他們到底是什麽關係?


    霍一龍的心,一下子沉入冰窟。


    出師未捷身先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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