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縣試就需要用掉二兩銀子,林迎聽著一家人討論得熱火朝天,心中不由暗暗一歎。


    對於農家來說,二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啊。


    青川縣地處南方,良好的光照和水汽可以保證地裏莊稼一年收獲兩季,然而受限於土地肥力及種子的情況,哪怕再怎麽精耕細作,對於產量的提升卻也是有極限的。


    按單季畝產平均兩百餘斤稻穀計算,兩季耕作全年畝產大約也就在五百斤上下。


    據林迎所知,自家共有田地十畝,也就是說,全年共可收獲稻穀差不多五千斤,在扣除所需繳納的稅賦和留足全家七口人的口糧後,實際可用作販賣的稻穀,大概隻有兩千餘斤。


    大周朝以150斤為一石(dan、擔),兩千餘斤約為十五石,按照一兩銀子可購買兩石糧食的市價來算,林家一年的收成大約可兌換七兩多銀子。


    當然再算上家中女子做些針線活貼補些家用,以及林父他們偶爾打打零工,全年一家子的總收入大約在十五兩銀子上下。


    至於林迎自己。


    雖說平時給書局抄書可以賺些外快,貼補一下家用,但隻要他繼續堅持科考,那筆墨紙硯總是需要花錢的吧,除非他願意放棄科考之路,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所以一年下來,他能不向家裏伸手要錢,就已經算是不錯了。


    換言之,全家辛苦一年,才攢出十五兩銀子而已。


    這可是要養活七口人的!


    天寒總得添衣吧,隔三差五,總得吃頓葷腥吧,還有親朋好友間的人情世故、婚喪嫁娶,這些都是要花錢的。


    扣除掉這些開銷,一年能夠結餘下五兩銀子,已經算是持家有道了。


    因此,林老爺子舍得拿出二兩銀子用於支持他參加縣試,這份魄力與態度,足以讓林迎感動萬分。


    雖說不上砸鍋賣鐵,但也差不多了啊。


    “爹你放心,這次縣試我一定考出好成績來!”林迎擲地有聲地道。


    林老爺子卻不愛聽這種保證的話,瞪了他一眼,道:“還沒考呢,瞎保證什麽,這次隻要你認真考,不管最終成績怎樣,咱家還會缺了你這點考試的錢?就算這次沒中,大不了……明年再考,呸呸,你瞧我這說的什麽昏話,總之你盡力了就好。”


    說完,林老爺子低下頭,又吧嗒了幾口旱煙,一番吞雲吐霧。


    林迎沉默地點了點頭,他自然清楚老爺子話語中的意思,那就是即便今年不中,來年還會支持他再考,畢竟某種意義上,老爺子對“家裏要出個讀書人”有著莫名的偏執,平時扣扣搜搜的他,在支持兒子科考這件事上卻是罕見的大方。


    這份大方,讓林迎心生感慨的同時,也覺得肩頭的擔子沉甸甸的。


    “對了姨父,這次我過來除了告知表弟縣試的消息外,其實還有一件事想要與你商量一下……”見現場有些安靜,蔣武適時地說話。


    “什麽事?”林老爺子看向他,煙熏的眼睛微眯著,顯得比較隨性。


    “是這樣,我爹娘不是在縣裏開雜貨鋪嘛,與縣裏的商行有些生意上的往來……”


    說到正事,蔣武坐直身子,娓娓道來:“前陣子聽商行那邊說,城裏有位姓方的員外近期要在家裏辦喜事,就找到商行想委托商行替他買些竹子用來搭台,商行詢問了下我爹,我爹一琢磨,姨父你這邊不正好有一小片竹林嘛,就想替姨夫攬下這筆生意。”


    林家除了十畝地外,院後頭那邊倒是還有一個魚塘和一小片竹林,不過魚塘很小,每年捕獲的魚堪堪夠家裏人吃上幾頓,不提也罷。


    倒是那一小片竹林,雖然隻有一畝半分的樣子,但每年能長出的成竹卻也不算少。


    隻是平時林老爺子沒什麽門路,加上老人家樂善好施,竹子又是極好的農用資源,所以那些竹子多是讓附近村民砍了用作莊稼的隔欄,碰到幾家不好意思的,也就象征性的收幾個銅板,反正一年到頭也換不來幾個錢。


    於是對於那小片竹林,林老爺子也就懶得打理了,要不是冬春兩季時還能產出些新筍用作菜肴,他都快忘了自己還有一小片竹林呢。


    聽蔣武的意思是,今年這些竹子有銷路了?


    “商行那邊怎麽說?”林老爺子感興趣地問。


    “姨父,商行那邊自然是想做成這筆買賣的,商行掌櫃的意思是,如果姨父願意賣的話,他們願以二十文一株的價格進行收購,當然前提必須是竹子品相端正,彎曲、開裂、短節的統統不要。”


    “等等,多少一株?”林老爺子瞪大了眼睛追問。


    就連一旁的徐氏以及兩個兒媳婦,也微微露出驚訝的表情。


    “二十文一株……”蔣武重複道。


    林老爺子霍的一下站了起來,開始圍著火盆來回踱步,嘴裏不斷念叨著:“二十文一株、二十文一株,這勞什子竹子,居然這麽值錢……”


    早前怎麽沒有人告訴他這個事情啊。


    林老爺子眼睛都要綠了,要知道先前他對自家的竹子可是不在意的啊,完全是任由其自生自滅的長著。


    要是知道竹子可以賣這麽高的價,他說什麽也要悉心照料啊,那樣每年都可以砍些去賣錢了……


    都說竹子三年成材,可砍伐,砍了成竹還有新竹,每年都是蹭蹭蹭的往上長!


