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小蔥不懂這個世界的禮儀,所以做起來不可能像婪夜與慕容芷才那樣自然太方,此時,就連下跪的姿勢都幾近滑稽。


    婪夜知道她是想以情動人,想勸阻,可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他收起那一慣的冷嘲熱諷,走上前來陪著茶小蔥一同跪下。暮雲卿更是二話不說,也陪著她跪下了。如果茶小蔥此刻入得仙門,便該與綠蘿仙子同輩,斷沒有跪她的道理,可有求於人,放底姿態也是必須。


    “茶小蔥,以情動人這招在薛宮瑜身上並不可取,你自己要好好想清楚。”


    婪夜施展靈犀術傳音給她。


    沒想到,茶小蔥隻看了他一眼,挺直了背脊。


    “小蔥……”


    婪夜看茶小蔥這股勢頭,顯然是要與薛宮瑜死扛到底,但這種煽情的做法,在端極派可能有效,在這裏卻不一定,隻因師門有情,仙子無情。時間隻有三天,三天一過,即便是薛宮瑜態度有所鬆動,風沉那邊也是回天乏術!


    婪夜一邊傳音給茶小蔥,一邊心思百結,薛宮瑜與萬俟常清的那筆孽緣如今都報在了端極派身上,其中因果他知道,可此時將真相告訴茶小蔥是能有所助益還很難說。茶小蔥沒跟他商量便選擇了這種一根筋的方法,無疑是封死了自己的退路,綠蘿仙子得知她與端極派的關係,必定不會施以援手,卻不知茶小蔥要如何把話說下去。罵人是體力活,勸人卻是技術活。


    果然,綠蘿仙子進去之後便將大門緊閉,對茶小蔥的話毫無回應。


    兩名守門小仙對望一眼,欲上前攙起茶小蔥,卻見茶小蔥目光淩厲地掃了眾人一眼,陡向屋內朗聲道:“薛前輩,我茶小蔥並非是想強人所難,但求前輩能聽晚輩把話說完。晚輩並不需要太多時間。”


    良久,屋內都沒有動靜。


    兩名守門小仙不知道綠蘿仙子是何意思,忙將目光投向了去而複返的淩仙子。


    淩瑛見狀,輕輕地搖了搖螓首,示意二人退下。


    “茶小蔥隻需要前輩一句話。長跪不起這種事,晚輩不會做,也不屑做。如若晚輩說完這席話,仍未改變主意,晚輩必不再糾纏。”茶小蔥知道,身邊這兩位男子都是心高氣傲之人,特別是婪夜,他曾貴為至尊,在六界當中也算得上是元老級人物,如今卻願意陪著她向一名小小散仙行跪拜之禮,這已是極大的容忍。她學不會大局為重,但是婪夜卻用行動告訴了她答案。心裏有的,未必不是感動。


    淩瑛歎了口氣,上前道:“茶小蔥,如果是要求得歸元仙露救人,我這裏尚有幾顆可以拿去應急,至於仙子露,我卻幫不了你。”她取出一支小瓷瓶遞給茶小蔥,又抬眸看了婪夜一眼。


    婪夜麵有喜色,示意茶小蔥趕緊接下,卻不想她看也不看一眼,逕將臉轉開去。


    “如果是因為我曾替你挨了禦華仙尊那一掌,而致使你心懷愧疚,我拒絕收下。區區幾顆歸元仙露便可補償我的損失麽?將我攝入戰圈的那個是你好夫君的手下,而將差點將我打得魂歸故裏的,卻是你的好師父,這口惡氣,我怎麽可能咽得下?”


    淩瑛胸中一窒,倒說不清是後悔還是惱怒,她目光微寒,冷著臉收回了手裏的小瓷瓶:“既然你決意如此,我也不必再幫你,端極派的人是死是活與我沒關係,來人,送客!”


    茶小蔥不等那兩名守門的小仙上前,即大聲道:“前輩,你桌上那十個字,我曾經在蟠龍鎮北的義莊裏見過,合窗挽明月,手拈枕邊花……前輩一定很想知道那個人的下落……”


    她這句話好似扼緊了眾人的喉頭,打蛇打七寸,話揀重點說。


    婪夜起初還道是茶小蔥在編謊話,可眼角餘光掃過,卻發現根本不是這樣。


    茶小蔥的表情很專注,很認真,話裏一點開玩笑的成分也沒有。


    “常清……”良久,屋中傳來一聲輕歎,薛宮瑜緩緩地道,“我知道他尚有一絲荒魂,卻不料竟能存活至今,還連徒兒也收了,也算是對得住他。說吧,你有什麽話一並說完……最好,你能改變我的主意。瑛兒,你與支瑤、支琴且自退下。”


