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道時繁星,封雲霆的呼吸微微粗重了一些,似乎有些不耐煩。


    邢老爺子聽到了,微微笑了一聲,道:“算了,剩下的話我也不說了,你自己心裏有數就好。”


    “邢叔,我答應過您的事,我一定會辦好的,您可以安心享晚年。”


    “嗯,好,你的能力我是很相信的。”


    “可除了工作之外的事情,我想自己做主。”


    邢老爺子頓了頓,語氣漸漸正色起來:“雲霆,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事業,公司,生意,我都會按照您的期望料理好的,但感情這方麵,我自己可以拿主意,我可以跟您保證,絕對不會影響到我的事業。”


    邢老爺子聽出不對勁來,冷笑了一聲:“你到底想說什麽?時繁星剛一回國,你跟吳小姐的婚事就黃了,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她?”


    “這件事與她無關。”


    “那你跟我說這些話是什麽意思?”


    封雲霆吐出一口氣,抬頭看了看星空,沉聲道:“邢叔,我……我想好好照顧她們母子。”


    “所以,還是她?”


    “……我虧欠她了許多,雖然我也很清楚,她現在心裏已經沒有我了,她愛上了另外一個人,我也沒有奢求什麽,我隻想好好照顧她,還有孩子們,這是我之前虧欠她的,我想彌補。”


    “不可能。”


    封雲霆皺眉:“為什麽?”


    “雲霆,你要娶誰都可以,唯獨時繁星不行。”


    “邢叔,我不懂。”


    “這個女人就是個禍害!她的存在,隻會讓你越陷越深,讓你逐漸迷失,讓你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你辛苦創下的事業,你璀璨的前途,都會因為她而毀滅!”


    封雲霆聽得微微發笑:“邢叔,小星星她也隻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她沒有這麽大能耐摧毀我的一切。”


    “那我問你,倘若有一天她要你放棄這裏的一切跟她走,你會怎麽選?”


    “我……”


    他遲疑了一下,腦海中忽而想起了之前跟陸廷的那通電話。


    陸廷也問了他一模一樣的問題——


    全副身家,和她,這兩樣都擺在他麵前,他會怎麽選擇?


    他心裏已經有了答案,這個答案幾乎是脫口而出,告訴了陸廷。


    為什麽這麽快?


    因為這壓根就不是一個選擇。


    事業版圖的擴張可以讓他獲得短暫的快樂,可是更多時候他仍舊沉浸在極致的壓抑和痛苦中,易怒,多疑,心情差到穀底,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每天要耗費多少心力才能壓製住自己體內的怒火。


    躁鬱症時期的他太可怕,這些年每當他一個人午夜夢回,總是會做夢回想起時繁星跟他結婚的那段日子。


    他幾乎是把最瘋狂和最凶的一麵全都對準了她。


    因為那時候,因為車禍的事情,他恨她。


    因為那時候,因為顧心蕊的一再誤導,他誤會了她。


    不聽她解釋,不關切她的身體,他讓自己這輩子最愛的女人隻能打落牙齒或血吞,千般委屈萬般絕望都隻能往自己肚子裏咽。


    他不想再重蹈覆轍。


    所以隻能拚命壓抑自己,一邊吃藥,一邊努力控製。


    可是這幾年來,他很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情況越來越糟糕,從一開始的失眠,燥熱,多思,易怒,到後來的時不時會控製不住的情緒……他身邊的十多個秘書,都是因為這樣而離職的。


    人前,他還是h市的天之驕子,被無數年輕人奉為神話;可人後,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活的有多痛苦。


    “邢叔,我隻想過的快樂一點。”


    “事業有成,被無數人羨慕,這樣難道不快樂嗎?”


    “您是這樣覺得的嗎?”


    “我是,”邢老爺子道:“我一再告訴過你,什麽愛情,都是騙人的把戲,隻有事業才是真真切切能抓在手裏的,女人最是善變,時繁星已經愛上了別人,你又何必再執著呢?”


    “可是隻有她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才能睡個好覺。”


    “讓醫生再給你換助睡眠的藥。”


    “邢叔,”他無奈失笑:“您大概不知道,現在市麵上的安眠藥,不管是國產的還是進口的,我全都試過了。但凡能有一款讓我睡得香甜,我也不會到現在了還在看心理醫生。”


    邢老爺子沉沉歎了一口氣,八分憂慮兩分關切:“上次你找了心理醫生,她怎麽說?”


    “跟以前一樣,雙向情感障礙,要繼續吃藥,之前趙醫生給我開的藥沒問題,她讓我繼續吃。”


    “嗬嗬,看來還是個庸醫,說了跟沒說一樣,換了她吧。”


    “她已經是國內外都十分有名的心理醫生了。”


    “沽名釣譽罷了,”邢老爺子道:“算了,雲霆,這件事你先暫時放一放,先把非洲寶石的合作權拿下來再說,這才是之後讓你的事業更上一層樓的重中之重,還有,這個已婚的身份你打算……”


    嘟——


    一聲機械而短促的提示音過後,電話突然間中斷。


    手機屏幕黑了下來,原來是沒電了。


    他把手機隨意放在了陽台的窗戶旁,專心把指尖夾住的一支煙抽完。


    邢叔救過他的命,兩次,他不想忤逆他老人家。


    可是卻又很沒良心的覺得,電話中斷了,他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好像是一直被一條名叫恩義的繩索套住了咽喉,邢叔要他往哪裏走,他就必須得往哪裏走,不能有半分自己的決斷。


    電話掛斷了,好像勃頸上的繩索也斷了。


    沒有了束縛和桎梏,就連外麵暴風驟雨打雷閃電,都隻覺得前所未有的暢快。m.23sk.


    一支煙吸完,他在陽台上站了好一會兒,確認自己身上的煙味都散盡了,才重新回到了臥室裏。


    柔軟的大床上,母子兩個人相互依偎著沉沉睡去,或許是母親的本性,即使是睡著了,時繁星仍舊用手臂護著孩子,下意識的把他往懷裏揉了揉,生怕他踢開被子著了涼。


    他腳上穿著酒店的拖鞋,薄薄一層紙質的鞋底,在木地板上走路仍舊有些拖擦的聲音。


    他所幸把脫了鞋子光腳踩在地板上,冰涼從腳底直躥上脊柱,他卻一步一步走的很穩,一點聲音都沒有。


    輕輕上床,在她身後睡下。


    時繁星背對著他,小陽背對著媽媽,一家三口就像是三柄緊緊扣在一起的勺子,按照大小順序依次排列,卻仍舊那麽嚴絲合縫。


    她身上,有好聞的茉莉花芬芳。


    淡淡的,清冽的,帶著點冷香,不過分甜膩,也別有一番讓人安心的芳香,而且似乎還有些助眠的功效。


    方才躺下沒多久,眼皮就困的直打架,意識也開始模糊起來。


    朦朦朧朧間,懷中的她好像是翻了個身,癡癡的看著他的臉。


    緊接著,臉上好像爬上了蝴蝶,不停拍打著翅膀,他閉著眼睛,伸手想要捉住,可是觸手確實無比熟悉的觸感,柔柔的,軟軟的,嫩嫩的,是她的手。


    他下意識的握住那隻手放在唇邊,輕輕吻了一口,意識已經不受控的漸漸墜入黑沉的夢裏。


    遙遠處,似乎傳來她的聲音,微微帶著哭腔說:“……我好想你呀……真的,好想好想……”


    他的小星星,是個愛哭鬼,他一直都知道。


    所以他溫柔的哄著:“……乖,別哭,明天我就帶你走啊,我們去結婚,然後就……摘星星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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