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還未亮,林迎就在家人的幫助下收拾好了應考所需的所有物品,最後在一家人依依不舍的送別下,來到村口的大榕樹旁。


    此時晨光熹微,濕潤的空氣雖帶有一絲絲涼意,但與上次赴考相比,卻已經溫暖了不少。


    他在榕樹下沒等太久,很快噠噠噠的馬蹄聲就由遠處傳來,不多時,馬崇杉便搭乘著康叔駕駛的馬車來到了跟前。


    這幾日林迎在家中備考府試,馬崇杉這家夥也沒少往他家跑。或許是上回撞了狗屎運——以最後一名通過了縣試,這廝不知受了哪門子刺激,竟真有了幾分想要認真學習的架勢。


    隻可惜學識非一蹴而就之事,早先的怠慢,注定要用更多的努力來彌補。


    這一切的先決條件,就是要擁有充足的時間。


    而眼下府試將近,最缺的就是時間。


    除非這廝還能再撞一回狗屎運,否則林迎認為他此次參加府試,注定了隻是陪太子讀書。


    和上次去縣城一樣,他們沿途又搭上了艾金良和駱敏。幾個人也有一段時間沒見了,上車後自然是一陣寒暄,而寒暄過後,幾人便興致勃勃地圍繞此次府試展開了一些學問上的交流。


    說是交流,但更多的還是指點。


    思想的躍升就是在學問的碰撞中發生的,經過縣試一役,艾金良和駱敏深知林迎滿肚子都是墨水,隨便擠一擠,都能擠出濃墨重彩的好文章,這次一路同行,哪肯錯過這樣的好機會。


    由卯時四刻出得大安鎮,等達到青川縣縣城時,已是巳時一刻了,因山勢險峻,路途中足足花了小兩個時辰。


    進城後,馬崇杉讓康叔隨便找家客棧給馬喂些飼料,之後的一路不需要康叔再一路跟隨了,就讓他先駕著馬車回大安鎮。


    林迎等人,則背上書箱,直奔縣衙而去。


    此時縣衙門口已等了不少準備參加府試的學子,林迎他們到時,幾個有過一麵之緣的學子便一下子認出了他們,紛紛走了過來,作揖朝他們問候。


    “林兄,艾兄,你們來得正是時候,快快隨我們去點卯簽到吧,宋教諭正在裏麵等著呢。”


    說話的是縣城城東書院的兩名學子,林迎隱約記得他們一個姓方,一個姓許。縣試的成績大約排在二十名開外。


    “方兄,許兄。”林迎朝兩人作揖。


    那兩人受寵若驚,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咧到了耳根處,伸手一扶,便簇擁著林迎,將林迎帶進了衙門。


    艾金良這次也考了縣前列,加上過去參加過一次縣試,在考生中也是有幾個熟人的,因此才到沒多久,也與幾個學子聊到了一塊。


    說著說著,被拉去點卯了。


    駱敏和馬崇杉呆立在原地,麵麵相覷,什麽鬼,為什麽待遇不一樣啊。


    尤其馬崇杉,他也參加過幾次縣試,平日又擅於交友,沒道理此刻卻連一個簇擁他的朋友都沒有啊。


    難道就因為他們一個考了第三十五名,一個考了最後一名?


    考得差,就不值得交好了?


    哎!


    兩人歎了口氣,互相望了眼。


    風蕭蕭兮易水寒。


    “走吧阿敏,今日他們怠慢我們,來日必讓他們知道,以後想要再攀上我們,難!度!很!大!”


    馬崇杉咬牙切齒,手中的扇子不斷敲打著自己的左手,扇骨啪啪作響,手掌也被敲得有些通紅,但他一點都不在意。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這是他從前看的一本畫本裏的句子,馬崇杉覺得用在此刻,非常精妙。


    駱敏白了他一眼,心想,你這地主家的兒子,誰敢欺你窮啊。


    不過馬崇杉的心情他能理解,任誰被怠慢了,心裏都會不自在。不過不自在歸不自在,他心中倒是沒有太多氣惱,本來就是嘛,人都是敬佩強者的,交朋友也要交與自己同一檔次的,雖然露骨,但人之常情罷了。


    等兩人進了衙門,才發現林迎和艾金良正在等著他們。


    “你們兩個快點,點完卯咱們再找個地方吃點東西,我剛才問過了,兩刻鍾後就要集合,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林迎催促著道。


    馬崇杉、駱敏愣了下,連忙點了點頭。


    接下來,幾人來到負責簽到的書吏跟前,在名冊上點卯,以示自己已經抵達。


    點完卯後,幾個人隨意找了街邊一個鋪子,林迎要了一碗麵,艾金良、馬崇杉、駱敏三人則各要了一碗粉絲湯。幾個人吃飽喝足,又在鋪子上坐了一會兒,待到巳時四刻時,衙門前響起了銅鑼敲響的聲音。


    “走吧,那邊敲鑼集合了。”說著,林迎起身,背上書箱便朝著衙門走去。


    邁入縣衙大門,來到縣輔大院的空曠處,此時所有參加府試的學子也都陸陸續續趕了過來。


    前方站著幾名書吏和衙役,而中心處則是一位儒雅的中年男子。


    此人,正是奉杜縣令之命,全權負責此次府試一事的青川縣縣學教諭,宋宏毓!


