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安猛地探出手來,饒是衛和光穿著襪子,也還是被池安“抓腳”這一招臊得直往被子裏縮。


    “別別別這是幹什麽……”


    “我看看!”


    “怪不好意思的唉唉唉你幹什麽!”


    兩人一番鬧騰,池安終於看清衛和光已經腫出個大包的腳踝,當下就沒了打鬧的心思。


    “怪我亂走,對不起。”池安沉默下來。


    衛和光也像是犯了錯一樣訕訕著,“也沒什麽,就是看著腫,其實不疼,我給腳打個電話,通知他一聲,它明天自己就會消了……”


    滿口胡言地安慰著,衛和光轉念又覺得,自己應該好好訓訓池安,於是又不滿地訓斥道,“不過你可不能再這麽跑了,多大人了幹這種事兒!你看看,為了找你,我這腳腫成什麽樣了!”


    池安低著頭聽他前後矛盾,一會怕腫一會不怕腫,想笑又憋了回去。


    “……說說吧,為什麽出去也不打聲招呼?還是一個人上山這麽危險的事情?”衛和光終於想起來問正經事。


    “我……突然想散散心……”池安含糊地回答著,下地出門,過了幾分鍾,用毛巾包了冰塊拿進屋來。


    扭傷之後24~48小時內,需用冰敷患處,48小時後轉用熱敷輔以適當按摩。


    衛和光見池安出去,轉頭看起漫畫來,很快便陷入漫畫世界。心思遨遊之際突然感到腳上一涼,猛地把腳縮回來,慌張道,“我自己來,自己來。”


    池安見他害羞,也就不再爭執,把冰塊包遞給他。


    冰塊隔著毛巾,漸漸滲透出冰意來。


    衛和光嫌涼,兩個指頭捏著毛巾,羽毛似的在腫包上掃來掃去。偏偏臉上還要不走心地裝出一副猙獰相,“哎呦哎呦”叫個沒完。


    池安見狀,忍不住在手裏倒了藥油搓熱,一手拿過冰包按在衛和光的患處冷敷,另一手不輕不重地按在腫包四周疏通血液:“不是我說你,你那個演技,自己心裏不清楚嗎……”


    衛和光作為歸國閑散偶像,戲也拍了幾部,隻能說上天是公平的,衛和光的影視作品評價一直很穩定,基本是拍一部被罵一部。偶爾運氣好了,有幸參與一部好作品,熱心觀眾還會把他的單人鏡頭剪輯出來,為該作品製作一部“衛和光cut—out版”。


    ……


    這突如其來的按摩與其說是痛,不如說是痛癢,池安落手之處皆通了電一般麻酥酥一大片,衛和光立刻從腦仁麻癢到了尾椎骨,一翻身倒在被子裏,腳卻拽不回來,嬌羞地抱著被子縮成一團哭天搶地地叫了起來。


    “疼疼疼我已經好了不要再按了……”


    “停停我有腳氣別傳染給你……”


    “我的腳好臭好臭你聞不出來嗎……”


    “居然說我演技不好,你等我腳好了……”


    “唉唉唉斷了腳斷了完了嗚嗚嗚……啊!”


    屋子裏一時間響徹了衛和光且痛苦且難耐的叫聲,等到池安結束了按摩,衛和光已經被折磨得大汗淋漓,眼中水光迷茫,臉上甚至飛上了紅暈,一直蔓延到耳朵尖。


    池安看著他一副被惡霸淩辱過的小模樣,腦海裏突然上演了許許多多過激劇情,麵上也有些不好意思,放開衛和光的腳踝,出去洗手。


    睡下的時候,天又一次蒙蒙亮了,經曆了好大一番折騰,兩人俱是渾身疲勞酸痛,腦子卻被藥油熏得一片清明。


    躺了一會,衛和光聽到池安又一次翻身的聲音,隔著簾子問:“你睡著了嗎?”


    “……沒。”


    “聊會兒天吧。”


    “聊什麽。”


    衛和光拉了枕頭被子往池安那邊湊了湊:“你跟我說真話,今天為什麽一個人跑山上去了?”


    “說真話啊……”池安睜開眼睛,語氣輕佻道,“我有病,這個病一犯,就會想起我祖上埋在山裏的寶藏到底埋在哪……”


    衛和光切了一聲,“信你的鬼話……抑鬱症麽?”


    “……”池安鬱悶,半真半假的話這麽容易被識別嗎?


    衛和光語氣放得很輕快,“幹咱們這一行,十個有九個都有抑鬱症,還有一個不治身亡。池老師,看淡一點,咱們下次砸東西也行,打我也行,千萬別禍害自己。”


    出道十年,衛和光人話鬼話聽過太多,後半句越是離譜搞笑,前半句越真實心酸。他早就對這種小技巧信手拈來。


    他經曆過的,見過的,都比池安多太多。


    在山上找到池安下山來時,他就已經對池安反常而逐漸回歸正軌的情緒有所察覺。


    他不知道該怎麽勸,幹巴巴說了兩句之後,暗自打算著,回了北京,帶她去找自己的心理醫生。


    “知道了,下次不會這樣了。”池安輕聲說。


    “對了,我還見過你舅舅和小姨了。”衛和光換了個話題。


    池安沒想到衛和光能和他們見麵,當即也往衛和光那邊湊了湊,問:“你怎麽認識他們?”