    那得是多少錢啊……


    林老爺子痛心疾首。


    自己和大兒子辛苦一天,也才賺四十幾個銅板而已,還不到兩株竹子的價錢。


    “小武,那什麽商行一共要多少竹子?”


    蔣武道:“這次方員外搭台子大概要用掉三十株,商行意思是索性就收購五十株,多的他們準備劈開做篾條,順便找人編些背篼、簸箕之類的東西,放在商行裏賣……”


    “二十文一株,商行要收五十株,那就是一兩銀子!這生意做得、做得!”


    林老爺子嘴裏念叨著,嘴巴一咧,一副喜不自勝的樣子。


    忽然他想到了什麽,心裏咯噔一下,扭頭問自家大兒子:“老大,咱家這破竹林能砍出五十株竹子不?”


    別是能賣上好價格了,自家卻提供不了啊。


    也怪老爺子之前對它們不上心,現在連竹林是個什麽狀況都不太清楚。


    好在大兒子林成對自家竹林還是有些了解的,隻見他一臉喜色,道:“爹,你就放心吧,咱家的竹林長勢極好,兒子昨日才挖了些冬筍回來,對那的情況非常了解。”


    小兒子林陽也跟著附和:“是啊老爹,咱家的竹子長得可好了,大的有碗口那麽粗呢,筆挺筆挺的。”


    “那就好、那就好。”


    聽兩個兒子都這麽說,林老爺子頓時笑得合不攏嘴,這一刻他恨不得把所有竹子都砍了賣給商行,全部換成白花花的銀子。


    當然了,這個念頭隻敢想想,他也知道細水長流的道理,真要全砍了他反倒舍不得了。


    這時候一旁的林迎忽然發聲道:“一般多年未砍的竹林,一畝可產竹三百株左右,扣除應留下的一百株母株,實際可砍伐的上限為兩百株。不過咱家的竹林疏於管理,估計一畝半的山地一共隻有兩百株左右,扣掉母竹的話,砍個一百株成竹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所以提供商行所需的五十株,可謂綽綽有餘。”


    “咦,老二,你對這些怎麽這麽了解?”林老爺子驚奇地問。


    林迎一愣,笑著說:“我是從一本雜記中看到的,上麵有相關的描述。”


    反正遇事不決,往雜記上推就是。


    對此,包括林老爺子在內的所有人都深信不疑,尤其林老爺子,此時更是不住地點頭,看吧看吧,多讀點書還是有用的。


    看著兒子從容淡定的樣子,雖然不知道他說的對不對,但感覺很有道理的樣子。


    果然,家裏有個讀書人,還是很有必要的,關鍵時候,能給家裏提一提底氣。


    倒是兒子說到原本一畝竹林可砍伐兩百株竹子,而自家因為疏於管理一畝半分才隻能砍一百株時,林老爺子不由得老臉一紅,露出了赧然之態。


    先前他哪知道竹子這麽值錢啊,左右想想反正竹子也沒渠道賣掉,與其友情支援本村的村民,還不如每年挖些竹筍來吃。加上民間生活自古多艱,吃飯尚且成問題,自家守著片竹林,還不拚命的挖筍吃?


    所以每到冬春兩季,當覺得菜不夠吃了的時候,林老爺子都會招呼兒子去山上挖些筍回來。一來二去也就養成了習慣,以至於都不用老爺子招呼,隻要他一抬眼,兒子們就知道該去挖筍了。


    那架勢,說是刨地三尺都不為過。好好的竹林哪經得起這樣的“糟蹋”,所以說,自家竹林產量不豐,作為大家長的林老爺子,有著無可推卸的責任。


    不過總體來說,林老爺子還是十分高興的。


    既然竹子自家可以提供,而商行那邊又願意收,這樁買賣可就達成了。


    重要的是,這是一兩銀子啊。


    就跟天上掉下來似的。


    “小武,這回多虧了你爹從中牽線……”林老爺子熱情地道,“改天有空我去縣裏,一定找你爹喝一盅!”


    “姨父說的哪裏話,都是自家親戚,一點小忙而已。”蔣武憨憨一笑,連忙搖手。


    “這可不是小忙!”林老爺子麵色一正,高興道,“咱們青川縣有竹子的何止我林興旺一家,但重要的是銷路!商行能與我做生意,你爹功勞最大!”


    林老爺子是個明事理的人,盤算著說什麽也要到縣裏走一趟,一則與商行達成買賣,最好能夠維持長期的買賣關係,這樣自家這一畝半分竹林每年都能多賺個一二兩銀子;二則也要去蔣家一趟,親自表示感謝。


    由於“天降”的一兩銀子,林家幾口人的情緒都十分高漲,飯後的閑聊便在這良好的氣氛中持續著。


    很快便到了亥時三刻(21:45分),此時夜色已深,偌大的林家村儼然停止了活動,偶有幾聲犬吠,倒是愈發凸現夜晚的幽靜。


    一家人反應過來,見已經這麽晚了,便熄了火,互道了聲問候後,就各自回房了。


    至於蔣武,今晚隻好委屈他暫時與林陽擠一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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