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江姓考生當時也沒有多想,反正他是氣極了,畢竟以他的能耐,還是頗有些自負的。


    莫名地被一個二道販子在考前這麽詛咒,就想追出去找那人理論。


    但念及即將院考,他也不想橫生枝節,就無視了那人的狂言。


    誰承想幾天後的院試,當考題公布時,他發現竟被那狂人一語言中。


    今年的院試考題,確實極端刁鑽。


    陸宕縣作為陸江府的文教大縣,第一題的難度就已經極大,加上第二題的“大草”,那江姓考生當時便蒙圈了。


    落榜的詛咒,竟一語成讖。


    他真的沒能通過院試。


    事後江姓考生回想,那賣題之人所說的“草”,不就是第二道考題嗎?


    由此可見,那人賣的題,居然是真的!


    這絕對是泄題了!


    因為喝了些酒,學子們的思維都不是太清晰,一聽院試的考題居然泄露了,一個個都拍著桌子,群情激奮起來。


    而言者無心,聽者有意,這一事又被邊上的一桌考生聽到,恰好他們中也有一人,在考前遇到過兜售考題的神秘人。


    那神秘人說話時一副神神叨叨的樣子,好像不買他的考題就過不了院試似的,臨走前,也對著他說了一個“草”字,加上當時那人走時一臉揶揄著不可言說的表情。


    對上了,對上了!


    本次院試,竟有人提前兜售院考真題!


    落榜的學子內心本就失落。


    如何能接受這個!


    那一晚,消息便傳開了。


    之後落榜的考生互相串聯,又找到一些入圍了覆試的學子,跟他們陳述了事情的危害,那些入圍學子果然義憤填膺,一口答應要還院試以清白。


    畢竟,即便他們通過了院試的第一場,但如果真的存在泄題之事的話,那第二場,他們是不是會被淘汰掉?


    最終獲得秀才功名的,豈不都是花了錢的關係戶?!


    問題是,他們沒花錢!!


    “事情的經過大致就是這樣,這幾日大宗師命人連續審訊了相關考生,最終得到了事情的經過。其實整個過程,一點也不複雜。”


    “那位江姓童生與其他幾位童生都交代了有那兜售院試考題的人,且通過比對幾位童生的口供,大宗師發現他們所描述的人外貌特征並不相符,因而斷定可能是團夥作案。當即就派人進行了全城搜捕,最終在一家藥鋪邊上的客棧,將涉嫌兜售考題的團夥一舉抓獲!”


    “經過審訊,他們對兜售假題一事供認不諱。”


    “並交代他們往年也是這麽做的,每次都有幾隻肥羊會上鉤。而那些受騙的考生因理虧在先,即便事後知道自己被騙了,也不敢聲張。”


    “誰知道往年都順順利利的生意,今年卻鬧出了這麽大的風波。”


    林迎點點頭,到頭來竟是一場鬧劇。


    說起來,那些兜售假考題的人,手法其實一點都不高明。


    大凡去過寺廟求過簽,或者碰到江湖遊方道士算過命的人,對此手法都不會陌生。


    大致就是說些模棱兩可的話,然後引發信眾們的聯想。


    而凡有所求之人,生活中必然是碰到了什麽困難,或生意失敗,或學業受挫,又或者遇到情感障礙,如果事事都順遂的話,也就不會來求簽算命了。


    這就是幸存者偏差。


    反正有棗沒棗打上兩杆,萬一瞎貓遇到了死耗子呢?


    “那些童生呢,最終大宗師決定怎麽發落他們?”


    外麵風傳大宗師可能會對他們從嚴發落,但林迎卻覺得,那大概率是假的。


    因為如果真的從重發落了,那對整個陸江府的文教來說絕對是重大打擊。


    侯知府雖然品級比大宗師低,但肯定也不願見到這個結果。


    林迎反倒認為,外麵風傳的處理越是嚴厲,最終大宗師的發落反而越可能輕微。


    輿論嘛,就跟周某人說的那樣,你要開窗,就要先提拆屋頂。


    坐地起價、落地還價,先把別人的擔憂拉得高高的,再高高舉起、輕輕放下,效果不要太好。


    到時候那些被從輕發落的童生,遭此一劫後,沒準還會對大宗師感激涕零。


    範文炳也沒藏著掖著,當即將自己得到的消息分享出來。


    “大宗師最終決定,凡參與了本次罷考的入圍學子,一律取締他們本次院試正場的成績,並三年內不得科考。”


    “此外,還命有司張貼其名、其事於各縣宣化坊布告欄,一年內不得撤下,以儆效尤。”


    “又令各縣縣學教諭、書院山長,領各家弟子前去觀摩,使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成,毋令其他弟子重蹈覆轍。”


    這一處罰,與風傳的處置一對比,不可謂不輕。


    但傷害性沒有,侮辱性卻極強,這些學子,大概率是要無臉見人了。


    就如那天林迎所想的那樣,當時他們有多麽意氣風發,將來就會有多慘!


    這些學子經此一事,一下子在各縣都揚名了,沒準在相當長的時間內,還會成為眾師長教導弟子的反麵典型。


    說是被釘上了恥辱柱都不為過。


    還有就是失去了參加本次覆試的資格,平白與可能獲得的秀才功名失之交臂。


    損失也是十分巨大。


    “那其他童生呢?”簡孟軼問道。


    範文炳道:“因為參與此事的其他童生,數量較多,且又有侯知府求情,大宗師幾經思量後決定,命他們罰抄《弟子規》百遍,悉由業師領回家去麵壁思過,一月內不得出戶!”


    “這個處罰倒是不重。”林迎點了點頭說道。


    與前麵那些入圍學子的處罰比起來,落榜童生的處罰就顯得不痛不癢了。


    一則,涉事童生如此之多,終歸還是法不責眾。


    處罰力度大了,影響麵太大。


    二則,他們都是落榜生,情緒本就不穩,得知考題可能泄露,繼而出離憤怒倒也可以理解。


    相較來說,那些入圍了的考生卻以罷考來施壓,就不是大宗師所能容忍的了。


    都入圍了,還想著鬧事,典型的有勇無謀、是非不分,還愛出風頭,如果不給個教訓,將來還不上天?


    “另外就是那些買了假考題的學子,固然他們也是受騙者,但大宗師認定他們確有舞弊之實,故當從嚴發落。”


    “共計有八名童生,經大宗師裁定,褫奪其童生頭銜,貶為曳白,此生不得再科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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