    淩瑛應諾,帶著兩名小仙分別退至兩旁的小屋,不再出來。


    院中隻剩下茶小蔥一行三人顯得格外冷清。


    茶小蔥整理過思緒,麵朝屋內一本正經地道:“前輩,你有沒有聽過六界靈女這一說法?”既然她爭取到時間,便也不必要再打友情牌。


    婪夜無意中看見茶小蔥眼底的果敢,心頭一震。聽聞世間有一種人,隻要下定了決心就會不顧一切地全力以赴,而這種由強大的自製與自尊拚合而成的偏執,他卻是第一次遇見。蛻去了消極的外衣,茶小蔥的優點也漸漸展示出來,他終於明白了,茶小蔥和暮雲卿關在玄奇殿裏那些日子並不是鬧著玩,她的努力沒有白費,她真的漸漸地改變了許多。


    他更發現,茶小蔥那雙常常迷惘呆滯的眼睛不知從何時起,變得清澈通明,熠熠生輝。


    茶小蔥沒有等到綠蘿仙子的回應,便又繼續道:“晚輩就是六界傳聞之中的靈女,可笑是,從一開始晚輩根本就不知道六界是什麽。我隻是一個普通人,卻被莫明其妙地套上了很多來路不明的光環,靈女這一稱謂,便是其中之一。如果我說我並不認識什麽萬俟常清,現在亦並非端極派的入室弟子,前輩或許不難以相信。但事實卻正是如此,這根折心柳隻不過是我在玄真殿中無意所得,至於它為什麽會跟著我,我也一直很想弄明白。”


    她拾起腳邊的折心柳,看向婪夜:“如果前輩有心,便可發現,適才真正出手相助的並非是我,而是它!棘流破這種殺招我隻在婪夜公子的指導之下用過一次……”


    折心柳在她手中嗡吟有聲,泛著幽幽綠光,但她卻視若無睹。反噬主人的法器是用不得的,遲早有一天它會占據她的身體,支配她的意識。此事一過,折心柳肯定要被她打入冷宮。


    “晚輩無意推翻自己是端極派門下的說辭,隻是向前輩表個態,我將來一定會通過第三次試煉正式成為端極派弟子。因為隻有端極派才能接受我這樣一個來路不明的人,而我,也隻想要入得這樣一個能做到公平嚴正的仙門仙派。晚輩前來是真心求藥,而並非胡攪蠻纏!”


    “你說了半天廢話,可也是求藥的理由?”綠蘿仙子不著情緒地道,“如是這樣,你定不會得償所願。”確實,茶小蔥這樣東拉西扯的,有些不得要領,但卻令人很想接著聽下去。


    大家都想看清她那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麽藥。


    “前輩。實不相瞞,晚輩來自異世,也就是你們說的,六界之外。剛來此境,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了解,嚐被人誤會成妖物,亦被同類歧視,我明明是血肉之軀,卻總是遭到非人的待遇,在我而言,自己的一條命其實算不得什麽。我一路都在吃苦,人不容,妖相欺,仙門與魔族更是立場不明,我一路都在搖擺,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才好,做什麽才對。求生,隻不過是一種本能。直到有一天,我發現我還可以幫人……”茶小蔥便將助牛仵作鬥黑白無常的事說了一遍,低頭避開了身邊四道驚疑的目光,這段過往她從來沒有向人提起過,不是因為它不重要,而是因為它太重要太珍貴,而被她藏在了心頭。


    “仙門之責,不就是在於拯救蒼生麽?前輩當初入門修仙,不也是因為這個?為什麽就不能做到始終如一呢?晚輩並不知道前輩與端極派有何種過節,但晚輩卻知,人命重於天道,為仙而不救人,與魔者又有何區別?”


    綠蘿仙子聽了,久久無言。


    茶小蔥又再繼續道:“我也嚐怪仙門害我,從一開始被當成妖孽,到一再被淪作棄卒,甚至差點被貴派禦華仙尊一掌打死……他們說我身上有三道真氣,難以製服,我也料到六界忌諱,必不會對我盡心盡力,但是我錯了!最初,我也隻是看到了事情的一麵,我也隻以為仙門籠絡是別有目的,但是,錯了……事有兩麵,利者居上,縱觀得失,端極派願意收留我,我能入門修仙,已經是得大於失,很值。前輩,恕晚輩直言,執意抓著些舊事不放,得到了什麽,又失去了什麽?九天謫仙,卻為一時之氣,搏得一世罵名,何苦?”


    綠蘿仙子在窗邊幽幽地歎了口氣:“既非放下,談何得失……常清他,安在?”


    茶小蔥道:“晚輩說過,並不識得萬俟常清。”


    綠蘿仙子躊躇片刻:“萬俟常清……就是你遇見的牛仵作……罷了,前緣如此,是我害他煙消雲散,小蔥,你且進來,我有話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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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章節名弄錯了,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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