    “我找不著你,餘嬸嬸說可能去親戚家了,我就找去了。”


    “他們對你還算客氣吧?”


    “挺好的。”就是說話的態度怪怪的,又像是嘲諷,又像是討好。


    “池安,明天我們去你以前待過的地方看看好嗎?你以前住在哪裏,在哪上學,常走的路,常去的地方……”衛和光掰著手指頭數。


    “幹嘛?走煽情路線?”


    池安不想,或者說不敢這樣真摯地麵對衛和光,平時兩個人嘻嘻哈哈的,反而讓她更有安全感。眼下這種誠摯的氛圍讓她感到危險,心跳在漸漸加快。


    不知如何應對,隻能繃著語氣教訓道,“你的腳都這樣了,怎麽走,老實在家裏養著。”


    “那就後天去,全當給你粉絲的福利,順便帶動你家鄉的旅遊業發展。以後你家房子上,或者我們住的這棟房子門口,就會立個牌子,上麵寫著,‘池安故居’。”


    隔著簾子,池安看不到衛和光臉上的表情,大概是一如既往的陽光燦爛吧。


    簾子另一邊,衛和光臉上浮現出淡淡的溫柔深情,聲音低柔,“池安,我喜歡你們這,看著天氣很冷,可是人的心裏都很熱。”


    就像你,沒接觸時看起來好像涼冰冰的,可是心裏也就是一個又嬌氣又煩人的小丫頭。


    見到人家叫老金你就要叫老衛,又不浪漫又粗俗。


    一副手套帽子就喜得笑眯了眼睛,真沒見過世麵。


    自己招呼也不打就往山上跑,被人找到了又抱著人哭得撒不開手。


    手看著那麽小,力氣那麽大,我的腳現在還麻著……


    要不是腳麻,我現在就想出門去,把你們這個地方好好轉一轉,看看什麽地方能養出你這樣的女孩來。


    “你先安心養好腳,再說別的。”池安說完,閉起眼睛來。


    “那你得給我抓隻老母雞好好補一補。”衛和光漸漸困意上來,愜意地吩咐道。


    一夜無夢。


    ——


    睡下的時候便已經快要天亮了,可大約是因為前一天的經曆太過刺激,池安並沒有多睡,七點鍾就再次醒來。


    探出簾子悄悄看了一眼仍在睡覺的衛和光,池安起身出了門。


    冬天的七點鍾,如果天氣晴朗,陽光就會像冰鎮麥芽糖一樣金黃清澈,起了霜還透著光。


    池安出了門,深吸了一口氣,冷而潔淨的空氣灌滿肺,趕跑了瞌睡蟲,讓她心情大好。


    新的一天開始了。


    是的,新的一天。


    她抬腳向農貿市場走去,打算給衛和光買隻雞補一補。


    雞魚蛋菜,酸菜泡菜,八角花椒的味道混合在空氣裏,再摻一把人們叫賣講價的嘈雜聲音,池安難得地重溫了市井生活的樂趣。


    賣雞的一見她舉著攝像機,立馬給她選了隻花色最好看、生龍活虎的大公雞,捆了腿套了麻袋遞給她。


    直到池安回到家,把撲撲楞楞的麻袋放在廚房地上,才猛然想起來殺雞的問題。


    解開帶子往裏麵看了一眼,那隻大公雞正瞪著眼睛,一人一雞一對視,池安被雞凶狠的眼神嚇了一跳,雞也被嚇得又蹦了起來。池安連忙胡亂捆了捆袋口。


    爐子上的熱水壺偏偏在此時燒空了,池安連忙去給水壺添水。


    “燒餅~熱乎燒餅~”門外路過了走街串巷的燒餅阿姨,池安撂下水壺,又跑了出去。


    “阿姨,四個肉燒餅。”池安一邊掏錢一邊道。


    這裏的人似乎都頗具匠人精神,那位油條爺爺是,這位燒餅阿姨也是,東西不多,一賣就是一輩子。離開了家鄉的孩子再回來,房子不見了,路也變了,可那些走街串巷的小攤味道都還如一,哪怕隻是聽見他們的聲音,遊子都會感覺到:我回家了。


    “哎呀,你回來啦,你現在是不是當明星了呀?”阿姨從小便認得這個孩子,現在偶爾也聽自家孩子提起來,如今看見了池安,便驚喜道。


    “哪是啥明星呀,就是個唱歌的。”池安笑著謙虛。


    兩人站在門口寒暄起來。


    在屋裏,一個飽含生機的麻袋,一撲,一跳,被池安剛才胡亂係上的袋子口鬆開,大公雞一見到光便拚命地蹦了出來。


    跟阿姨搭了幾句話,嘮完附近的拆蓋變遷,池安臉上掛著笑意,拎著燒餅進了院子。


    還沒踏進主屋,池安就聽見衛和光驚恐的慘叫聲。


    池安拔腿便往屋裏跑,跑進廚房,發現剛剛放著麻袋的地方空空如也,再跑進主屋,便看見懸著一隻腳的衛和光滿臉驚嚇過度地縮在東北角,被捆了腿的大公雞不知道怎麽扯鬆了繩子,也懸著一隻腳站在西南角。


    一人一雞就那麽大眼瞪小眼,陷入僵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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