    宋教諭掃了在場的學子一眼,微微捋了下須,確定所有人員全部到場後,便側過身對一個小吏說了幾句話。那小吏點頭,然後朝後衙跑去,不多時,就見後衙烏泱烏泱走出了一群人。


    為首的赫然是杜縣令,而跟他一起出來的,則是本縣的廩生,一共二十餘名。


    府試同樣需要廩生作保,所以此次府試,不光參考的學子要去,給這些學子作保的廩生同樣要去!


    為此,杜縣令提前一天便將全縣的廩生請到了縣衙,並設宴款待了他們。


    今日學子和廩生全部到場,還有一事需要處理,那就是在縣令的見證下,給那些尚未湊齊兩名作保廩生的考生派保。


    現場的三十八名學子,已有三十名學子,或通過登門拜訪、或由自家夫子疏通關係,完成了廩生作保環節。但還有八名學子,可能因為家境的緣故,實在沒有能力湊齊兩名作保廩生,所以接下來,還要由縣令給他們派保。


    “諸位廩生,你們都是本縣生員,而目下這些學子,亦是家世清白之人,你們中,可還有誰願意作保?”


    杜縣令掃視了一圈,臉上帶著笑容問道。


    廩生為學子作保,雖然可以收取一定的禮金,但同時也要承擔相應的政治責任。當然作保之後,便與學子結下了一定聯係,也就相當於半個座師了,以後可以經常走動。


    在場的廩生互相看了眼,最後為首一人站出來道:“學生不敢妄論,還請縣尊派保!”


    “嗯。”杜縣令滿意地點頭,眼前這些廩生,個個都是縣裏的精英,能如此服帖地聽從自己這個縣令,杜縣令還是很高興的。


    “既如此……那便由本縣派保了。”


    杜縣令話音剛落,目光一掃,念道:“廩生崔港!”


    “學生在。”名為崔港的廩生站了出來。


    杜縣令道:“你名下已有兩名作保學子,現在本縣再派給你一個,永溪鄉考生廖清河,尚缺作保廩生一名,便由你和廩生魏榮桃共同作保了。”


    “學生領命!!”崔港聽完,一臉高興地應聲答應。


    他還以為自己會給哪個不認識的學子作保呢,沒想到縣尊居然給他分配了永溪鄉的廖清河。


    這個廖清河他知道啊,家境貧寒,但平日刻苦,本次縣試更是作為永溪鄉唯一一名入圍的考生,考進了縣前列!


    崔港清楚,若非永溪鄉實在是文教不昌,廖清河也不至於連作保的廩生都湊不齊。


    廖清河的另一個作保廩生魏榮桃與廖清河其實也沒有太大的關係,還是他的童生老師費了千辛萬苦才找來的。因此,也就不難理解為何廖清河找不到第二個廩生給他作保了。


    沒想到最後居然便宜了自己,崔港喜滋滋地想。


    “童生廖清河,謝縣尊大人派保!”廖清河此時站出來,作揖表示感謝,之後又給崔港行了一禮,算是結下了半個師徒緣。


    “嗯,你要好好考。”杜縣令微笑看著,轉身對崔港道,“此次派保,本縣另贈你一兩禮金,還望你這一路好好施教。”


    “學生不敢……”崔港誠惶誠恐。


    杜縣令笑道:“收下吧,你應得的。”


    接著杜縣令又念道:“廩生張希明!”


    “學生在!”


    “沙台鄉考生鄧宇波,由你認保。”


    “學生領命!”廩生張希明一臉難看,因為這個鄧宇波是這次縣試的第三十六名,幾乎可以認定為炮灰角色。


    “廩生孟楊!”


    “學生在!”孟夫子上前。


    “雙莊鄉學子左翠芹,由你認保。”


    “學生領命!”這個左翠芹,是縣試第三十七名,僅在馬崇杉之前。


    接下來,那些尚未湊齊兩位廩生的考生,紛紛在杜縣令的操作下完成了派保環節。


    之後,杜縣令功成身退,將現場交給了宋教諭。


    宋教諭環顧一周,果斷下達了大部隊開撥的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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