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殿的鍾聲在塔裏爾城的街道上空飄蕩,驚起了在查爾斯特主祭充滿皺紋的手掌邊上輕輕啄食的白鴿。


    看著來來往往前來做彌撒的信徒,主祭用用手指在胸口畫了個稻穀的簡筆圖案,輕輕的歎了口氣。


    直起蹲坐在門前廣場台階上的身子,拍了拍繪著稻穀和雄獅的主祭服,查爾斯特憂愁的順著人流向著聖殿走去。


    正殿是華美的大教堂,圓形拱頂,象征著母神的寬懷與慈愛,在殿外便能隱隱約約可以聽見混合著讚美大地母神的莊嚴聖歌的信徒們的祈禱。


    繞過正殿,查爾斯特轉入了後麵的華麗的修道院群,那是修道士們生活的地方,每年都有城裏的貴族或是商賈將自己的孩子帶到這裏,培養成為侍奉女神的神職人員。


    熟門熟路的叩開一扇樸素的木門,查爾斯特對著開門的修女隨意地點了點頭,抬起左腳不急不緩的跨步走了進去。


    門後的房間裏沒有什麽華麗的裝飾,一張木桌兩個椅子便是全部的家具。


    往裏望去一個中年男人正在那裏不疾不徐的喝著茶水,男子身材雄壯,製式的寬鬆苦修服在他身上顯得略有些窄小,一道誇張的抓傷橫穿整個麵部,給沉默的臉龐帶上了幾分猙獰的意味。


    坐在一把幹淨的木椅上,查爾斯特舉起茶杯小啜了一口,濃茶的苦味在口腔裏肆意地蔓延開來,這直衝頭頂的苦味讓他差點吐了出來。


    有些無奈的看著眼前這個自從他的到來便轉過去背對著他的中年修士,查爾斯特終於忍不住開口了:“唐尼回歸了女神的懷抱。”


    房間裏靜悄悄的,隻能聽到,顯然男人並沒有接他的話的打算,這讓查爾斯特感到有些尷尬,但同時更加惱火。


    他有些憤怒的衝老友喊道:“作為他的老師,你對塔裏爾聖殿年輕一代最具天賦的年輕人的犧牲有什麽想說的嗎?”


    中年人的背景如一座大山般沉悶,他微微的偏了偏頭,往後斜視了一下。


    低沉又威嚴的聲音從胸腔裏迸發而出:“那作為他的養父,查爾斯特主祭大人,您對此事又有什麽獨特的見解呢?”


    查爾斯特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滯,他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這個數次從邪教徒與怪物中為聖殿的未來殺出一片天地的漢子。


    帶著絲絲顫抖的聲音,老人有些苦澀的喊了出來,“你懷疑我?”


    “我沒有懷疑你,查爾斯特,我知道不會是你。”


    背影依舊橫亙在那裏,他輕輕的說道,但是他的下一句話讓老人的心髒猛的一抽。


    “但你是他們的幫凶。”


    “你在說什麽,魯道恩苦修士閣下,為了聖殿能有今天的輝煌,我為母神獻上了一切,你怎麽能夠,你怎麽能夠?”老人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顫抖的雙手顯著這這位聖殿的最高領導者已然失去了往日的平靜。


    “你怎麽能憑空汙蔑我呢?您是不是想這麽說,尊敬的查爾斯特主祭大人。”苦修士依舊平淡的回應著幾乎要氣暈過去的老人。


    “但是我還是要指責你,查爾斯特大人。”他繼續平淡的說道,“如今的聖殿享有廣泛的美譽,擁有巨大的信徒數量和力量,這和四十年前我們剛在塔裏爾燃起母神偉大信仰火種的情況大有不同了,查爾斯殿下,這無疑是你對至高母神的巨大供奉。”


    “當初我們幾個從東大陸傳教來此的一行人顯然都是對您信服有加的,您擁有著我們遠遠不及的智慧和思考。”


    是啊,那時候多好啊,雖然所有的條件都很艱苦,雖然有著邪教徒的迫害和數量龐大的怪物的威脅,甚至遭到了其他正神勢力的阻撓,但我們終究在這片土地上紮下了根,灑下了信仰的種子。從無到有,從小到大,是所有人共同的努力。為了這份偉大的事業,牧師瑪多和索力犧牲於邪教徒之手,聖騎士拉昂被獅鷲剖開了肚子,但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回憶在往日的奮鬥史中,老人露出了緬懷的微笑,真想回到那段美好的時光啊。


    然而苦修士接下來的話將查爾斯特主祭大人從追憶中狠狠的拉了回來。


    他不再使用輕描淡寫口吻,反而暴怒的嘶吼道:“可是你變了!”


    猶如一頭雄獅亮出猙獰的獠牙,魯道恩猛地轉過了身子,他氣勢洶洶的盯著這個老人,這個曾經無比敬仰的先行者。


    “你容許自私的貴族和滿腦子帶著齷齪思想的逐利商人進入聖殿,容許他們在我們辛苦建立的基業上興風作雨,隻為所謂的繁容與發展!”


    如同海上永不停息的風暴一樣,來自苦修士憤怒的風暴還在繼續。


    “你容許他們在聖殿的鍾聲中演出一場又一場勾心鬥角的肮髒把戲!你容許他們為了所謂的利益出賣並迫害自己的同伴!你甚至允許他們與邪教徒交易,袒護並幫助這些來自臭水溝的褻瀆者!而真正懷著正義之心的人卻一次次被他們迫害!”


    “當初我們不滿於東大陸上那群家夥的所作所為出來尋找淨土,而如今你完美複製了那些令人作嘔家夥的一舉一動。”


    老人的臉龐上掛滿了淚水,他幾乎是哀求地著看著苦修士。“我沒有,不是這樣的,別說了好嗎?”


    然而他的請求並沒有得到回應,魯道恩冷漠的看著主祭大人,冷冽地質問道。


    “二十幾年來主祭大人您的神術造詣並沒有獲得多少提高,這和當初有著神眷著稱號的天才並不相符,這二十年裏,你是不是和那幾個東大陸的老東西一樣,收不到神諭了?”


    猶如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老人砰的一聲重重的從椅子上衰落下來,滾燙的茶水和茶杯的瓷片散落一地,他哆嗦著嘴,垂頭喪氣的低下了頭,一頭灰白的長發亂遭遭的披在肩上。


    “是的,很久了,母神已經離開我很久了,我每天都在拚命的想,是不是哪裏做的不好了,是不是母神的子民們又挨餓了。”他幽幽歎了一聲,“我用放權的代價使貴族和商人參與聖殿事務,並從他們那裏換來食物,發給貧苦的人們,我希望在所有人的努力下一切都會好起來,可每天還是能聽到信徒們對生活的絕望,也許,我真錯了。”


    他轉過頭對於一旁沉默不語侍立著的修女說道,“傳我的話,母神神諭下達,聖殿出了叛徒,聖殿全體成員即日起展開肅清運動。”


    然後他重新看著眼前的苦修士。


    “魯道恩,再相信我一次,再幫我一次好嗎,邪教徒那裏……”


    “謹遵您的指示,主祭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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